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苗族图腾在文化创意产品中的传统新生

栗嘉忆

（贵州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贵州·贵阳 550001）

贵州少数民族在漫长的农耕文明发展中建立了独特的视觉审美样式，这些视觉符号集合体是缺乏文字记录的世居民族的群体性记忆符号，它们往往以庞杂的工艺体系表现于生活、祭祀等各方面，整体呈现出手工精美、非量产、慢节奏的特点，其繁复的工艺流程需要手艺人长时间的练习与经验积累，其高昂的人工成本使之在商业消费市场多定位于小众化与高端收藏，而其载体的非功能化与工艺品化又让现今的仿制品粗劣低下，尽显山寨本色。因此，只有通过创意思维与设计手段，使传统少数民族地域文化符合当今社会审美价值取向，使文化样式的改造与改良承载商业消费时代所应有的功能，才会让依附于其上的文化信息具备承袭的可能和传播的价值。将古老的少数民族图腾元素与现代设计知识体系相融合，将图腾文化与创意产品相融合，让传统回归现代生活，让文化唤醒民族记忆。

一、贵州苗族的图腾崇拜

图腾崇拜在人类历史进程中是一种久远而普遍的文化现象，这种现象一旦形成，就会根植于人类的深层意识中，而后以具象物化的方式呈现出来。贵州苗族是一个人口众多、支系繁杂、历史悠久的古老民族，它的迁徙历史较长，在漫长曲折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由于长期的战乱纷争使得人口减少，也使得本民族的文字渐渐消失，没有了文字记录，歌舞与图案纹样便成了传承民族文化的主要载体，因此在苗族多样的文化遗产中，图腾文化是极其珍贵、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贵州苗族图腾种类丰富，图案纹样复杂多变，我们可以大致分为几何纹样和自然纹样两大类，其中几何纹样主要以铜鼓纹、螺旋纹、太阳纹、水纹等为代表。铜鼓纹作为贵州苗族蜡染图案中最原始的纹样,是神灵之物的象征，从古流传至今，多用于祭祀活动，“鼓”代表了先祖神灵，铜鼓纹代代相传，诉说着族人们对祖先的敬仰之心；螺旋纹，被视为“新生的符号”，此纹样源于自然界中的一种蕨类植物，生命力顽强，其卷曲的形态与哺乳类动物在母体中的被包裹的形象十分相似，表达了苗族先民对生命延续、对代代繁衍的渴望；太阳纹和水纹则表达了苗族人对自然万物及生命起源的理解和尊重。自然纹样又分为植物纹样和动物纹样。植物纹样线条舒展，栩栩如生,常见的有枫树叶纹、卷草纹等。贵州苗族蜡染图案中枫树叶纹简洁雅致，是苗族人最崇拜的植物图腾，他们信奉枫木是因它是为始祖蚩尤的化身，把枫树视作能庇佑家宅的灵物。所以，苗人造屋，都会使用枫木作为房屋的中立支柱，以求祖先神灵保佑人丁兴旺，家族繁荣；卷草纹则多以植物花卉为主题，呈卷曲、缠绕、对称盘旋的形态，体现了苗族人民对生命繁衍的追求。自然纹样中的动物纹样更是造型夸张、奇异多变，是苗族妇女们将大自然中的动物原型进行抽象、夸张、简化或添加后而形成的带有神话色彩的图腾形象，以蝴蝶纹、鸟纹、龙纹、鱼纹等为典型代表，它们都有一段动人的神话传说，是苗族同胞对大千世界的理解和对祖先的想象。譬如蜡染服饰中大量的蝴蝶造型，还有刺绣图案中长着人脸的蝴蝶形象，无一不在用神化的手法表达他们对人类诞生传说中的始祖———蝴蝶妈妈的崇拜。相传“蝴蝶妈妈”生下了十二个蛋，由“脊宇鸟”（即是后来衍化成凤凰的原生形态） 来孵化，孵化出了龙、虎、雷公等十二祖神，其中之一便有苗族的先祖姜央，因此蝴蝶妈妈被敬奉为苗族的始祖，后来人们把蝴蝶、鸟等形象记录在服饰、被面上以示对祖先的尊敬与崇拜。又如被苗族人视为勇士的“苗龙”，它掌管着大地与山林，能控制雨水，是能保家卫民的守护神，被苗族人民世代尊崇。由此各种生动的苗龙形象也常常呈现于蜡染、刺绣及银饰中，然而苗族的龙纹与汉族龙纹神似而形异，苗龙形象因融入了人们的丰富想象而更加自由奔放，丰富各异，有男人龙、女人龙、花卉龙、水牛头龙身等。苗族图腾里的龙纹造型简洁、种类多样化，具有来自田间的亲切感，表现出浓郁的平民意识，这些龙纹的深层寓意除了对龙图腾崇拜的最原初的祈福象征以外，更为突出的是它形体似蛇的生殖崇拜。

