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换来的纸张

权蓉

十五岁的时候，从图书馆里借过一本书，杜拉斯的《写作》。琐碎又跳跃，看得一头雾水，但却记住了一个片段。

她写作时独自待在一个房子里，从来不把花扔掉，即使花枯死了，仍然留在那儿，有一只大口花瓶里的玫瑰花瓣已经有四十年历史，它们的玫瑰色还保持得很好。

她说，虽然干枯，仍是玫瑰。

之前小，囫囵着过，误打误撞看了这一段，倒窥视到了点作者主旨之外的东西：时间流逝里，需要有一个鲜艳的注脚，而把这些注脚一个个串起，就是自己人生里的花束。

若说这鲜艳的注脚是纪念日，那么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注脚处打一个很具有仪式感的绳结——买衣服、去旅行、吃蛋糕、办聚会……而我的绳结是本子——在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去买一个属于我的本子。本子，大的小的贵的便宜的软皮的硬壳的散页的盒装的……每完成一件费力的事情，就用一个本子来纪念来奖励来画最后的句号。

还很小的时候，特别努力地攒钱，然后拿钱去了趟西安，在纪念品店买了一个小格子本，封皮上是印制粗糙的大雁塔图案。后来有机会被报社邀请去一直想去的额济纳，我旅程中就带着这个小格子本，记录下行程中的点滴。奇怪的是，在西安的好多原本以为忘记了的细节，在去额济纳的时候，竟然重叠着闪现。

在广州的一个小巷的旧书店，买过一套毛边本子，那是第一次因为写作远距离地参加研讨培训。后来有一年被内蒙古大学的高级写作研修班录取，当时一边要工作，一边要学习，两边都不想也不能耽误。一早起来，安排好当天的工作，做一部分，然后去上课，上完课回单位继续工作，一直到深夜。充实却辛苦的整整一年，我一直用那套毛边本子，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靠它给我动力和信心。

还记得结业仪式的那天是冬至，参加完典礼和晚会，很晚。我转了一圈，只有学校美术用品店还开着，于是进去买了一个大素描本子，然后拿着结业证书和纪念本子，欢快地走在雪花飞舞的校园里。

今年写一个剧本，就用了这个纪念本子做世界观、故事线、大纲、草稿……在我有惰性、不自信的时候，那些奔波、欢快、奋斗、努力的学习时光，化成这一页页的纸张，陪我再战。写完这个剧本，我应该会再买一个本子来纪念这一段纠结晦暗劳心劳力的日子。至于这个本子又会去督促哪一段岁月，就属于未来的未知了。

就这样，每新开封一个本子写字时，这个本子曾经代表着的那件事就会显现出来，那时的奋斗和坚持在陪着当下的自己。我就这样一点点克服自己的拖延、自卑和虚荣，让它们提醒我的初心和梦想。

用本子纪念那些成功，再用本子记录新的心动。若我是小王子，那么叠放在书柜里陪护在书桌上的本子，就是我驯养了的一小朵一小朵的玫瑰。它们成为一个个注脚，也许有一天，会一起开放成香香的花朵。

不过开与不开，我都是不后悔的，因为我听他们唱“我们万分惋惜地浪费着/用尽一切换来的纸张”时，自觉我换来的纸张，是我岁月里的光。

（丁丁摘自《文苑》）

【素材任意门·语录】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啰，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著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