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页吹起，便从哪页读起

作文君

许多人或许读过被誉为“日本红楼梦”的《源氏物语》，知道平安时代的才女紫式部，但在日本文学史中，还有一部作品常被与之相提并论，它就是与紫式部同时代的清少纳言的散文随笔《枕草子》。《枕草子》堪称日本文学史上里程碑式的经典，与《源氏物语》并称为“日本古典文学双璧”，和《方丈记》《徒然草》并称为“日本三大随笔”，被后世称为“日本散文鼻祖”。作家止庵说“《枕草子》让我们注意到了自己与世界的联系”，川端康成盛赞《枕草子》“因创造了日本美的传统而不朽”。在日本，清少纳言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传奇才女，而《枕草子》一书更是奠定了现代日式生活美学的根基。今天，就请和作文君一起走进这部有“风从哪页吹起，便从哪页读起”美誉的《枕草子》吧！

内简容介

日本散文鼻祖

《枕草子》被后世誉为“日本散文鼻祖”，是清少纳言一生除和歌以外传世的唯一作品。“枕草子”这一读起来便予人以美的遐想的书名并非清少纳言所取，而是后人添题。《枕草子》又可作为《枕草纸》或《枕册子》，因为“草子”原是“卷子”或“册子”的意思。全书共有305段，分为类聚、日记、随想三大内容。“类聚”受唐朝李商隐《杂篡》的影响，以罗列生活中不同性质与类别的事物为主，体现了清少纳言细腻的观察和审美趣味；“日记”记录了作者的宫中生活，因而除了文学之美，《枕草子》也是重要的历史资料来源；“随想”则是对自然与人生的随感，尤其可见作者明快、自由的生活态度。《枕草子》与《方丈记》《徒然草》并称为“日本三大随笔”，与《源氏物语》合为“日本古典文学双璧”。

链接·“明快”与“物哀”

清少纳言不同于当时王朝贵族们沉湎于欣赏飞花落叶的感伤情调里，而是在描写自然景物和动植物时，采取積极的态度，赞赏纤细的、动态而和谐的美，企求清新明亮的世界。所表现出的一种“明快”之美，与当时王朝审美意识的主流“物哀”思想并驾齐驱，代表了日本平安朝另一种审美趋势，开创了新的美学范畴。

作者剪影

文学才媛

清少纳言，生于公元966年左右（相当于中国的北宋年间），真实姓名不详。清少纳言并非本名，她家族原姓清原，因而姓氏用一清字，叔父曾经出任“少纳言”一职，故名清少纳言。清少纳言的血统来源于日本皇族，是日本第四十代天皇天武天皇的第十代世孙，家学深厚，自幼熟读《汉书》《蒙求》《白氏文集》等汉文著作，少女时期就智多才高，扬名在外，与当时的紫式部、和泉式部并称平安时代的“王朝文学三才媛”。曾入宫供职七年，担任一条天皇之皇后藤原定子身边的女官，深受皇后信任与喜爱，两人亲如姐妹，感情甚笃。

链接1 紫式部与清少纳言

紫式部与清少纳言虽然被合称为“平安双璧”，但紫式部不喜欢清少纳言却是众所周知的，她曾在日记中直言不讳地批评了清少纳言为人处世的态度，对她的学识才华也不以为然。尽管紫式部入宫时，清少纳言已经离宫四年，两人并不曾直接接触。不管其中是否存在道听途说的误会，单就身世、立场、气质和观念上来看，这对“平安双璧”都难成为志同道合者。

链接2 译者介绍

周作人，著名作家、翻译家，被誉为“现代美文之王”，其随笔散文创立了中国美文的典范。他翻译的《枕草子》对古典作品把握精准，尽显原作的灵性与机趣，是公认的经典译本。《枕草子》也是周作人的心爱之书，他曾在日记中记录了对这本书的激赏甚至敬重之情：“下午《枕草子》译了，校讫。即使溘然，亦已满足矣。”

