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宣夫:为重庆写生的画家

2019-03-07 05:46姜孝德
红岩春秋 2019年2期
关键词:艺专美术史画家

■ 姜孝德

旅法学习绘画

秦宣夫回忆,他“十一岁到济南后,插班入制锦市小学”,开始读新学。小学毕业后,考入山东省立第一中学,就读初一和初二。在这里,他当画家的梦想生根发芽。当时,俞剑华(20世纪中国著名的美术启蒙教育家)在学校任美术老师,给了秦宣夫许多鼓励。

初三时,秦宣夫转入天津南开中学。这是当时中国最著名的两所中学之一,时人谓“北南开、南浦东”。读到高二时,他以同等学历去报考清华大学,却被录取到外语系,学习英国文学,兼修外国美术史。1926年,他和同学前去拜访留法归来并出任北平艺专校长的林风眠。看了林风眠的大幅油画,震惊不已,得到了印有林风眠画作的明信片,更是钦佩之至。他暗下决心,留学法国学习绘画。

1930年,秦宣夫到了日思夜想的巴黎。原本答应二哥到巴黎继续学文学,可是秦宣夫改弦易辙。他回忆,“毕业前曾同二哥商议,希望他能资助我出洋增高我的地位。他同意,但希望我继续学文学。可我到了巴黎以后,决定学画。”秦宣夫最初在儒连学院(AcadémieJulian,今译朱利安学院)学习了三个月,不久考上了法国国立高等美术学校素描班。第二年,他又考进了印象派画家吕西安·西蒙先生工作室学习油画,同时在鲁佛学校、巴黎大学艺术考古研究所学习外国美术史。

在法国,秦宣夫拼命地学习。二哥寄的钱不够花,他设法勤工俭学。他租用廉价公寓,甚至租住在画室里,有时需为房东太太干杂活,而吃饭经常是咖啡、水和面包。他从没去过娱乐场所,连交谊舞也不会跳。他将积攒不多的钱,利用假期,乘廉价的火车到欧洲各国参观博物馆。他一面饱览文艺复兴以来诸多艺术巨匠的原作,一面对其艺术风格、思想根源、绘画技巧进行深入的考察,受益匪浅。

勤奋加上天慧,秦宣夫的学业大有长进。1933年春,他的油画《卡邦齐夫人像》入选春季沙龙,会后,卡邦齐夫人收购了这幅画。秦宣夫收到了第一次靠绘画挣来的钱,又碰上了另一件大喜事。这年,徐悲鸿应法国国立美术馆之邀去巴黎举办中国近代绘画展览,秦宣夫与他相识,并留下了珍贵的合影。这张照片中的许多画家,如黄显之、唐亮、胡善余、吕斯百、常书鸿、王临乙等,都与秦宣夫结下了深厚友谊,他们日后也成为中国早期西洋画的开拓者和传播者。

是时,秦宣夫仔细看了徐悲鸿携带到法国的中国画家的作品,并与李健吾合作撰写了《巴黎中国绘画展览》。在这篇评论中,他们对参赛的70多位画家作品进行了直言不讳的中肯批评,甚至批评了齐白石、徐悲鸿。此文可谓是秦宣夫进入中国美术评论殿堂的第一块基石。

在欧洲几年的学习及创作实践,秦宣夫已由一名绘画爱好者转变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兼美术史论学者。1934年即将离开巴黎时,他的大型油画《快乐的旋转》和《宫女》被选入独立沙龙展出,获得一致好评。据台湾“大未来画廊”不完全统计,民国初年的23年中(1922-1945),我国留法画家在法国沙龙展上得奖或入选展览的作品共有36幅,其中秦宣夫占三幅。

作品关注家国命运

1934年9月,秦宣夫经西伯利亚大铁路回到北平,他那只破旧的皮箱中没有一件时髦用品,有的却是从各地博物馆和书摊上买的画册和明信片。其中有一部分法国博物馆馆藏的中国文物图册,后来成为他用来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材料。

回国不久,秦宣夫被聘为北平国立艺专教员,教素描及西洋美术史,后来又得到了清华大学外语系讲师一职。1936年,30岁的秦宣夫与他钟爱的女子——北平艺专学生李家珍结为夫妇。婚后,秦宣夫奔走于两校之间教书养家,同时受好友司徒乔之约,担任天津大公报《艺术周刊》的编辑。这个时期,他十分忙碌,作画不多,倒是在《艺术周刊》上发表了一些有价值的文章。

例如,当时巴金和朱光潜都曾刊文,争论达·芬奇作品《最后的晚餐》是油画还是胶粉画。秦宣夫经过仔细研究,查阅大量资料,最后写出了《关于文西之最后的晚餐》一文。凭借留学法国积累的知识以及旅欧的见闻,他引用英文与法文的原版资料,对相关的概念术语作了精确的阐释,并对壁画中使用的材料作了详尽的介绍,最后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最后的晚餐》不是油画而是胶粉画,从而结束了这场学术争论。

全面抗战爆发后,北平艺专的师生不愿留在沦陷区,于是愿意南迁的师生,踏上了流亡的路途。秦宣夫随北平艺专迁到湖南沅陵,学校合并为国立艺专(由北平艺专和杭州艺专合并而成),而后迁到云南呈贡的安江村。

