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孙大午

文 《法人》特约撰稿 董毅智

早起收听财新的张鸿“早点说”，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孙大午，就是那个河北孙大午。

2月21日、22日，河北大午农牧集团创始人、监事长孙大午分别在朋友圈、微博曝光疑似非洲猪瘟事件。他在22日下午发出的微博称，“大午新大猪场死猪15000头，还有近6000头活猪，我们认为是非洲猪瘟，但政府不给确认，明天要捕杀”，并附上了现场照片。外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逆鳞”的孙大午，那个和地方政府唱反调的孙大午。

轰动一时的非法集资案

第一次知道孙大午的故事，记忆中还是自己非常佩服的一位企业家讲的，已经是十六年前的故事。那么，孙大午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如此让企业家们牵挂？

1989年，孙大午创立河北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1996年开始，大午集团采用“职工入股”的方式融资，后来逐渐扩大到附近的村民。大午集团向附近村民借贷，不论定期活期都开借据，而且利息都比银行存款高。

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河北大午农牧集团董事长孙大午于2003年7月5日正式被徐水县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据新华社2003年7月15日报道，孙大午的两个弟弟——大午集团总经理孙德华和副董事长孙志华因涉嫌偷税罪也分别被依法逮捕。

经徐水县公安局初步侦查证实，“自1993年以来，大午集团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银行法》和国务院关于《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的有关规定，以高于同期银行利率、不收利息税等手段，使用大午集团统一印制的有‘数额、利率、期限及双方不得违约、到期保证偿还’等字样借据，并在借据中加盖大午集团财务专用章，由财务处及该处综合业务科下设代办点公开向内部职工及周边村镇群众变相吸收公众存款”。自1995年7月1日以来，大午集团累计吸收公众存款18116.7万元。

孙大午被指向三千多户农民借款达一亿八千多万元，被官方诱捕，并以非法集资的罪名遭到收押。孙大午案件在社会上争议很大，是否有罪的讨论特别热烈。如果司法机关认定孙大午的公司只是向企业内部职工集资，孙应该无罪。如果司法机关认定孙大午违反国家的行政法规，向不特定的公众吸收存款，孙有可能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2003年9月30日，徐水县检察院以大午集团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向徐水县法院提起公诉，起诉书确认的存款数额为14385418元，涉及储户523人。2003年10月30日，徐水县法院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孙大午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罚金10万元，大午集团被判支付罚金30万元。

已故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会长保育钧当年曾为此案奔走，他强调：孙大午案件再次说明农村金融体制改革已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而民间借贷行为也需要政府引导和规范。近年来地、市一级的国有商业银行贷款权限不断上收，民营企业很难贷到款，而地方性的民间商业银行仍是一块空白，尽管各地的民间借贷行为非常普遍。因此政府应该正视农村金融市场这一需求，真正放开资本市场。

一人一城——孙大午

孙大午说：“大午集团创建于1984年，养50只猪，1000只鸡起步，2018年大午集团旗下已有大午种禽、预混饲料、大午温泉、大午酒业、大午中学、大午医院、大午农业园等22家企业，员工6000多人。2017年被河北省评为‘康养小镇’，其中‘大午种禽’有‘四代祖母鸡’几万只，做到同行前三，‘预混饲料’已经是行业里最大的几家企业”

2003年的一场风波，把大午集团的一切都改了向。根据中国法律，孙大午已经不能担任集团董事长，至少当时的大午集团少了孙大午这位掌舵人，还真不行。在这种特殊的历史窘境下，孙大午发明了“私企立宪”制度。

因为大午集团提倡“不以赢利为目的，以发展为目的，共同致富为归宿”，所以被问及大午集团违不违反市场规律时，孙大午说：“历史上看，私企都是家天下，封建王朝也是家天下，后来英国人搞了君主立宪，王在法下，把家天下变成了家国天下。英国的自然环境不好，一年四季都比较寒冷，但英国的殖民地遍布全球，就是因为英国人实行了宪政治理，把封建国王的家天下，变成家国天下。英国宪政的核心内容是：女王拥有国家，但统而不治。大午集团学习了英国的宪政精神，大午集团22家企业都是我的，但实行私企立宪之后，统而不治，各企业班组长，十年以上职工拥有投票权（选举集团董事长、总经理），正式员工人人拥有（集团董事长、总经理）被选举权。”

有朋友问：“为什么不实行股份制？”孙大午说：“有人总结股份制家族，一开始同甘共苦，接着同床异梦，下来同室操戈，最后同归于尽。大午集团以发展为目的，想要发展就必需要高积累，如果实行股份制，就必每年实行股份分红，现在所有股份都是我的，我不要分红，就可以把积累起来的资金用于集团的发展！”

对于职工来说，薪酬是福利一面，但最大职工福利不是薪酬，而是就业安全。大午集团对所有员工实行有差别的共同富裕，把管理层薪酬与普通职工福利，通过比例量化后结合，如高层管理收入不得超过普通职工的十倍，职工收入提高了，管理层收入才能提高，管理层收入高了，普通职工收入也能同步提高。“对于大午集团员工，除了孩子上学外，我们还有自己的医院，全员免费医保，还准备修建养生园等，这些都是大午集团职工的福利。”

孙大午的启示

那么不合时宜、以企业家要求自己却又不做商人的孙大午，十六年后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呢？

