王晓园
(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重庆 400043)
1942年4月3日,郭沫若的历史剧《屈原》在重庆国泰影剧院上演,盛况空前,整个山城因之轰动。通过梳理史料发现,一部历史剧上演能够形成如此浩大的声势,离不开中共南方局的领导和推动。历史剧《屈原》的创作、上演、宣传,始终与国共双方对政治话语权的争夺联系在一起。中共南方局因势利导,使《屈原》成为抗战这一独特语境下的一种政治宣传的载体,借以冲击国民党的白色恐怖,并逐渐掌握了抗战意识形态的话语权。近年来,有关《屈原》研究的专著和论文较多,主要涉及剧作的思想内容、艺术审美、创作及演出情况等。笔者试图从抗战这一特殊语境着眼,以《屈原》上演前、后两个阶段国共双方所持的不同态度,探讨因《屈原》上演导致的国共双方对抗战戏剧界乃至整个国统区意识形态话语权的争夺,以期对历史剧《屈原》乃至抗战历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抗战爆发后,文艺界人士纷纷组成抗日救亡演剧队,开展抗日宣传。尤其是1938年,随着抗战形势的变化,重庆聚集了大批救亡戏剧演出团体,戏剧界人士同仇敌忾,达到空前团结。国共双方得以利用这些有利条件,组织宣传抗日和各自政策主张的戏剧,开展了一场以戏剧为主的意识形态斗争。其中,回到国内的郭沫若作为文化界的巨擘,受到国共两党的高度重视。1938年,中国共产党明确将郭沫若确立为鲁迅的继任者,经由中共各地党组织向党内和党外传达,“以奠定郭沫若同志文化界的领袖地位”[1]。国民党方面则任命郭沫若为政治部第三厅厅长,借以收揽人心。随着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国共之间的合作出现了裂痕。特别是“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当局实行文化专制政策,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南方局针锋相对,以戏剧演出为突破口冲破国民党的文化封锁[2]。在此之前,郭沫若的《棠棣之花》成功演出,一定程度上冲破了国统区文化思想界的沉闷与压抑,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郭沫若又着手创作历史剧《屈原》,进一步引起了国共双方的关注。
郭沫若在创作《屈原》的过程中,得到了中共南方局领导人的大力支持,周恩来亲自登门探望,并一同讨论创作过程中存在的问题[3]。剧本写出后,周恩来反复阅读,并同专家们一起讨论,肯定该剧在政治上、艺术上都是好作品[4]。《屈原》一剧的演员阵容可谓“空前”:屈原由号称“话剧皇帝”的金山主演,还从中央电影厂和中国电影制片厂调来了白杨饰南后,张瑞芳饰演婵娟,剧中的每一个小角色也由明星饰演。根据剧作的史诗风格和气势,全剧所有的布景服饰均有考据,导演陈鲤庭为达到最佳演出效果,特采用大写意布景和交响乐伴奏。排练中,周恩来多次亲临剧场,并把金山等主要演员请到红岩村,请他们朗诵《雷电颂》一段。在反复观看之后,周恩来对演员说:“注意台词的音节和艺术效果固然重要,但尤其重要的是充分理解郭老的思想感情,要正确表达,这是郭老说给国民党顽固派听的,也是广大人民的心声,可以预计在剧场中,一定会引起观众极大的共鸣,这就是斗争。”[5]在演出开始前,《新华日报》曾刊文造势:“此剧集剧坛之精英,经多日筹备,惨淡经营,耗资数万,举凡全剧所需布景服装等物均经专家考据设计,音乐部门由名制曲家刘雪厂氏制谱,名音乐家郑颖孙氏顾问,名音乐家金律声氏指挥,名歌六阕,由乐队数十人伴奏,古色古香,堪称绝唱。”[6]《屈原》的创作虽然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但是这部剧作却受到了极高的评价。《新华日报》还在该剧演出之前,刊登热情洋溢的评论:“《屈原》是郭沫若先生继《棠棣之花》后的第一部精心创作,这虽然是一幕历史剧,但是在这里面有现实的人的声音,有崇高的人格,正义凛然的气节,使你爱憎是非之感,分外分明。这是一首美的诗篇,她唱出你要唱的诗,她说出你要说的话!美与丑恶在这诗篇中的斗争,强烈地使你的灵魂作了最忠实的裁判。”[7]
