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汉文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评介

2019-03-02 02:17黄威
敦煌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题记道教佛教

黄威

内容摘要:朱瑶《敦煌汉文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是敦煌文献题记研究的最新成果。书中在明确何为“题记”的基础上,对中、英、法、俄等国内外24家收藏机构的藏品进行了全面梳理,得题记材料2248条,并按佛教题记、道教题记、四部文献题记进行了分类研究。该书的重要价值在于所获材料的全面性和研究的系统性。虽然书中存在一些缺憾,但仍为一部颇具学术价值的敦煌学专著,对敦煌学研究者,尤其是关注敦煌文献题记研究和利用的学者,有重要参考价值。

关键词:敦煌文献;题记;佛教;道教;四部文献

中图分类号:K87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9)06-0129-04

Abstract: Zhu Yaos The Collection and Research of Colophon in the Ancient Chinese Manuscripts of Dunhuang(《敦煌汉文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is the latest achievement in the research of colophon in Dunhuang manuscripts, which are inscriptions at the beginning or end of ancient books or documents providing information on authorship and sometimes a short commentary by the author about the text. After establishing a definition for the concept of “colophon,”the book begins by sorting through the Dunhuang manuscripts from 24 domestic and foreign collections to obtain a total of 2, 248 colophons. The author then divides them into three categories for research: Buddhist colophon, Taoist colophon, and colophon from Jingshiziji documents(the four traditional forms of Chinese scholarly writing, Confucian classics, history, philosophy, and literature). The significant value of this work lies in the comprehensiveness of research material collection and in the systematic precision of research analysis. Although the book contains a few flaws, it is still an excellent work with great reference value for future research in Dunhuang Studies, especially for understanding the use and meaning of the colophon of Dunhuang manuscripts.

Keywords: Dunhuang manuscripts; colophon; Buddhism; Taoism; documents of Jinshiziji documents(the four traditional categories of Chinese scholarly writing)

敦煌莫高窟藏經洞发现的数万件古代文献中,存有大量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繁简不一的题记,为敦煌文献的研究与使用提供了珍贵的背景信息;同时,这些题记也是中国古代(尤其是敦煌地区)宗教、历史、文化等方面研究的一手资料,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在敦煌文献发现之初,学者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些题记的重要性,例如,从法国学者伯希和《敦煌石室访书记》一文可知,伯希和即以有无题记纪年作为其当时挑选经卷的重要标准之一[1];罗振玉作为最早一批接触、研究敦煌文献的中国学者,也已意识到了题记的重要价值,其子罗福苌在其授意下从事蒐集工作并作《古写经尾题录存》一文,为敦煌文献题记整理之始{1}。自此之后,不断有这方面的整理与研究论著问世。

朱瑶博士完成的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成果《敦煌汉文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2](以下简称“《整理与研究》”)为敦煌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领域的最新成果。该书共八部分:“绪论”在回顾前人敦煌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成果基础上,指出了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并交代了该书的研究对象、材料来源、结构框架及研究方法等事宜;第一章,对“题记”的概念进行界定,并探讨了题记的真伪、是否的甄别问题;第二章,从文献的生产和装帧方式、题记所依附文献内容属性、题记内容三方面对题记进行了分类,并归纳了题记的题写位置、结构构成等形制方面的特征;第三章至第五章,以题记所依附文献内容属性为划分标准,将题记分为佛教文献题记、道教及三夷教文献题记、四部文献题记三类加以考察,为本书的主体部分;“余论”部分,点明了敦煌文献题记研究的价值与意义,并指出今后研究深入和拓展的方向;“附录”为对施萍婷先生《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所录英藏、法藏敦煌文献题记的校正。《整理与研究》全书近28万字,是首部专以敦煌汉文文献题记为考察对象的学术专著,非常值得关注。

笔者认为,与之前相关论著相比,《整理与研究》的价值与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对敦煌汉文文献题记的全面整理

前人敦煌文献题记整理类的著作甚多,但均难称完备。早期从事敦煌文献题记汇集工作的学者,如罗福苌、罗福葆兄弟,许国霖{2}等人的成果,因其成文时代相对较早,大量经卷未及公布,受时代所限所录题记多不全面。隋丽玫《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敦煌写本题记分年初录》[3]、陈祚龙《敦煌古钞内典尾记汇校》[4]《新校重订〈敦煌道经后记汇录〉》[5]、李正宇《敦煌学郎题记辑注》[6]、马德《敦煌文书题记资料零拾》[7]等论著则受选题、体例所限,仅录特定藏品中的题记。日本学者池田温《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8]一书收录中国古写本“识语”,其中包含大量的敦煌文献题记资料,但该书并不局限于敦煌文献,且所录为“识语”并非“题记”,并不能視为专门收录敦煌文献题记的专著。与以上论著相比,《整理与研究》在敦煌文献题记的搜集与整理上,无疑为目前用力最深、搜集最为完备的成果。