中小企业融资难，仍然未解决。据《中国人民银行2016年报》，2016年年末，我国小微企业贷款余额20.8万亿元，在总贷款余额里占比仅19.5%。我国小微企业数量已达7328.1万户（2017年7月底数据）。小微企业在我国国民经济中的贡献度是巨大的，但他们却没有获得与之相应的金融服务。

仅2012年小微企业融资需求就超过16.3万亿元，但超过75%的贷款需求都未得到满足。究其原因，包括：缺乏抵押物、创业成果尚未转化、担保体系不健全、信息交换不及时等问题。对于中小企业，一谈贷款，金融机构就看房产、土地、设备的抵押价值，即便有良好的经营情况、现金流、企业信用、知识产权等，仍无法获得贷款。金融机构有时还通过各种所谓“金融创新”，让中小企业贷款融资、货款回收周期越来越长，成本越来越高，现金越来越少。

中小微企业，是我国经济建设中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肩负着高科技产业发展、产业创业创新等众多使命。我国要实现从劳动密集型社会经济结构向技术密集型转型，中小微企业将在这个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成为推动我国经济发展的必要举措。

事实上，国家做过很多事来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问题。

包括定向降准，增加支农支小再贷款再贴现额度，扩大中期借贷便利合格抵押品范围等，在税收方面，连续提高对商业银行的小微企业贷款利息收入免征增值税的范围。

在建立和完善民营企业和小微企业融资的风险分担方式上，已经由财政部牵头成立了国家融资担保基金。对符合条件的小微企业的创业担保贷款，财政部按照贷款的基础利率给予50%的贴息。

笔者对此有二点建议：

其一，保护企业家产权应该是首要任务。

2017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营造企业家健康成长环境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的意见》公布，明确提出要“营造保护企业家合法权益的法治环境”，依法保护企业家的财产权、创新权益、自主经营权等权益。，产权、政商关系，这是近年来中国企业家做投资最关心的两个问题。文件明确提出，要求依法保护企业家财产权，建立企业家个人信用记录和诚信档案，构建“亲”“清”新型政商关系。

2017年12月中旬，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强调，要坚持有错必纠，甄别纠正一批侵害企业产权的错案冤案。保护企业家精神，支持企业家专心创新创业。

2017年12月19日，最高检、公安部联合修订印发《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若干规定》，对2005年颁布的原规定进行了大幅度修订。 “除法律法规和规范性文件另有规定以外，公安机关不得在诉讼程序终结之前处置涉案财物”，“不得超权限、超范围、超数额、超时限查封、扣押、冻结”。

2018年1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下发《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充分发挥审判职能作用为企业家创新创业营造良好法治环境的通知》，要依法保护诚实守信企业家的合法权益。

1月3日，克强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部署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持续激发市场活力和社会创造力。

而笔者从法律人的角度更关注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充分发挥审判职能作用为企业家创新创业营造良好法治环境的通知》，该通知有八大要点：只要不违反刑事法律规定，不得以犯罪论处；处理企业犯罪，不得牵连企业家个人合法财产；政府因换届等违约，依法支持企业合理诉求；加强金融审判工作，降低企业融资成本；提高侵权赔偿标准，建立知识产权惩罚性赔偿制度；及时恢复企业家信用，营造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社会氛围；形成促进企业家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切实纠正涉企业家产权冤错案件。

最高法决定对原审被告人张文中诈骗、原审被告人顾雏军虚报注册资本等三起重大涉产权案件进行再审。据了解，案件纠正以后，人民法院将依据国家赔偿法，启动国家赔偿程序，依法保护企业家的合法权益。

其二，企业家精神和制度建设。

首先，要完善对企业家的容错机制，社会对那些在新产品试制和新管理营销中踏踏实实工作但走过弯路，甚至有过挫折的创新创业者要加强关注和支持力度，才能激励企业和企业家、创新和创新者。创新需要包容，在创新与监管中找到平衡点，才是一个经济未来，必须要Get的点。

其次，要拓宽企业家参与管理经济和社会活动的渠道，更好的发挥企业家们的参与度，让财富有社会责任，才是最好的出路。

最后，要加强对企业家的形象打造，尊重企业家的个人隐私。

网络时代，自代言的企业家越来越多，也将更多的企业和企业家个人绑定在一起，但无形中放大了企业和企业家的风险，内王外圣毕竟只是四书五经中的典故，做好企业，不求完人，才是真实的人，做真实的人，尊重企业家的选择，是我们给予最好的支持。

通过一系列制度建设，解决制约企业家精神的主要问题，多方面改进服务、优化环境、释放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的积极信号，必然会提高企业家的信心。

企业家精神的发挥和制度建设的日益完善，二者是相互促进、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唯有完善了制度建设，营造了尊重企业家的社会氛围，才能激发出企业家们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同样的道理，一旦企业家们有了安全感，有了制度的保障，他们就会取得不断开拓、不断创新创业的业绩。

以上二点都需要法治的进程，法治才是企业家们的良药。孙大午们，最需要的就是法治，十六年后，又见孙大午，还是那个难题，如何将法治贯彻到企业中，如何将法治给企业家以安全感，是每个企业家、每个法律人、每个监管者、每个规则制定者，需要时时刻刻沉思而动的永恒主题。又见孙大午，期望孙大午们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