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超,柏 加
(长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4)
“出场学是一种动态地研究和阐释事物的学术范式,出场学关注的是事物或理论的历史语境意蕴、历史出场路径的深度依赖性问题,但更加重视思想形态在当前所属时代和空间的出场语境及其逻辑,同时也对思想形态与时俱进的辩证发展过程充满憧憬。”[1]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逻辑研究,究其根本是为了探求与强调:红色文化代表着一支中华民族传统的文化力量在新的场域环境之下所蕴含与能够发掘的历史价值或是现实价值。对于这一在革命时期衍生的政治文化将以何种姿态、何种角色融入现代社会,又将如何适应社会的未来发展,真正成为被国民大众与国际社会所广泛认可或接受的民族文化,是如今需要思考的问题,也是本文想要尝试解答的问题。
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是一个自洽系统,它们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相互促进,其中文化的性质取决于它所对应的社会经济与政治状态。因此,研究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场域便是对出场逻辑分析的起点。广义的红色文化时代化从历时性角度来看,是从过去时代到当下时代再到未来时代的演化。由于未来的不可预知性,因此本文只通过对红色文化出场的历史场域与现实场域进行分析。通过回溯历史、考察现代的方式,寻求红色文化发展至今所能依托的其他社会资源,从而明晰红色文化时代化出场的境遇与方位。
“红色”源于西方,源于马克思主义所描绘的共产主义图景。20世纪初红色文化在中国的首次出场依旧遵循的是 “马魂”、“中体”、“西用”的模式,其中将“红色”引入中国的前提或基础便是让“红色”中国化,让“红色元素”为广大国人所接受,让“红色语言”融入时代语境。将“红色”赋予中国社会是一个艰难过程,而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文化的根——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契合,为“红色”的融入提供了重要助力。这两者之间的契合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本质地蕴含人类性关怀与中国传统社会所倡导的道德化的理想人格和理想社会的契合;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观与中国传统社会所奉行的实用理性的契合”[2]。这正是中国共产党人所能借助的最大优势,通过两种文化语言的共融与相互诠释,让广大群众得以了解、进而接受红色文化。
因此,我们也可以说,红色文化在20世纪的中国出场是以优秀传统文化为舞台,以马克思主义为脚本。它让深陷历史虚无主义泥淖的中国传统文化重拾价值,也让马克思主义有了延续中国基因的血脉。这意味着,红色文化最初的时代化不仅汲取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养分——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解释中国革命问题,并且用中国的现实问题与实践丰富着马克思主义理论,同时丰满了红色文化自身的内涵意蕴,也在利用传统文化夯实着它现存的合理性与可接受性。
红色文化的出场,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结合的产物。而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之间的融通性,则成为了马克思主义能够中国化并演变出红色文化这一形态的前提之一。红色文化在战乱之际“临危”出场,而后因政治动荡一度退场,到改革开放后又迎来了二次出场。这个时期,国际上的现代民主国家基本建立,“第三次浪潮”也正值兴起,信息互联网正迅速发展助力着各国经济产业的市场化全球化发展,但同时也形成了以经济利益为导向的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有悖于我国以社会利益、国家利益为核心的大局思维,这让以家国为根本的红色文化面临出场窘境。
另外,不可轻视的是各民族国家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红色文化有其鲜明的政治属性,作为中国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理应在该领域中发挥其“红化”的功能。除了意识形态的斗争外,在信息呈辐射状迅速传播的时代,一个提倡文化多元、各种文化共同繁荣的时代,文化竞争自然也成为了各国较量的重要筹码,坚守共产主义的中国的崛起自然成为资本主义社会打击的对象。自20世纪末起,外来文化涌入中国,各种宗教的影响力在宗教影响较弱的中国却在慢慢发酵。亨廷顿的文化冲突论更让中国和中华文明被描述为与西方 “有较重冲突”的对抗关系,中国威胁论也随之在西方国家愈演愈烈。[3]在这样的世界政治文化背景下,带有明显的政治性的红色文化要想在世界文化中得到良性发展则显得举步维艰。
