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霞
严歌苓和张爱玲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卓有成就的女性作家,他们虽然处于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环境中,但不可否认的是从严歌苓的代表作《陆犯焉识》和张爱玲的代表作《金锁记》中,人们可以看到他们的某些相同处。本文将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中的恩娘和张爱玲的《金锁记》中的曹七巧进行对比分析,通过婚姻、人性、人物形象塑造三个角度来分析她们之间的异同点。
一
从婚姻来看,二者都有不幸的婚姻。《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她本来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生活肆意任性,很多年轻、健壮的年轻人喜欢她,她自己也对理想愛情和美满婚姻充满了无比憧憬。原本她这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是根本就嫁不进高门大户当少奶奶的,可是姜家这个当地大家为他们的二少爷把七巧娶进来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姜家不顾门第之别而把七巧娶进门呢?是因为七巧与二少爷有深厚的感情吗?不是,根本原因是姜家二少爷患着骨痨,全身上下松松软软,没有半点人气,只是一堆“腻滞死去的肉体”,姜家为了给他冲喜才把她从她那贪财的兄嫂那里买进来。伴着这样不中用的丈夫,妙龄年华,青春正好的曹七巧内心充满了寂寞、孤独、空虚,她对爱情和婚姻的美好向望破碎了。在姜家待的那几年,她守着她那患骨痨的丈夫,丈夫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帮助和温暖,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忍受着姜家人对她的冷嘲热讽,看着别人幸福美满的婚姻,守着健全强壮的丈夫。在姜家,她的地位是低下的,在婚姻中,她的爱情和欲望是无法满足的。她是不幸的。
《陆犯焉识》中的恩娘,她本是吴淞路的待嫁少女,可是她做了陆家老爷的填房,而嫁给了他八个月后,她就开始守寡。由此可以推断,这个陆家老爷的年龄很大,而正值妙龄、身世清白的恩娘嫁给他,这背后的原因不言而明。在她有机会改嫁时,她坚决不嫁,因为“谁都知道,给退回去的寡妇嫁不到好人家的”。而且笔者看来,恩娘不去选择改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分得她在陆家的财产。那个时候正处于民国初期,可是社会的传统观念依然没有改变。虽然当时已经推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可是浸透了中国人两千多年的封建思想依然存在。“好女不嫁二夫”“从一而终”“出嫁从夫”这些传统思想依然在普通人的思想里扎根。而且笔者看来,恩娘不去选择改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分得她在陆家的财产。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能有着落,为了不忍受他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她只能选择守寡这条封建之路。
七巧和恩娘在开始时就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力,就只能接受他们这不幸的婚姻,在婚姻中他们没能获得幸福,不能反抗也不会去反抗。他们的心理就在这样的压迫下渐渐扭曲与异化。
二
站在女性心理的角度来分析七巧和恩娘,二者都是具有变态心理的畸形女性形象。《陆犯焉识》中的恩娘,她的变态心理主要表现在焉识的束缚和对焉识与婉瑜夫妻生活的干预。为了束缚焉识,保持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让自己不论落到被抛弃的境地,恩娘不顾焉识的抗拒,将焉识的终身大事与当时一个他并不喜爱的女子联结。焉识与婉瑜的夫妻生活也要在她的干预之下。当他们为逃避恩娘而去偷偷看戏,当焉识把从国外带来的料子明艳的给婉瑜,暗淡的给恩娘,当焉识在婉瑜生日时送了一对珍珠耳环和奶油蛋糕给婉瑜时,恩娘嫉妒了,生气了。恩娘事事都跟婉瑜比,事事要占婉瑜的上风。焉识虽然是恩娘的继子,还是她的侄女婿,可是对于恩娘来说,焉识是她狭小天地中除了父亲和丈夫之外唯一接触过的男性。恩娘从年轻就开始守寡的生活和他人幸福的婚姻生活的影响,导致了她的心理从正常到变态的转变。
再看曹七巧,七巧和姜家二少爷的结合,虽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却给了她享受财富的机会。当姜家分家时,她终于获得了黄金。“这些年,她戴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因为姜家分家了,她迎来了享受黄金的时刻。”起初,她的情欲之火被黄金所压制了,后来黄金之火彻底压制了情欲之火。当她爱的季泽在分家后来向她求助时,她的爱情之火被黄金之火所打败。“你要我卖了田去买你的房子?要我卖田?钱一经你手,还有得说么?你哄我,你拿那样的话来哄我,你拿我当傻子。她隔着一张桌子探身过去打他。”为了黄金,七巧终于彻底地泯灭了这可怜的一点爱情。她让儿子通宵达旦地陪她烧烟泡,追根究底地盘问儿子媳妇的婚姻生活,还要在麻将桌上将那些话说给亲家母听,让亲家母下不来台,让媳妇变得疯狂。由于不幸的婚姻和爱情的破灭,她的脆弱心灵遭受沉重的打击,她的心理就在这双重的打击下渐渐扭曲。她百般破坏女儿婚事,哄儿子、女儿抽鸦片,把儿媳妇折磨至死。两个人物虽然都是由于长期的性压抑而形成了变态扭曲的心理,但七巧比恩娘的变态扭曲得更加彻底、更加疯狂。
三
两位作家对女性命运书写的不同可以通过对曹七巧和恩娘的人物塑造中体现出来。张爱玲对于《金锁记》中的七巧是抱着一种批判又同情的态度的,所以对于七巧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偏反面的,作者通过正面描写的方法,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于七巧的悲剧结局不会有同情心,但作者的意图更倾向于批判的。而严歌苓则不同,她对恩娘的婚姻悲剧是含蓄描写的。她对于恩娘这个人物更多是用同情和赞美的笔墨去书写的。由此可知,两位作家虽然都是对不道德的封建制度造成女性命运悲剧进行批判,但是由于人物处理的方式不同,其对于女性命运的书写也就不同。
(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