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华
上海道台蔡乃煌昨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股暗涌自海上悄然漫来,突然化作滔天巨浪,倒灌进吴淞口,吞并黄浦江,吞没巡道街上的道台衙门,最后整个繁华的上海滩都化为一片汪洋!醒来之后,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再也无法安睡……
自从兆康钱庄掌柜唐寿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上海滩最大的钱庄之一兆康钱庄随之轰然倒闭,蔡乃煌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连续两个“大烟泡儿”烧完好不容易睡去,又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噩梦中醒来。然后就是烧再多的烟泡儿也没用了。
很快,蔡乃煌连这噩梦也没的做了。随着市面上流言四起,各大钱庄银行被挤兑的人流踩断门槛,两江总督及江苏巡抚衙门不断的电报申斥,蔡乃煌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召见各大钱庄股东,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从全国各地分号调集银子,敞开汇兑千万不要酿出事端。实在周转不过来,也必须保证每天分段批量汇兑。江南乃国家赋税之所在,自古官商一体,荣损与共。
眼下,除了让各大钱庄敞开汇兑银票安抚市民,也实在别无快刀斩乱麻之策。真要给被“套了白狼”的股东储户们一个交代,还须等到唐寿江归案之后。
于是,蔡乃煌再发兵备道令牌,严令有司会同上海知县衙门捕快,严密控制各大水陆码头,继续搜捕兆康钱庄掌柜唐寿江,防止唐寿江外逃。一边会知列强租界巡捕房,并雇佣私家侦探盯紧沪上各大钱庄掌柜及其眷属。一旦再出个钱庄掌柜携款潜逃事件,他这个向为朝野视为肥差的分巡苏松兵备道,就再也甭想坐得安稳了。
却不料怕什么偏来什么。兆康钱庄掌柜唐寿江尚未捉拿归案,几家苦苦支撑不堪挤兑的小钱庄却接连倒闭,小钱庄老板们没有唐寿江那样的“土遁”本事,只好把脸一摸跳黄浦江了事!
消息传出,对本已发生的挤兑风潮更是推波助澜!整个上海滩所有中国人开办的钱庄银行,除了有官方背景的“源丰润”之外,都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更为严重的是,市面上已有风传,说那兆康老板唐寿江,实际是“乱党”的一名重要头目。几经沉浮的“革命党”得到侵吞的巨额资金,已经准备趁上海滩市面混乱之际再度起事。世界列强的军舰则借口保护租界利益,纷纷向吴淞口集结。
为世界所瞩目的“东方夜巴黎”上海滩,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惊天之变!
“快快!火速安排火轮,我要连夜去南京,向张督帅面陈事宜,商讨万全之策!”眼见这场忽如其来的金融暗涌大有破堤漫延之势再也无法控制,焦头烂额的蔡乃煌连忙吩咐手下胥吏。
作为十九世纪末世界远东地区的金融中心,上海滩不但集中了大量民间资金,清政府海关收入及向世界列强的赔款儲备金,也都集中在这里。一旦上海金融崩溃上海滩落入革命党人手中,几乎倒了大清财政的半壁江山!真要那样,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苏松兵备道所能承担得起了。
天要塌了,就由高个子去支撑吧!行到山穷水尽,蔡乃煌突然悟到一番向两江总督的推托说辞……
蔡乃煌到达南京之时,整个上海滩金融市场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江南各地钱庄银行的总部分号,门内门外挤满了挤兑银子的市民储户!上海道台及知县衙门严令,钱庄老板们拒绝挤兑即是“乱党”同谋。因此钱庄银行就是被提走最后一两银子,也不敢关门打烊。到最后钱庄老板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索性自行投身到各级官府衙门。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身家性命任由官府发落好了!
两江总督张人骏,直隶丰润县人。十九岁中举,二十三岁中进士。历任广西桂平梧盐法道、广西布政使、广东布政使、山东布政使,再由山东布政使升任漕运总督、山东巡抚、山西巡抚、广东巡抚,由广东巡抚升任两广总督,再移两江总督,是张之洞之后又一位权倾东南的封疆大吏,历经风浪为人凝重沉着。早在上海金融挤兑爆发之前,便已密切关注上海时局,一边往各地加派绿营兵维持治安,防止“乱党”借机闹事,一边召集各级僚属共商对策。因此蔡乃煌一来总督府,简略陈述事发经过,便开口点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兆康钱庄几十年基业,吸纳的朝野银两不下千万计。放眼宇内海外,哪一家银行钱庄短时间内有如此的周转能力调拨转运?就算唐寿江逃到美利坚英吉利,也不可能一下把如此巨资转走吧!风起青萍之末,总有迹象可寻,贵道何以事到燃眉才思对策,酿成今日混乱之局?
