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 墨
“春风一夜庭前至,槐花十里不胜香。”串串槐花缀满枝头,淡淡素雅的清香,弥漫了村庄四野,似乎散漫零乱,却又井然有序;似乎千篇一律,却又各具情韵。
井旁泽畔,山脚岩边,房前屋后,槐树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地绿着,铺了天,也盖了地。一幢幢茅檐瓦舍,被拥簇在那宽泛温厚的绿里了,隐隐绰绰、星星点点的,宛若童话中满盈着柔情的小岛。无风时,槐树静静地承迎着阳光,贤淑雅静。一早一晚微斜的风里,也轻软软地摇,翩跹跹地舞,像极了活泼顽皮的村姑,在碧蓝的天宇下,妩媚婀娜地调笑嬉闹,衣袂飘飘,眉展唇翕之际,俯仰生姿。
然后,就槐花大放了。那一串串的花穗,其实早就含苞待放了,只是一直害羞似的矜持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刚在叶丛里探出脸来,就飘溢出馥郁的香。随风传送,那香就仿佛有脚,四处走动了,浓浓淡淡地,让人老远就嗅得着,且直入了心脾肺腑之间。
花是极素朴的,又细又碎,像极了蚕豆花的繁密。这时节走进槐林中,你永远也别想弄明白,那些并不粗硕的枝桠,咋会开出那么多花来。摘一穗,再摘一穗,轻握手中,掌心里便满是微微的柔凉、滑腻。那感受,是再舒适不过的了。若还有闲致,剥开花瓣,便会有细嫩、浅黄的花蕊绽出来;送入口中,有淡淡的回甜和略略的清苦。小时候我就吃了不少,每回从林子里出来,都弄得跟采花归来的蜜蜂一样。
而真正的蜂,早迷醉于那花的海洋里了。那些脆薄的翅翼,在阳光下,轻轻盈盈地颤动着,在花叶间忙忙碌碌地游弋着。从这穗到那穗,从这树到那树,从这片到那片,花无尽,蜂也不息。田野里,村庄中,便满是嘤嘤嗡嗡的蜂鸣了——就像在那绿丛里,正隐秘地启动着一支庞大的微型机群。
到花谢蜂去,叶也绿得更稠、更旺了。在那深浓绿色里,却又垂挂出一串串的荚角来。先是嫩而薄的,渐渐地就饱满了,丰盈了。那是荚里结了籽实。槐树籽实与根、叶一样,也可以入药,清热祛火。那深浓的绿里,麻雀、斑鸠、喜鹊,吱喳着,啁啾着,热热闹闹,虽不清妙典雅,却是一派纯然的欢乐与祥和。
现在,能看见成片槐树的机会少之又少了,但对槐树的印象,反倒更清晰,更真实了。感觉里,家乡那些槐树,似乎是一直盘根错节地绕缠在我心中,执拗不息地荫庇着我,也锥刺着我,使我时时感到幸福的疼痛。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情结”吧,就像先民们用来记事的绳疙瘩,让我时时记着自己生命的初源和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