在题记的搜集上,作者共“翻阅了二十四家收藏单位的图录,以图录为底本,参校各题记汇编和藏品叙录以查漏补缺,整理出题记2115条;未能亲见图录的收藏单位,便以该处藏品目录或叙录为引用依据,收集到十二家单位的133条题记,共计2248条题记。”[2]17可见,从材料的搜集完备程度上看,《整理与研究》超过其前的任何一部论著,代表了敦煌文献题记整理方面的最新成绩。

(二)对敦煌汉文文献题记的系统研究

敦煌文献卷帙浩繁,附记于卷轴上的题记数量庞大而零散,在题记整理成果持续涌现的同时,有学者开始将题记本身作为研究对象,而不仅仅是将其视为考察其他问题的史料。例如,罗汀琳《敦煌佛经写卷题记初探》一文探讨了佛教写卷题记的源流、文体风格、内容,是较早专以敦煌文献题记为研究对象的论著[9]。谢慧暹《敦煌文书题记研究》一文则从文书形制的角度,考察了题记的书写位置、篇章组织、内容、纪年方式等内容[10]。魏郭辉《敦煌写本佛经题记研究》一文总结并细化了前人对写经题记内容、题记抄写者等问题的研究,在“译经题记研究”“疑伪经题记研究”中则以专题的形式,对不同类型佛经上的题记进行了分类研究[11]。然而这些成果或在内容上局限于佛经题记,或侧重于考察题记的形制,且研究中所用题记材料存在随机选取的问题,尚难称系统。

《整理与研究》第二章探讨了敦煌文献题记的形制问题,并对以往的研究进行了检讨。不仅如此,第三章至第五章据题记所依附文献的内容,将题记划分为佛教题记、道教及三夷教题记、四部文献题记三部分进行考察。据作者言,这一分类是在考虑到了敦煌文献产生时代,佛经题记在数量上的主体地位以及道教、三夷教题记数量较少三方面因素,参照《隋书·经籍志》经、史、子、集、佛、道的分类体系而来[2]48。敦煌文献主体产生于唐代,而《隋志》反映的正是此时的文献分类观念。因此,采用此分类体系统摄分散、庞杂的题记对其进行系统性研究具有合理性,也可避免随机征引题记材料的缺陷,这是该书在题记研究方面较之前论著的优胜之处,对今后的研究也有启发作用。

(三)修正前人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整理与研究》在这方面成绩,突出体现在附录“《〈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英藏、法藏题记校补》”部分。《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以下简称“《新编》”)为施萍婷先生主编,这是目前最为完备的敦煌藏品目录。其中所录英藏、法藏敦煌文献为公认的最为重要的两家藏品,《整理与研究》将《新编》所录英、法藏文献题记与原卷图录进行比对后,发现《新编》在辑录题记上存在着一些问题与疏漏。在逐条核查的基础上,按“漏录及衍录”“非题记而误搀入”“原为题记误录作尾题者”“此卷题记误录属彼卷”“录文讹、脱、倒、衍”五种情况,对其中存在的问题做了竭泽而渔式的校正与辑补工作,是对《新编》的有益补充与修正,对学者使用《新编》进行学术研究能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

《整理与研究》一书在取得以上成绩的同时也存在一些缺憾。

其一,书中未能有效地呈现敦煌文献汉文题记的整理成果。一方面,如上所述,作者在书中对敦煌汉文文献中存在的题记进行了全面梳理,蒐集题记总计2248条,但较为可惜的是,作者未能在书中体现出这项重要工作的全貌。若作者能采用一定体例,以附录的形式将所获题记资料以有序的方式加以誊录、点校,可能会更利于研究者参考与使用,从而凸显本书在文献整理方面的价值。另一方面,作为分析对象与材料证据,作者在行文过程中大量引述了题记材料,但全书究竟使用了哪些典型题记材料以支持论证,并没有在书中得到直观的呈现。笔者认为,如果作者能将书中所引述的承载题记的敦煌文献编号一一摘出,编制成编号索引附于书后,可能会更便于学者利用与理解书中的内容{1}。

