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发财鱼的南辕北辙

文/风为裳

她再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过日子了。

人要是点背，喝凉水都塞牙

姜多是在扔那两条硕果仅存的发财鱼时碰到蒋冬至的。

与姜多合租的闺蜜成功钓到金龟婿，移民加拿大，临走前留给姜多一缸子傻不拉几的红金鱼。

姜多扎着手抗议：“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鱼？”

闺蜜点了姜多的脑门一指头：“这可是发财鱼，你没有找好老公的命，还不得自己发点财？”

姜多烦那些鱼，个个是死胖子，要么挤在鱼缸的角落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要么迅速地在鱼缸里翻江倒海，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姜多每次清理鱼缸时，都恨不得掐死它们。只是它们太滑，她抓不住。

好在人家发财鱼自己有眼色，没过一个月，多数不堪忍受姜多要么就一日八餐的热情，要么就是一周不理的冷遇，先后翻了白眼，浮在水面上。

姜多往出捞时，心里也不是不凄凉。

本来房子就冷清，一个人起一瓶鱼罐头都折腾个半死，洗衣机的按钮坏了多时都不敢打电话找人上门来修，电视里常演那些单身女子被维修人员杀在家里的社会新闻，姜多害怕自己某一日成为新闻里的女主角。

姜多打电话给读博的男友孙毅，孙毅无外乎是再坚持两年，会苦尽甘来的话。

这些年，姜多几乎就是守着这些话过日子的。不是不烦，只是最好的年岁都跟这个男人耗在一起了，不走下去怎么办？

可是，坚持没用，还要有钱。买房、安家、要孩子，哪一样能离开钱？姜多几乎成了吝啬鬼，把嘴里身上省下来的钱全买了基金。

当鱼缸里只剩下了两条革命意志特别坚定的发财鱼时，姜多买的基金也掉到了最低点。

姜多扔下鼠标，一咬牙，把那两条鱼捞出来，装进一个注了水的塑料袋里拎着出了家门。

她想着出去，不管见着谁，把鱼送给他，也好歹算是积德行善了。自己穷也就算了，不能连累人家发财鱼的好日子。

电梯门刚一打开，一个冒失鬼抱着一堆东西冲进来，撞了姜多，姜多手里的塑料袋应声落地，两只发财鱼傻乎乎地一蹦老高。

人要是点背，喝凉水都塞牙。姜多蹲下身，把两条鱼捧在手里，眼泪就是在那一刻掉下来的。

撞她的人把东西放下，翻出一只杯子来，说：“放这里吧！”那是一只阔口的水杯，两条鱼挤进去，还是有些局促。

姜多站起来，看清撞她的人很像她看的日剧的男主角，戴着黑边眼镜，盯着那两条鱼看。

姜多把杯子连同鱼一起递给日剧男主角，说：“送你！”

那人眼睛瞪得很大，说：“这可是发财鱼，不能随便送人的！”

姜多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说：“发个屁财，本姑娘的基金一路下跌，西北风都快喝不上溜儿了。”

那人无可奈何地接了杯子，说：“我住十层，这鱼我先替你养着。”

临出电梯时，他又回头说：“我叫蒋冬至，对基金有点研究，有空的话，我帮你看看。”

纵是寂寞，也不是这样放纵自己

姜多想：那或者真是两条发财鱼，要不然怎么在自己最落魄时，借着那两条鱼认识了理财高手蒋冬至呢？

姜多借着给发财鱼送鱼缸的旗号去了蒋冬至的家。

房子也是租的，最小的户型，收拾得很干净。

蒋冬至在电脑前给姜多分析基金，姜多听得一头雾水，她问：“你只告诉我，我现在是该抛还是该留吧！”

蒋冬至笑了，牙齿很白，有小小的酒涡。

一走神，他说的话姜多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蒋冬至停了下来，姜多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到在鱼缸里游得正欢的发财鱼，她说：“这些鱼就是来克我的。它们一条条死掉，股票和基金就一日日下跌。”

