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璐
摘 要: “語言符号”的介入,使人们不再被动地单靠刺激反应感知、了解世界。然而,由于它本身的单向性缺陷及人类感知器官的有限性,我们并不能利用它全面完整地复现整个人类世界,有必要借助其他感知器官或表达方式不断认识和把握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关键词: 符号 符号化 语言符号
我们至今仍然很难说清世界究竟包罗了多少物种或现象,难以勾画出世界的丰富多彩,因为人一生下来就生活在一个被符号化了的世界,我们目前认识和理解的世界,不过是人化了的世界,是被人意义化了的世界,而非自在的世界。不论是面对身处其中的客观物理世界,还是内部的精神意识世界,符号都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最大限度抽象的表达方式。针对“符号”的含义,哪怕是经典的理论家们,他们的解释也不尽相同,关于“符号是什么”,始终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
古罗马基督教思想家圣·奥古斯丁(Augustine,S.)说:“符号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使我们想到在这个东西加诸感觉的印象之外的某种东西。”美国符号学家皮尔斯说:“符号是某些方面或某种能力上相对于某人而代表某物的东西。”[1](1)莫里斯(Morris,Ch.)说:“一个符号代表它以外的某个事物。”[2](11)中国先秦时期公孙龙子的《指物论》开篇八字“物莫非指,而指非指”的命题区分了符号指称的对象必然有别于它本身。直到二十世纪初,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虽未明确“符号”究竟是什么,但他认为“它有存在的权利,它的地位是预先确定了的”[3](20)。在解释语言现象时,他将语言符号视为概念和音响形象的结合。“我们建议保留用符号这个词表示整体,用所指和能指分别代替概念和音响形象。后两个术语的好处既能表明它们彼此间的对立,又能表明它们和它们所从属的整体间的对立。至于符号,如果我们认为可以满意,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用什么去代替,日常用语没有提出任何别的术语”[3](95)。自此,这种二元关系理论为学术界所公认,我们将符号视为一种关系,“能指”便是符号的形式;“所指”即这种形式之上的内容,也就是符号所表示的意义内容。这对我们认识和了解自身及所处的内外部世界、认识语言这一符号系统起到极大的作用。
通过查阅资料,现有文章多以“语言的符号化过程”为纲,将语言的音义结合过程视为一种“符号化”的过程,另外兼谈音义结合的任意性、约定俗成性等。哪怕是谈到内外部世界借助语言外化或相互关联,笔者以为这种“符号化”过程的主体并不是“语言”。因为,语言本身是一种特殊的符号系统,“符号化,即对感知进行意义解释,是人对付经验的基本方式”[4](33)。由此可见,符号化是我们通过某种符号赋予我们感知的世界以意义。正如布拉格学派符号学家布加齐列夫认为:符号化发生于一物“获得了超出它作为自在与自为之物的个别存在的意义时”[4](34)。因此,我们通常借助语言这一符号系统,语音形式和语义内容被视为语言符号的两个方面。我们可以将自身从纷繁复杂的内外部世界中解放出来,主动对其进行思考和把握。另外,在对转瞬即逝的感觉印象进行组织和条理化后,可以将其传递给别人,起到社会交际的作用。
既然“符号”对人类如此重要,我们将从“人类世界与符号”“语言符号化”过程、“语言符号化了的世界”这三个方面认识这个被“符号化”了的世界,尤其是经由语言符号的表达,难以捉摸和把握的世界可以被我们不断地重新认识和了解。
一、人类世界与符号
“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符号,每一个人时时刻刻也在使用着各种符号”①。人类是极有创造力的物种,我们可以通过一定的手势动作或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赋予某一物体或现象以不同于它自身的意义表示出丰富的内涵。例如,在交际社会中,我们大多将点头视为肯定,摇头便表示否定的意思,嘴大张着意为惊讶,生气时容易跺脚……我们看到一个男孩子在花店精心挑选玫瑰花,容易想到他是要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玫瑰花可以用来表示爱意。交通路口的信号灯颜色变化,暗指“禁止通行”“允许通行”或“等待”。置于国界线上充当界石的石头不能等同于随处可见的石头等,这些可视或真实的事物无不传递出我们并不能直接观察到的信息,这时它们便被认为是符号。