蔡乃煌汗也顾不上擦便惶然回道:健帅(张人骏字健庵)责备的是。官府历来对大小钱庄发出的庄票审查极严,可没想到兆康钱庄这次居然依仗本金雄厚,直接通过外资银行套现。从而躲过了官府审查。唐寿江甚至许诺给股东们的高额利息,也委托外资银行先行支付。正是因为有外资银行介入,兆康才能逃脱监管瞒天过海,滥发庄票酿成今日祸端……上海道台衙门虽然对外资银行无权监控,但于兆康毕竟难逃失察之责。请督帅大人从重责罚……
这就是官场上流行的口头儿上自认失察,实际上却“如封似闭”把责任一推六二五。张人骏暗暗愠怒:就算兆康通过外资银行在关键环节逃脱监管,但接下来大小钱庄接连倒闭总是事实,你上海道台衙门又当作何解释?
于是,张人骏强压怒火,暗藏玄机继续发问:许以重利滥发庄票,历来都是钱庄致祸之源。若不是各钱庄群起效尤,想必也不会如今天这般一发不堪收拾吧?
官位甚至性命攸关,蔡乃煌一路之上推敲的就是这番说辞,哪会自跳陷阱轻易上当。于是就断然否认:因为兆康钱庄资金雄厚利息最高,这才得以不通过官府监察顺畅发行庄票。如此之下,大多数钱庄因为资金不足,只得向“花旗”“汇丰”等外资银行拆借资金。随着兆康的倒闭挤兑风起,外资银行惧怕受到池鱼之殃,这才纷纷收回拆借给各钱庄的资金,引起连锁反应。洋人此举虽说无可厚非,却无异于给陷入挤兑风潮的各大钱庄以火上浇油……
怪不得有“乱党”嫌疑的唐寿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席卷了股东们上千万银两,原来他的背后有洋人撑腰!也就是说,兆康钱庄的倒闭以及今日上海滩的金融暗涌演变为扑天风暴,乃是外资银行与“乱党”相互利用,从而形成的对大清国金融的内外夹击!张人骏明白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场中国钱庄与外资银行的暗战,虽不似“庚子之变”时候那般刀光剑影,对风雨飘摇之中的大清朝廷之打击,却是更为致命!如果我大清的钱庄集体倒闭,号称远东金融中心的上海滩,势必成为外资银行一统江湖之局!大清王朝的金融,恐怕从此将彻底的受制于人了……
两江总督上下僚属,顿时悚然惊惧。如此一来,不但是上海的地方官难辞其咎,就是他们自己也将引火烧身了。沉船落水无先后,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据密探暗报,“乱党”的大头目“孙大炮”已经从海外秘密潜来上海。大清王朝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就在眼前!
两害相较取其轻。眼下较之欲颠覆大清朝廷的“乱党”而言,让外资银行暂时控制上海金融,损失总是要小一些。于是,张人骏一边秘密调集两江“新军”两千人前往上海,一边亲自出面召见世界各大银行的驻沪代表,主动请他们收购接连倒闭的中国钱庄。
其时,中国的钱庄银行因为起步较晚,无论规模还是经营模式,都与世界大银行有不小差距,更何况是在负债倒闭之后。因此虽然张人骏许以诸多优厚条件,外资银行还是不肯轻易捧起这些个烫手山芋。眼见谈判无果,备感失望的张人骏不无恐吓地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旦大清国金融市场崩溃,“乱党”的阴谋得逞,贵国各银行的在华利益,本帅纵有三头六臂,恐也难以兼顾保证。眼下托管清国钱庄银行,乃是彼此互利的双赢之局,请先生们再加考虑,万不可惜身自误……
在座的外资银行代表之中,最为傲慢的便是美国的花旗银行代表。听张人骏一放狠话,花旗银行代表当即站起来回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是说,一旦我们不肯托管贵国那些垃圾钱庄,大清国便有可能再一次爆发“义和拳”那样的暴乱,我可以这样理解吗?那么我将正告总督阁下,那正是我们世界各国银行希望再一次看到的……
放肆,大胆!竟敢跟总督大人如此回话?虽有僚属站起来呵斥洋人如此的轻佻反诘,向来持重的张人骏还是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是啊,“庚子之变”后向世界列强的赔款,都是由朝廷户部直接拨向列强指定的沪上各大外资银行,外资银行从中赚取了不菲的佣金。洋鬼子巴不得看到中国内外交困,再次战败再次赔款。那样,他们就有赚不完的佣金,数不尽的中国白银了。
大清國自己的事情,想要好,还得自己人来办哪!召见外资银行代表回来,根据蔡乃煌举荐,张人骏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在挤兑风暴中苦苦支撑不倒的源丰润钱庄。
区区一个源丰润,纵然有心报国,眼下,恐怕也无力独自挽救行将崩溃的上海金融市场。当务之急,只有一边给它“输血”,一边用非常手段转移人们的视线,疏导不可抑制的挤兑风潮!事情再难也要办,眼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移署上海的总督临时衙门,顿时忙碌起来。