选段赏评

处处“有意思”

四时的情趣

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渐渐发白的山顶，有点亮了起来，紫色的云彩微细地飘横在那里，这是很有意思的。

夏天是夜里（最好）。有月亮的时候，不必说了，就是在暗夜里，许多萤火虫到处飞着，或只有一两个发出微光点点，也是很有趣味的。飞着流萤的夜晚连下雨也有意思。

秋天是傍晚（最好）。夕阳辉煌地照着，到了很接近山边的时候，乌鸦都要归巢去了，三四只一起，两三只一起急匆匆地飞去，这也是很有意思的。而且更有大雁排成行列飞去，随后越看去变得越小了，也真是有趣。到了日没以后，风的声响以及虫类的鸣声，不消说也都是特别有意思的。

冬天是早晨（最好）。在下了雪的时候可以不必说了，有时只是雪白的下了霜，或者就是没有霜雪也觉得很冷的天气，赶快生起火来，拿了炭到处分送，很有点冬天的模样。

【且读且思】这篇《四时的情趣》是《枕草子》的开篇，作者颇有情致地列举了四季之中最为精妙的景致，春之远山，夏之流萤，秋之归雁，冬之霜雪，无一处不新奇，无一处不有趣，可谓一篇描摹四季的满分作文。而作者的细心、温和乃至狡黠也都仿佛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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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祭的时候

贺茂祭的时候很有意思。其时树木的叶子还不十分繁茂，只是嫩叶青葱，没有烟霞遮断澄澈的天空，已经觉得有意思，到了少为阴沉的薄暮的时候，或是夜里，听那子规那希微的鸣声，远远地听着有时似乎听错似的，几乎像没有，这时候觉得怎样的有意思呢？到得祭日逼近了，做节日衣服用的青朽叶色和二蓝的布匹成卷，放在木箱的盖里，上面包着一些纸只是装个样子，拿着来往的送礼，也是很有意思的。末浓，村浓以及卷染等种种染色，在这时候比平常也更有兴趣。

在祭礼行列中的女童在平日打扮，洗了头发加以整理，衣服多是穿旧了的，也有绽了线，都已破旧了的，还有屐子和鞋也坏了，说：“给穿上屐子的纽袢吧！”“鞋子给钉上一层底吧！”拿着奔走吵闹，希望早日祭礼到来，看来也是有意思。这样乱蹦乱跳的顽童，穿上盛装，却忽然变得像定者一样的法师，慢慢地排着行走，觉得是很好玩的。又应了身份，有女童的母亲，或是叔母阿姊，在旁边走着照料，也是有意思的事情。

【背景小识】贺茂祭又称葵祭，是日本自钦明天皇时期延续至今的一项习俗。每年的5月15日，人们穿着华丽高雅的服装，装扮成王朝的文武百官，巡行街头，感谢日神的恩惠。这篇文章记述了当时贺茂祭的场面，既有当时时节景色的描写，也有对祭礼女童行装的描写，随笔记述，洒脱自如。写景、写物、写人时韵致丰盈，不见雕琢之痕，这也是《枕草子》所体现的最具价值的特点。

【适用话题】风俗 历史价值 细致 天然去雕饰

时节

时节是正月，三月，四五月，七月，八九月，十一月，十二月，总之各自应时应节，一年中都有意思。

三月三日，这一天最好是天色晴朗，又很觉得长闲。桃花这时初开，还有杨柳，都很有意思，自不待言说。又柳芽初生，像是作茧似的，很有趣味。但是后来叶长大了，就觉得讨厌。不单是柳葉，凡是花在散了之后，也都是不好看的。把开得很好的樱花，很长的折下一枝来，插在大的花瓶里，那是很有意思的。穿了樱花季节的直衣和出袿的人，或是来客，或是中宫的弟兄们，坐在花瓶的近旁，说着话，实在是有兴趣的事。在那周围，有什么小鸟和蝴蝶之类，样子很好看的，在那里飞翔，也很觉得有意思。

