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福 季翔,2
1中国矿业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
2江苏建筑节能与建造技术协同创新中心
1944年出生的库哈斯历经现代主义的高歌猛进、后现代主义的萌芽发展以及其他多种建筑学派的共存与百花齐放,在他短暂的记者身份和电影编剧身份之后,于1968年去了伦敦AA建筑学院转行学习建筑。库哈斯在其建筑生涯的早期1978年出版的《癫狂的纽约》一书中运用社会学研究建筑问题,展现了一个建筑师创新的设计视角,而在他的建筑设计作品中,多数受到早期著作的影响,拥有欲望、科技、超现实等特点,可以说库哈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理论践行者[1]。
本文将简明分析库哈斯设计的三个不同时期不同类型的建筑,如果说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弗兰克•盖里(Frank Owen Gehry)设计的建筑总能在建筑外部视觉上给人以震撼的冲击力,那么库哈斯的建筑则更关注空间流线的组织、交通空间的处理以及各个功能空间的半隐半合。库哈斯的建筑理论和建筑实践并不是齐头并进的,也许和他24岁转行有关,他的建筑理论创作要略早于建筑实践,而在他的建筑理论著作中,很少谈及其设计理念和设计形式,在他看来建筑形式完全源于他的设计逻辑,而库哈斯所深谙的建筑美学之道,或许只有我们在深入了解其建筑内涵后才能领会到。
案例1:达尔雅瓦别墅(Villa Dall'Ava),这是在库哈斯早期的建筑创作中具有非常重要意义的一次建筑实践。建筑位于巴黎塞纳河畔的一个高地上,旁边不远处还有柯布西耶设计的两幢别墅。达尔雅瓦别墅的业主有两点要求,分别是一个玻璃盒子和屋顶游泳池,项目从1982年接手到1991年完成经历长达9年的设计与施工,而库哈斯也花了两年的时间来思考如何使这个建筑漂浮在空中。最后达尔雅瓦别墅的设计也不负众望,奠定了库氏建筑的语言基调——简练的几何体,体块的碰撞完全遵循建筑内部的流线逻辑。
案例2:西雅图中央图书馆,1999年设计,2004年对公众开放。图书馆位于西雅图的中心区域,库哈斯完全颠覆了传统图书馆各个图书空间分开的做法,把图书馆的实质空间即32%阅读空间整合到一个螺旋坡道上,大大提高了空间的利用效率,再通过各个功能流线的共置、交叠、插入,实现了共存互动的设计。
1 达尔雅瓦别墅流线分析
案例3:香港珠海学院新校园(Chu Hai College),位于香港新界。这座建筑是库哈斯在香港设计的第一座建筑,既包含了库哈斯对香港这个城市的理解,也融入了OMA对当代背景下的教育类建筑的探索。这个新校园的设计是两个楼板加上一个垫面的设计策略,楼板是各个学院的教育空间,垫面是主要的公共场所,包括图书馆、健身房、露天剧场等主要的公共空间。冲破传统的教育建筑设计模式把所有功能都整合到一个紧凑的建筑中,各个邻近的功能空间也促进了各个部门之间的交流。
老子在春秋时期就已经阐述了空间在建筑中的重要性,“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墉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空间作为建筑使用者最常接触到的介质,给使用者最直接、最密切的体验,库哈斯深知建筑中“空”的属性,往往能够把建筑空间做到“超积极”。如在波尔多住宅设计中,由于业主经历过一次车祸,在那之后只能在轮椅上生活,但库哈斯并没有把无障碍设计作为一个被迫的累赘塞进这座别墅,而是通过一个贯穿3层的巨大升降平台作为连接上下的交通空间,使得有限的空间产生了更多的可能性,达到了空间价值翻倍的效果(图1)。
达尔雅瓦别墅的功能也很简单,主要是由父母房和女儿房以及家庭的附属空间组成(工作室、车库、厨卫、起居室、游泳池等)。在达尔雅瓦别墅中,库哈斯通过坡道、直跑楼梯、螺旋楼梯等不同的交通空间将各个功能的房间或串联或并接起来,这样的组合方式使得各个功能之间形成了交互、碰撞、连接和互为延伸的关系。达尔雅瓦别墅有四个入口,可以看作是设计者所安置的四个事件的起点,而建筑空间内的功能和连接点可以看作是各个短镜头,短镜头之间有分叉的路口,所以从设计者的视角来看整个故事就是由各个并列的短镜头组成,从观察者的角度就会是偶然性地把某些短镜头串联成为一个长镜头,在各个短镜头之间连接这一过程中叙事的形式[2]。
表1 库哈斯的三个不同建筑对比
2 设计者和参观者视角下的建筑叙事方式
3 三个建筑中交通空间的抽离式解读
4 达尔雅瓦别墅的事件和叙事方式
5 叙事蒙太奇在三个建筑中的体现
经过的路径就是由各个镜头组成的,所以从设计来讲这个建筑所叙述的事件是由一系列并列的短镜头组成的,而从观察者的角度就是一个叙事的过程,在交叉点抉择的时候就是事件的短镜头之间的切换点和连接点,这样一个从设计者角度的并列空间路径到了观察者的角度就变成了一个连续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就可能存在着倒叙、插叙、并叙、断叙等多种创作手法[3]。