按照张人骏部署,上海道台衙门会同上海知县,一面借“乱党”闹事之名,在挤兑的人群中大肆抓捕所谓的唐寿江“同谋”。一面急电奏报朝廷,请求外务部照会世界列强驻华使节,由他们出面斡旋向世界各大银行借款。此举于本就脆弱的大清金融而言固然无异饮鸩止渴,值此多事之秋,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在措手不及的金融风暴面前,大清朝廷自然不敢坐视上海滩陷入混乱。于是很快便批准了张人骏的奏请:由上海道台衙门出面担保,紧急向外资银行借了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的外债。当然,这笔借款的大部分,自然到了源丰润钱庄的账上。
经过张人骏软硬兼施,朝野协力同心多方协调,上海滩金融市场渐渐有了趋向平稳的迹象。
但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要把始作俑者唐寿江抓捕归案,给国人以交代。如若不然,且不说血本无归的兆康股东们不肯答应,一旦再有什么风吹草动,难保那些心有余悸的百姓不再度到钱庄挤兑,使这金融暗涌卷土重来。
于是,张人骏不惜悬以重金,并动用“新军”中的斥候,脱下军装客串捕快,增强缉捕力量,全力缉拿兆康钱庄掌柜唐寿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两江总督衙门的重金悬赏之下,很快有“新军”斥候前来密报说,兆康钱庄老板唐寿江根本没有逃出上海,而是躲在了列强公共租界的某个地方。在众多保镖的保护之下,与娇妻美妾过得优哉悠哉!
因为租界享有“治外法权”,道台衙门的捕快对列强租界内的清国要犯无能为力。如此,只有靠能够自由进出公共租界的外籍巡捕。于是蔡乃煌亲自出面,许以重利给法租界巡捕房巡捕费舍利,让法国人帮助秘密逮捕唐寿江。
从租界内找到唐寿江,于神通广大的费舍利来说自然不难做到。在租界内的一家酒吧,费舍利震吓住唐寿江的众多保镖,靠近唐寿江刚要动手,端着酒杯正品尝法国葡萄酒的唐寿江却满不在乎掏出一张朝廷官凭:我唐某人捐过道台,乃是大清朝廷堂堂的四品大员,相当于你们法国人的上海总领事。就是苏松兵备道蔡乃煌,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贵巡捕为蝇头小利擅自抓捕大清朝廷四品大员,就不怕引起外交事端吗?
被控制的保镖们见唐寿江如此底气,又纷纷围了过来。酒吧内一些外国水手明白了事情原委,也嘲讽般为大清国这种特有的闹剧鼓起掌来。
原来在商场跌打滚爬多年的唐寿江,早就打造了一副大清商人最具保护性的铠甲——纳捐购买的红顶子!
蔡乃煌听了费舍利垂头丧气的汇报,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急报总督行署,请求总督大人先摘了唐寿江的顶戴,却不料连张人骏面都没见到。总督行署只是派了一名督办,协助蔡乃煌另想办法,继续捉拿唐寿江。
拿一个犯罪的捐班道台还要如此周折,权倾东南半壁的两江总督张人骏,在朝廷面前哪里丢得起这个面子?
也许是因为连上海道台衙门及法国巡捕房都拿他没办法,唐寿江一下子胆壮气豪了很多。看看风头儿渐过,唐寿江居然在保镖亲信们的簇拥下,戴着四品顶戴花翎堂而皇之走出租界,逛城隍庙庙会来了!唐寿江最喜欢的一个小妾爱听上海“紫竹调”,并且非要听城隍庙戏台上的名角不可!
眼线传来消息,被两江总督衙门逼得无法的蔡乃煌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拉上两江总督衙门派来的督办调集麾下绿营兵,呼啦一下子包围了城隍庙戏院!一切闲杂人等,只许进,不许出!
反正我已經困住了唐寿江。至于如何捉拿,就由两江总督衙门督办看着办好了!
眼见城隍庙戏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蔡乃煌走进戏院,一脚踢开戏院包厢的门,对唐寿江冷笑一声:唐寿江,两江总督大人亲派督办在此,现在任你是当朝一品还是皇亲国戚,自有总督大人与你分解,还不束手就擒?
看着两江总督特派督办阴冷的目光,唐寿江虽然一阵慌乱,却很快镇定下来,慢条斯理摘下头上青金石单眼花翎顶戴,脱去四品官服……
唐寿江的官服里面,居然还穿了一套“三件套”西装!只听唐寿江张口嘟囔了两句“鸟语”,接着从西装口袋儿掏出一个蓝色“派司”往桌子上一摔:鄙人现在已经是不列典北艾尔兰王国上海商务督办,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这个曾经的“红顶奸商”,“红顶子”下面居然还有一顶“蓝帽子”!这下不要说是上海道台,恐怕就是两江总督张人骏亲至,也拿他没有办法了!
