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张斌,朱晓骏,甘国林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肝病科,上海 201203)
慢性乙型肝炎(chronic hepatitis B,CHB)是肝细胞感染乙型肝炎病毒(HBV)后而导致的肝损伤、炎症坏死性疾病。目前抗HBV药有核苷(酸)类似物(NAs)和干扰素,然而此类药物难以根除HBV且易致基因突变、频繁耐药。中医认为,肾虚邪伏、正虚邪恋导致脏腑功能失调,而后发为CHB。病证结合、补肾祛邪双管齐下,整体调节机体免疫,可保肝、抗纤维化、提高抗HBV治疗应答率、降低HBV变异,甚至清除HBV[1]。随着对CHB发病机制研究的不断深入,中西医结合治疗显现较大优势。以下对近年来以补肾祛邪法治疗CHB的中医理论基础和疗效机制的研究进行综述,以期为开发治疗CHB新药和优化其临床治疗方案提供参考。
1.1 CHB的病名、病因病机 中医古籍并无CHB记载,后世医家将其归属于“胁痛”、“黄疸”等范畴。HBV病毒属于邪毒范畴。《黄帝内经》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毒致病与否取决于正气强弱。肾阳为真阳、元阳,主管一身之阳气;肾阴为真阴,主管一身之阴精。肾之精气固则正气足,机体抵抗力强。肾虚邪伏是病机关键,正如《温热逢源》所说:“寒邪之内伏者,必因肾气之虚而入,故其伏也每在少阴”。肾之所藏源于父母的先天之精和五脏六腑的后天之精,是机体免疫功能的产生基础。CHB患者因邪毒入侵而肾气不足,不能清除邪毒,感邪后未即刻发病,邪毒藏伏于肝肾,正气亏虚时因外感、饮食、情志、劳倦诱发伏邪,正邪胶着,进一步损伤肾气[2]。研究发现阳虚质与免疫紊乱有关[3],气虚及阴虚质易感HBV[4]。对125例慢性HBV携带者进行体质研究发现,其阳虚质较多[5]。1项3 000例CHB患者的中医辨证分布研究结果显示,CHB肾虚型居多,达31.90%[6]。
本课题组认为CHB的发生发展与多因素相关。感染邪毒、酗酒、过食肥甘、情志失调、体弱多病导致正虚邪恋,肝胆疏泄失司,脾胃运化失常,土衰木旺,脏腑气血功能失调,化痰生瘀,久病入络,痰瘀互阻,本虚标实,虚实夹杂,可用湿、热、郁、毒、痰、瘀、虚八字概括。肾虚则机体防御削弱,邪毒不被清除而与正气胶着,CHB持续进展、迁延不愈。
1.2 CHB辨证分型和论治 目前对CHB的证型分型标准及治法方药尚未统一。吴继勇[7]将CHB分为实证、虚证和虚实夹杂证。吴德光着眼于“痰”论治CHB,并将CHB分为寒湿痰涎证、湿热痰浊证、脾肾气虚证、肝肾阴虚证和气滞血瘀痰阻证[8]。孙钧[9]遵循温病辨证理论,以卫气营血、三焦辨证,采用分解湿热法和一清、二化、三攻下,分期与分型相结合,标本兼治。廖宇等[10]依据免疫和病情进展程度对CHB进行分类:免疫耐受期可辨为脾肾亏虚;免疫清除期的早期为肝郁脾虚,中期为湿热内蕴,晚期为瘀痰阻络;免疫残留期可辨为肝肾阴虚或脾虚痰湿。2012年版《慢性乙肝型肝炎中医诊疗专家共识》[11]的CHB分型和治法方药如下:①肝胆湿热型,以茵陈蒿汤合甘露消毒丹清热利湿;②肝郁气滞证,以柴胡疏肝散疏肝理气;③肝郁脾虚证,以逍遥散疏肝健脾;④肝肾阴虚证,以一贯煎滋补肝肾;⑤脾肾阳虚证,以附子理中汤合金匮肾气丸温补脾肾;⑥瘀血阻络证,以膈下逐瘀汤活血通络。
有学者认为,基于症候、舌脉及体质进行辨证,参考现代医学检测指标(如肝功能、影像学、免疫学检查、病理组织学改变等)选择疗法,治疗更具针对性[12]。本课题组认为在“正虚邪恋、肾虚邪伏”病机基础上,辨明“湿、热、瘀、毒”与“气、血、阴、阳”孰轻孰重,病证结合,扶正祛邪兼顾,补肾(兼以益气、养阴、健脾、疏肝等)与祛邪(清热解毒、祛湿化痰、活血化瘀等)双管齐下,整体调节脏腑气血功能,可抵御甚至清除体内邪毒。对于易感人群,可采用医药膳食疗法、锻炼等益气固肾,未病先防,提高机体对邪毒抵抗力。
