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邂逅
——作曲家王立平、书画家崔自默、音乐人廖仕伟跨界对话

2019-03-04 06:02
乐器 2019年2期
关键词:禅意艺术创作红楼梦

对话三人组:

王立平:中国著名作曲家,87版《红楼梦》电视剧、电影《少林寺》等曲作者

崔自默:中国书画协会主席,国防大学美术书法研究院名誉院长

廖仕伟:著名音乐制作人、文化策划师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一部《红楼梦》,书香万千人。史学家从中看到历史的真相,道家看到一切皆为空,文学家看到人物形象的刻画……而因为有了“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问世,音乐家也从中感悟到了古典古韵、悲天悯人的韵律之美!

这部当年播出就万人空巷,如今已成为中国影视作品经典之一的87版《红楼梦》的音乐是由我国著名词曲作家王立平先生创作而成。1984年,王立平向《红楼梦》剧组自荐获准,此后历时四年,耗尽心力完成了《序曲》《引子》《枉凝眉》《葬花吟》《紫菱洲歌》《红豆曲》《秋窗风雨夕》《晴雯歌》《聪明累》《分骨肉》《叹香菱》《题帕三绝》《好了歌》13首歌曲,其中仅一首《葬花吟》就费时一年零九个月,用他自己的话形容“这是我投入感情最多、面临压力最大、遇到困难最多的一次创作”。

王立平先生创作的红楼曲中,采用了大量的中国古典民乐作为主奏乐器,以古筝开篇,韵律悲惋幽怨,引入主旋律后又采用琵琶等弦乐组合,磅礴中足释悲壮,韵律既有力量又不失雅致。《序曲》《枉凝眉》等主题歌曲,足以展现这部曹雪芹的《红楼梦》之荡气回肠、情怀万千之感。换句话说,正因为有了王立平的创作,才倍加烘托出87版《红楼梦》的剧作经典;正是因为有了音乐的代入感,才让宝黛钗的爱情色彩如此立体,如痴如醉……

近日,年已77岁高龄的王立平老先生,与当代著名书画界奇才崔自默大师,一起来到音乐人、文化策划师廖仕伟的一号爵士咖啡厅(会客厅)。三位艺术界人士,以不同的艺术行业和角度,共同聊起红楼梦,聊起艺术与人生。邂逅红楼,邂逅艺术,今夕将此难得的三人之会话整理成文,共享读者,聊以表达笔者对王立平老先生的敬意,以及对红楼梦这部巨作的肃穆之情。

谈红楼

王立平:对于87版《红楼梦》而言,我是最早进组的。一进组我就和导演说,如果写不了,我自己退出;写出来的你们不满意,就辞退我,我没意见!我们都人到中年,投入很大,谁也不愿一败涂地!所以进了组我就开始写,得赶快把主题歌写出来。可是直到一年多以后,才出了主题曲,为什么?当时有人建议用“满纸荒唐言”,我说不行,谁的“荒唐言”,谁的“辛酸泪”,作者怎么“痴”了,谁又能解“其中味”?抛出了四个问题却无法解答,这个不能做主题曲。

后来导演建议用“好了歌”,它的意境倒真像主题曲,后来我思忖再三,我说“好了歌”不能做主题曲,为什么?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是出世思想,《红楼梦》讲究的不是这个,它只是作者的调侃,《红楼梦》更多的是因果。导演问我那用哪个?我哪知道。曹雪芹的意境那么高,我给写主题歌?这样的事我自己都不认可。所以咱们还是从原文的诗词中找比较好。谁也救不了我,我重新读书,一遍又一遍地在原著中探寻,每一首诗词我都去分析。

最后我说能不能用《枉凝眉》?我的理由——“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勾勒了“宝钗黛”的爱情主线;“一个是枉自嗟呀,一个是空劳牵挂,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预示了悲剧结局,主线和结局都有了!以我作曲的立场来讲,它作为歌词是极好的,一唱三叹!唯一就是缺少了亮点,我就用了“啊……”,让它总是有向上的、期待的那种感觉。我请教了三位编剧,他们都是红学家,他们都说有道理,于是就确定下来了。

从1982年开始写,完成是在1984年。我们请来陈力唱,最后的结果,包括中央电视台副台长在内,所有人都觉得特别好!说这个风格就是《红楼梦》!后来台长用央视的便笺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们终于理解了你,大家一直都认可你的想法!”这是第一次对我正式的肯定!虽然只有两段小样,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一半了,风格、基调,都从中孕育而生。《葬花吟》《秋窗风雨夕》这其实都算主题歌,我一看傻眼了,成功的影视剧除了主题曲,最多有一首插曲会被人耳熟能详,但是《红楼梦》写了十四首,这违背规律,绝对被骂。晴雯凭什么两首歌?和导演一商量,忍痛删掉了其中一首我刚完成的《晴雯歌》。我意识到真正的麻烦到了,我写了这么多主题歌,我就是别人眼中的“外行”,是“一定没有好下场”的。导演说你觉得哪首歌不好就撤下,我看了半天,哪首歌都合适,都没问题。只有一种可能救活这种局面,你把每一首歌都写成人见人爱,可能么?而这种不可能却是唯一的生路,所以每一首歌我都没做改变,不好就毙掉,我就只有这么大能量了。最大的压力来源于红学家,长久以来各派都争论不休,我的作品一旦问世,肯定会受到各派的舆论批评。

