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明 陈 红
(1.辽宁中医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沈阳 110847;2.鞍山市城市建设发展中心,辽宁 鞍山 114000)
目前,经济全球化势头受挫,以英国公投脱欧、美国总统大选中特朗普获胜并推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为标志事件的逆全球化现象频出。单边主义、孤立主义、民粹主义抬头,一些国家公然提出“本国优先”,高砌关税壁垒,不断提升国际移民门槛,缩减国际直接投资,这使曾经天涯若比邻的地球村面临着被分割的威胁,严重影响了全球经济的复苏和再繁荣。学术界对逆全球化现象的成因从市场与社会的矛盾[1]、获益阶层与受损阶层的矛盾[2]、金融资本积累激化了社会结构的内部矛盾[3]、跨国资本与主权国家、本国工人三方博弈的矛盾原理[4]等多重视角展开了讨论。现有成果偏重于从逆全球化的矛盾表象分析,对逆全球化的矛盾本质有待进一步探究。将逆全球化纳入马克思主义经济全球化理论的分析框架,透视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全球范围内的演化、深化与激化,对我国正确处理资本与社会主义的关系,对内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对外提出引领经济全球化新潮流的全新方案,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经济全球化是资本主义生存与发展的重要保障。马克思恩格斯虽未使用过经济全球化一词,但早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中就阐述了经济全球化的历史与逻辑起点,他们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交往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5]。” 资本主义之所以通过建立世界市场在历史上首创经济全球化,其目的正是为了缓解自身的基本矛盾,也即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资本主义这对基本矛盾是其与生俱来的固有顽疾,内化于资本的概念之中。资本在本质上就是个活生生的矛盾,这是因为,资本为达到不断增殖的目的,要永无止境地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剩余价值是在生产过程中直接产生并在交换过程中得以实现的,资本在生产和交换过程中都面临着需要不断克服的限制。一方面,在生产过程,资本家通过提高生产技术、改善管理等方式发展生产力,最大限度地缩短必要劳动时间从而榨取更多的剩余劳动。这就决定了资本在生产领域的限制表现为:其一,工资以必要劳动为限,雇佣劳动的工资必须不能超过必要劳动创造的价值,否则就会压缩剩余价值;其二,生产力的发展以剩余价值的生产为限,资本只有在能获取剩余价值的前提下才会发展生产力。随着生产力发展带来的资本有机构成不断提高,机器代替雇佣劳动者的趋势越发明显。资本本身是追求剩余劳动的价值,却又不断创造着相对过剩人口。生产的两种限制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利润率水平的不断下降和雇佣劳动者的贫困。另一方面,在交换领域,资本作为商品,它的使用价值要求其必须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它的交换价值要求必须有等价的货币与之交换。这就决定了使用价值的生产以交换价值为限,资本生产的商品必须受制于消费者的有效需求,否则剩余价值无法实现。阶级对立下的分配关系决定了社会大多数人的有效消费需求基础狭小,社会消费能力被资本积累和扩大再生产的欲望挤压得更为有限。资本的上述矛盾属性决定了它为了不断获取剩余价值,必须无限制地扩大生产,而为了实现剩余价值,它又不得不协调消费和生产,限制生产。资本为了突破自身生产和交换的限制,必须要不断地创造新的生产与交换场所,消灭所有不以交换为前提的生产,并扩张到世界各地。马克思就指出:“资本的趋势是(1)不断扩大流通范围;(2)在一切地点把生产变成由资本推动的生产。[6]”因此,资本的概念本身既体现了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这对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又反映了推动经济全球化的内在冲动。
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为了克服基本矛盾、抑制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必须不断对外扩张、开辟市场,在世界各地创造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将全球范围内的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都纳入自身的支配之下。随着资本主义将触角延伸到全球的每一个角落,势必会造成资本进一步的积累与集中、产业后备军规模的壮大、世界范围内生产的失调与经济危机,如此,资本主义就把发达国家内部的矛盾扩展到了地缘意义上的极限,进而,资本主义的对外扩张还形成了以发达国家为中心,以落后国家为外围的全球二元经济结构。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宗主国通过暴力征服与掠夺、纳贡、垄断贸易等手段掠夺殖民地的财富;在现代资本主义阶段,发达国家通过不平等交换等方式从落后国家获取利润,从而形成不平等世界经济体系,造成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因此,资本主义在借助经济全球化延展生存空间的同时,也使其基本矛盾全球化扩展,并使其中矛盾的一方由生产社会化演变为生产全球化。
