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的爱情

2019-03-12 08:14刘世河
37°女人 2019年3期
关键词:胡同口大缸字画

刘世河

奉母之命

1932年3月5日,是启功家祭祖的日子。这一天,母亲特意叫了一个章姓的姑娘来帮忙,并让启功到胡同口去迎接她。当时,天空中飘着绵绵细雨,启功来到胡同口,就看见对面的林荫小道上,一个娇小的女子撑着把花伞,正袅袅娜娜地向他走来。启功的心顿时像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摸了一下。

这个漂亮的姑娘,就是母亲和姑姑物色了很久,为他先行相中,而且他也必须要娶她为妻的女人章宝琛。

同年10月,启功和章宝琛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新婚燕尔,因为章宝琛长他两岁,所以启功称她为“姐姐”,她浅浅地笑着,羞涩地低下了头。婚后,她操持家务,侍候婆婆,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启功的家很小,朋友却极多,他们时常来家里聚会,大家围坐在炕上,一侃就是大半夜。她就一直站在炕前端茶倒水侍候大家。他越来越发现,这位容貌平常、文化不高的妻子,竟是一位难得的知己。

1937年,北京沦陷后,启功因为丢了国文教员的工作,生活日趋拮据。他想卖画赚钱,但当他背上画卷准备出门时,又犹豫了。章宝琛理解丈夫一定是拉不下脸来,便说:“你只管画吧,我去卖。”那天傍晚,天突然下起了大雪,启功见妻子还没回来,便去街上接她。他远远地看见娇小的妻蜷缩在小马扎上,全身落满了雪花。启功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直到1952年,启功出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家境才稍稍好转。不料,母亲和姑姑又先后病倒,两个重病号就只靠章宝琛一人来照顾。

母亲去世后,启功于悲恸中顿悟了妻子为這个家日夜辛劳的不易,以及对自己的体贴入微。他深感无以回报,便请妻子端坐在椅子上,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了一躬。

共同度过

1957年,启功被划成“右派”,章宝琛一直陪在他身边鼓励他。几年后,启功又重登讲台。正当他全力以赴要在学术上进行冲刺时,“文化大革命”又爆发了。他再次被迫离开讲台,一切公开的读书、写作也被迫停止。章宝琛为了能让启功专心在家撰写文章,她就天天坐在门口给他望风。一见红卫兵来,她就立即咳嗽给启功报信。为防止抄家,细心的她偷偷将启功的藏书、字画、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并捆放在一个大缸里,在后院深埋起来。

1975年,章宝琛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深感自己来日不多的她,一日在与启功耳语片刻后,启功大惊不已,立刻从医院匆匆往家赶。一到后院,就拿起铁锨,按照妻子所说的位置挖下去。果然挖到一个大缸,搬出来一看,共有4个麻袋,一幅幅启功早年的书画作品、一本本文稿藏书,竟然全都保存完好,无一遗漏。捧着自己的心血之作,启功的心在颤抖。

章宝琛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孩子,曾不止一次地叹息:“如果哪个女子能给你留下一男半女,也就了却了我的心愿。”她病重之时,更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我死后你一定要再找一个人来照顾你。”启功听后说:“老朽如斯,哪会有人再跟我?”章宝琛说:“我们可以打赌,我自信必赢。”

凄美绝唱

妻子去世后,一生无儿无女的启功一直过着孤独而清苦的生活,对平反后回归的头衔和待遇,他视若浮云。甚至卖掉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字画,所得200万元人民币,悉数捐给了北京师范大学,而自己却住在简陋狭小的房子里。他说:“老伴活着的时候,我没有钱让她过好日子,现在她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言语之中,满是苍凉。

在章宝琛去世后的20多年里,启功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中无法自拔。他无儿无女,无人可诉,只能将泪与思恋凝成文字,任心与笔尖一起颤抖:“结婚四十年,从来无吵闹。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我饭美且精,你衣缝又补。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今日你先死,此事坏亦好。免得我死时,把你急坏了。枯骨八宝山,孤魂小乘巷。你再待两年,咱们一处葬……”真可谓,句句深情,字字催泪。

2005年6月30日,93岁高龄的启功带着他对爱妻章宝琛的无尽思恋,溘然长逝。亲属将他的骨灰与章宝琛合葬在一起,了了他“来生还要做夫妻”的遗愿。

(珠珠摘自《真情》2018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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