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界的一座丰碑
——记科普电视编导、作家赵致真

2019-03-19 03:23武际可
科普创作 2019年1期
关键词:科学史科普科学

武际可

我平时不太爱看电视,唯独看科普类节目,多年来浏览过电视上许多有关科普的栏目,大多令我失望。我不敢奢望有像国外Discovery或National Geography那样专门播放科普影视片的频道,毕竟就连少得可怜的冠以科普名字的节目,也很少有真正科学的内容,因为它们大半把科普办成了“猎奇”。

后来有一个《科技之光》的栏目使我眼前一亮。在我的眼里,它是实实在在为公众普及科学技术知识的,于是我便对这位从未谋面的《科技之光》栏目的主编升起由衷的敬意。这位主编就是1985—2003年任武汉电视台台长的赵致真。

图1 赵致真

赵致真在武汉电视台期间,主持制作和推出一系列科普电视作品,开辟了《科技园地》(《科技之光》的前身)栏目,先后制作出多部影响深远的科普电视片,如《欢迎你,哈雷彗星》《我们应该长多高》《凯丽阿姨讲科学》《怪坡揭秘》《让科学的光芒照耀中国》《当彗星撞击木星的时候》《当我们站起来之后》《追寻永乐大钟》《守护敦煌》《我们的宇宙》等。他多次荣获各种国家级奖项,并在拉夫伯勒、巴黎、蒙特利尔、里斯本、布达佩斯等国际电视节上获奖。他是我国在电视上进行科学普及工作的先行者和倡导者,并因此被誉为“中国科普电视带头人”。

赵致真在中学时期就是一个热爱理科、成绩优异的学生,向往能够在大学学习理科。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最后选择了文科,并于1967年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即便如此,他在工作中仍然表现出对理科的热爱,把科学普及当作他毕生的追求。用他后来的话说,这不仅是一种执着的兴趣表达,更是一种责任的驱使。当看到社会上发生的抢盐风波、转基因激辩,网络上出现的成千上万个“科学算命”的网页时,他说这些社会热点事件使科普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做科普是责无旁贷的事。

2003年,赵致真退休了。近来他回忆说:“我曾在电视台的欢送会上夸过海口,说我这辈子如果能有点成绩,那一定是在60岁以后做出来的。”“原来在‘文山会海’之余做科普,还能取得一点成绩,何况现在有了大块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退休十多年的赵致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率领自己的小团队,先后推出谈体育中的科学的《科技与奥运》(35集)、谈技术发明历史的《世博会的科技传奇》(20集)、讲科学史的《播火录》(10集),2012年创作并开播了科技电视春节晚会《欢乐与智慧同行》,2014年在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神奇科学》,推出电视专题片《守护南海珊瑚林》等。

我和赵致真相识是在他退休以后筹备《科技与奥运》的时候。从那以后的十几年的交往中,我一直关注他所取得的每一个新成果。以我的判断,他的确达到了新的高度,形成了自己科普视频的特色。这些特色使他和以他为首的团队成为一个科普视频的流派,可以立于世界科普之林。

赵致真科普视频的特色之一是其优美的文字。

古语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就是说,要让科普的视频有更广的影响,必须在视频的说明文字上下功夫。赵致真以古人说的“篇无赘句、句无赘字”自励,对视频的说明文字字斟句酌,再加上赵致真深厚的文科功底,虽然文字显得朴实无华,但句句打动人心。以至于单独把解说词剥离出来出版成书,仍然能够成为出版物中的精品!

在2008年《科技与奥运》系列片推出的同时,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将其解说词单独结集出版《奥运中的科技之光》,并纳入《大众力学丛书》,受到读者的广泛称赞,同时入选新闻出版总署2009年发布的“全国青少年百种优秀读物推荐书目”名单。

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赵致真的团队又推出了科普视频《世博会的科技传奇》,同时解说词由北京大学出版社结集出版《造物记》一书。这本书图文并茂,每一位读者都会被其睿智而朴实的笔触感动。他介绍了历史上每一次在世博会上推出的新的、重要的技术革新与发明,涉及建筑、轮船与航海、火车、电灯、电报、汽车、留声机、电影、飞机、航天等,还讲述了技术影响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前香港城市大学校长张信刚说:“本书画龙点睛之笔当属《人与自然》一章,作者说‘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现,莫过于对环境危机的发现’。接着他以人人能懂的事例解释了滥杀动物、滥伐树木的危害,铅、汞和DDT对健康的损害,等等。对‘温室效应’和‘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性,以及‘低碳经济’和‘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性,作者更是以娓娓道来之声,得发聋振聩之效。”作者最后呼吁“地球不属于人类,人类属于地球”。

2015年后,赵致真推出了科技史类科普视频系列片《播火录》,北京出版集团正在结集出版其解说词。可以预料这本书的出版会比前两本书更受欢迎。

赵致真科普视频的特色之二是它追求的深度和独特的视角。

在我国科普视频和科普图书的市场上,高水平的不多,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们高水平的科学家大多忙于研究,愿意花精力做科普的少。因此,凡是受过中学教育的人,看了市场上的多数科普产品,兴趣不大。

赵致真做科普却不满足于此。他对一个论题不涉及则已,若要抓住一个论题,就必须穷根究底,弄个水落石出,方才罢休。不懂的内容就查资料、请教专家。例如,在写作《科技与奥运》的时候,他对自己提出一连串儿问题:为什么跳远运动员起跳以后还要在空中做迈步的动作?单双杠体操运动员手上擦一些镁粉(碳酸镁)的作用是什么?运动员感觉到的网球拍上的“甜点”在力学上是怎样的点?跳水运动员起跳时只有横向的旋转,为什么后来会有绕轴向的旋转?这些问题连有些专业教练也回答不出来,于是他便请教有关专家,有的还委托有关方面做实验研究,直到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怪有经验的教练和训练有素的运动员看了都有收获。

从历史上看,传世的科普著作都包含一般人没有注意到而作者自己独立研究的结果,像法布尔的《昆虫记》、薛定谔的《什么是生命》等都是这样。赵致真做科普,正是以这种精神鼓舞自己:在科普中有研究,在科普中有独创!