总之，苗族图腾图案并非对自然界客观事物的机械再现或单一摹写，而是先民们将祖祖辈辈的强烈情感寄托于其中的精神产物，他们把图腾看作是与之息息相关的“亲人”和至高无上的“守护神”，对图腾物的敬重与崇拜源自内心的情感输出和礼赞，他们相信万物有灵，因而创作的图腾形象倾诉了难以掩盖的淳朴真情，显得原始真实、生动传神。这些蕴藏着苗族先民原始宗教信仰的符号性图腾，表达了苗族人对生殖的崇拜、对大自然的敬爱和对美好生活的欣欣向往，它们固然与当今的消费时代不再有直接联系，却是贵州民族文化基因的资源宝库，为研发具有贵州民族特色的文创产品提供了极其珍贵的素材。

二、文化创意产品的设计原则

文化创意产品取材于文化，是将文化资源以创意的方式展现出来的产品，是将具有文化内涵的物质或非物质进行再创造、再设计后形成的产品，这些创意产品普遍蕴含着深沉的地域文化和独特的象征意义。因此，也可以说文化创意产品是以文化创意理念为核心，是设计师或手艺人将他们领悟到的精神价值进行提炼转化后形成的产品，是将非物质形态的创新构思融入到设计和制作中，从而创造出既具有文化象征性，又具有审美实用性的文化产品。

文化创意产品的设计是将具有特殊象征语义的地方性文化符号进行提取后再引入到产品设计中，使消费者一接触到该产品就能感受其背后的深层内涵联想和情感传达，由此，文化创意产品便成为了能增强人们与地域文化遗产交流的桥梁。然而，通过观察我们可以发现，当下一些文创产品在设计上缺乏深层内涵，设计师们通常会从一些传统的手工艺品中选取一个图形，将其生硬地嫁接在产品设计上，对这个图形元素的由来、对局部图案与整体布局的统一性以及相关民俗文化等方面都没有作细致探究，没有找到很好的切入点，仅仅是将元素进行草草的植入而非融入。

在进行文化创意产品设计之初，设计师应该对与其相关的文化遗产进行深入了解与剖析，挖掘出经典图腾的深层内涵，以此为根基研发文创产品。传统图案具有识别功能，当它们物化成可欣赏、可触及的实用品，原本抽象的文化概念就会变得形象具体，从而引起有着相同文化背景人群的共鸣，如此一来，在销售产品的同时也能起到文化普及和传播的作用。其次，设计的本质是为受众服务的，文化创意产品的设计必须被消费者所认可，不同消费者对同一件产品可以从不同角度产生认知和购买欲，所以一件优质的文创产品要具有文化内涵、品牌形象、设计美学、服务价值等诸多因素的特点，才能使消费者在使用过程中获得感官、触感等多方面的综合体验。因此文化创意产品的设计是集实用性、认知性和审美性三种功能为一体的设计，即以实用为前提、以认知识别为先导、以美感体验为原则。这就要求设计师在设计时对产品的色彩、造型元素、材料构成、功能应用、工艺技术等多方面都要综合考虑，并注重形式美法则的灵活运用，从而给予产品文化价值和美学价值。

三、传统新生，设计加值

贵州苗族的传统图腾隐喻着该民族所尊崇的祖先与所信仰的神灵，是该民族独特的思想内涵和文化主题的体现。作为设计师，应首先对民族文化内涵作深入研究和探索，从这些造型独特的图腾纹样中总结出它们的构成规律及法则来帮助我们开阔思路，设计创新，将其精华渗透到现代设计中，因为只有具备情感依托的物件才能感动消费者。

