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澜(1893—1969)是海内外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在中国史学领域建树和贡献巨大,素有“新史学宗师”之誉。同时,范文澜也是一位热忱的爱国者,全面抗战爆发后,他走出书斋,利用自己的学识和声望宣传抗战,号召民众抵御外侮,以最大的热情投身于挽救民族危亡的洪流之中;20世纪40年代初,范文澜奔赴延安,完成了从一名学者到革命者的蜕变。
范文澜是浙江绍兴人,出身于一个官僚家庭,少年时期先后在绍兴、上海和杭州等地读书;进入民国后,范文澜考入北京大学,受业于国学大师黄侃、陈汉章和刘师培等人,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
北大毕业后,范文澜先后在一些中学和大学担任教职,其间出版了《文心雕龙讲疏》等学术著作,在学界崭露头角。如果按照这个路子一直走下去,范文澜可能会成为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国学宿儒,但就在这时,一件事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件事情就是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五卅运动”,当时范文澜在南开大学任教,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五卅运动’起来,才打得我半动。我开始知道帝国主义的凶恶残忍,非轰跑它不能救中国。我参加天津市民大游行,从出发到回校,没有掉队,嗓子叫哑了。”
1926年,范文澜在天津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第二年,范文澜到北京教书,因天津党组织遭到破坏,他与组织失去联系。尽管如此,范文澜依然积极参加进步活动,并曾两次遭到国民党当局拘捕,他也由此看清了国民党政府假民主、真独裁的真面目,从而走上了爱国救亡的道路。
抗战前夕,范文澜来到中原古城开封,任教于河南大学。不久,“七七事变”爆发,日军由华北南侵,河南沦陷近在眼前,河南爱国青年都感觉到学习救亡理论和技术的必要性,包括范文澜在内的许多进步人士也都“大做文章”动员群众。在这种背景下,范文澜便以河南大学名义成立了一个抗敌工作训练班,聘请有经验的教员讲授中国问题和游击战术。
其间,为了配合抗敌训练班教学,范文澜和同事们搜集资料,编印了一本名为《游击战术》的小册子。范文澜万万没有料到,这本小册子竟然大受欢迎,两个月就销售了5000多本。范文澜由此也被外界误传为“游击战术专家”,许多学校、机关和团体邀请他演讲时,主持人都介绍他是“中国著名游击专家”,范文澜虽然当场否认,但名头越传越响,以致河南许多县政府找到河南大学,点明要范文澜去指导游击战术。范文澜后来在文章中调侃说:“我深切感觉到虚声浮名,误事不小,此后随时警惕不要做抗战阵营里的‘招摇撞骗者’。”
范文澜举办的抗敌训练班在河南社会各界产生了极大影响力。范文澜与同仁商量后,决定挑选部分优秀学员南下信阳打游击,并沿途举办短期培训班,联系当地青年,宣传抗战,发动民众,培养抗日骨干力量。
这支近百人的队伍被命名为河南大学抗敌训练班农村服务团(简称服务团),由河南大学教授嵇文甫、范文澜分别担任正副团长。为避免个别别有用心者造谣捣乱,团长嵇文甫不随团行动,留在开封做统战工作,服务团一切具体事务都由范文澜负责。
服务团从开封步行到许昌,在许昌办了一个为期两周的训练班,受到当地政府、驻军和民众的欢迎。1938年1月30日(农历腊月二十九),范文澜带领服务团抵达舞阳县一个小村庄。这时恰逢过年,服务团连夜组织学员画漫画、写标语,向乡民宣传抗日道理;随后又在附近村庄举办识字班,编唱通俗易懂的《抗日三字经》:“三一年,九一八,日本鬼,侵中华,占东北,大烧杀,抢财宝,把人抓。”范文澜带领学员们教唱抗日救国歌曲,演出抗日话剧;老百姓也从这些“先生”口中了解了抗战的紧迫性,知道了不抗战就会亡国的道理。
春节后,范文澜带领服务团进驻舞阳县城,与当地青年团体联手进行抗日宣传,这引起了驻守舞阳的国民党中央军第52军军长关麟征的不安,于是授意县政府将服务团赶出县城。舞阳县长只好派警察局长马先周去找服务团。当时服务团正在演出,马先周对范文澜说:“县长奉关麟征军长口谕,限贵团明日离开舞阳。”
范文澜非常愤怒,演出结束后,范文澜向团员报告了此事,大家极为愤慨,范文澜对大伙说:“我们应该有在中国土地上做救亡工作的自由,舞阳难道不是中国土地么?我决计不走,我决计到舞阳县监狱里找中国土地去。”
第二天一大早,范文澜找到关麟征,质问他为何要赶走服务团。关麟征自知理屈,连忙说是县长误会了他的意思,随即摆了几桌酒席招待范文澜和服务团学员。随即,范文澜将酒桌当成了演讲台,他对大家说道:“诸位,我们在这里似乎听不到枪声和炮声,可是大家可曾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这个有着几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正在遭受着一场怎样的劫难?!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在野蛮地践踏着我们的国土,大好河山烽烟四起,同胞们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有多少父老在血泊中呻吟!有多少兄弟姐妹在遭受着敌人的蹂躏!我们的民族在流血啊!大家还是团结起来,拯救我们的民族吧!”
服务团学员和在场军官们都被范文澜的演讲感染,据他回忆,几乎“全体哭泣”;军部一名参谋听说舞阳县长要赶走服务团,勃然大怒,拔出手枪非要枪毙县长不可。这场宴会称得上是惊心动魄,据说后来还有好事者将此编成故事,题目就叫“范文澜大闹舞阳城”。
不久,关麟征率部参加了举世闻名的台儿庄战役。
徐州会战结束后,第五战区在鄂豫边区和襄樊一带活动,司令长官李宗仁邀请范文澜参加五战区抗敌工作委员会。这时,已与党组织接上头的范文澜向鄂豫边区党委请示,组织上同意他到五战区从事统战工作,为了工作方便,决定把他重新入党的事情再推迟一段时间。
1939年春,日军加紧对信阳、桐柏一带的侵犯,为保证范文澜安全,中共鄂豫边区党委安排范文澜从信阳回到确山县竹沟镇,随同党委机关一同行动;1939年9月,范文澜在河南确山重新入党。据当时的边区党委负责人王阑西介绍:“范老到竹沟镇后,生活虽较在信阳游击区流动性少了,但生活是极端困难的,跟所有战士一样,每天六分菜金,与几位同志同住一间暗淡无光的房子。”
不久,时任中共中央中原局书记刘少奇决定将范文澜转移至延安。到延安后,范文澜高兴地在文章中说:“我到边区了!我清算过去四五十年的生活,一言以蔽之曰‘烦恼’。现在开始清爽快乐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