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利亚石油工程总承包项目的风险及对策

任晓光

（中国石化国际石油勘探开发有限公司）

0 引言

阿尔及利亚是非洲地区重要的油气生产国。多年来，油气产值一直占其GDP的30%，油气税收占其财政收入的60%，油气出口占其出口总额的97%以上。阿尔及利亚和中国的企业在工程承包领域的合作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目前，阿尔及利亚是我国在海外的最大工程承包市场之一［1］。

2014年以来，随着国际油价持续下跌，阿尔及利亚国家收入锐减。为了刺激经济增长和改善投资环境，阿尔及利亚在贸易、投资和工程领域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吸引更多的外国资本参与其经济建设［2］。在这些政策的激励下，越来越多的中国石油工程企业涌入阿尔及利亚的石油工程总承包市场。然而，机遇与挑战并存，机会与风险同在，由于阿尔及利亚特有的历史、文化和宗教背景，以及其独特的自然条件、社会环境、劳工政策、财政政策和经济状况等，形成了阿尔及利亚工程项目执行环境的特殊性，使得我国石油企业在阿尔及利亚承包工程项目时遇到许多困难，甚至蒙受较大损失。

1 阿尔及利亚石油工程总承包项目的主要风险

与其他行业国际工程项目类似，按照国际项目管理惯例，国际石油工程项目全生命周期通常包括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前期规划阶段，即项目的立项阶段。其主要包括可行性研究报告的编制和政府审批、定义项目管理工作范围、PMC（Project Management Contract，项目管理承包）招标、成立业主项目公司或合资公司等。

第二阶段是项目前期准备（FEL，即Front End Loading）阶段，即从项目概念设计到项目实施阶段前的所有活动。其主要包括授予 FEL阶段的 PMC合同、材料管理策略、前端工程设计（FEED）文件编制和审批、EPCC（Engineering Procurement Construction Commissioning，设计、采办、施工、试运）承包策略和招标文件编制、确定项目贷款等。

第三阶段是 EPCC工程总承包项目实施阶段，也是项目建设过程中最长的一个阶段。其主要包括授予EPCC阶段的PMC合同、授予EPCC或EP+C+C合同、施工分包招投标、EPCC全过程活动管理、机械完工、试车和开车、验收和移交等。

1.1 项目投标阶段的主要风险

1.1.1 合同风险

阿尔及利亚石油工程总承包项目合同文本是项目招标（ITT，即Invitation To Tender）文件的重要组成之一。阿尔及利亚国家石油公司索纳塔克公司的ITT文件中所附的合同文件通常为标准文本，各油田同类工程项目间通用，而且已应用多年，原则上合同条款是不能更改的，即使在投标澄清阶段承包商提出了很多问题，但是想通过后期谈判更改合同条款的可能性仍然很小。而且该合同内容不完整，甚至存在表述模糊、前后矛盾的情况。另外，由于项目合同和官方正式文件均用法语起草，这些都给中国公司带来很大困难。

不同于国外整建制（集设计、采办、施工和试运为一体）的国际工程公司，很多走出国门的中国油田地面工程承包队伍是由各油田的设计院和油田建设单位临时组成，存在重技术、轻商务的问题，尤其是在国际物资采购和投产试运方面。此外，这些中国企业缺乏国际化项目管理人才，国际项目管理经验和能力不足，对阿尔及利亚的合同条款研究不深、不透，对其中的违约赔偿、延期罚款、本地化义务、质量担保、性能测试和政府机构审批等重要条款重视不够，造成报价失真，给后期项目执行带来巨大风险。

1.1.2 报价风险

对承包商而言，报价风险是工程投标阶段的最大风险。报价不准将直接导致投标失败或项目执行失败，严重的还会给企业带来巨大亏损。在工程投标报价时，我国石油工程企业，特别是油田地面工程企业，存在一些不足：

一是，过度依赖和局限于国内工程量的测算，忽略了对合同商务条款中隐性费用的测算，如：违约罚款、性能保障、汇率及财税等费用，但是这些隐性费用往往会占到工程总费用的大约40%。

二是，过度依赖国内定额和经验。工程定额是国内工程造价估算的主要依据，然而，国际工程项目分布在世界各地，其设备、材料和劳务价格随着各国经济社会环境的不同而千差万别，无法以定额方式进行测算。

三是，过度依赖先中标、再索赔的惯性思维。国内部分石油工程企业经常存在先中标、然后在项目执行过程中再进行索赔的幻想。实际上，国际工程项目索赔是个难度极大、风险极高的复杂工作。由于很多中国石油工程企业国际项目管理经验和能力不足，资源国业主的强势地位和地方保护倾向性较强的执法体系，依赖索赔而挽回项目损失的成功案例极少。

四是，国际工程造价数据和国际工程造价估算的人才储备严重不足。由于基础数据不足、不准，估算方法不当，导致报价失真。

五是，进度计划管理能力不足。中国石油工程企业常因国内项目的经验主义，对阿尔及利亚石油工程项目工期的测算过于乐观，影响投标报价的准确性，造成项目实施阶段的工期延误，导致费用超支。

1.2 项目实施阶段的主要风险

1.2.1 进度风险

时间、成本和质量是项目管理的核心三要素。工期延误是国际工程项目面临的普遍风险，是最终导致项目超出投资、甚至失败的主要原因。在阿尔及利亚执行国际工程项目，影响项目工期的因素，除国际工程项目普遍存在的因素外，还要特别注意三个方面：

