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 佳(湖南省长沙市天心区仰天湖金峰小学教师)
留守是一个让人疼痛的字眼,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容易被看见,父母在身边陪伴却形同虚设的“留守”则往往被我们忽视。
在离我们稍远一点的地方,有那么一群同学,他们艰难、孤独甚至是无望地生活在现实的留守当中,用泪水和苦难书写着年少的时光。还有这么一些同学,他们习惯了沉默,忘记了微笑,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成了心灵的“留守儿童”。
比起现实的留守,心灵的留守总是悄无声息地发生,它带来的伤痛不易被觉察,却又不容忽视。作为一名“心育”人,我们需要为这些看不见的疼痛做出更多的努力。
犹记当初佳欣对着画纸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音,以至于胖胖的身体都在抽动,那一幕令我心疼。
画纸上是一个孤独的、跪着流泪的小女孩。因为她有一个执着于让她做题、考名校、无法沟通且时常喝令她下跪的妈妈。就像那个暑假,她怀揣着希望去到乡下,以为假期里她可以喘口气,可是即使到了乡下,每天妈妈还是要她早起读英语、按时做试卷,而试卷好像永远做不完……
佳欣感到很压抑,在一个起不来的早晨,她顶撞了妈妈,并拒绝下跪道歉。从此以后,妈妈就不再跟她讲话,每天让她在房间里做试卷。抑制不住的恐惧感、无力感让佳欣忍不住把试卷画烂了,再从门缝塞到了妈妈的房间。
冷暴力持续了一个多月,最终以佳欣的下跪认错而结束。这一次次的“下跪事件”让一个原本拥有父母陪伴的女孩成了一个“留守儿童”, 这是一种心灵的留守。因为她的心和妈妈之间隔着银河般遥远的距离,“我觉得我只有忍,要等到我足够大,等到我远离了家庭,甚至是爸爸妈妈不在了以后,我才会开心、自由。”这句残忍的告白,让我看到了她心田里的一片荒芜。
心灵的“留守”夺去了佳欣的微笑,我看到脆弱的她一次次的泪流满面。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在这样的时候,作为班主任兼心育老师的我,又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于是,我有了这样一些尝试。
一次“房树人”绘画心理分析课是我和佳欣之间信任建立的开始,也是在佳欣荒芜的留守心灵里培育出的第一抹绿。
佳欣画了一幅简单的画。我没有放过她画的每一笔、每一个细节,细细地分析着一些可能,让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也让我真正地靠近了这个孩子。后来她告诉我,她依旧不想我去找她的妈妈,但她希望我能教她一些小方法,让她学会排解自己的情绪。那时我也住在广厦C片,经常跟佳欣及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回家,我们常在路上聊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也推荐她阅读一些有关心灵疏导的书籍,将她的大脑从试卷中解放出来。佳欣很爱看书,很乐意接受我的这些建议。一段时间后,佳欣的情绪有所好转,虽然还有流泪的时候,但我看到了这一抹希望,并相信终会有独木成林的时候。
面对心灵的“留守”,我坚信,不做,不会有改变,去做,总会有些许收获,哪怕是点滴的。我希望我是一条纽带,连接家长和孩子,帮助他们沟通、理解、信任;我希望我是一面镜子,让他们可以在和我的交往中照见自己的内心,懂得去理解和包容对方;我希望我是一块指示牌,用陪伴和关怀指引孩子在迷失的时候找到心灵的出口,在他们荒芜的心田中种出一抹绿。
最终,我还是瞒着佳欣找了她的妈妈,当然我做了充足的准备。经过几次交谈,某天在广厦缝纫店的门口,佳欣妈妈主动找到了我。在哽咽的交谈之后,她没有忍住泪水,将她的脆弱展现在一个小她二十来岁的年轻教师面前。我知道,那一刻,她的内心世界是痛苦的。如果她没看我写的佳欣的个案,她不会了解她爱佳欣的方式是不被接受的,她不会知道女儿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与疼痛。这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她只是用错了方式,所以她用泪水代替了难以说出口的道歉。在那以后,佳欣不再是跪着长大的小女孩了。后来,她如愿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进入了长沙外国语学校,开始了她新的人生。
每一个心育教师的努力,都是荒芜中的一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