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极富东方气质,不同年代有不同的代表作,绵延不息。走过港台鼎盛“金古梁温”的时代,大陆新派武侠在如今的年轻读者心中逐渐占据江湖。
本期会客室嘉宾就是被誉为“大陆新武侠四杰”之一的时未寒:他是第四次武侠革新的代表人物,文风璀璨华丽,故事凄丽感人,结构绵密大气,代表作“明将军系列”以金戈铁马、英雄气概和技击的阳刚之气,被譽为“大陆新武侠扛鼎之作”。
他说武侠要“坚持信念”,也要“不识时务”。对照他一头慵懒的卷发和锐利的眼神,再听他谈对武侠与江湖的理解,才发觉真的文如其人——那满腔的凛然正义和热血胸怀,依旧是少年。
记=本刊特约记者 罗 旭
时=时未寒
“侠”是于夹缝中拔剑而起
记:你的第一部代表作《碎空刀》至今仍然受许多武侠迷的喜爱,能与我们分享创作这部作品的经历吗?
时:其实那时我正处在一个非常困惑的时期,反倒在写作中收获平静。记得那一个月,我白天按时上班,回到家则奋笔疾书,人好像被安了一个开关,无论多么疲倦,只要坐在电脑旁,就能立马从现实切换到自己营造的那个武侠世界,几乎无眠无休地写。在男女主人公的悲欢离合中,我得到情绪上的宣泄和解脱。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今古传奇》上发表作品,由此坚定了做一名职业写手的决心。
记:为什么取“时未寒”这个笔名呢,这背后有什么寓意或者故事吗?
时:我本来的网名叫“相信意外”,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善恶不是绝对的,总有臆想之外的特例。后来因为要在杂志上发表小说,觉得四个字的名字不太合适。那时正好是秋天,尚未入冬,于是信口起了“时未寒”这个笔名。这个过程听起来平淡无奇,但现在想想,感觉有一种宿命的味道。
记:你被誉为“大陆新武侠四杰之一”,在你看来,如今的大陆新武侠和当初港台的经典武侠,有哪些区别和突破呢?
时:其实在我们这一代新武侠作者中,有许多人做得非常出色,而我大概沾了连载的光吧。我认为大陆新武侠与最初港台的经典武侠小说相比,不仅文体有新意,而且在故事模式、人物视角上都有突破。最重要的是大陆新武侠开始用一些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解读传统的武侠世界。当然,这其中存在一些并不成熟的探索,但我相信,这一批新武侠的写手中,相当一部分人是有“野心”的。我们并不仅仅把武侠文学的创作当成安身立命的工作,而是希望让更多人认识到武侠文化中积极的一面——引导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树立努力奋斗、不畏艰险、维持正义、坚持原则等正向的人生观。
记:在你眼中,满足哪些条件才能算一本优秀的武侠小说?
时:作为作者,一本好的小说需要一个核心驱动力——不但要说服读者为什么看,更要说服自己为什么写。看看“侠”这个字的出处,就很有趣味。单从字面上理解:人是非要置于夹缝中,才会拔剑而起、持刀而歌。所以我们经常看到的“侠客”,大多在社会的最底层历练——人为刀俎我非鱼肉,总有人在不平之际奋起,穷一己之力,逞一时豪勇,拼一腔热血,济一方百姓,以孤高气节、清爽风骨傲视帝王公侯。我希望写出这样能激励大家奋发向上、充满正能量的小说。
写出青春的萌动
记:你出生于70年代的青海,那时的童年生活是怎样的,大家课余时间都会做些什么呢?
时:70年代的孩子和现在的孩子生活截然不同。他们课余时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更没有电脑游戏。但他们与大自然有着最亲密的接触——每一处不起眼的风景,每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都可以引发很多的好奇与联想。或许与现在的孩子相比,这提高了我们的观察和分析能力。
提升想象力的途径之一就是阅读。那时因为书少,大家读得也更仔细。记得我才六七岁时,家里有一本线装的《三国演义》,还是繁体版,硬被我似懂非懂地“啃”下来了,为此查了不少字典,也认识了许多难解的繁体字。虽然看得吃力,但那些英雄驰骋疆场的画面深深印在脑海里,我会幻想着如果自己在其中又会如何。久而久之,也开始在脑中编织了各种幼稚桥段。或许这就是对我创作最早的启蒙。能够从小时候的兴趣爱好中培养出日后的工作能力,可以说是一种最大的幸运。
记:当年是怎么喜欢上武侠的,还记得看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吗?