向好的一面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提出。我国是一个人口庞大、民族众多的国家,为了实现社会共同体的建立,学界经过深入研讨,最后提炼出以24字表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它是我国各民族共同认可的价值观,是各类价值观念的最大公约数。它所内含的社会主义发展旨归在于培育拥有爱国心的公民,构建自由平等的社会,最后达到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强国的目标。这种价值观有力地凝聚着社会力量、强化着社会共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红色文化所蕴藏的精神有共通之处,可作为红色文化的现代概括,那么践行核心价值观则为红色文化的时代化出场营造了良好的氛围。
文化是一个有机系统,是从无到有,从低级到高级,从自发、自在到自为、自信的生长体。红色文化要出场不仅需要外部客观环境助力,最关键的还在于自身能够提供主体依托。热力学第二定律中提及的熵增效应同样适用于红色文化系统。这一规律指出自在系统的发展本身是系统化与非系统化的同一,这是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的矛盾以及系统与其他系统之间的矛盾所决定的。而文化作为“人化”的产物,它的动力主体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人,是具有能动性的生产力,因此在红色文化出场的过程中还存在人所认识与推进的自觉自为的发展进程。
社会的文化结构是社会结构的组成部分之一,其自身又是一个独立系统,其中红色文化为其子系统,具有自身的生长机理。它在不断地系统化,同时也在不断地非系统化、无序化解构自身的系统性,然后进行重构以重获有序性。红色文化则解构为一个同心圆的结构构造,其内核为价值元素,中间层为其相关制度,外层则为红色人物、红色事迹以及红色物件即其一般物质形态。作为系统存在的红色文化也因外界社会物质形态的变更,主动或被动地进行着自我发展与自我完善的运动,其运动过程可概括为系统——非系统化——再系统化。而在整个宏观的社会系统中,红色文化表现为出场——渐隐——再出场的一般状态,是否定之否定的发展轨迹。[4]
首先,红色文化出场时的一般形态只是初具雏形的萌芽结构。一方面红色文化根源于西方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是一种舶来的文化。它所具有的极强的革命性,以及它对于未来理想社会的描绘,给了愿意追随它的人民无限的精神动力与生活希望。在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年代,红色文化更多地表现为一种信仰,是一种能够鼓舞人心又能凝聚力量的精神存在。[5]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在人民的物质需求很难满足的年代,精神性的意志力量反而能够成为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和人民获取幸福感的主要来源。或者说,在那个传统价值观念正遭受质疑、濒临崩坏的年代,共产主义理想给了人民一种崭新的、科学的、可接受的未来构想。
其次,红色文化的渐隐,即红色文化在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的隐退、衰退。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之下,红色文化的积极性因素反而被一种扭曲的假借红色之名而走向极端的政治策略所掩盖。这一政治策略旨在建立一种文化一元的社会。红色文化在这一阶段的非系统化,表现在它外在的行为方式或一些价值取向与社会发展产生了不适应性。这一不适应性除了中国社会本身的现代化发展的因素之外,还在于这一时期社会文化的封闭性。当人类历史真正走向世界史的时候,任何封闭的系统都会走向毁灭。只有顺应一个系统应有的开放需求,才能使其不断地趋于完善。另一方面在于对社会元素共同性的过度强调,这使得社会过分地同质化,从而导致社会呈现停滞或是倒退的运动状态。
最后,红色文化的再出场。这是指红色文化恢复与重拾被不断消解的价值观。在当下,最能体现红色文化价值取向的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提出,是一次从个人、社会与国家层面来诠释社会正价值的概括。这些价值所指向的人的行为或言语,是不具备强制性的,相反是代表着言语自由与行为自由的现代符号,它所表征的是愈加民主开化的现代政治文明。
