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军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经贸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4)
在当今世界经济增长乏力、进入深度调整期,贸易保护程度不断强化的背景下,全球国际贸易出现增速下滑的现象。受此影响,中国出口也进入低速增长的新常态,2015-2017年货物出口额较上年增长率分别为-1.8%、-1.9%和10.8%①。中国商品出口进入空前的困难期,亟需寻找新的发展突破口。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11月10日的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上首次提出“供给侧改革”之后,供给侧改革不断出现在高层会议上,2015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重点部署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工作。 我国宏观调控政策由努力扩大总需求的需求侧调控转变为突出强调加强结构性调整的供给侧调控,这是适应当前国内外经济发展新态势的必然要求。通过对生产领域的结构性调整,推动生产力和竞争力的进一步解放和提高,实现中国经济增长源泉和动力的转换。“供给侧改革”的指导思想提出后,学术界对其方方面面进行了深入研究。 出口作为影响一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其发展状况及对本国经济发展的贡献度不仅受国际市场需求的影响,本国出口的供给端状况也是重要的决定因素。特别是在当今外需持续低迷、贸易保护主义不断强化、“逆全球化”事件不断出现的背景下,主要寄希望于通过需求侧的扩大实现中国出口的可持续增长变得困难重重,也是不现实的。因此,如何通过供给侧的结构性改革适应外部市场需求的新情况成为当前形势下我国外贸发展战略的重要内容。
关于我国外贸供给侧改革问题,赵世璐、郭永泉(2016)认为应当通过相应供给制度的创新改变我国外贸低端供给的状况,实施促进外向型产业结构优化,转变贸易发展方式的政策;推进“一带一路”和自贸区战略;以深化自贸试验区建设为平台,复制推广先进的外贸制度;创新外贸管理制度。[1]戴稳胜、涂永红(2016)认为外贸供给侧改革应该以提升技术水平、增强对出口企业的金融支持和培育中国品牌为抓手。[2]戴翔、张二震(2016)认为中国外贸的供给侧改革包括供给内容和供给方式两方面的调整,为此应当采取科学有效的措施促进技术创新、培育工匠精神、完善制度质量和创新外贸经营模式。[3]
从现有的相关研究成果来看,学者们对中国外贸如何进行供给侧改革提出了许多具体、明确的对策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增强我国出口商品的国际竞争力、应对国内外出现的发展困境、促进我国对外贸易的进一步发展。但是,学者们将我国出口商品供给结构的改革通常局限在提升高质量产品、品牌产品以及高技术产品的比重方面,所以他们所提出的对策建议通常着重强调如何促进技术进步和创新以及如何打造知名品牌等。在当今以产品内分工为主导的国际分工模式下,这些观点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因为对外贸易从实质上来说是一国(地区)同其他国家(地区)之间专业化分工的外在表现形式,在产品内国际分工的背景下,由于各国之间交易商品的主要形态由最终产品过渡为中间产品,决定各国国际贸易竞争力高低及获益多少的因素也随之改变。 因此,中国外贸供给侧改革所包含的产品结构改革不应仅局限在最终产品层面上,更应从促进中间产品出口的角度寻求突破,以提升中国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为中国外贸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新的动力和源泉。
产品内分工的出现不仅改变了各国参与国际分工的形式,而且国际分工参与深度的衡量标准也从最终产品的要素密集度转变为一国在产品全球价值链上所处的位置,表现为中间产品出口的发展状况。2013年,中国以4.16 万亿②美元的进出口总额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贸易大国,但这仅仅表明中国参与国际分工的广度和规模,由于从国外进口中间产品、国内加工组装出口成品的贸易方式占有较大比重,中国参与产品内国际分工的深度整体来说还处于产品全球价值链的末端环节,仅是一种低端融入。在当今国际分工以产品内分工为主导的背景下,深化中国参与国际分工的程度也就突出地表现为实现向产品全球价值链上游的攀升,为此就要转变中国出口商品的供给结构,实现中间产品出口规模的扩大和产品层次的提升,这既是参与国际分工深化的结果也是实现深化的路径。