同样,抽象的或并不存在的意念之物,也可以充当符号。如,“龙”象征着中华民族,天安门前的华表柱身上雕刻着盘旋而上的巨龙,类似的各部落、民族的图腾也是一种象征符号。
由此可见,人类世界的万事万物在“符号化”后便携带了某种意义,这种意义的赋予不仅仅取决于某一群体或集体的认同,上面所举的例子多出现在整个人类社会或社会团体中。如果同桌两人在共享的课桌上画了一条“三八线”,那么这条线也有了符号的特征。古时候,彼此喜欢的两人将手帕作为定情信物,这条手帕便不同于街市上普通的一块帕子。所以,符号传递的信息的适用范围可以是全人类的,也可以是一个国家、民族或某个团体,甚至仅限于两个人。另外,并不是世间的万事万物都需要当作符号处理,或都是一种“符号”,只能说,对于人来说,“都是一种潜在的符号”,在一定的条件下,“都可以作为符号形式与特定的符号内容发生联系,从而起到符号的作用”[2](19)。
然而有一种特殊的符号,它在现实社会中没有任何实体参照物可作为其表达意义内容的形式,传递出的信息和符号本身也没有多少相关性。但它的符号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关系并不因此随时解散,也不是由一两个人根据偏爱、喜好联系起来的。这种对应关系一旦确定,经由社会集团的认可,便固定地结合在一起,为社会大众所使用,其上所承载的信息是集体所共有的,因此使用它的人可以互相交流、交换信息。这个符号便是语言,独立于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又和人类世界不可分离。通过对我们精神意识世界的编码,在外化过程中起着社会交际的作用;又可以将外部客观世界组织成一串串可分析、组合的语链,为人们所认识和了解。
那么,借助语言符號认识人类世界是如何实现的呢?这就是接下来要谈的内容。
二、“语言符号化”过程
(一)语言符号的两面性
1.任意性:语言形式的选择
语言符号“是一种两面的心理实体”,它是“概念(所指)和音响形象(能指)的结合”[3](95)。如上所说,这个符号整体和所指称的事物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例如:“马”“mǎ”和“哺乳动物,颈上有鬃,尾生长毛,四肢强健,善跑,供人骑或拉东西”分别是符号整体的两个方面,二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在一个言语社团中,为什么选择“mǎ”表示这种概念内容,而不是其他什么,至今学术界还没有确切的说法,我们难以得知前语言阶段人们的表达状况,但可以明确的是,语言形式的选择是人类进化过程中最明智的成就之一。
我们通过观察非洲灵猿这种和人类行为手段极为相似的动物发现,它们表示愤怒或激动的喊叫、拍打等行为只能说是对所处的环境做出的一种本能反应,谈不上音义结合的任意性。人们使用的语言符号却可以脱离外部环境甚至不在当时当地也可以传递出相应的内容信息。人类有组织的各项身体机能和器官的配合使人类除了声音之外,还可以通过表情、眼神、肢体动作等表情达意。相比之下,声音受到的限制相对小一些,并且有着上述没有的优势:容易获得;穿透力强,即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相对小;可以组合……另外,正是这种易接收且有组合能力的形式,才可以根据需要表达我们想表达甚至可能表达的一切。
2.约定俗成:形式和内容的结合
既然语言符号的形式有着独特的优势供我们选择和使用,它和表达什么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并不是说,我们可以随意表达或者今天表达这个明天表达那个。语言符号的两个方面是心理的,它们的所在地是我们的大脑,也就是说,当我们要外化某一意识内容或表达外部客观世界时,语言形式并不是一种外在的客观实体,可以拿来供我们随时使用。它沉积、存储在我们的脑子里。在选择合适的外化形式或当外部世界映入大脑时有一个聚焦的过程,就像在做“配对”游戏一样,这种匹配的结果适合于社会大众,并被社会集体认可。由此可见,这种语言形式和意义内容的结合在同一社会集团中有着强制性,是全体社会成员共同的成果,二者的关系一旦固定不能任意更改和变更,否则将不利于全体成员的掌握和相互交际。
(二)系统性