文化是“人化”的产物,红色文化是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与改革实践中培育与发展的先进文化。红色文化的“自为”性是通过文化创造主体的自觉行为所赋予的。从这一角度理解,则意味着红色文化以对象化的客体形式存在,而这整个文化系统的时代化发展的根本作用力在于实践主体——“人”。这首先包括人对客观存在的认识与主动“迎合”,这是客观存在对文化发展的必然要求;其次是对主体(执政党)自身需要的察觉,这是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必要条件。
1.红色文化对社会需要的满足态
中国共产党从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身份角色转变预示着其对红色文化的创造不再是一种暴力展现的结果,不再是单纯的具有强制性或强影响力的统治力量,而是现代社会共建、共治、共享的倡导者与引领者,是推动着社会各领域协调发展的粘合剂。
社会所需要的是将人民结合为共同体的形式,以达到现代发展的“共”的前提与状态。现代社会从熟人社会到陌生人的社会,从血缘的原始的固有联结到对地缘、业缘的后发选择。中国社会的差序格局在逐渐消退,然而如果要打造与发展一个民族国家则需要不断地夯实国民共同的信仰、厘清历史乱象以及唤醒民族情感。[6]毫无疑义,红色文化所蕴含的情感是现实存在的,它是有着同样的历史疼痛的中国人民的共同情感,这种情感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正因为这一情感的存在,让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成为一种实际需求。这种需求,一是作为执政党所需的一条文化情感纽带。但是这一纽带不能始终停留在一个已然过去的时代,因为这一纽带终有被消费殆尽之时,而现代的民族国家需要凝聚和认同带来的向心力,所以红色文化作为一种文化情感,其时代化是必要的。二是由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格特性所需要的。中华民族是一个重历史与传统的民族,她尊重历史本源,尊重历史真相,更珍惜历史经验与教训。红色文化的时代化出场,虽侧重于强调它的现代性,但不意味着因此可以忽略其历史性,对过去时代的回顾是此时代发展前进的根。而追溯共同的历史能够引起共同的历史记忆,这种记忆是一段集体记忆,是民族前后相续的联结力量。
2.文化实践主体的自觉与自信
红色文化的生成和发展与中国共产党的实践活动相同步,党的实践是红色文化的生命之源即红色文化在中国共产党的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与改革的过程中形成与发展。从这一层面讲,红色文化是客体,而中国共产党则是文化创造的主体。无可置否,在起始阶段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实践活动是小众的,其表征的红色文化则属于精英文化的范畴。但在革命过程中,随着农民讲习所与支部的广泛建立,马克思主义理论得到普及,革命实践主体逐步扩大,精英文化也越发接地气而走向了大众化。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在红色文化普及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从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而为了稳固政治根基则需要国家从意识形态上着手,凝聚共识以获取政治合法性。马克思说:“如果从观念上来考察,那么一定的意识形态的解体足以使整个时代覆灭”。这意味着潜藏着意识形态性质的红色文化肩负了稳定政治生态的义务。但是,不可否定,红色文化在一段时期内呈现出的是弱作用力以及大众化程度衰退的状态,致使执政的合法性遭受质疑。这让执政党意识到,在西化力量从未停歇、自我意识却日益增强的现代社会,想要引导广大群众坚持集体主义、走社会主义道路,则要实现以社会主义为根本性质的红色文化二次出场;同时也让执政党意识到,再用陈旧的“服饰”装饰红色文化已不合时宜,以全新的吻合现时代的姿态出场才是明智之举。因为这样才能使党在当下以大众所喜闻乐见的形式出场,从而获得在意识领域中的准入资格,为其作用的发挥提供必要前提。
以上对红色文化时代化出场的外部环境分析与内部系统自在性、自为性的分析均属于对其时代化的“可能性”探究范畴。此部分对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方向”展开探索,则已进入对“出场”具体操作探析的前提领域。这里将从三个方面入手:一是从原则层面,通过把握红色文化时代化在出场过程中应遵循的两个规律来为其时代化提供基本制约与引导。二是从目标层面,通过明晰红色文化时代化的演进目标即解读其出场的实际意义,来明确红色文化现实在场的最终“服务对象”。三是借助分析红色文化在不同结构层次上具体的演进形态,通过物质、行为、制度和精神四种形态进一步对红色文化时代化出场的演化内容提供前提性论证。