国际分工发展到产品内分工阶段后,各国之间的贸易行为不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以满足消费为目的的商品交换活动。由于各国的生产活动仅是产品全球价值链上的部分环节,一国的出口产品成为进口国生产活动的投入品,也就是说在产品内分工背景下为本国生产活动获取中间投入品成为各国进口的重要构成内容。生产活动上的投入产出合作成为推动国际贸易发展的重要力量,国际贸易活动的生产性作用得到强化。相较于最终产品而言,中间产品由于具有作为进口国生产投入品的特性,进口国为发展本国生产对其进口所采取的限制措施相对比较少,尤其对于技术含量较高、能显著提高进口国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具有较强正外溢效应的中间产品通常会成为各国鼓励进口的对象。而最终产品由于具有与进口国国内企业争夺进口国国内市场的特点,同时产品内分工导致处于产品全球价值链末端环节的最终产品出口国与处于上游环节的中间产品出口国之间表面上贸易收支不平衡,因此,在产品内国际分工背景下最终产品出口国面临着更多的贸易壁垒和贸易摩擦。为缓解中国与其他国家(地区)之间的贸易摩擦,增强中国在国际贸易事务处理中的影响力,促进中间产品出口发展,改变出口商品供给结构是当前产品内国际分工背景下的重要策略。
产品内分工的出现改变了一国必须在最终产品层面具有比较优势才能参与国际分工的情况,使得一国只需在产品全球价值链上的某个环节具有比较优势即可成为国际分工的参与者。国际分工参与条件的降低不仅使更多的国家能够参与到国际分工中来,扩大了国际分工参与者的规模,也改变了各国国际分工地位的衡量标准。产品内分工背景下处于产品全球价值链末端国家的出口构成中虽然包含大量的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品,但这并不意味着该国出口商品结构实现了真正优化和升级。 由于其仅仅承担了产品全球价值链上的加工组装环节,其出口商品结构仍然属于劳动密集型,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及获取的利益依然比较低。也就是说,产品内分工背景下最终产品的要素密集度不再是出口国要素禀赋和国际分工地位的真实反映,一国在产品全球价值链上所处的环节成为最真实的衡量指标。2017年中国工业制成品、高新技术产品占出口总额的比例分别约94.8%和29.4%,③从最终产品出口构成的比例来看,中国出口在实现规模扩张的同时结构也在大幅度改善,但是从产品全球价值链的角度来看,中国商品出口还主要是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的增值活动,在技术含量上主要依靠中等技术(隆国强,2014)[4],中国商品出口结构存在严重的虚高度化。在当今产品内分工的背景下,不应满足于最终产品层面上的结构优化和升级,而要通过促进中间产品出口的发展,实现中国在产品全球价值链上的攀升和国际分工地位的真正提高。
得益于改革开放政策的制度变革和推动,大规模流入的外资与中国大量廉价劳动力、土地等要素相结合使中国低成本的比较优势得以充分发挥,共同促进了中国出口规模的持续快速扩张。然而,近年来,中国国内用工成本的不断上升、资源环境承载力的下降,一方面使中国传统的低成本优势不断弱化,另一方面也促使中国引资政策必须进行调整。同时,越南、印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投资环境的改善、相对较低的用工成本及优惠的引资政策,导致不断出现外资从中国撤资转投这些国家的现象。国内外经济形势的这些新变化使中国出口的传统发展模式难以为继。为实现中国出口的可持续性,必须创造有利条件促进中间产品生产和出口的发展,实现产品价值链由劳动密集型环节向上游环节攀升,使贸易利益的增加建立在产品附加值提高的基础上。
中国中间产品出口发展的基础和前提是实现中国在产品全球价值链上所处的环节由加工、组装向上游攀升。由于产品全球价值链的上游环节通常表现为技术、创新密集型的生产活动,中国目前相对落后的技术水平及创新能力致使中国企业攀升产品全球价值链的动能不足,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中国中间产品出口的发展。同时,相对落后的技术及创新能力也致使中国中间产品质量及先进性比较低、品牌知名度不高、国际市场竞争力不强。张彬、桑百川(2013)的研究表明除资本货物(运输设备)有一定竞争力之外,中国其他中间产品均处于劣势状态。[5]相对于最终产品的需求者而言,中间产品的需求者实质上是生产者,为确保其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在采购中间产品时更侧重于产品的质量及先进性,价格则退居次要地位。另外,在跨国公司依据各国生产要素比较优势进行全球范围内配置产品生产环节的背景下,技术水平及创新能力的薄弱使中国在吸引跨国公司高端生产环节流入方面竞争力不强,致使中国通过借助于外资提升中间产品出口发展的作用有限。