《屈原》脱稿之后,很多报刊编辑闻风而至,想要取得剧本的刊载权,最终《屈原》发表在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上。关于《屈原》为何在《中央日报》发表,存在两种不同的说法:一是郭沫若为争取更大的斗争主动发表在《中央日报》上,一是《中央日报》编辑孙伏园千方百计向郭沫若约稿所致。两种说法均有道理,但从《中央日报》刊载《屈原》的实际情况看,与编辑孙伏园的运作铺垫密不可分。早在1942年1月8日、9日,孙伏园就在《中央日报》上连续刊发了郭沫若的论文《屈原的艺术与思想》,与郭沫若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也有论者认为,《屈原》在国民党《中央日报》副刊上发表,是共产党巧妙地利用国民党中央社发声。借助这一阵地,不但得以广泛宣传,同时使《屈原》获得一定的合法性,并为后期的公开演出铺路[8]。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历史剧《屈原》一经《中央日报》刊载,的确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1942年1月24—25日、27—28日、30—31日、2月4—7日,《屈原》全剧共分十次分别连载于《中央日报》第四版。待到《屈原》连载的最后一天,孙伏园还特地加了一个“编者附白”:“《屈原》全剧五幕已完,郭先生尚有论文一篇,题曰《写完〈屈原〉之后》,明日在本刊发表,希读者注意。”2月8日,《中央日报》如期刊载了《写完〈屈原〉之后》,郭沫若在文中对于自己怎样写作及剧中各人物关系做了简要解释。值得注意的是,在《屈原》全剧载完当天的《中央日报》第四版,孙伏园率先为《屈原》定调,发表了一篇名为《读〈屈原〉剧本》的文章,将这部历史剧誉为“一篇新正气歌”。对于剧中人物婵娟的抗争,孙伏园认为体现了一种“中国精神,杀身成仁的精神,牺牲了生命以换取独立自由的精神”,这种“中国精神”是自古就有的,靠着这种精神我们能够抵御敌人的侵略,乃至击溃敌人。孙伏园的文章符合当时国民党的宣传政策,他以“中国精神”定调无疑是为了宣传国民党所提出的“精神动员”的口号,因为抗战后期国民党在宣传中多次提到“中国精神”,下文将会述及。
事实上,如若将孙伏园关于《屈原》的个人意见上升为国民党的态度未免有失偏颇,只能说其为《屈原》所定基调符合国民党的宣传政策。同时,该剧得以在国民党中央机关报发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从“爱国”“正义”的角度阐释一种民族精神。在历史剧《屈原》正式上演前,《中央日报》的连载无疑给该剧做了最好的宣传,而在孙伏园的评价中很明显可以看出他希望《屈原》激起国人的民族精神,共同抵御外侮。而共产党方面则是希望借此打破国民党的文化专制统治,二者政治意图不同必然引起意识形态上的分歧。1942年4月3日,历史剧《屈原》在国泰剧院演出,自此拉开了国共双方争夺话语权的序幕。
《屈原》上演之后,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激起了爱国民众对现实的强烈不满。中共南方局以《新华日报》为阵地,大力宣传《屈原》,形成“《屈原》唱和潮”。国民党中央机关报《中央日报》也想利用其率先刊登《屈原》剧本的有利条件,刊发有关评论文章,意欲将《屈原》纳入其提倡的“中国精神”的范围。失败之后,进而动用行政力量对《屈原》进行打压,凸显出国民党当局文艺政策的反动。国共双方围绕《屈原》进行的政治斗争,共产党获得了最终胜利。
1942年4月2日,重庆《新华日报》第一版刊登《屈原》的演出海报,称《屈原》是“空前贡献、空前杰作、空前阵容、空前实验”,连用五个“空前”对《屈原》进行宣传。开演后,《新华日报》又为《屈原》提供了一个宣传平台和斗争阵地。由于首次公演的反响之大,许多民主人士深受感动。中共南方局领导下的《新华日报》便以此为契机,以大量篇幅刊载了郭沫若历史剧引起的《屈原》唱和诗,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塑造了彼此的抗战形象。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喉舌,《新华日报》在抗战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团结了一批进步民主人士,在国统区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有力地抨击了国民党的黑暗统治。