【且读且思】清少纳言在语言运用方面不矫饰造作，写小鸟、蝴蝶，仅仅是说它们“样子很好看”，然后在用平淡的语言描写事物之后，总会以一句点评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其中“有意思”是作者最常用的点评语句，在书中出现了四百多次，使得《枕草子》真可谓是一本“有意思的”枕边书。

【适用话题】节日 有意思 直抒胸臆

香炉峰的雪

雪在落下，积得很高，这时与平常不同，仍旧将格子放下了，火炉里生了火，女官们都说着闲话。在中宫的御前侍候着。中宫说道：“少纳言呀，香炉峰的雪怎么样呵？”我就叫人把格子架上，站了起来将御帘高高卷起，中宫看见笑了。

大家都说道：“这事谁都知道，也都记得歌里吟咏着的事，但是一时总想不起来。充当这中宫的女官，也要算你是最适宜了。”

【背景小识】不熟悉背景的人看到这里，也许会一头雾水。其实，当时的日本人喜好唐风，诗人之中又最推白居易。此处清少纳言的举动，正应和着白居易的那句：“遗爱寺钟欹枕听，香炉峰雪拨帘看。”皇后有心考验，清少纳言用行动答复，两人之间的默契、情趣可见一斑。清少纳言与皇后虽为主仆，但感情甚笃，皇后过世后，清少纳言远离宫廷，决意不再另侍他人。

【适用话题】心有灵犀 才思敏捷 文化传播

精书彩评

枕边书

李娟：枕边书《枕草子》

□李 娟

这本《枕草子》一直是我的枕边书。在春雨滴答声里，在寒风呼啸的夜里，听她絮絮叨叨温柔地诉说，几分闲适，几分俏皮，几分才情，充满了生活的优雅而有情趣。

《枕草子》仿佛一幅浮世绘，清少纳言逸笔草草，写那些尘世流光里的草木花虫，赏心悦目之事。她写四季情趣，春天的破晓，夏天的夜晚，秋天的黄昏，冬天的清晨。有对天地万物的相知和相惜。这些文字，隔着漫漫岁月来看，似乎闻得见淡淡的芬芳。

《枕草子》行文简洁明朗，似仲夏夜落在草地上的月光。三言两语，时而跳跃，时而静寂，时而欢快，时而深邃。她仿佛一位穿着和服的姑娘，漫步在春天的原野上，左摘一朵，右摘一朵，读者只有跟着她的脚步，欣赏着，欢喜着，留恋着，舍不得放手。

清少纳言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彼岸观烟火，生动描绘出宫中人物的素描，才情和学识流露在字里行间。写小孩及婴儿：“小孩及婴儿，要白胖胖的才好。地方官等长者，也宜肥胖。过分瘦小的人，常令人觉得紧张兮兮的。”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她谈笑处，字字落珠玑。

清少纳言笔下有情调，那么可亲可怀。“笛，以横笛为佳，听那声音渐次由远而近，最是有情味。有原在近处之声音，渐行远去，依稀可闻，亦饶富情趣”；读到此处，令人想起张潮的《幽梦影》中说：凡声皆宜远听，唯听琴远近皆宜。

她写月色明朗的夜，五月的菖蒲，盛开的胡枝子，皆信手拈来，描写真实敏锐，纯净天真，对于万物的深情都在笔端。对于一位书写者来说，天真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一部《枕草子》如一幅日本平安朝时期的风情画。它雅致而从容，犀利而幽默，生动纯粹。写尽一些生命幽微处的感悟和美好，因此被日本学界视为随笔之典范。寒冬去花店买花，见一株开绿色花瓣的植物。花店的主人说，这株是宋梅，是春兰中的珍品。它香气清雅，挥之不去。清幽的寒香，令人念念不忘。而令人念念不忘的，还有这本枕边书——《枕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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