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
看病如吃饭。因为忙、懒或者胃口差而废食,是常有的,等到前肚贴了后背,弄出点饥不择食的笑话,也不奇怪。看病也一样。先是微恙,不在乎;后来闹大,入了膏肓,于是赶紧访良医、寻偏方、求峻剂,为时已晚。这是自个儿逗自个儿玩,怨不得别人。
看病,我们习惯叫“看医生”,其实这话不通。从逻辑上说,既病,按理该请个医生看看病家的气色、脉象什么的,何以倒过来,让病家去看医生呢?但“看医生”之说并非毫无道理。有病,要治,得靠医生,术业有专攻嘛。可天下医生多如牛毛,不是个个高明,故要求人们放出眼光去看、去寻、去选择。医生水平的高下,对病家来说是性命交关的。若逢岐黄妙手,死样活气的人能翻着筋斗回家;若遇混混庸医,即便鲜活的病人,照样叫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看病时还须注意医生脸色,倘使面呈不悦之色或不耐烦的,你得识相,赶紧拣重的、近的、急的说,千万不可絮絮道来或做痛苦状,以免招来白眼;倘使漫不经心或频频看表的,你得趁早改换门庭,否则病上加气,划不来。此即看病所以须先“看医生”之谓也。
看病须审时度势。病家多而医生少,不好。诊所拥挤,乱糟糟,闹哄哄,医生心绪必坏,难施妙手;反之,病家少而医生多,也不好。四五个医生对一个病人,粥多僧少,你又没机会旁观他们的手段如何,究竟选择哪位,心里没秤。如果孤注一掷,直奔那个年纪大、面相好、坐在离门口最远的医生,不巧,一接触,便猛然发现,原来这位“白大褂儿”只是一位外省來进修的生手,而坐在门口的那位扎小辫的姑娘恰恰是个留洋博士,说不定还是那位进修生的师傅呢。那么,你的那份懊丧将是难以言表的。
不要轻易显示自己的富有,否则便让你尝尝CT、核磁共振的滋味,尽管你不过是有点阑尾炎;也不要装出一副穷样,这年头受人尊敬的“南丁格尔”不少,出个把“势利眼”也不稀奇:好药不给开,空床不让住,理由是站得住的——你负担不起。也许你可以这样说:“家里条件虽不宽舒,但为这上老下小糊口计,搭上一家一当(沪语:全部家当)也得把身子弄利索!”恐怕更能引起对方的同情和足够的重视。候诊时,病友间自然可以唠唠嗑。如果一个头痛一个脚痒,言必不投机;如果病症相仿,最好,然尚须视彼此程度差异:若对方已是不治,不宜勤通款曲,否则,“榜样”的力量将是无穷的;若对方病情不及你之半,促膝话病亦不妥,你又不免要增添几分命运蹇涩的悲怀。因此,说看病是一门没有乐趣的学问,很对。
医生与病家照例是不互道“再见”的,不是不礼貌,而是不吉利。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乃恒律,不管你多茁壮,“病”字迟早要来“看”你,所以你还得“忧着点”。或问:依你之见,看病亦忧,不看病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本人有十六字自慰,曰:“多看病,少吃药;听医生的话,跟着感觉走。”此所谓“忧中取乐”也。
(摘自“百度阅读” 图/游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