1942年4月13日,《新华日报》刊载了黄炎培先生读剧、观剧后所创作的二首绝句,郭沫若作绝句二首以和之。此后,一时和者纷纷,各界人士争相效仿。为此,《新华日报》特别开辟了“《屈原》唱和”专栏,刊载社会各界人士的和诗。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共发表唱和诗66首,《新华日报》于1942年5月7日发表郭沫若《奉答赐和诸君子》作为“《屈原》唱和”活动的结束。
在整个“《屈原》唱和”过程中,中共南方局不仅以《新华日报》作为宣传阵地,其领导成员和新华日报社负责人也投身其中。南方局领导成员董必武,在两次观看《屈原》演出之后,和诗二绝句并叠韵两首。时任中共南方局组织部及周恩来秘书的龙潜,《新华日报》社社长潘梓年、总编辑华岗、总务科长王自申等也以不同方式参与其中。除了中共南方局领导人和新华日报社负责人积极响应“《屈原》唱和”外,社会各界人士也纷纷响应,对当时国统区的民主运动起了相当大的推动作用。其中,包括知名爱国人士沈钧儒、国民党左翼诗人张西曼等。就连远在桂林的柳亚子,也特地写信给郭沫若,并附诗三首,其中第一首特写郭沫若近作《屈原》,并要求其代为发表。
中共南方局在大力宣传《屈原》的同时,指示《新华日报》进一步展开对文学艺术及文艺活动的评价与报道工作,发表了一批戏剧评论特别是评论《屈原》的文章,在观众、读者中起到了较好的媒介和教育作用。田汉发表了专题演讲《当前的客观形势与戏剧工作者的新任务》[9],以多种方式引导剧运,在文艺界打开了坚持抗战的新局面。《新华日报》的宣传有力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团结了各界爱国民主人士,使戏剧评论演变成为一次文化斗争,在抗战时期有力配合了我党领导的文艺运动的发展。
历史剧《屈原》除在《中央日报》连载以外,还在上演期间得到了《中央日报》的大量宣传。在这一段时间里,《中央日报》持续刊发文章给予关注和讨论,并没有立即对其“大肆笔伐”,也没有看出其中“春秋笔法”的深层含义。从1942年4月3日《屈原》上演当天《中央日报》第一版刊登该剧上演的公告,标明演出日期、时间为“四月、每晚”,地点为“国泰”,至5月15日《中央日报》依旧在第四版刊登《屈原》的公演时间为“五幕史剧夜场七点半”。
4月7日,在观看《屈原》之后,孙伏园在《中央日报》发表了《我们从此有了古装剧》一文。文中对《屈原》和《棠棣之花》给予了高度肯定,他认为“如果不是《棠棣之花》与《屈原》,如果不是郭沫若先生编著,我还恐怕知道现在我们仍然没有古装剧”,“古装剧可以提高我们一般人的历史兴趣与学术兴趣”,并再次提到了“中国精神”一词,“中国精神在全民族的精神生活里正在觉醒,也正被全世界的口头笔下颂赞的时候,这个附览于精神生活的全部民族生活历史,也是我们当前的主要课题之一”[10]。
可巧的是,1942年4月8日《中央日报》第四版专栏刊登“蒋介石题精神动员”的文章。其中,陈立夫的《发扬中国精神》一文,主张“必须人人从精神动员上求自己人格的完成,求国家生命的光大”,认为只要“发扬民族特性,抗战当然必胜,建国当然必成”。从陈立夫的文章可以看出,孙伏园一直宣传的“中国精神”是有来头的,是符合国民党的宣传政策的,他定调《屈原》是体现“中国精神”的,正是希望此剧为国民党的文化政策背书,但是事与愿违,后来他却因此而被免职。
此后,《中央日报》陆续刊登有关《屈原》的评论文章。4月7日,刊发陈纪溯的《关于屈原片段》,肯定了屈原舍生忘死的精神;4月25日,刊发桂生的《〈屈原〉观后》,认为《屈原》具有和《哈姆雷特》《浮士德》《棠棣之花》一样的价值、功绩和效能,在漆黑的人间,能散发灼耀的光辉;5月17日,刊发刘遽然的《评〈屈原〉的剧作与演出》[11],比较客观地评价了这部历史剧,有肯定也有批评,认为《屈原》是值得特别重视和珍贵的,“它给予目前在为复兴抗战而奋斗的中华儿女,一番宝贵的教训和楷模”,同时提出史实方面需要进一步斟酌等。这些文章主要集中在对《屈原》文本本身的评论上,并没有看出其中的影射手法。