我为了写《红楼梦》,否定了自己100次,当时我骂自己太笨,根本就不该学作曲,难死我了,我又想把它写好,陷入了特别大的困境。我从来没想过指望这个出人头地,我只求别把自己的职业断送了,如果大家都否定你,你就彻底完了,哪还敢想成名成家?这些都是我的压力。扛着这些压力,第一,因为我太爱《红楼梦》了;第二,有这么难得的机会,不把它写出来,会抱憾终身。为了《红楼梦》,我爱人要与我离婚,爱人说我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选择了《红楼梦》放弃了她,再加上累、压抑、怀疑我得了食道癌,住院手术。那时候她要是离开我,舆论也承受不了。我已经做好准备,把全部的生命投入进去,在医院里完成《红楼梦》的歌曲,能多写点就多写点,很悲壮吧?结果半个月后,从医院出来了,啥事没有,虚惊了一场!

崔自默:理性为美,最大的理性就是最大的感性。对于艺术创作而言,创作属于较为高级的层次,需要持久的铺垫。理念方法很重要。不是一味的剑走偏锋,也不是传统的循规蹈矩。而是用你认为最“笨”的方法一以贯之地把东西做出来。这也印证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成功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不是最差的”。

我对王老的思维方法给予高度认同!音乐是更高级的脑力活动,激情很重要,同时穿插一些闲理,使创作变得更高级。我在创作《章草艺术》一书的时候,因为前人已经有楷书、草书、隶书、行书等的著作,章草还没有人涉足,于是我敢为人先,成为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通过搜集大量的一手资料,用自己的理性思维进行架构筛选,剔除掉无意义的,留下最值得欣赏和借鉴的。而《章草艺术》也成为第一本书法领域关于章草理论的著作。所以我总说念力很重要,同时要思维开阔,不局限于书本或自己的框架中,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有分量,才能成为经典。

谈音乐

王立平:音乐是相通的,不管是流行乐,还是摇滚乐、爵士乐,抑或是西方音乐,也不论形式高雅或是通俗,只要是用心写的,就是好音乐。

有人以为,我跟崔健是两条路上跑的车,大家都是平行的。错了,大家都是朋友,大家干的是同一件事:抚慰老百姓的心!人们只有听音乐的时候,灵魂才能得到慰藉。唯一的区别是他搞流行音乐,我们搞的不是,其实我做的也是流行乐啊。我觉得音乐就是音乐,不同的风格只是适合了不同的口味,迎合不同的对象而已。

年轻人,精力过剩,摇一摇滚一滚是对路的,70多岁的老头,摇不动滚不动了可以听点别的,每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都会喜欢不同的音乐,我也一样,我对摇滚乐不排斥,高级的音乐就是高级的,不管是流行还是古典。

崔自默:王老先生的艺术创作理念我赞成。创作就好比雕塑,石头是关键,你如何剔除没用的,留下精华,最终完成作品。这同时也是一个沉淀积累的过程。艺术创作不是手到擒来,也非一日之功,而是经过呕心沥血,不断总结与接收检验的过程。

唯有如此,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成为经典而为人玩味。我对于创作要求也极为苛刻,力求从细节追求完美,推翻、打磨、修改、成形,一系列过程环环相扣。笔锋的起承转合、线条的纵横交叉、色彩的浓淡起伏,在作品中展露无遗。比如《大好河山》堪称巨作,从这一“巨作”中足以看出豪放不羁,性情激烈。“技近乎道”“山到成名必自高”,这是我对艺术创作的深刻思索。

谈禅意

王立平:有人说我给电影《少林寺》写的主题曲,里面充满了禅意。其实当时的状况是很着急,我用了两天时间写成两首,《少林少林》和《牧羊曲》。我当时也没想过“禅”,事后人们公认禅意十足。我经常到普陀山听和尚们谈“禅”。易中天的讲座,讲到最后让大家听一首禅意十足的曲子,放的就是《牧羊曲》,我才发现那就是禅意。其实禅不是学的,是修的,两天的时间,在不经意间写出禅意,这是常年的积累和感悟。

崔自默:“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在艺术创作中,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对于最后的作品完成具有重要作用。

廖仕伟(归结语):艺术创作源于生活。将生活的触角打开,接纳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用自己的创作方式抒发或理想或现实的情感状态,自由创作,用心揣摩,让大众产生共鸣,这就是好的艺术作品。所以,无论何样的艺术领域,追逐艺术的真谛,一脉相承,永无止境。

笔者感言

艺术没有界限,音乐与书画创作同样没有明晰的界限。看似单调的线条,总有它独立存在或是交叉存在的理由。而艺术海洋中,每一种艺术表现形式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在聆听三位大家对于艺术创作的点滴对话中,笔者看到了艺术领域在未来的更大潜能。在弘扬国学与文化素养的大背景下,每一个人都应承担起各自应有的责任与义务。音乐与书画作为艺术表达形式,虽欣赏者不同,载体不同,但终将融会贯通,殊途同归。

最后,祝愿王立平老先生健康长寿,祝愿崔自默先生艺术领域再创新高!更加期待文化策划人廖仕伟老师邀约更多名家,一同感悟更加丰富多彩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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