却不料,两江总督的特派督办对唐寿江的英吉利护照看都不看,上去就是一记大嘴巴子:混账王八蛋!就你这两下子,也敢和总督衙门叫板?总督张大人熟知西洋各国法典,列强法律都有规定:凡大清国朝廷在职官员,一律不得加入外籍。所以这才迟迟没有掳夺你的四品顶戴!因此就算你有世界万国的“派司”,本督办对你这样不鸟不兽的蝙蝠也照拿不误!戴上你的顶戴花翎,跟我走吧!
唐寿江悟到疏漏,顿时大惊失色!眼见重金雇用的保镖们见势不妙纷纷开溜,沮丧地瘫倒在地:罢了罢了!就是你们苏松兵备道衙门不抓我,革命党人也必将杀我而后快。落到你们手中,总比落到革命党人手中要强……其实,我本不是什么革命党人,也没有席卷股东们的千万两银子。兆康钱庄几十年基业,早已在橡胶股票上灰飞烟灭了!
蔡乃煌及总督署督办听了,半晌无语,一时间,竟忘了给唐寿江戴上锁链……
原来早在1910年初,席卷全球一路牛奔的橡胶股票便已经显出疲态。在二级金融市场陷入危机的外资银行见机不妙,便欺大清国金融业主脆弱无知,联手中国钱庄融资操纵橡胶股票,而他们却暗中套现。待到被暴利冲昏了头脑滥发庄票融资的中国钱庄老板们醒悟,外资银行早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乾坤大挪移”!
随着橡胶股票的轰然“熊”倒,在金融暗涌中挣扎的中国钱庄连庄票的高额利息也难支付,只得次第关门大吉……
外资银行操控中国钱庄在橡胶股市套现,从而掀起上海滩金融暗涌的消息一经传播开来,激起了上海滩所有民众普遍的爱国之情。在上海商会的鼓动之下,上海各界同仇敌忾,纷纷在中国钱庄开户存入钱款。上海滩金融市场,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
随着“革命党”在上海仓促举事的再次失败,大清朝廷的财赋之源,也免于一场灭顶之灾。
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这场金融暗涌的第三波浪潮很快接踵而来,已经漫及整个上海滩,悄悄淹上人们的脚踝了!
1910年10月,是大清王朝一年一度向西方列强划拨“庚子赔款”的最后期限。度支部的支付令尚未发出,上海苏松兵备道蔡乃煌却突然电奏两江总督张人骏:为巩固刚刚稳定的上海金融,朝廷存在源丰润的二百万两赔款储备金一时难以取出。请总督出面上奏朝廷,另行拨付二百万两银子支付给世界列强。
先有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外资借款,后有沪上商界的鼎力支持,何来动用赔款储备金巩固市场之说?更何况,朝廷早有严令赔付款基金专款专用。两江总督张人骏阅电之后拍案大怒,立即电令源丰润马上划拨二百万两银子赔款,否则将一并追讨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外资借款!同时上奏朝廷,把在金融暗涌中屡屡办事奸滑、巧言令色的苏松兵备道蔡乃煌撤职查办!
于是,早已外强中干的源丰润钱庄一下子被抽干血液,再也兑付不出一两银子。上海金融一场忽如其来的暗涌轰然爆发出来成滔天巨浪,余波甚至波及到了全国!
在橡胶“牛市”一日千里的虚涨时候,由蔡乃煌等一班官吏、买办入暗股的源丰润钱庄,同样深陷其中!之所以没有暴露,不过是因为他们以赔款储备金另立了一家钱庄。朝廷的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借款,甚至不够填补他们造出的金融黑洞!
堂堂大清帝国地方官吏,一边风风火火堵塞暗涌,一边掘堤放水滋润自家田地的行径,终于堤毁水漫,把偌大的江南财赋之地淹为一片汪洋……
依旧是外资借款,依旧是把借款分发各大钱庄救市堵涌。这一天,在上海总督行署办公的江苏巡抚见张人骏没有出现在分发救市借款现场,不敢独行其事,忙去馆驿请示。
不料一见张人骏,突然发现两江总督张人骏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遂不谈公事,先行问安:国不可一日无江南,江南不可一日无健帅。健公一年来殚精竭虑奔忙,各大银行钱庄日趋稳定。健帅还需珍重,不可操劳太甚……
满面憔悴的张人骏却摇头,苍凉一笑说道:贵抚台还不知道?昨天夜里,“乱党”在武汉三镇起事成功了。九省通衢之地,已尽陷落入“乱党”之手。金融风潮或可平息,改天换地的风潮一起,我们还能阻挡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