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沛东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00)
从2016年美国大选和英国脱欧开始,后真相时代已经开启,后真相开始摆脱政治这一单一领域席卷全球,涉及了各个方面,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情形蔓延开来。在互联网高度发展的今天,专业媒体的垄断早已打破,我们进入的是一个人人皆媒的传播机制。这种社交化传播机制由于传播主体和传播格局的多元化和复杂化,冲击了新闻媒体的专业主义精神。鲍德里亚所担忧的正在慢慢成为现实: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对真实世界失去兴趣,却沉溺在拟象之中[1]。对于将真实性,客观性奉为圭臬的新闻界来说,这种危机可想而知,吴飞提出了“新闻专业主义2.0”的概念,“未来的新闻专业主义不再是一种行业性的专业精神,而是所有参与新闻传播活动中的个体普遍要遵守的交往信条和基本精神。[2]”可以说,后真相给新闻专业主义带来了新的挑战,也带来了新的契机。
有许多学者将后真相时代等同于新媒体的社交化传播时代,其实不无道理,正是社交媒体的低门槛使得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颠覆了传统的二级传播模式,变成了多级双向传播模式,每个人都可以是传播者又是受传者,这种传播机制的变化与“后真相”紧密相连。另外,传统的新闻采访模式也发生了变化,记者在采访新闻事实时越来越难掌握第一手材料。在利用新闻线索还原真相的过程中,由于媒介环境更为复杂化,获得的第一手信息很难得到质量保证。并且新闻生产模式也发生了变化,在争分夺秒抢发新闻的新媒体时代,时效性成为首屈一指的因素,通过获取新闻线索直接生成新闻的直线型生产模式,中间缺少了筛选,证实及查证的环节,传统媒体的三级审稿机制早已不复存在,以上种种迹象都表明后真相时代是与社交化传播是紧密相关的,正是这种社交化传播的现象导致了新闻采访生产和传播模式发生了改变,以此导致了后真相时代的到来。
(1)传播格局复杂化。后真相时代下的新闻媒体,由于技术赋权,使得传媒权力的下放,传媒的内涵在不断向传播转变,传播格局呈现出了多对一,多对多,一对多,一对一等多种格局,信息不再仅仅局限于两个系统之间的传递,呈现出多维的传播格局,传统的新闻专业主义至少包括四个层面的内容,专业新闻机构,职业新闻人,新闻价值标准和新闻伦理。如今权力不再局限于专业的新闻机构,任何人都可以从事新闻传播,传统的新闻专业主义的内涵受到了冲击。
(2)传统的新闻生产模式的颠覆。新闻生产不再是精英主导,权力也不再垄断于传媒机构,人人皆媒,新闻生产不再是单向的,传统的新闻生产是一条单向的链条,由生产主体、生产客体以及所形成的生产关系构成。新闻经过采访然后撰稿成文或剪辑视频播出,是一个单向的直线模式,如今后真相时代下的新闻生产变为网状传播,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一个节点,节点与节点之间可以互相传播,这成为新闻生产的主要方式。
(3)传播内容也可能发生变化。由于人人皆媒,信息生产呈现爆炸式的增长,目前处于一种信息过载的状态,注意力成为稀缺的资源。因此这种状态下对传播内容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传统的硬新闻已经不再是受众的硬性需求。为了迎合受众的情绪和受众浅阅读、碎片化的阅读习惯,新闻生产从文本结构、语言风格、呈现手段等方面都会产生相应的变革来满足受众的阅读需求。
(4)传媒的经营理念也发生重大的转型。目前的内容生产大多数为了增加点击量和分享率,以此来增加关注度,并且通过流量来变现,生产作品很多考虑的都是如何提升分享率和互动频率,而不单单是真实性,客观性这些传统的专业主义精神的内涵,经营理念围绕受众至上,迎合受众的情绪来炮制热点,炮制新闻,增加点击量和关注度。后真相语境的出现,给新闻业带来了诸多的变化甚至是危害,其中新闻专业主义受到的冲击尤为严重。