在西雅图中央图书馆的设计中,每一个功能空间都有自身所属的区域,但是在库哈斯的精密安排下,这样的界面又创造出了新的空间序列。建筑被分成了5+4的9个功能分区,5组功能区分别为停车、办公、会议、图书、管理,这些功能分区体量都不尽相同,在5个功能区之间又有4个流动空间将其联系起来,分别是阅览区、休闲区、多功能区和儿童区。西雅图中央图书馆的功能流线又完全不等同于达尔雅瓦别墅,图书馆通过垂直的交通空间可以把读者送到各个相应的位置,而大量坡道模糊的楼层又起到一个很好的衔接作用,因此图书馆的叙事方式也会跟着各个镜头的先后顺序不同形成不同的故事。每个参观者故事的发展脉络都不尽相同,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三维网状故事的累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电影脚本,而这才是这栋建筑的魅力所在(图2)。
香港珠海学院新校区有三个学院和两个研究中心,建筑形式是由两个主楼和一个交汇广场组成,这样的建筑形式体现了库哈斯在《癫狂的纽约》中曾经提到拥挤文化(Culture of Congestion)以蒙太奇的方式将所有功能拼凑在一起的策略、假说和幻想。两个板楼几乎容纳了75%的建筑功能,而两个板楼所夹杂的垫面容纳了建筑的主要公共活动空间和图书馆部分,其实这些在笔者看来就是满足拥挤文化中出逃的欲望[4]。就像曼哈顿的中央公园,人们在工作之余能够逃离倦怠的环境去乌托邦式的幻境中,就如库哈斯在AA学院的毕业设计一样,而珠海学院的垫面空间就是这样文化的一个小小缩影。
在交通空间的处理上,库哈斯匠心独运,自由剖面在空间中往往有所体现,即允许不同的功能之间没有任何过渡,如在康索现代艺术中心中要先穿过有着五彩斑斓座椅的报告厅才能到达上层的展览空间,以及插入错层的展示空间;台北艺术中心的游客可看到幕后表演者的准备过程,这样无间断的空间交互大大满足了人们的欲求。
如图3黄色部分为不同层级的交通空间,而灰色部分为围合空间,这样空间层次的叠加使得建筑的轮廓和内部空间以二维的形式展现出来。将三个交通空间和围合墙体抽离出来后,可以看到蒙德里安最纯粹色块的出现,在这里最简单的色彩呈现了建筑交通空间的交织,三个不同类型的建筑通过不同层数进行同一类质的叠加。在赋予交通空间意义的同时,也结合围合墙体勾勒出了主要的使用空间的意义,这一图底关系的表达在库哈斯的建筑影像表达和叙事道路上也有另一种结果的解读[5]。把三维空间的线和平面拍平再认知,在建筑里程碑式的理论解读上库哈斯在柯布西耶和文丘里之后又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如果说从关注“居住的机器”到关注“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是巨大进步的话,那么在建筑内部空间的革命上库哈斯同样也做出了很多思考和巨大的贡献。作为一个介于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建筑“炼金师”,库哈斯在各个功能空间的交互解答和模式探索上都开创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格局。
空间的塑造和延伸一般都是通过窗户或者门洞的框景来完成,在库哈斯的建筑设计中,我们可以明显观察到窗户框景,这样的空间塑造很大程度上拓展了建筑的“使用体积”,把有限的室内空间模糊化,通过半透明或者透明的隔阂以及错层或中庭等设计要素来增加空间的延展性,即室内空间室外化(图4)。
在达尔雅瓦别墅光线的运用和空间的延展中,库哈斯尝试了许多,通过直跑楼梯的连贯性和坡道的持续性,以及使用者的不同来串联不同的故事,并把室内外空间的视点不断地拉近与放远,这样就行成了内外和上下都是公共与私密的共享空间。在西雅图中央图书馆中,同样建筑形体的错位提供了城市人群共享客厅和避雨空间。而珠海学院新校园则是通过表皮策略以及两个主体建筑之间的中空空间作为建筑室内空间的延伸从而到达故事的结尾。
三个建筑的叙事都采用蒙太奇手法(图5),在达尔雅瓦别墅中是由三个并列的“故事”展开建筑的空间表达,西雅图中央图书馆则是通过树状的空间结构来完成建筑的蒙太奇,珠海学院新校区是通过若干条故事干线的拼接与汇聚展现建筑空间内核。这样的建筑空间组合形式在表现建筑的连续电影化故事片段上有相似的地方。一个完整的故事是通过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事件以一定次序表达,形成多条交叉的叙事结构,由此建筑空间的叙事蒙太奇让建筑包容而神秘。
库哈斯的建筑造型没有追求像古典建筑中二维图面化和谐的比例,而是遵循于电影化的叙事逻辑,建筑的本质是其内在的功能逻辑而不是纯粹的形式表达。从库哈斯作品中建筑空间的转折、衔接、透明上能看出其独特的设计风格。空间的流动性是通过建筑的交通空间游离于室内外表现,从波尔多住宅液压电梯书房中可看到其超强的科技表达欲和超现实的表现手法。库哈斯的建筑拼贴性、颠覆传统的建筑实践,以及从建筑设计到城市设计再到深层的人性探究,都给予我们独特的设计视角[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