其二,在研究对象的定位与篇章结构上存在一些偏差。《整理与研究》旨在对敦煌汉文文献中存在的题记进行考察,所以“题记”当为本书的研究对象,然而在个别章节中,作者似有将“题记”作为研究材料使用的倾向,以至这些章节的内容稍有游离之感。如第三章第一节“中土佛教经典崇拜”,从“佛教的宣传”与“本土的需求”两个方面讨论了这一问题。整节仅涉及到四则题记材料,且这些材料是作为证据材料而非研究对象出现的。类似内容如果能适当调整视角,聚焦于“题记”本身的考察,可能会更切合全书主旨。篇章结构上的问题如:“祆教文献及题记”一节,据作者言,敦煌文献中“没有祆教经典保存下来,也就没有题记资料可供探讨”[2]220。既然如此,这一节似可删去,无需单独设一节进行说明。

其三,书中个别处存在表述、校对上的问题。表述上的问题如:书中言写本古书“每书必有书题和篇题,每卷必有首题和尾题”[2]32。一般认为,中国古书总体上经历了简帛、卷轴、册页三个历史时期,实际上,各个历史阶段的典籍都存在不具备书题与篇题两级标题结构的情况,也不是所有的书籍每卷均题写首、尾两个标题,此表述有失严谨。校对上的问题如:书中称引隋丽玫《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敦煌写本题记分年初录》一文时篇题中脱“分年”二字,作“《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敦煌写本题记初录》”[2]3,267,“邓坚坚写”脱“坚”字作“邓坚写”[2]109;《隋书》之“隋”讹作“随”[2]48,《墨子间诂》之“间”误作“闲”[2]152,270等,当订正。

近日,笔者获悉朱瑶博士正在推进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敦煌汉文文献题记辑录编年”的研究工作,这一成果完成后当可弥补本书在题记整理方面的缺憾。至于后两条美芹之献,成可供本书修订时参考。

综上,《整理与研究》的最大贡献在于该书对敦煌汉文文献题记进行了全面的整理。书中分佛教、道教及三夷教、四部文献三类对敦煌汉文文献题记进行系统考察,对今后的研究也有启发作用。该书正文与“附录”中对前人研究成果的修正与补充,同样是具有重要价值的学术成果。虽然书中尚存在一些缺陷,但仍不失为一部优秀的敦煌学论著,对敦煌文献(尤其是敦煌文献题记)的使用与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

[1](法)伯希和.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M].耿昇,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7:409-438.

[2]朱瑶.敦煌汉文文献题记整理与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

[3]隋丽玫.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敦煌写本题记分年初录[C]//敦煌学:第一辑.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4:33-68.

[4]陈祚龙.敦煌古钞内典尾记汇校初、二、三合刊[C]//陈祚龙.敦煌学要籥.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49-

196.

[5]陈祚龙.新校重订《敦煌道经后记汇录》[C]//陈祚龙.敦煌学要籥.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197-214.

[6]李正宇.敦煌学郎题记辑注[J].敦煌学辑刊,1987(1):26-40.

[7]馬德.敦煌文书题记资料零拾[J].敦煌研究,1994(3):108-111.

[8]池田温.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M].东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1990.

[9]罗汀琳.敦煌佛经写卷题记初探[D].台北:台湾政治大学,1989.

[10]谢慧暹.敦煌文书题记研究[D].台北:台湾东吴大学,1993.

[11]魏郭辉.敦煌写本佛经题记研究[D].兰州:兰州大学,2009.

{1} 罗福苌于1921年去世,《古写经尾题录存》为其遗作,后其弟罗福葆在校写该文时,作《经题录存补遗》,补录三则题记资料。1923年,二文以《永丰乡人杂著续编》附录的形式刊行。见罗振玉辑:《永丰乡人杂著续编》,民国十二年(1923)上虞罗氏贻安堂凝清室刊本。

{2} 许国霖先生这方面的成果有:《敦煌石室写经题记》,该书有商务印书馆1936年排印本,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敦煌丛刊初集》本;另有《敦煌石室写经题记汇编》(《微妙声》,1936—1937年,第1—4期)、《敦煌石室写经题记汇编补遗》(《微妙声》,1937年,第6期)以分篇的形式发表,后二文又收录于杨曾文、杜斗城主编《中国敦煌学百年文库·宗教卷(四)》(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9年)。

{1} 实际上,若能更进一步,将书中所涉敦煌文献编号、人名、书(篇)名、地名,以及其他重要主题词提炼出来,统一或分类编制成索引,无疑会极大地提升该书的可读性与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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