(1)传媒机构的困境:公民新闻的冲击,职业人出走。深耕新闻生产多年的专业传媒机构,为新闻生产的独立和客观提供了机制保障,并在新闻内容生产以及新闻产品方面,形成了媒介内部或行业内部的标准,严格按照标准推动新闻生产朝着制度化和规范化迈进。但由于媒介技术的高速发展,新闻生产与传播的门槛越来越低,专业媒介的权力正在不断的分化,微博大v、微信自媒体人都可以通过自媒体持续发言,或针对热点话题,用现有的技术整合资料发布观点,在公共舆论场中扮演着意见领袖的角色。由于缺乏新闻专业主义的媒介素养的培训,公民新闻的内容往往参差不齐,甚至存在大量失实低俗的内容,往往迎合受众情绪编纂事实,或者出于经济目的炮制新闻热点吸引眼球,而抛却了原本新闻价值的真实性和客观性。这些行为缺乏新闻专业主义所要求的真实客观准确的精神,对于新闻专业主义的实践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同时一大批传统媒体精英开始纷纷出走,崔永元、张泉灵、马东等知名媒体人相继离职转型后,2017年和2018年传统媒体精英的职业流动仍在加剧。传媒骨干戴自更、陈晓卿,段功伟相继离职,职业人的出走给新闻业带来了负面影响,传媒业的核心是人才,人才的流出也意味着优质内容的生产也相对缩减,整个传媒机构在后真相的语境下面临着重重困境。
(2)新闻人的困境:媒介素养良莠不齐。在人人都可以借助电子媒介,进入新闻传播领域的众声喧哗的时代,每个人都是传播网络上的一个节点,可以借助微自媒体向外传递信息和影响力,然而相应的媒介素养却没有跟上,《第43次中国互联网发展情况统计报告》指出[3],截至在网络普及率达到59.6%中国,网民中以中等学历群体为主,高中学历及以下占比63.2%。可以看到的是,学历较低的人群仍然是互联网的主力军,那么新媒体传播者中等学历者所占比例就较多,当移动互联网和智能拍摄设备的覆盖面越来越广,新媒体赋予了它的使用者们对信息的接近权和发布权,然而未经专业训练,专业知识和技能匮乏的人们职业素养参差不齐,客观性与真实性的基本准则抛在脑后,一律按照市场化准则运营,把煽情功利等资本主义新闻观点奉为圭臬,诱发新闻从业者过度地追求经济效益,置公共利益与专业精神不顾。
(3)新闻边界的滑动:新闻泛化。当人人都成为传播者,“什么是新闻,什么不是新闻”,就成了新闻专业主义面临的又一大困境,更多的服务类,身边琐事类信息被泛化为新闻,硬新闻不再是媒体传播内容的核心,故事化倾向的新闻,甚至是精心编纂且富有细节的文章一跃刷屏成为新闻热点,往往一些缺少核心要素“5W”的新闻也能够成为新闻,意味着新闻的内涵在不断扩大。
(4)信息技术发展的弊端:信息迭代过快与信息造假的便易。随着技术和互联网的发展,新闻的发布从及时性逐渐转变成为实时性,由于新闻发布时事件可能还处在发展过程中,同时由于新闻工作还面临一个基本矛盾就是“具体事件的纷繁复杂与新闻报道不可避免的简约”,导致事件报道的细节不全,人们对于事件的认识也处在一个发展阶段,随着信息细节的不断披露,对事实的理解也逐渐完善,通过持续不断的新闻报道才能接近新闻真相。并且在技术高速发展的今天,信息作假已经不再是错别字或者有偿新闻这样的低级类新闻,而是通过PS,声音变声,拼接视频,数据造假等等高水平的作案手段来炮制假新闻,使得假新闻越来越真,真相的辨别也越来越难,新闻专业主义精神与传统的客观公正的内涵渐行渐远。