服务业与制造业不是两个互相独立发展的行业,而是存在相互促进、协同发展的关系,因此,《中国制造2025》指出要实现制造业与服务业协同发展。从服务业推动制造业发展的角度来看,作为服务业重要构成部分的生产性服务业能够为制造业的发展提供融资租赁、研发设计、信息技术、商务咨询、物流运输及人力资本等多方面的服务,促进制造业实现产品价值链攀升,为中间产品出口构建产业基础。具体来说,生产性服务业的研发、创新行为及国际市场咨询服务可以为制造业转型升级提供方向引领和激励作用;融资支持及人员培训可以解决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所遇到的资金及人力资本的瓶颈约束。同时,生产性服务业充分发展所带来的生产成本和贸易成本降低,以及贸易活动的便利化,可以吸引跨国公司高端生产环节的流入。目前,中国生产性服务业虽然取得一定程度的发展,而且发展势头良好,但发展相对滞后、水平不高、结构不合理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使得中国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水平无法满足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需求,成为阻碍中国企业攀升产品全球价值链的重要因素。
中间产品相对于最终产品而言,具有专用性、特定性比较突出的特征,即其客户对象相对比较单一,一旦出现违约行为,该批货物将会很难寻找到新的客户,对企业正常的生产经营造成严重冲击,因此,保持与国外企业之间稳定的贸易契约关系对于中间产品生产企业出口的发展尤为重要。通过对外直接投资,使国内企业与在国外投资设立的企业处于产品价值链的不同环节之上,并形成紧密的投入产出关系,以此建立的中间产品出口贸易关系无疑是最为稳定的一种。2017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额为1201 亿美元,④虽然较2016年有所下降,但在此之前已经实现了连续10年的增长,从投资总额上看,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获得了重大发展,成为世界重要的资本输出国。但是,依据全球化智库(CCG)发布的《2016—2017年中国企业对外投资十大趋势》报告,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主要集中在欧洲、北美洲,在“一带一路”沿线国的投资主要以能源和基建为主,投资方式以跨国并购为主、绿地项目为辅。 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区域及投资方式、动机上看,以中国国内企业为产品价值链上游环节的全球投资格局尚未充分形成,对外直接投资带动中间产品出口的作用尚不突出。
长久以来,中国商品主要依靠建立在相对廉价的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基础上的低成本比较优势参与国际市场竞争,通过低价格、高销量获取所追求的利润。受中国企业这种国际市场主导性经营策略的影响,中国中间产品出口也主要采取低价格竞争策略(康振宇,2015)[6],对产品质量及品牌知名度所产生的国际市场竞争力重视程度相对较弱。这种国际市场竞争策略对于中间产品出口的发展存在严重的不利影响,不仅降低了中间产品的获利空间,而且也会导致中间产品的出口量难以扩大。原因在于中间产品的需求从性质上来说属于引致性需求,取决于市场对将其作为中间投入品的下游产品的需求状况。由于中间产品会影响到下游产品的质量、性能等,下游产品所使用的中间产品情况成为影响消费者购买决策的重要因素。在信息不对称问题存在的情况下,品牌成为消费者判断中间产品质量的重要依据,因此,作为中间产品需求者的生产者通常更倾向于选择采购品牌知名度较高的中间产品以提高自身产品的市场竞争力。
中间产品是生产投入品而非最终消费品的特性及当前国内外的经济形势,决定了中间产品出口的发展不可能沿用我国外贸发展的传统思路,大力培育建立在技术水平、创新基础上的高质量、先进性及品牌等市场竞争优势对中间产品出口的发展尤为重要。为此,首先,采取针对性措施使所制定的促进研发、创新的鼓励政策充分发挥作用。从政策层面上来说,我国已经构建起比较完善的研发、创新促进政策体系,但是一些客观因素的存在致使这些政策的红利并没有得到最大发挥,因此,当前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是通过实地调研,明确阻碍政策效果没有得到充分显现的因素并予以消除,使所制定的相关政策能充分起到促进企业研发和创新的作用。其次,根据企业类型、技术先进程度设置多层次的优惠、奖励标准,使企业更有动力追求实现更高程度的技术进步。再次,积极协调推动研究机构、高校与企业之间的科技合作以及搭建技术交易平台,努力推动科研成果、专利的产业转化,使其与来自企业自身研发机构的内源技术共同推动企业技术水平的提升。最后,要进一步完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法规,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严厉打击知识产权侵权行为,使企业能最大限度地获取研发和品牌创建所带来的收益。