“出场”是从“不在场”到“在场”的动态转变,时代化则是一步步汲取时代性的成长过程。文化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一是要尊重历史传统;二是文化作为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产物无不受制于现实,即文化的发展存在现实制约性。如上所述,红色文化时代化出场有其特定的现实场域以及形态表现,其时代化往往依附于历史、现实与未来趋向,因此必须遵循“返本”、“求实”与“开新”的原则。
“返本”原则。任何文化都是在一个民族原有文化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是文化的继承特性。在文化多元共存,呈全球化趋势发展的今天,各个国家为了发扬自己所独有的文化,即便面临着异质性文化的涌入,但却仍然致力于使这些外域文化本土化。过去所奉行的基马尔主义纷纷退场,西方化的趋势式微,迎来的是文化的同质改良,以及对本土文化的弘扬。对于社会文明的现代性,各国也同样在寻求立足于传统并愈发倾向于具备民族意义的全新诠释。而对传统价值的复归,其实际意义在于为新时代红色文化的伸张提供能够依托的根基,为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提供历史的、可开创的新的生长点,并为红色文化在共时性空间中与其它文化并行发展提供动力。[7]
“求实”原则。该原则的提出不仅意指红色文化时代化出场需保持内部系统的稳定,还规定着红色文化与社会其他存在之间应保持和谐与协调。遵循“求实”原则,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坚持整体性。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是整个红色文化系统的出场和整体性发展,一方面是指文化发展的四个形态相互之间和谐一致,另一方面是指红色文化作为社会主义性质的文化,它的发展是与社会的经济制度与政治制度的性质保持一致。第二,保持界限感,意指不论红色文化以何种角色、何种程度与世俗生活融合,都应对融入的领域有所舍取,对融入程度能够适度把控。尽管红色文化的时代化是大众化民族化的过程,但红色文化始终是作为一种具有执政党的意识形态功能的文化存在,应当避免泛化,要保持其自身的发展轨迹。第三,秉持包容开放态度。在红色文化时代化过程中,对待其它文化,不能只是简单引进,而应理解、借鉴,与之共存乃至同发展。
“开新”原则。这是现代创新发展理念的要求,是贯穿于整个红色文化时代化出场的宗旨性原则。时代化出场的重心在于对现代性的挖掘。红色文化本质上来源于红色实践,是不同时期社会主义实践的产物。“开新”与“返本”是相辅相成的,“返本”重在强调尊重历史;“开新”则侧重于要浓缩历史、精炼历史,旨在去定位与实践隶属现代的红色文化。一方面,在内容上要对历史进行现代诠释。历史存在的意义在于让今人能够从中汲取经验,但经验的汲取不是一成不变的照搬,它从来都只有借鉴意义。对历史进行现代诠释,其意义不止于对历史的充分剖析,更在于对存在于历史中的现代性因素的提炼。提取核心价值然后赋予它新的实践指标,这是魂体分离与肉灵再组的结合过程。另一方面,在形式上要转变得更加灵活,让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可以在不同的环境中随机应变。
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作为一个动态发展过程应明确在宏观维度上的靶向目标,即实现民族化与获取现代性,是对传统世俗的继承,也是对现世世俗的渗透;是对更高精神品质的追求,也是对人行为的更高规范。总之,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是要实现大俗与大雅的现代结合。
一方面,要“大众化”。红色文化时代化要真正出场,重在发展为一种大众的民族的现代的文化,使之能够真正地融入现代人的世俗生活。而其中的关键则在于如何界定具有红色性质的日常行为或风俗,就这一点而言,由于文化之间界限的模糊性,也导致我们无法将某一行为简单地框定在红色文化的界域之中。即便如此,借助于红色文化的历史典型事迹我们可以进行“类比式”的认识、辨别、模仿与践行。在这个类比式的模仿践行中,应重视它性质的柔化特性,要让它从具有较强阶级性、政治性的政治文化伸展为民族文化,即随着社会阶级性的弱化,党的执政方式从重统治走向治理,社会由立体走向平面。作为我国政治文化特色的红色文化要想深入民心、深入民俗世俗,演变为深深融入民族血脉的文化,成为中华民族的标识,则需要不断获取文化的心理认同与行为同化。因此,我们理应重视其在过去世俗生活中的感性形态以及在人们现代日常生活中可以被表征的言语反映与行为反应,而后进行复制、传播和弘扬。