三百多年的科学发展使科学具有无比的威信和崇高的荣誉,科学史和科学家传记的著作也汗牛充栋。大凡浏览过一些这类著作的读者都会有一个印象,这些著作大都是以阐述科学中的事实、规律和定律的发现过程为线索展开的。而赵致真编导的科普视频系列片《播火录》,在收集了大量国内外的资料的基础上,从完全不同的一个角度来讲述科学史。

马克思说过:“科学的门口,就是地狱的门口。”《播火录》的第一个专题《科学入口处》就是集中介绍科学史上那些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精神从事科学事业的科学家的感人事迹的。他们冒着失明的危险,用裸目观察研究太阳,以自己的感官为传感器去尝试新发现的化学物质,乃至为了弄清传染病的来源,以身饲蚊、吞食病菌等感人的事迹。有人说科学是一把双刃剑,视频就有一个专题《文明的代价》来介绍人类滥用科学或由于无知吃过的苦头。视频还专门就富豪们如何资助科学研究、诺贝尔奖奖金的成功与失败等方面来讲述科学史,使人们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即使是专门研究科学史的专家和科学史的研究生看了之后,从史料的掌握上和对论题发掘的深度上也会有收获。

科学是博大精深的,反映科学发展的科学史也应当是丰富多彩的。以往那种以叙述科学发现和科学规律为主线的科学史叙述方式,不免令人观后感到沉闷、单调和千篇一律。但观众看了《播火录》之后,会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这系列视频启发我们从更广阔的角度去观察和思考科学史,也会启发科技史的作者和研究者从新的角度去研究科技史。

讲完了我所体味到的赵致真及其团队所做科普视频作品的特点,我还想说一点我的感受。

回想“五四”时期的文化工作者和知识分子,他们提出了“科学、民主”的口号。文化的责任是引领整个民族前进的方向,文化产品不仅要普及点什么而且要使群众提高点什么。那时候,无论是教材、出版物、电影、话剧、歌曲,都担负着引领人民大众争取民主,接受和学习科学的方向。所以那时的许多文化产品流传到现在,快一百年了仍然有现实意义。

现在,环顾我们的文化产品,我有一种感觉,文化界不是引领人们前进,而是跟着大众兴趣的屁股后跑。跟随学界的一股复古热,前些年媒体上充斥着清宫戏。现在老百姓要讲究吃了,于是就有大量的“舌尖”书和电视问世,老百姓要旅游了,于是又有了《爸爸去哪儿》和花300亿元打造的新“圆明园”。不是说不需要这些,而是当文化界的主流是这些的时候,我们就会失去方向而变得“媚俗”。这些产品在热闹一时之后,不久就会被淡忘,在社会上留不下多少印象。我们每年大约生产一万集电视剧、八千本小说,能够出版的小说是两千本,但有多少是能够流传下去的呢?而《科技与奥运》《播火录》《世博会的科技传奇》等作品,是坚持科学民主主流文化,提高、引领受众这一方向上的优秀作品,过多少年之后你再看,还是会有所启发。

我们国家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科学技术水平仍相对落后,特别是有些地区迷信思想还很严重,愚昧,落后。我们更不要忘记,鸦片战争之后,我们屈辱于列强的历史,是大刀长矛屈辱于洋枪洋炮的历史,也是愚昧落后屈辱于现代科学文明的历史。因此,普及科学知识和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仍然是我们文化工作者重要的社会责任之一。这也算是几句“盛世危言”吧!

我们平常说“曲高和寡”,是说水平高了,影响面就小了。于是一些人为了“和众”要“曲低”,也就是为了所谓的收视率、印刷发行量和经济效益,就要以媚俗的产品讨好大众,致使大量低俗文化产品传播。但是赵致真他们的作品不同,不但水平高,而且和者多,它是“曲高和众”的产品。“曲低和众”和“曲高和寡”都是容易的,这是一般规律,但要“曲高和众”,不是一般的功底能够做到的。这是团队几十年合作,不断学习、磨炼才能够达到的一种境界,我想我们的科普作品应当向他们学习。文化工作者应当走在时代的前列。

赵致真团队是一支经过几十年考验的有水平、成绩卓著的团队,他们留给我们的一座座科普的丰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形成的。但是在我们的体制下,是否能让这个团队继续他们的风格,把他们的品格、知识和才能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这是我们值得思考和担心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著名的“钱学森之问”的另一种形式。“钱学森之问”说,“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来培养不出出类拔萃的人才来呢?”这是钱学森向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当面提出的问题。前些年,清华大学百年校庆,宣传历史上曾经出现的27位大师,都是1949年以前20多年培养的,1949年至今60多年,连一位大师也没有出。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不仅在视频科普界是这样,在教育界、科学技术界也大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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