如上,马克思主义经济全球化理论提供了透视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全球化的重要研究方法:第一,透过唯物史观,沿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主线,分析经济全球化的动因与发展规律;第二,通过分析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全球化扩展,分析个体企业生产的有组织性与资本主义全球生产无组织状态之间的矛盾,阐释生产过剩导致的经济危机与资本主义市场收缩与扩张交替进行的规律性;第三,通过分析资本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在全球范围内雇佣劳动者,形成了世界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对立,论述全球化中的阶级矛盾;第四,构造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的中心——外围结构,论述全球化中的结构矛盾,揭示了发达国家对落后国家的剥削以及发达国家之间因争夺世界市场产生的冲突与矛盾。并根据矛盾的对立统一规律,阐发了各国、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依赖,论述了其必将走向融合的世界历史。运用这一研究方法,有助于对当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全球演化作出科学的分析与解读。
马克思主义经济全球化理论对分析当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表现形式有重要的指导意义。20世纪80年代以来,突飞猛进的信息技术使资本主义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质,各国的联系关系演进为融合关系,突破了国家限制,资本法则凌驾于一切,一切资源服从于资本的力量。全球作为一个经济单位能即时地根据资本逐利动机做出反应,资本积累不只局限于在各国进行[7]。这是因为,互联网、大数据等新一代信息技术极大程度地提高了资本的流动性,资本能突破时空界限,不断变换生产场所,以满足最大限度剥削劳动、榨取剩余价值的需要。在此过程中,以国家或地区为单位的旧有国际分工形式转变为跨国、跨地区合作的全球分工新形式。资本的跨国流动挣脱了国家的限制,形成超国家的权力组织,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时代真正到来。尽管资本主义的经济面貌发生深刻变化,不过资本的内在属性并未改变,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也衍生出很多具体的新形式。
当代资本主义最突出的特征之一就是国际金融垄断资本的发展,以美国为例,20世纪70年代以后美国的支柱产业由金融业取代了制造业。与制造业相比,金融业利润高、投入成本低、赚钱更容易,所以成了资本家投资的首选。不仅是金融业,所有行业都被卷入金融投资或投机活动之中。随着美国经济的去工业化和虚拟化,国内的消费品成本更高,外流的美元更多,对美国金融资产的需求更大,进一步刺激了美国金融业的膨胀和制造业的萎缩。金融资本主导与支配了资本主义整体的运动过程,金融资本为追求更多剩余价值,必然要求对外扩张。金融全球化进一步加深了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第一,金融资产阶级利用信贷手段将工人阶级的收入金融化,进而以还贷利息形式攫取了其劳动所得,这就扩大了收入差距、加剧了资本与雇佣劳动的矛盾;第二,金融资本加深了世界经济的不平衡性,美元霸权使美国由曾经的世界加工厂转变为世界消费国,驱使他国按其需要进行生产,加深了世界经济结构的失衡;第三,金融资本以新自由主义为理论依据,要求各国放松金融管制,这就将市场的盲目性、自发性与无政府状态蔓延到了全球。美国由虚拟经济主导的经济增长并非以劳动生产率提高为基础,而是靠居民负债形式的信贷消费支撑,具有极大的风险性,一旦信贷消费缩紧,就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全球金融危机。
随着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极限式的扩张,资本与自然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资本凭借对自然资源与社会知识等的无偿占有剥削雇佣劳动不断榨取剩余价值,在利润动机驱使下的资本主义生产的无限扩大也造成了对自然环境的过度开发。对自然资源等生产条件的私人化使所有者对资源使用毫无限制,专注于自身利益不顾及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资本主义即使发明了节约资源的新技术,也会因其降低了商品价格并刺激了市场需求,从而引发对自然资源进一步的利用。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技术进步旨在节省劳动,而非节省自然资源,因而资本主义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往往是以环境的破坏为代价。因为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使较小的劳动作用于较多的原料进而获得较大的产出,同时,扩大的生产规模虽然因劳动协作分工等提高了生产效率,但这也以占有更多的自然资源为条件。所以,为资本牟利服务的技术被应用于涸泽而渔的开发地球。