另一方面,要“祛魅化”。红色文化不是随俗媚俗、满足人低级欲望的文化,它内含了中华民族强烈的爱国情怀与为公奉献的人格情操,是一种高级的人类文化。“祛魅化”红色文化,并非让其完美,而是让其保持趋于完善的状态,让红色文化能进化到被普遍承认并且可以发挥引领作用的文明状态。从更高的视野上看,人类历史早已进入世界史,全球化不可逆转,顺应全球化发展的要求、运用全球化视角,是一个民族所应当具备的能力。红色文化是民族的,也应是世界的。作为我国独特鲜明的政治文化的组成部分,如何在当今世界获取国际话语权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因此,红色文化的时代化出场,还旨在谋求国际社会对它的认可,让它获取成为世界文化的准入条件。毕竟在全球化趋势不可逆转的今天,各国综合国力的较量不再局限于经济与军事的比拼,也在于文化软实力的交锋。[8]“祛魅化”红色文化也是为了赢得国际认可,从而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文化领域里多一股强劲的支撑力量。
事物的出场因其在不同时期面临不同的环境而表现出不同的形象特性。对于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的现实形态,我们可以从文化的结构层次方面进行剖析。
1.物质形态
在红色纪念馆中,我们通常可以看到革命年代军人们所用过的水壶、扁担、机枪、破损严重的衣物等等。这些源于革命年代的红色遗物,对于现代人而言,它不仅仅是一件文化什物,它还代表着历史中的一段故事、一个使命与一份用生命来捍卫的信仰。但是在20世纪,人们还并未关注它所包含的文化属性。在人们的眼里,这些红色遗物只是与所有同时期的一般物一样不过是普通的 “人化”物件。它们是那个年代的人民社会生活的缩影,这意味着让它们成为红色文化产品的因素之一则是它们所具有的历史性,它们的年代感,它们的故事性,最重要的是它们能够唤起一段集体记忆,赋予现代人共同性。除了具有文化所固有的实体形态以外,红色文化还拥有其作为一种文化符号为表征的虚拟形态。中华民族,不仅拥有儒释道法的文化传统,还拥有红色革命的文化传统。前者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得到广泛认可,但后者却未被人们理性地认识。必须承认,在传统文化备受打压的时候,真正的以唯物辩证法为指导的红色文化的批判态度是救其于水火之中的重要拉力。
2.制度形态
红色文化的制度形态演进是从一元的内部系统辐射到外部多元触点的过程。从红色文化首次出场的年代,红色文化的制度形态是伴随着中国共产党的党内制度、规章而衍生的。可见红色文化早期的制度形态同一般政党的党内制度结构功能基本相同,其作用也多是规范党内人士的日常行为与规定事务程序。但在这个时期,如此种种的制度还未正式打上“红色”的标签——没有被作为红色文化的制度形态而被定义,直到红色文化这一概念的提出,以上专属于中国共产党的制度规定才被正式地纳入了“红色文化”的范畴。可以看出这些制度均是在红色文化创造主体的内部生成的。而不可忽略的是,红色文化发展至今日,不仅在其主体范围内发展演进,也在从客体的范畴之中伸张。这种伸张,以现有的“新生”制度来看可将其称为“正义的伸张”。以这些制度所针对的内容与功能为切入点,能发现这些制度存在的最大意义便在于对过去血与泪的牺牲的肯定与保护。这不仅仅是保护先烈的名誉或是遗迹的完整性,也是在以一种更具刚性的方式保护前人所坚守的信念,以及那种自我牺牲以保卫国家的“大我”精神和他们的人生价值。甚至从政治学的角度解释,这是对国家现有政权正当性、合法性的再巩固,是对社会稳定的努力。
3.行为形态
核心价值对于一个国家社会来说往往是具有超越时空性质的,所以,它总是以“一元”的方式存在。但需要注意的是,价值观念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之下有着不同的存在方式。当价值主体在坚持他思维中的价值性引领时,在不同的场域背景之中,他应该有不同的行为反应。这意味着,过去在革命战争年代,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行为方式,已经不再完全地适应于现代和平社会的要求。社会经济结构与政治结构的变更决定着红色文化的行为结构。本文将简单地从主体自身、主客体、主环体之间这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首先,就社会行为主体自身而言。红色文化特有的政治性规定了中国共产党是其最主要的行为体。对这一主体有以下两个基本要求:一是要有理性思维能力,能够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生活的指导,这是主体行为的前提;二是要有实践精神,这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本性所决定的,是以为国为公为根本导向与直接动力的精神品质,是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始终坚守的品质。其次,从主客体之间而言。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人民公社是红色文化的生活模式表达,这种集体生产生活模式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在中国最初的经济发展时期,它发挥了不可忽略的推动作用。