蒋冬至起身冲了杯咖啡递给姜多，他说：“股市兴亡，匹鱼有责喽？”

姜多差点呛到，她喝咖啡的杯子居然就是那天装发财鱼的那只。

蒋冬至指了指鱼缸边上，说：“那只在那里。”

姜多的脸有些发烫，再问了基金的事急忙告辞。

回到家，姜多打了孙毅的电话，他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在听什么教授的讲座。

挂了电话，姜多的心里空空荡荡的。

晚上，姜多梦到有人亲吻她，醒来，她记得那人是蒋冬至。她骂了自己。纵是寂寞，也不是这样放纵自己。

在电梯里遇到蒋冬至，他眉飞色舞地说：“你那鱼果然不是善类，我昨晚买了几条清道夫，人家俩联手把其中一条吃成了鱼骨头。”

姜多淡淡地回应：“是吗？”

蒋冬至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两个人在电梯里沉默了一秒钟。

姜多倒不好意思了，拿MP3里的歌说事：“喜欢王菲的歌吗？”

蒋冬至摇了摇头：“听不懂，听了觉得冷。”姜多笑了，电梯到了底层，两个人居然上了同一趟公车。

姜多有点烦，这一路，说不说话都没劲。

偏偏孙毅打来电话，说要去什么地方做调查，让姜多给打一千块钱过去。

姜多的嗓门不由地高了两度：“你把我当提款机了吧？我要是能印钞票，我就给你寄一百万去。”

挂了电话，姜多抬眼瞅蒋冬至，以为他会问些什么，他却只是笑笑。

下了公车，姜多觉得自己过分了。提了钱，给孙毅汇了钱，电话打过去时，孙毅倒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他说：“姜多，现在你是黄世仁，将来这些钱我会一分不少还你的。”

姜多的心有些凉。她说：“挂了吧！”

两条接吻的发财鱼

晚上下班，在电梯口，姜多遇到提着菜的蒋冬至。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说：“我做鱼锅，一起吧！”

姜多说不了。蒋冬至说：“给点面子。一个人吃浪费。”

姜多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只是想着还想让蒋冬至帮着看基金，便点了头。

蒋冬至收拾鱼，姜多洗菜。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话，姜多想：其实日子就该是这样的，钱多钱少都无所谓。

吃过饭，蒋冬至剥了橙子递给姜多。

姜多想：孙毅在家时，都是她伺候他的。这样想了，又后悔，干嘛总拿他跟孙毅做比较呢？没劲。

那两条发财鱼居然在亲嘴。蒋冬至站在姜多后面嘿嘿地笑：“肯定是一美女一帅哥。”

姜多也笑了。

蒋冬至说：“你那基金业绩还可以升上来，别急着抛。”

姜多说：“你会修洗衣机吗？”

蒋冬至当然不会，但是有他在，可以叫修理工上门了。

修理工多言多语的，显然把他们当成了两口子，大哥大嫂地叫着，姜多的脸红扑扑的。

修理工出门时说：“大哥，你真有福气，嫂子脾气真好。”

蒋冬至有点孩子似的天真，故意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厉害着呢！”

说完，回头看姜多，姜多伸手点了蒋冬至的脑门一下，点完才发现这动作过于亲密了，赶紧低头收拾弄脏的地面。

再一日，遇到蒋冬至，他翻他的大包，找出几张碟来，说：“没事刻的，顺便也给你带出来一张，都是王菲的歌。”

姜多很开心，决定开个罐头。

却不想乐极生悲，起鱼罐头时，割伤了手，打电话给蒋冬至。

蒋冬至上来，带了创可贴替姜多包好手，很麻利地开了罐头，他问：“放在哪？”