在全球范围内,发达国家将破坏环境的代价转移给发展中国家,致使后者面临资源枯竭的威胁,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产业资本的扩张,并导致资本从生产领域流向投机领域。埃及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萨米尔·阿明就把资本追求利润与破坏资源列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之一。阿明认为,资本通过垄断全球自然资源加强自身的竞争力。他指出:“现在全球都面临资源被肆意开采的危险。资本主义基于短期理性,不能克服这种轻率带来的一系列危险[8]。”因此,随着资本全球范围内的积累,“意味着加速破坏全球生命繁育的自然基础,损耗不可再生资源(尤其是石油),以不可恢复的方式破坏生物的多样性,破坏生态,最终甚至威胁这个星球上的生命[8]。”
资本的全球扩张在优化资源配置、促进各国经济交往的同时,也进一步巩固了中心——外围的世界经济结构。首先,在国际分工方面,由于生产力水平的差异,发达国家把持产业链高端,发展中国家锁定于产业链低端,从而形成了两者资本有机构成的差异。其次,在国际贸易方面,西方发达国家资本有机构成高,生产商品花费较少劳动,发展中国家资本有机构成低,生产商品花费较多劳动,发达国家用较少的劳动换取了发展中国家较多的劳动,从而形成了国际剥削和不平等交换。再次,在国际投资方面,资本掌握在发达国家资本家或资本家同盟之手,他们可以随意改变资本流动的数量和方向,发展中国家不能控制资本。发达国家通过在发展中国家投资,控制其经济资源与经济命脉,阻碍其发展。因此,南北差距扩大,世界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失衡的世界经济结构是资本逐利的产物,也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全球演化的另一种表现。
1.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透视“逆全球化”本质
实际上,逆全球化不过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全球演化的产物。资本通过无偿占有剩余劳动与利用自然资源实现自身的不断增殖。所以,资本积累是建立于雇佣劳动与自然资源贫困积累的基础之上的。为了抑制利润率下降、缓解内部矛盾,资本的必然趋势是对外扩张征服全球,却使基本矛盾以新的形式在本国凸显:虽然资本能在世界上自由流动,但劳动的国际流动却受到严格限制,资本为追求超额利润流向工资率更低的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内部雇佣工人的失业问题越发严重。作为资本最高级形式的金融资本,其全球化过程使资本的逐利突破了一切时空、生产和流通的限制,却也让金融泡沫弥漫全球,最终酿成了触一发而动全身的全球金融危机,使世界经济遭受严重打击,诸多因素的堆积致使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等逆全球化的思潮兴起。习近平同志针对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挑战指出,“把困扰世界的问题简单归咎于经济全球化,既不符合事实,也无助于问题解决。[9]”
2.逆全球化不能阻碍全球化的进程
经济全球化是资本内在要求的产物,资本主义不能脱离经济全球化存在。一方面,资本主义为追求剩余价值势必要推行经济全球化,另一方面,资本主义无法克服全球化的矛盾又提出了逆全球化,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矛盾正反映了资本已成为在其生产方式下成长起来的经济全球化的桎梏。资本主义主导的经济全球化是为资本服务的,资本为追求剩余价值进行的生产是无限的,建立于剥削全球雇佣劳动者基础上的资本增殖的目的是有限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因其对全球生产力的束缚而逐渐衰微。经济全球化的限制正是资本主义本身,也注定了最终要挣脱资本主义的控制。马克思深刻地指出:“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限制,这些限制在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6]。”
3.全球化并非等同于全球资本主义化
经济全球化并非是能脱离具体的历史和实践存在的技术工具,不同历史阶段的经济全球化具有不同的特点,由资本主义主导的经济全球化从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出发,客观上执行了推动世界生产力发展的历史使命。尽管经济全球化是应资本牟利需要诞生,在成长和繁盛过程中体现了资本的意志,但它作为全人类文明的成果,作为一种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并非会永远由资本控制、只为资本增殖的有限目标服务。习近平同志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指出:“历史地看,经济全球化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和科技进步的必然结果,不是哪些人、哪些国家人为造出来的[9]。”