但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表征“去集中化”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兴起,以公社为组织形式的社群逐渐消失,转而倡导的是现代社区的建设。最后,主体对环体而言是绝对的责任体。与其他同样产生于工业时代文化不一样,红色文化并未导致“天人对立”的危机,而是旨在建立“天人和谐”的生态关系。人类社会经济的发展必然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其原始来源则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具有主观能动性的行为体,曾一度无节制地向自然索取,最后导致的是自然的异化,带来的是自然生态的失衡以及对人类生存的威胁。在寻求生态平衡上,党的红色文化与传统文化是相通的,但红色文化所影响的社会行为具有革命性和科学性——对自然的“有为”行为,是有条件或创造条件的“征服”,是将破坏力降低到最小值的均衡“开发”。
4.价值形态
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出场不仅代表了一个政治性的工具形象,还指代了一种目的价值。红色文化作为一种社会文化,其根本的作用点在于“化人”,这是文化共有的社会价值功能,而“化人”的关键则在于对人格塑造的效用。但是,在红色文化传统的价值观念不再适应于现代社会时,我们需要对红色文化价值的具体表征进行重新构建,去重塑中华民族所独有的民族性格与个体人格。红色人格的现代塑造,是个体心理人格、道德人格和法权人格形成新的统一,是对红色基因的变异与遗传。
第一,心理人格,是“知情意”的统一。红色文化是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根本指引的文化存在。在半封建的社会中出场的红色文化打破了原有等级观念、宗族观念,带来了主张共生共荣的人类共同体的现代哲学理念与国家关怀。社会的弄潮儿,是一种敢为人先、敢于冒险、勇于拼搏的人格形象,呈现的是一种不懈奋进的心理状态与意志力量。第二,道德人格。红色文化体现着爱国主义与集体主义的观念。即使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社会成员都是集体主义的绝对拥护者,但在国家公民的培育标准上应强调集体荣誉感以及“为公”的社会道义,这是社会公德的现代性要求。第三,法权人格。中国社会无疑是一个人情社会,不论是血缘、地缘、业缘,都讲究一个“缘”字,形成的是以私人关系为联结的社会结构。这样的社会结构对于中国现代社会的稳定秩序只能发挥软性的作用。而要真正地构建拥有公正合理的社会,则需要强化公民的法治思维与法权意识。需要注意的是,个体人格的重塑在整个社会系统中以“1+1>2”的模式存在,它从个体到整体进行共时的塑造,从而满足对一个国家形象特殊化与民族化的需要。
为促进红色文化时代化的发展,在文化系统整体发展的宏观层面要重视红色文化理论的深入;在关注文化自身结构的微观层面,对内要促进精神气质的转变,对外则需更新话语表达体系;以及在对文化资源的利用上要坚持“古为今用”要挖掘红色历史的教化功能。
中国文化大致可分为两个板块:一是以儒释道法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二是形成于革命年代的红色文化,这两种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主干并行发展。从历史的发展来看,这两种文化在不同的时期经历了不同程度的破坏。20世纪初,传统文化在西方文化的猛烈冲击下丧失了其主流地位,而红色文化逐步兴起。其中值得关注的是,红色文化不仅是对传统文化的继起,而且还发挥着唤起传统文化的作用。而在当今——21世纪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候,我们可以思考它对日渐没落的红色文化的再次出场有何借鉴意义。在文化研究领域,传统文化已形成较为成熟的理论体系,如新儒学、道统学等等,因此也应当升华与之并行的红色文化理论研究,要注重对红色资源的挖掘与学理性整理,使红色文化的理论研究能够着力于现实实践,从而为社会实践提供学理支持[10]。我们要强化红色文化研究队伍的建设,培育一支有政治学理论基础、谙熟中共党史、熟知文化理论的学人队伍。因此在高校中,可以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下开设红色文化学作为二级学科,现今在浙江理工大学已有试点。另外,要利用区域优势挖掘区域性的红色文化,如井冈山文化、延安文化、沂蒙文化等等,通过对某一区域红色文化资源较为完整合理地整合来构建相应的理论体系。目前学界已有关于延安学的研究。