时:大约在中学时,我开始迷上武侠。一个同学的哥哥买了全套金庸小说,我每天跟在他后面央求借书,还去书店租书。家长和老师当然不会支持,一切都只能偷偷进行。渐渐地,阅读武侠在班级中成了一种风尚,几个最沉迷的孩子甚至开始了自己的“创作”,这其中也包括我。
虽然那时不像现在的学生有太多功课负担,但用课余时间写下近10万字的小说也是一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我只好占用上课时间。记得初二的一节政治课上,假装记笔记的我大概写得忘形,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于是东窗事发——被当堂点名批评之余,写的小说也被没收,剩下半节课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满脑子都在想象家长被叫来后的“风暴”。然而很特别的是,两节课后,政治老师居然把写满密密麻麻小说的笔记本还给了我,还说了一句:“写得不错。”
回想起来,那样稚嫩的文字和排版混乱的原稿,应该不会让老师有耐心读下去吧。但这一句无心的鼓励,却让我信心百倍,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于是后来,断断续续写下8万多字,直到终于有一天被母亲发现,才就此中断。当然,那时可从没想过当作家,只不过想写出青春的萌动罢了。
记:后来为什么又在大学期间重拾笔墨,开始了正式的文学创作?
时:我是工科生,所以更多的是把文学当成爱好。大学期间,我开始有意识地写作散文和诗歌,发表在学院报纸上,还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文学社。不过那时也没什么野心,更在意的是怎么赚稿费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铁路建筑部门工作,起初在实验室,后来自学计算机开始负责单位的网络建设。自始至终,都与文学完全不沾边。直到2000年左右,接触到网络上一些文学论坛,这才重新捡起当初的爱好,开始小说的创作。
“江湖”和“英雄”是武侠基本元素
记:就在前些日子,武侠宗师金庸先生离世,人们都说这是与一个时代的告别。金庸先生和他的作品于你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时:武侠前辈中,梁羽生的博学,古龙的犀利,温瑞安的文笔,黄易的想象,都各有千秋。但综合来说,最让我欣赏的还是金庸。金庸先生的故事中包含了个性、成长、复仇、爱情、自由、宗教、政治,更巧妙的是,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的诗词和琴棋书画,可谓是武侠小说集大成者,武侠文化能够走向世界,他功不可没。
忽闻金庸先生离世的噩耗,顿觉挖心之痛。虽然我知道他年事已高,身体抱恙,但乍听到这意料之中的消息,依然有始料不及的难过。一直有个愿望,希望能找机会与金庸先生手谈一局,而这注定是毕生遗憾了。依着先生小说对联改动一下以作纪念:飞雪连天擎雕来,笑书神侠驾鹤去。希望先生走好,在另一个世界里,依然笑傲江湖!
记:我们继续聊聊金庸先生的作品。这几年,金庸的武侠小说频频被列为中学生阅读推荐书目,而在这之前,阅读武侠小说却被父母批评为不务正业。你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时:对于现代家长来说,处于成长期的孩子扩大知识面很重要,所以宁可多让孩子们接触一些不同类型的作品,然后稍作引导。从武侠小说中,中学生可以学到正能量的心态,对于性格塑成和思想完善都有帮助。金庸博大精深,古龙刻画人性,他们创造的江湖世界,带给我们不一样的阅读体验。对于每个成长的少年來说,他们都期待两样东西:“江湖”和“英雄”。而这两样东西,正是武侠小说最基本的元素。
记:你曾说“只有在梦想的世界里,才会出现‘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英雄”,那你觉得武侠有没有什么现实意义?或者说,武侠和现实的连接点在哪里?
时:其实武侠并非中国特有,西方的骑士文化也与之类似。他们的共通点在于:一个超级英雄运用他的能力,明辨是非,惩罚恶人,帮助弱小,并完成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超越。在今天,武侠文化也有其存在价值。在我眼里,那些搀扶跌倒老人,义助失学孩子,公交车上抓小偷,不向恶势力低头,甚至在网络上仗义直言的行为,都是武侠精神的一种延伸。我们也许没有侠者之勇,但一定要有一颗侠者之心。
记:在影视化盛行的当下,武侠也从小说逐渐转向与电影、电视剧甚至是网络游戏结合。作为武侠作家,你如何看待这种风潮?
时:在现在这样网络普及的环境,通过电影、电视、电子游戏让更多人了解武侠,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大多的影视游戏作品,仅仅热衷于武侠中的“武”,而忽略了最本质的“侠”,看起来刀光剑影打得十分热闹,但应该带给观众的思考还是不太够。武侠的发展,不在于体裁与修饰,而更在于精神,在于中国自古以来所敬重的自强不息、扶弱惩霸的侠者之气。这需要我们文学创作者和影视工作者的共同努力。
记:你觉得对于现在更热衷于接受动漫、影视的年轻人来说,武侠还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体会吗?
时:网络的出现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更多途径和方法——无论贫贱,不分学识,任何一个人坐在家里玩着手机,就几乎可以了解天下所有事情。于是,大家变得越来越博闻多识,也越来越懂得变通之道。但我依然尊重那些坚持原则、“不识时务”的人。在武侠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坚持自己的信念,用简单直接的方式判断好与坏、正与邪、对与错,或许少了理性的客观,却多了一份感性的情怀。这正是现代年轻人需要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