(1)运用高端人工智能技术核查新闻。现有技术的高速发展使得可以通过运用媒介信息技术来核实新闻真实性。可以通过人工智能技术来利用大数据实时监测新闻发展的走向和网民对于该新闻的受众反馈。人工智能参与事实核查早有案例,比如2017年谷歌搜索推出恶意评论识别功能,及时识别虚假信息和恶意攻击的评论,我国新华社也发布了中国第一个媒体人工智能平台——媒体大脑。媒体大脑具有人脸核查功能,此功能可以有效地核验新闻的真实性。媒体大脑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系统在数据库中的图片视频素材中搜索目标人物,有效地减轻了事实核查环节的工作量,所有的环节无需人工,可以从源头上防止虚假新闻出现。现行技术可以为核查新闻的真实性服务,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越来越多的高端人工智能技术将会参与到新闻的核查工作中。
(2)职业新闻人应该捍卫新闻专业主义精神。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可以对很多虚假新闻进行核实和筛选工作,但是机器无法看到表面事实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无法看到事实之间的关联,机器也无法有效获知事实背后被隐蔽的知识以及心理诉求。因此捍卫新闻专业主义精神,许多核查工作还是要交代给新闻记者。记者应当切实履行实地采访,认真核实,不掺杂个人偏见,注明新闻来源,把握语言分寸,学习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强化责任意识等。新闻记者除了应当秉持专业主义的客观公正之外,还要坚持“透明性”原则,即要思考新闻是如何获得的,以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在报道的时候能够有效地矫正主观偏见。对于新闻机构内部的管理而言,应该严格采编规范,新闻媒体应摆正经济利益和公众利益的关系,建立有效的假新闻惩治机制,采取降级降薪等多种方式来惩戒假新闻。媒体应该坚持公正与答辩制度,自觉对假新闻进行更正,净化新闻环境,如人民日报与人民网均开通了《求证》栏目,对各类争议新闻疑点世界进行探寻。
(3)建立事实核查机制的媒介组织或协作团队。事实核查原本存在于媒体机构的业务中,如今逐渐独立出来,成为一种备受关注的创新新闻样式,可以通过创立一种专门的聚合类的平台型新闻媒体,在新闻已经发表或发布之后运用新型的媒介技术组织媒介人员对其真实性进行调查核实,并迅速得出结论将结果公之于众。在第一时间控制住舆情,将假新闻扼杀在摇篮里。甚至可以利用个人的力量,通过个体的集合来协同过滤实现新闻的真实性。人人都可以是信息的核实者,通过网民自主的核实,对信息进行层层公证,这种协同过滤机制能够使新闻在网上得到不断更正,专业媒体机构的更正与答辩制度形成互补,对网络新闻环境进行净化。
(4)加强媒介素养教育迫在眉睫。新闻媒体应该加强各种媒体媒介素养教育,承担媒介的社会责任,培养受众的媒介使用素养、消费素养,包括如何筛选信息、辨识假新闻,形成理性批判思维,加强用户的生产素养,如发布新闻和再传播过程的媒介生产素养教育,增强信息知识的储备,遵循媒介用语规范。还有协作素养、参与素养,同时辅之一定的信息检索工具,对日常生活领域的议题保持一种批判性思维,使用媒介信息技术鉴别新闻,为个人为社会生活和发展服务。牢牢恪守网络“七条底线”,以此来规范用户的媒介行为。
总而言之,我国新闻专业主义的发展过程还太过短暂,理念还尚未成熟,其间又经历了多次新闻改革的跨越,互联网作为一种高维媒介将一切联通,而新闻从业者的职业道德体系和公认的操作准则则面临复杂多变的网络环境的挑战,同时由于我国还没有正式的新闻立法,新闻专业主义作为一种舶来品与我国特殊的政治体制体系和党性原则的融合之道仍在发展。如今公民新闻的极速发展又带给了新闻专业主义冲击,但这并不意味着新闻专业主义的谢幕。后真相的语境下,由于传播端媒介素养的参差不齐导致了情绪至上,成见至上,面对信息洪流,谣言肆虐,当下人们对于客观公正真实的信息需求更甚以往,面对复杂的环境,更需要专业主义和权威的声音来解读,可以预见的是,在后真相时代,乃至后续发展的一段时间内,仍然需要新闻专业主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