不难看出,刊登在《中央日报》上的这几篇评论《屈原》的文章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渲染爱国精神、舍身救国的民族精神,其基调同孙伏园一样,是希望用这部历史剧的爱国精神激励时下的国民坚持抗战。
《屈原》的上演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在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随处可听见人们借屈原之口呼喊出的“爆炸吧,爆炸!”的声音。时任国民党宣传部副部长潘公展读过《屈原》之后,看出了郭沫若剧中的讽喻现实的“春秋笔法”,下令《中央日报》停止宣传《屈原》,然而其社会影响已经无法抵消[12]。此后,《屈原》被国民党视为借古讽今、批评时政的心头之患,力图消除其积极影响。一方面,发表《屈原》及其一系列评论文章的《中央日报》副刊编辑孙伏园被撤职;另一方面,在《中央日报》《中央周刊》《文艺先锋》《出版界》等报刊上刊发攻击《屈原》的文章,加之以“不符合史实”的罪名[13],对《屈原》以“春秋笔法”影射现实进行讨伐,在舆论领域展开了一场政治较量。此外,国民政府更是加强了对戏剧演出的管制,严格审查制度,或多方刁难不准演出,或对剧本大删大砍。据有关资料记载,仅1942—1943年被禁演的剧目就多达116种,需修改后始准上演的7种,其中《屈原》亦在修改之列[14]。国民党当局还把宣传抗战的戏剧演出视为“不正当行为”,要征收所谓“不正当行为娱乐税”,税率高达票价的25%[15]。
为抵消和削弱《屈原》在民众中的巨大影响,国民党当局采取扶持《野玫瑰》进而打压《屈原》的招数。当时,国民党党政军各系统都力推《野玫瑰》,号召三青团在各大中学校推广、组织、演出,反对演出《野玫瑰》的学生甚至遭到了特务的攻击[16]。教育部还为《野玫瑰》颁发学术三等奖。 1942年5月16日,文化运动委员会主任张道藩、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主任潘公展在曹家巷16号举行所谓招待戏剧同人茶会,公开支持《野玫瑰》而诋毁《屈原》,遭到与会的戏剧界进步人士的严正抗议。一些与会者要求撤销对《野玫瑰》的奖励,禁止其上演。教育部长陈立夫曾为此辩称,审议会奖励《野玫瑰》乃投票结果,给予三等奖,自非认为“最佳者”,不过“聊示提倡”而已;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主任潘公展则说,《野玫瑰》不惟不应禁止,反应提倡,倒是《屈原》剧本“成问题”,这时候不应鼓吹爆炸云云[17]。1942年10月,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编印《抗战五年》一书,推出了国民党文艺界要人王平陵题为《展望烽火中的文学园地》的文章。文中写道:“有些事实,是热望在下一年度的文学界尽量避免的:首先,不敢或不便正视现实,故意借托历史的题材,丑诋活着的人物,攻击从个人的观点上所认为的不满足的现状。”[18]很明显,这篇文章所述内容是针对以郭沫若《屈原》为代表的历史剧的创作。
围绕《屈原》上演后国共之间的博弈,不难看出一条主线,即《屈原》主题的变化,其缘何在初期能够刊登在国民党机关报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国民政府将其纳入“民族精神”体系内,但随着斗争环境的变化,其在特殊环境下所彰显的影射性也逐渐显露,后由于国民党方面的一系列活动,更是坐实了该剧以“春秋笔法”影射国民政府的黑暗统治的深意,进而使共产党在这场斗争中取胜。
在围绕《屈原》的创作和演出进行的一系列斗争中,中共南方局以此为契机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积极反共消极抗日的阴谋,引起了广大群众对国民党当局的强烈不满,在国统区意识形态话语权的争夺中占得先机;《屈原》给国民党文艺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迫使国民党当局对文艺政策进行新的调整,逐渐陷入被动。