语言符号不是杂乱无章的堆积物,也不是人类创造的一堆无法理解的乱码。因为面对这个丰富而复杂的世界,人与人之间需要交流互动、传递信息,被用来表达的语言形式必须是人们所共识的,且可以根据表达需求对其进行离析和组合。比如,要告诉别人“马”,只需要将人们认知范围内的“m”和“a”组合在一起,而不必真的拉一头活马。哪怕要向别人介绍“马”,无非是更多的语音形式和意义内容结合起来的符号,便可以构成对“马”的形态的描述。原来,语言符号是一个层级“装置”,且有着大大小小可供选择的形式单元,即人们可以利用这些形式对要表达的意义内容进行不同的编码和解码处理,通过有限的材料表达无限丰富的内容。
总体看,语言符号是一种两层的“装置”,在语言的形式层面,从小到大有着音位、音节、音步等不同等级的单位。在符号层面,也就是音义结合起来的单元,从小到大有语素、词、词组、句子等。人们就是按照自身的认知规则,将这些数量有限的小单位组装起来,于是生成了足够多的被人们用来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的大单元。动物的表达手段却不能像这样被分解为各个单位,那就更谈不上要求它们向人类传递多少信息。
三、“语言符号化”了的世界
有了语言符号,自此我们的精神意识内容和外在客观知识便“进入一个符号体系”[5](109)。我们利用这种可操作的符号系统对内外部世界进行不断的编码和解码处理,所得到的结果便构成了我们认识的全部。然而这是不是意味着一个完整的外部世界已全然可以通过语言符号内化于心?或者我们所有想表达的精神意识内容全部可以付诸语言形式?答案是否定的。例如,不能很准确地说出“啤酒”的味道,“点着的香烟”的气味、“痒”的感觉等,只能通过一些相似的味道、气味或感觉近似表达。另外,单凭人类语言的声音容易受制于发音器官、气流长短等生理机能这一方面,语言形式呈现为一种单向的线条式结构,多样立体的内外部世界便不能被我们完全认识和了解。虽然语言符号的两面之间的组合具有任意性,在表达空间上具有广延性,但时间的线条性使之只能在一个维度上展开,复杂而丰富的内容有可能会被筛选甚至忽略部分,以致最终并不可能被同时且充分地表达。因此,为了更好地表达人类世界或达到与他人更好的交际效果,我们可以辅以其他表达手段,如:手势、肢体动作、表情、眼神、语气、声调等。例如,当我们向别人描述某一明星唱歌的样子,模仿站姿、表情、手势等比单纯使用字句描述显得更形象生动,对方更容易体会和在思维中再现。
但是,同样不能忽视,因为有了“语言符号”这种媒质的介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可以建构出外在客观世界没有的东西,或未发生的,或是待实现的,哪怕是幻想,这种想象出的图景终比已有的感知经验更丰富。另外,利用“语言符号”系统,异时异地的信息和经验的传递变得可能,人类之间的交际范围不再容易受到时地环境的限制,内外部世界的内容及相互关系不再那么难以把握和理解。
总之,人类世界“符号化”的过程,是我们利用不同形式感知其内在意义的过程。尤其因为有了“语言符号”这一系统,能指和所指的结合使世界上原本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正是这种“无关之关”才使联系的范围扩大化,而不至容易受制于物体内在特性或客观时空环境。但这种联系却不能单独由某个人或一些人创造,需要得到使用这一“符号”整体的社会团体或集体的共同认同,才能最大限度地为人类服务,构建人类的认知世界。
注释:
①出自王红旗.生活中的神秘符号[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2.
参考文献:
[1]黄华新,陈宗明.符号学导论[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6.
[2]王铭玉.语言符号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3][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4]赵毅衡.符号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5][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索绪尔第三次普通语言学教程[M].屠友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6]王铭玉.现代语言符号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