秦宣夫对学生非常和善,他的学生刘傅辉回忆安江村的一堂课时,曾有一番生动的描述:“一个人推门进来,只见此人一只手撑着雨伞,另只手臂夹着一个大包,头上还戴着顶大草帽,身穿蓝布长衫,长衫前后衣襟挽起,用草绳系在腰上,西装裤、皮鞋,又为皮鞋套着草鞋。长衫还是给淋湿了,皮鞋当然也湿漉漉的,半截西装裤尽泥浆,但那个布包却没淋到雨水。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先把那东西靠在墙上,然后放好伞,脱掉草帽。啊!原来是秦宣夫老师!大家先是一怔,然后是哄堂大笑。”几十年后,学生对这一幕记忆犹新,可见秦宣夫的人格魅力。

◇《重庆梯田》

◇《夫人像》

国立艺专从云南呈贡迁到四川璧山(今重庆璧山),秦宣夫并未一同前往。他住在沙坪坝的凤凰山,山上还住着常书鸿、吕斯百、王临乙、王合内、李瑞年、吴作人等一干留法美术家。在这里,他们相互学习,彼此砥砺,受益良多。秦宣夫劲头十足,创作了不少好作品,如《嘉陵江畔》《重庆梯田》《重庆雪》《蒋碧薇》《食为天》《哭儿》《难民》等等。这些作品被研究者誉为“凤凰山系列”,其中画得最好的是《蒋碧薇》,有人评价:“其兼具古典主义严谨写实和印象派自由奔放色彩的独特画风。”而影响最大的是《母教》,此作与吴作人的作品一起荣获全国美术比赛二等奖(一等奖空缺)。

研究者认为,秦宣夫重庆时期的画作已经失去了巴黎时期的欢乐和明快,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庄严。个人的颠沛流离,国家的破碎沦陷,以及画家的顽强、悲愤,甚至是仇恨都在作品中展露无遗,仅仅看作品的名称,就可领略一二。

◇《母教》

◇《风景》

1941年元旦,应四川省教育厅厅长郭有守的邀请,吴作人、唐一禾、吕霞光、黄显之、吕斯百、秦宣夫、李瑞年、王临乙的《八人油画联展》在成都开幕。在战时的中国,如此阵容的油画展并不多见,一经展出,备受关注。7月,经黄显之介绍,秦宣夫到四川教育学院教授美术史。

1942年,陈之佛出任国立艺专校长,学校从璧山迁到江北磐溪。他聘请秦宣夫为西画科教授兼系主任。据说,推荐秦宣夫的可能是吕斯百,更可能是徐悲鸿。

为美术事业贡献光和热

秦宣夫在国立艺专任教时间虽不长,但也留下吉光片羽。

秦宣夫在艺专的同事、著名艺术史家常任侠的日记里,经常出现他的名字。例如:(1942年)8月22日,星期六,天气炎热,下午与陈之佛、许敦谷、王临乙、秦宣夫、吴作人等同赴沙坪坝晚餐;1943年1月2日,星期六,晨,秦宣夫邀同早点。……午访缪、宋两君约午餐。下午入城。

刘敦愿毕业于国立艺专,是著名的历史学家、美术理论家。其子写文章回忆说:“父亲从小就喜欢绘画,幻想成为一名杰出的画家。1939年,父亲考上了四川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在校期间,对他影响最大的老师,应该是秦宣夫教授。秦先生出身清华大学,留学于法国,为人热情,学识渊博,其教学内容丰富生动而又见解深刻。后来,父亲逐渐发现自己的气质,并不适合做一名艺术家,缺乏炽热的创作情感和物我两忘的执着精神,觉得自己更喜欢读书和冷静地思考问题。受秦先生的影响,父亲开始致力于美术史方面的学习和研究。”

1944年放暑假时,陈之佛辞去校长一职,秦宣夫也跟着辞职。几乎同时,一份中央大学艺术系的聘书发到他的手中。据说,秦宣夫获此职位,是徐悲鸿推荐的。

1945年底,秦宣夫在重庆举办了他的第一次个人画展。徐悲鸿为其写序,高度评价了秦宣夫精湛的画艺与卓越的学识,称其为“学究型画家”。此外,林风眠、宗白华、傅抱石、汪日章、吕斯百等人也撰文发表,对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抗战胜利后,寓居凤凰山的画家即将各奔东西,秦宣夫提议画一幅集体素描留作纪念。于是,六位画家及其妻女聚在一起,动笔互画肖像,此画成了那个时期最为珍贵的绝品。秦宣夫还画了一幅凤凰山生活图景素描,与上一幅凑成一对。几十年间,他一直珍藏在身边。

1946年,秦宣夫不顾一切,前往峨眉山、成都、都江堰写生,创作了一批色彩浓郁、地方风味十足的四川风景画和生活画,如《闹元宵》《都江堰》《峨眉山金顶》《梯田》《苗女》《插秧》等。这年底,秦宣夫去了南京,继续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后院系调整,他到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任教,直到退休。

1984年,78岁的秦宣夫被学校聘请回去讲美术史。他每次授课,教室就会爆满,掌声和笑声几乎没有停过。当代著名美术评论家邵大箴曾聆听秦宣夫谈西方美术史,他说:“凡是听过秦先生美术史课程的人,莫不为他对历史的深刻调查,对艺术的精辟分析以及对艺术创作的充沛热情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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