1942年9月,国民党文运会在重庆创办了《文化先锋》杂志,作为绞杀进步文艺的工具。在《文化先锋》创刊号上,张道藩发表《我们所需要的文艺政策》,提出要以“三民主义”为文艺指导思想,文艺要为“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国策服务,还明确规定了“六不”与“五要”原则,使得文艺创作只讲“服从”无自由可言。这篇文章一经发表,立即在文坛引起轰动,中国文艺政策问题顿时成为文坛议论的中心。尽管当时的右翼文人大多持附和与赞同的态度,但也指出这篇文章的问题,认为“时至今日,不只是我,恐怕广大的读者们看到‘政策’这字面,都会感觉头痛。现在,作者既是站在主义和国家民族的立场,提出文艺的建设性和永久性的法则,并不是为了应付眼前,维持现状的‘政策’,那么,在标题上取消‘政策’的字面,干脆发出一个洪亮的号召:‘我们所需要的文艺’!实在尤为允当而适切”[19]。张道藩这篇宣示国民党文艺政策的文章自然激起了不少左翼文人的嘲讽,如1942年9月27日《新华日报》发表了苏黎的《鸵鸟》,批评张道藩抛出的国民党的文艺政策,指出其文艺政策是“鸵鸟政策”,“是要置文艺于死境”[20]。国民党当局以“三民主义”的幌子来指导文艺,企图以文艺政策来统制文艺界,没有实质性的具体措施,导致其在同共产党的博弈中失去了文艺界的半壁江山。
在《屈原》从创作到演出的整个过程中,不难观测到当时重庆文艺界的整个动态。《屈原》之所以产生巨大影响,是因为它喊出了广大民众对国民党反动派腐朽统治不满的最强音,也彰显了中共南方局所贯彻的以文化抗战打破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指导思想。毋庸置疑,《屈原》对中共战时的文化统战工作发挥了积极作用。因为在当时的历史情境中,国共双方意识形态的对立,凸显了《屈原》的意识形态属性。
中共南方局出色的文化统战工作,凝聚了当时重庆的大批知识分子,建立起巩固的抗日文化统一战线,团结了左翼戏剧界人士,使得中共在大后方赢得了广泛的群众支持。中共南方局对重庆文化抗战运动的正确领导,不仅推动了重庆乃至整个大后方抗战文化的发展繁荣,而且为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如果仅仅是中共方面大力宣扬和阐释《屈原》借古讽今的现实意义,那么《屈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国民党当局对《屈原》先扬后抑的态度,进一步将《屈原》推向了风口浪尖。历史剧《屈原》所表现的主题思想,与当时国民党当局的文艺政策相悖,与共产党的政策相契合,使得中共在这场话语权之争中逐渐占了上风。
中共在戏剧界取得话语权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左翼文化界人士,使国民党在这场意识形态斗争中逐渐失去先机,而国共双方围绕《屈原》展开的一系列论争,使国民党完全失去了掌控权。可以说,《屈原》是特定时期的政治产物,中共借《屈原》一剧借古讽今,而围绕着《屈原》一剧的论争也使共产党牢牢抓住了戏剧界乃至整个意识形态的话语权。
抗战时期郭沫若被国共两党视为文化战线上的领军人物,双方都希望将其拉进己方阵营,以带领文化界人士进行抗日宣传,进而树立各自政党的形象。为争取郭沫若,1938年国民政府邀请其出任国民政府文化部第三厅厅长,可以说在这场人才拉锯战中,国民党抢占了先机。1940年10月,国民党解散了第三厅,这多少让郭沫若感到寂寥和失落。1941年中共南方局书记周恩来在《新华日报》发表社论,肯定并确定了郭沫若抗战时期文化领袖的地位,重新点燃了他的创作热情。同时,作为共产党党刊的《新华日报》在1940年以后对郭沫若的报道持续增多,尤其是强调他的抗日、团结、民主等方面,而在这期间郭沫若的政治转向已经倾向于共产党这一方。1942年,历史剧《屈原》的发表和演出,直指国民政府的黑暗统治,自此拉开了国共双方在国统区文化领域的直接对垒。《新华日报》特辟专刊刊登“《屈原》唱和”诗篇,凝聚和吸引了一大批文化名人,也使《新华日报》成为抗战时期文人自由书写的阵地,最终使得中共在潜移默化中掌握了戏剧运动乃至整个意识形态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