那晚，姜多跟蒋冬至喝了酒。喝高了，两个人歪歪斜斜地睡在沙发上。

太阳照进来时，姜多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蒋冬至的臂弯里。

蒋冬至也醒了，手臂搂过来，姜多的脸贴到蒋冬至的胸前，她听到他的心咚咚地跳。

就那样静静地坐了好一会。门咚咚地响了，姜多起身开门，孙毅站在了门前。

屋里酒瓶和吃剩的酒菜，蒋冬至惺忪的睡眼，姜多百口莫辩。事实上，姜多也懒得说。

孙毅说：“姜多，是你负了我的，所以，我不欠你的了。”

姜多笑了笑，指了指门：“把门替我关上。”

门砰地关上了。姜多冲进卧室，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她出门时，看到客厅里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姜多的心很尖锐地疼了起来。其实，蒋冬至不必说对不起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爱一个人真是件苦差事

再见着蒋冬至时，两个人都有些莫明地尴尬。蒋冬至说：“这星期我再去买几条发财鱼，它们太孤单了。”

姜多“嗯”了一声。过了一会，蒋冬至又问：“那张碟喜欢吗？”姜多才想起那张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好意，说：“喜欢。”

蒋冬至的脸上有些异样的表情，姜多来不及琢磨，电梯到底了。

姜多发现蒋冬至有些躲着她了，早晚在电梯里都遇不上，也不再叫她去吃饭。

她在心里暗笑了一下自己：他这是怕她这种失恋的剩女粘上他吧？

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苍白的一张脸，姜多自言自语：“你看看你多讨厌，把人都吓住了。”

这次她没哭，只是晚上失眠了。好几次，她拿起电话，很想打给他，很想告诉他她真的喜欢他的怀抱。

可是，人家不喜欢她，这样打过去，会让他看不起的。

她刻意地躲他。躲一个人还不容易吗？两个人真的就碰不上了。

有一天姜多下班回来，小区的门卫递捧了一个鱼缸出来，说是蒋冬至让他转交的。

鱼缸里果然多了很多鱼，只是都是清道夫，发财鱼就那两只。那两只傻乎乎的鱼仿佛爱上了接吻游戏，一个劲地亲啊亲。

那些鱼在姜多家里呆了两个晚上，姜多做了决定。

姜多去敲蒋冬至的门，她仍是不想养这些鱼，她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呢！

还有，姜多要告诉蒋冬至，她喜欢他，如果他不接受，她就退房走人。

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漂亮女孩，姜多愣了一下，好在后面出现的男人不是蒋冬至。

退房走人的是蒋冬至。

姜多坐在沙发里，喝了两罐啤酒，她想：男人不过如此，跟一个女孩暧昧可以，若是女孩真的贴上去，肯定跑得比刘翔还快呢！

一周后，孙毅打来电话，他说：“那小子来找过我，说你俩没事儿。我也想过了，咱俩好歹在一起那么久了，而且，我也不是没错过……”

姜多拿着电话觉得自己轻得没有了一点重量，她说：“好，好吧，听你的。”

退了房，辞了工作，姜多打算去北京找孙毅。

她再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过日子了。

收拾东西时，蒋冬至刻的那张碟掉了出来。

姜多开了影碟机，《但愿人长久》的曲子里，蒋冬至说：

姜多，撞翻你的发财鱼那天，我看到你的眼泪，我很想把你搂在怀里。我知道，那便是一见钟情，可是你有男朋友……

爱一个人真是件苦差事，每天见到你，还会那么想你。我豁出去了，说出来，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离开……

其实，我根本不懂基金，我只是个跑业务的。

……

姜多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鱼缸里。那两条发财鱼在争食一条清道夫，吃饱了，各自在鱼缸的一端。

姜多拨了孙毅的电话，她问：“我掉眼泪时，你想抱抱我吗？”

没等孙毅回答，姜多就挂了电话。

她起身给发财鱼换水、喂食，她要好好地喂它们，就像蒋冬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