2.1 抗HBV 研究证实中药治疗的乙肝e抗原(HBeAg)和乙肝表面抗原(HBsAg)血清转阴、清除HBV-DNA等的效果类似或优于抗病毒西药,中西药联合可显著增强抗HBV活性[13]。中药通过调节细胞因子水平,调节Th1/Th2细胞活力,从而抑制和清除HBV[14]。彭皓均等[15]指出补肾清毒法可提高树突状细胞表型表达率和抗原递呈能力,提高免疫以清除HBV。补肾法治疗CHB半年后HBeAg和HBV-DNA转阴率分别为28.9%、29.9%[16],补肾方联合拉米夫定治疗CHB 1年后HBV-DNA转阴率为93.5%(P<0.05),HBeAg转阴率为22.6%(P<0.05)[17]。黄芪甲苷可能通过调节Toll样受体表达,抑制HBV-DNA复制[18]。
一些祛邪中药及复方也被证实具有抗HBV作用。氧化苦参碱胶囊治疗谷丙转氨酶(ALT)超过正常上限1.2倍的CHB患者,治疗24周后HBeAg、HBV-DNA转阴率分别为39.29%、43.33%[19]。叶下珠、绞股蓝提取物可以调节机体免疫,抑制HBVDNA复制;三七总皂苷可明显消退黄疸,羚羊角、珍珠、蛇胆可调节机体免疫功能,抑制HBV[20,21]。小柴胡汤可抑制HBV-DNA复制,降低HepG2细胞中HBeAg表达[22]。CHB后期阴虚内热,热入血分,凉血解毒法抗病毒亦有成效[23]。
2.2 保肝、抗纤维化 现代药理研究证实较多中药可改善肝功能[24]:益气类中药生黄芪、太子参、冬虫夏草、灵芝可保护肝细胞膜,提高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促进树突状细胞成熟,增强巨噬细胞功能,诱导干扰素γ(IFN-γ)的产生,激活自然杀伤细胞;凉血解毒类中药赤芍、苦参能调节免疫功能,明显抑制HBV;五味子制剂(联苯双酯、双环醇、五灵丸等)可以降低肝酶活性,修复肝损伤,提高肝脏代谢、解毒功能。五灵丸治疗CHB 2~3个月后,ALT、谷草转氨酶(AST)复常率分别是90.6%、81.1%[25]。甘草制剂(甘美、美能、甘利欣等)可稳定肝细胞膜,拮抗炎症递质,具有抗炎、抗过敏作用,且对肝脏类固醇激素代谢酶亲和力强,可抑制类固醇激素(如皮质醇、醛固酮)灭活,有激素样作用[24]。垂盆草制剂治疗200例CHB 3个月后的ALT复常率为90%[26]。山豆根制剂肝炎灵肌注治疗CHB,2~3个月后ALT复常率为85.6%,肝组织炎症减轻[27]。猪苓多糖治疗CHB,3个月后ALT复常率为52.17%,HBeAg、HBV-DNA转阴率分别为48%、40%[28]。冬虫夏草活性成分(虫草多糖、虫草素、虫草酸和虫草甾醇等)对各种肝脏损伤、纤维化或肿瘤均有疗效:以虫草菌粉为主要成分的扶正化瘀胶囊可减轻慢性肝脏损伤,促进肝纤维化修复;由栀子根、穿破石、茯苓、丹参、太子参组成的松栀丸可抗肝纤维化,促进诱导产生IFN-γ[29]。
2.3 降低HBV变异 以中药联合抗病毒药物治疗CHB可降低HBV耐药率。补肾清透法可有效抑制HBV表达,改变患者免疫耐受状态,改善肝组织[30]。补肾法可降低病毒酪氨酸—蛋氨酸—门冬氨酸—门冬氨酸(YMDD)变异率[16]。益气凉血解毒药可增强免疫监控,防止HBV变异且保护肝细胞,干预拉米夫定诱发的HBV YMDD变异[23,31]。
综上,近年来有关补肾祛邪法(或中药)治疗CHB的疗效观察及相关机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相关研究仍有待进一步深入和完善,如建立合理的CHB动物证候模型,做好临床研究中的药材质量控制,提高患者依从性等。进行补肾祛邪法(或中药)治疗CHB的疗效观察及相关机制的深入研究,有望为CHB的新药开发和临床治疗方案优化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