当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全球的演化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难以调节,并且日益激化与深化。那么,在经济全球化中,我国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如何正确对待资本与社会主义的关系,如何能让资本充分发挥促进生产力的历史积极性,又能规避其只为剩余价值生产而生产、扩大两极分化、激化矛盾的消极作用,这不仅关系着我国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在某种程度上也关系着世界经济的未来走向。
对内,我国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既然存在非公经济成分,就存在使资本暴露矛盾本性、诱发经济危机的可能,并且置身于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国际经济波动可能会通过传导机制对我国施加影响。但是,应该看到,资本是与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相结合的,公有制为主体的客观存在,通过规范资本的作用范围,抑制其逐利的贪婪本性,既发挥资本激活经济的积极意义,又规避其导致两极分化的消极影响。同时,反思当代全球资本主义矛盾的新形式,协调好经济发展与人民福祉、金融安全、科技创新、生态保护等方面关系。明确经济发展的目标是满足人民福祉,而非是资本逐利;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避免脱实向虚;要求科技创新为人民服务,而非为少数人垄断;坚持科技运用以追求高效劳动与环境保护的双重目标,将国家与社会的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的目标结合,实现可持续发展。
对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顺应历史大势,提出了全球化的中国方案,彰显了大国担当。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将马克思主义经济全球化理论与本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既坚持对外开放,更着重提升自身的经济实力,正确把握对外开放和自力更生的辩证关系,在经济全球化中趋利避害,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济开放之路,创造了中国奇迹。新时代,领航世界经济的中国势必有所创新和贡献。马克思主义追求的是解放全人类,取得革命胜利的国家有义务帮助没有取得胜利的国家和人民。中国有责任将改革开放的成果惠及世界,这也正是一种国际主义的体现。经济全球化的中国方案与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有本质的区别:第一,经济全球化的中国理念:中国是世界经济开放合作的坚定践行者,积极推行自由贸易。经济全球化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各国通过全球合作链条相互依存。如果人为设置贸易壁垒等进行自我封闭,会错失发展良机,贻误自己。第二,经济全球化的中国目标:增进所有国家人民的福祉。资本主义全球化是资本逐利的手段,而中国的全球化方案是通过搭建“一带一路”等平等互利的合作平台,带动所有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普惠发展,目的是满足各国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第三,经济全球化的中国态度:以“和而不同”的态度促进包容互鉴,尊重合作伙伴的差异性,取长补短,与他国分享本国发展经验。第四,经济全球化的中国远见:在科技创新中挖掘新的经济增长点,倡导全球绿色合作发展。
总之,通过分享全球经济治理的中国智慧,中国方案秉承互利共赢的正和博弈思想,兼顾自身与他国利益,是引领世界经济平衡可持续发展的光明道路。习近平同志结合新时代全球经济形势,做出了这样的论断:“20 年前甚至 15 年前,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推手是美国等西方国家,今天反而是我们被认为是世界上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最大旗手,积极主动同西方国家形形色色的保护主义作斗争。这说明,只要主动顺应世界发展潮流,不但能发展壮大自己,而且可以引领世界发展潮流。[10]”中国的经济开放模式也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融入经济全球化的一种新的可能性,为社会主义在全球的复兴和全人类的解放创造了光明的前景,再次验证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全球化理论是熠熠生辉的科学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