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了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论断,即社会的主要矛盾已转化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这是当今中国发展的新历史方位。从这一论断中可以看出目前国家对“人民美好生活”的重视,对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的关注,对创造更加安稳、充满机遇的生活环境的努力。从1978年改革开放至今已有40多年,我国经历了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到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战略调整,再到现在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领域中对“社会效益先于经济利益”的绿色发展要求,在政治领域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逐步向全民参与的提倡共建共享的理想社会转变。这都展现了执政党在执政理念与方式上从统治到管理再到治理的逻辑演变,是逐步向人民向社会放权的过程,亦是手段的柔化体现。在此社会背景之下,再次出场的红色文化也倾向于呈现出柔性的一面。首先表现为红色文化的实践主体对于分属于不同意识形态阵营的外域文化不再是全然拒斥的态度,而是持更加宽容更加开放、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辩证态度,从而适应一个需要多元文化的社会,并以此丰富我国的红色意蕴。其次,以革命活动为起点的红色文化充斥着暴力与血腥,而在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发展的今天,红色文化要想成为大众文化则要踏上自我的 “扬弃”之路,摒弃充满暴力性的因素去塑造永不言败、永怀希望的乐观主义形象,为人们追求所向往的美好生活提供积极的参考;去挖掘革命英雄所拥有的艰苦奋斗、积极进取、舍小我而为大我的人生态度与人格品质,从而为现代人进行自我锻炼或提升自身的内在修养提供借鉴与模范。[9]
“红色”是共和国的颜色,是共和国的符号。为了使“红色”能够干预群众的日常生活,使红色精神成为人民普遍接受、普遍认可并能乐于践行的观念存在,首先要厘清当前语言信息传播与沟通的语境。在争取国家独立的革命年代,红色语言以“革命先烈为了革命事业把生死置之度外”、“我能舍弃一切,但是不能舍弃党,舍弃阶级,舍弃革命事业。我有一天生命,我就应该为它们工作一天!”等内容出现;在社会主义建设年代,话语转变为雷锋的“小我”奉献,他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也是铁人王进喜展现的“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绝处逢生的征服力量。但是,这些在当时发挥着重要激励作用的话语在当今却只是仅仅能让人感动一时的“极具年代感”的话语,这意味着,对于现代人而言这些话语只能将他们带入一段历史情境之中,能引起人们对往昔对抗苦难岁月的感慨。但历史远去,这样的话语着实难以引起持久的情感共鸣,也难以再发挥高效度的行为引导作用[11]。因此,以一套全新的话语体系对红色文化进行表达显得至关重要。对红色文化话语体系的更新是由内而外的:就其内部而言,是内容上所要表达的思想观念的变化,这一变化与上述精神气质的转变相一致;就其外部来看,是形式上的语词与语句表达、信息载体或符号的变化。即红色话语要切合当下人们的表达习惯和审美趣向;要拓宽信息的传播渠道,利用网络空间发声,通过当下流行的表情包、短视频等形式进行自我表达。
红色文化从产生至今已近百年,但它不仅是一种极富历史感的文化资源,同时也是潜藏的、宝贵的、优质的教育资源。要使这百年来的文化成果在当下持续发展,则要让它始终保持为社会所需要的状态,挖掘与发挥其社会教化与育人的作用。一方面,要让红色文化进课堂、进课本、进学生头脑。思想品德教育是从初级教育阶段起始的,在这一阶段学生的认知多处于感性认识水平,因此要多用绘声绘色的通俗话语讲述红色故事,提炼在当下依旧可取的价值观念,用故事中人物的精神品格感染学生,为学生树立道德榜样;而对于在接受高等教育、认知水平普遍较高并且“三观”基本成熟的大学生而言,局限于感性故事的讲述是不够的,对他们的思想政治教育还应当纳入理性思维,即让学生学历史并且还要学会以唯物史观去辩证地分析历史,通过深度思考的方式加深学生对红色历史的记忆,从而让学生能够从历史中汲取可供自我升华的养料。另一方面,要让课堂走向红色文化。即走出教室积极地开展实践教育,让学生通过游览红色景点、红色遗址、红色博物馆、红色纪念馆等来了解红色历史。通过体验红色历史的方式,诸如开展“重走长征路”等感性实践活动,让学生产生心理共鸣从而深化认同。总之,要有层次、有选择、有针对地利用红色文化来净化学生心灵、完善学生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