当前,世界众多国家产业转型发展呈现出制造业与服务业融合发展、互促共进的鲜明特征,这说明制造业的转型升级需要生产性服务业的引领和推动。为使我国生产性服务业能够得以快速发展,成为推动制造业向产品全球价值链高端延伸的重要力量,首先,要围绕制造业集聚地设立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区,吸引相关服务业企业入驻,构建特色服务业积聚发展平台,形成制造业集聚地与服务业集聚地并存发展的格局。这样既可以提高服务业企业的生产效率、实现规模效益,又可以缩短两类产业企业之间的空间距离,有效促进双方的信息交流与合作,加速互促共进式发展。其次,服务业企业要增强创新意识,坚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适应制造业转型升级和攀升产品全球价值链的需要,服务业企业要不断强化创新意识,实现发展模式、管理方式及产品等方面的创新。再次,进一步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放宽服务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一方面,加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引进的力度,利用优惠政策和便利条件吸引跨国公司在中国设立研发中心、营运基地等各类生产性服务企业,如此既可以使中国制造业企业获得更多、更好的生产性服务产品,也可以利用外资生产性服务企业进入所产生的市场竞争效应、示范效应及外溢效应等促进中国内资生产性服务企业的发展;另一方面,鼓励有条件的中国生产性服务企业开展境外直接投资,设立境外分支机构,为国外客户提供信息咨询、设备安装调试及维修和人员培训等,辅助和拉动中国中间产品的出口。
对外直接投资对母国出口的影响长期以来存在着替代论与创造论两种效应截然相反的观点,实证检验表明对外直接投资的贸易效应并不是绝对的,其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在产品内分工的背景下,国家之间的分工由最终产品层面过渡到产品的不同生产工序之上,决定对外直接投资对母国贸易效应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对外直接投资所形成的企业是否与母国国内企业存在着以母国国内企业为上游生产环节的投入产出关系,实质上就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优化配置资源的能力及对外直接投资产业的选择问题。为使对外直接投资能够带动中国中间产品的出口,应结合国家的经济发展战略对我国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活动从宏观角度进行引导,通过在全球范围内资源的优化合理配置,实现公司产品价值链的延长和综合竞争力的提高。为主动应对全球经济形势的新变化、统筹国内外经济发展大局,我国政府倡导和积极推进的“一带一路”建设为我国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搭建了拓展和深化互利合作的重要平台。应充分利用此契机,全面发布对沿线国家进行直接投资的分析报告,为我国跨国公司明确投资目标市场定位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引导和鼓励我国国内企业与“一带一路”沿线其他国家企业建立起紧密的投入产出关系,形成以我国跨国公司为主导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广泛合作的产品生产国际价值链,以此拉动我国中间产品出口规模的扩大。
改革开放以来,大量外资的引进有力地推动了中国商品出口规模的快速扩大,但当今国内外经济形势的变化,使得我国通过承接跨国公司产品价值链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发展出口的传统利用外资模式已难以为继,比较优势在逐步丧失。为使外资继续成为推动中国贸易发展的重要力量,引进和利用外资要切实实现由注重“量”向强调“质”的转变,积极创造条件吸引跨国公司技术含量更高、增值程度更大的生产环节转移到中国,改变长久以来主要承接跨国公司产品全球价值链的加工组装环节,进口中间产品、出口最终产品的贸易模式,使外资成为推动中国实现产品全球价值链攀升的重要力量,为我国扩大中间产品出口奠定产业基础。同时,当前跨国公司对全球生产价值链的非股权式管理呈现出快速增长的趋势,即跨国公司通过与其他国家的公司采取合约制造、服务外包、特许经营和管理合约等形式对其全球价值链进行协调(东艳,2016)[7]。适应这种新情况的发展,中国公司应该努力提高自身技术水平、履约及信用可靠度,努力成为跨国公司的合约制造商或服务外包商,以此融入跨国公司全球生产体系和采购体系,为中间产品出口建立稳定的销售渠道。
注释:
①数据来源:历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②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2014)》。
③数据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18)》和《中华人民共和国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
④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