贵州苗族蜡染纹样是具有深层情感表达与文化内涵的艺术，它的造型自由而灵动、构图饱满而不失法则，这些趣味盎然的纹样来源于自然，富有生活气息，每一个形象都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叙诉着他们的图腾崇拜，是我国民间文化的瑰宝。这些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的纹样不应简单呈现于布料上，为了让这些满载现实与理想的程式化图腾长久地流传下去，可将生活实用品与图腾元素相结合，例如：为了让人们在生活中体验艺术、传承文化，设计并制作的以“鸟语花香”为主题的苗族蜡染青花陶瓷茶具系列。贵州苗族的蜡染色彩素雅，以蓝白两色为主要用色，与我国传统工艺珍品青花瓷的表现用色极为相似，因此将蜡染中的鸟、鱼、花卉、蝴蝶等经典纹样提取出来以釉下手绘青花的方式进行再现。在设计过程中，将图腾元素进行合理变形，注重图案之间的对比调和与虚实变化，使之能更好与所选器型相结合；因为贵州是茶文化之乡，所以选择以茶器作为主要载体呈现，实用且方便携带。同时为了突出贵州苗族蜡染古朴淳厚的艺术特质，在选择素胚时，而选择了陶泥，在陶胎上进行手工彩绘，施釉后经1300 度高温烧制而成，材料优质、食用安全。设计作品中既有成套的茶具，也有单个的小花器，其中茶托既可以作为壶承也可以作为盛装点心或水果的盛器，灵活多用。

此外，贵州籍设计师王彧以苗族图腾为创作元素设计了《夜郎之光———LED小台灯》 系列。该系列包含四盏台灯：第一盏是以黔东南特有的苗族银头冠为创意切入点而设计的，将头冠雪白银亮的质感通过光照效果形象生动地展现出来，同时可变幻七种彩光，演绎了“多彩贵州”的旅游宣传主题；第二盏是以几何化的脊宇鸟和花作为主题素材，脊宇鸟是苗族文化体系中的生命之鸟，代表光明和吉祥，作者将花鸟穿插，设计成圆形的适合纹样，趣味隽永，意为圆满；第三盏设计者选取了铜鼓纹作为主要创作元素，铜鼓纹体现了苗族先民们对于太阳的崇拜，与象征光明的脊宇鸟共同构图，动静对比，设计时注重线条的节奏与韵律，既呈现出规整美，又不乏生动，意为如意团圆。第四盏则运用了对称与均衡的形式美法则将线条圆润、体态肥大的太极鱼图腾设计成一上一下的圆形适合纹样，阴阳交感，充满了生命活力，带有浓厚的生殖崇拜意象。小台灯为亚克力材质，底座运用纯净的白色，为了更好地透光及突出图案元素，灯罩采用透明亚克力制作，环保轻便、时尚美观，是装点床头及办公桌的极好选择，操控便捷，一键即可，旨在让传统回归民众生活起居。

还有一组设计作品《苗剪》的创意同样来源于贵州苗族刺绣和蜡染的纹样题材，选用的是苗族神话中天地混沌之时的创世之祖“蝴蝶妈妈”纹样及象征多子多福的“双鱼”纹样，将其进行提炼简化后巧妙融入在剪刀的手柄处，用镂空花纹的方式将图腾进行再现，为了防止纯苗银材质久置会氧化变黑的现象，剪刀整体使用苗银与合金制成，灵巧轻盈，精致美观，体现出贵州特有的民族特色。

传统图腾是贵州少数民族独特的思想内涵和文化主题的体现，如何对这些图腾进行元素提取和创新是设计师需首要思考的。作为设计师要从丰富的传统文化中去捕捉和发现美的元素，并通过创意重构、抽象、转化的方式从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使其成为自己创作的素材，用当代的审美理念去解读和展现传统文化的精髓，使传统元素与设计作品完美结合，由此才能用设计改变生活，将民族美学融入现代生活。

贵州苗族图腾传承的不仅仅是纹样，还有苗族先民对本民族文化艺术的审美情操，当苗族图腾符号通过现代创意技巧被提炼依附于产品后，符号作为另类文化的审美样式被大众所消费，对于日益同质化的现代生活来说，文化消费的不同意味着生活的个性主张与品质的不同。我们应当依托“多彩贵州”独具特色的人文资源和自然资源，顺应文化发展规律，把时代赋予我们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使命做得更加有声有色，让文创设计改变生活、改变贵州，提升贵州原生态文化的活力与竞争力，并使之成为可持续发展的、可创新生发的文化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