一是军队保护，也称宪兵保护制度。阿尔及利亚现有30多个在产油田，主要分布在该国的中部和邻近利比亚边境。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对于由外国公司承担的生产作业和工程项目活动，必须在该国军队的保护下进行。在测算项目工期和制定项目实施计划时，承包商必须考虑军队保护的因素，要严格按照负责提供保护的军队而不是承包商的作息时间制定项目实施计划，通常军队每天工作时间仅有6小时，而且夜间不能作业和赶工。

二是较低的工作效率。首先是业主的工作效率低。通常，阿尔及利亚油田职工执行 1:1的休假制度，且个人可以按照这个比例灵活安排休假，也就是说业主项目管理团队成员可以自主决定工作一周、休息一周或者工作一个月、休息一个月。这就造成在项目执行全过程中，业主项目管理团队成员平均一半时间都在休假，致使业主文件审批等工作严重滞后。其次是政府部门的工作效率低，如：海关。由于管理体制、工作习惯和办事效率等因素，阿尔及利亚海关的工作效率很低，平均海港清关周期约为两个月。

三是机构监管。阿尔及利亚工程项目中的工程设计、物资采购、现场施工、试运投产和工程验收等各个环节都涉及该国政府机构的审批，如：阿尔及利亚碳氢化合物管理局（ARH）、土建工程技术审批局（CTC）、国家法制计量局（ONML）、国家质检公司（ENACT）和能矿部危险品监管局（DPEM）等，这些机构审批环节多、周期长、要求严格，且不可控，对项目进度和成败影响极大。以ARH为例，其是隶属于国家能矿部的权威检验机构，负责对该国境内石油化工项目的相关设备、材料进行检验，范围包括压力容器、储罐、压缩机、油气管道、阀门、电气设备及材料和消防系统设施及材料等。ARH审批所涉及的设备、材料的初始文件和最终文件，参与出厂检验和投产试验，签发项目投产许可证。每个环节没有得到ARH的审批不得进入下个环节，如：初始文件未得到ARH的审批，厂家不能开始制造。上述初始文件和最终文件包含大量的资料、文件和证书等，如：最终文件中要求提供厂家所在国商会和阿尔及利亚大使馆的认证，通常办理这一项需1至2个月时间。按照合同规定，出厂检验和试运投产前需要提前45天向ARH提交邀请函，但由于ARH人员少、管理项目多，以及一贯的官僚作风，往往要拖延很长时间才会做出反应，给项目执行带来极大困难。

1.2.2 采购风险

国际物资采购是国际工程 EPCC总承包项目实施阶段中决定项目工期和投资的关键环节，其管理界面多，阵线长，利益相关方分散，国际化管理能力要求较高。物资采购通常是业主干涉最多、管控最严的部分，也是风险较为集中的部分，如：供应商选择、国际运输及物资清关等。

以供应商选择为例。在阿尔及利亚，供应商名单通常在投标阶段作为ITT文件的一部分，由业主提供，而且基本不可更改。索纳塔克公司提供的供应商名单更新慢，基本还是十几年前的版本，其中很多供应商因倒闭、转产和被收购等原因无法联系。然而，按照该国要求，项目询价阶段，总承包商必须对名单中所有相关供应商都进行询价，而且在最终少于3家回复的情况下，才可以向业主推荐名单外的供应商。通常，业主在审批前需要对供应商进行实地考察，从询价到最终推荐的供应商获得批准，要耗时数月，给项目执行带来严重影响。

1.3 项目验收阶段的主要风险

按照合同规定，阿尔及利亚总承包工程项目的竣工验收分为临时验收和最终验收两个阶段。承包商完成项目单机调试、系统联调和进料投产后，将尾项整改清单中的必须整改项（A类）整改完成后，由业主出具临时验收许可（PAC）。完成初步验收后，承包商需要继续完成剩余尾项整改清单中的协商整改项（B类）和非必须整改项（C类）的整改工作，完成竣工文件的编制和业主审批，在合同规定的自然环境和工况条件下完成主要设备的性能测试，并达到合同规定的技术参数指标，然后，业主进行最终验收，并出具最终验收许可（FAC）。

项目验收阶段的主要难点和风险包括政府监管机构的测试和审批、尾项整改、性能测试、出具许可证和尾款支付等。其中，耗时最长、最为繁琐的是政府监管机构的审批。如：需要提前 45天邀请ARH到现场进行验收测试，ARH到场前要完成所有最终文件的审批。ARH现场测试非常严格，必须保证受检范围的设备和系统（特别是消防灭火系统）100%测试合格，否则需要重新邀请 ARH到现场，重新邀请一次需要3至6个月。此外，性能测试工作也是难点之一。通常，合同规定性能测试要在最苛刻的自然环境下进行，设备和系统的运行指标要达到合同规定的限值，否则，将扣减工程款或者无法通过最终验收。

2 规避和化解风险的主要应对措施

承包海外工程时，中国石油工程企业要充分认识到国际工程总承包项目具有难度高、成本高、风险高的“三高”特点，一个项目的失败有可能直接导致一家公司严重亏损，甚至倒闭。为了有效地规避和化解合同风险，在阿尔及利亚的中国石油工程企业需要做好如下工作：

2.1 重视商务合同条款谈判

2.1.1 投标报价阶段

一是除对工程前期设计方案进行审查分析和澄清外，要高度重视对合同文本的研究和分析，特别是对合同义务、担保和保证、性能测试、移交等条款高度重视，并就具体合同条款与业主进行详细澄清，留存澄清记录。

二是进行报价估算时，要将惩罚性条款及财税费用、汇率风险等计算在内。

三是对ARH、CTC、ONML等机构的管理范围、程序、双方责权等进行详细澄清，并声明由于这些机构审批滞后导致的工期延误承包商不予负责，并保留向业主索赔的权利。

四是对港口清关、宪兵保护、业主休假制度等影响工期的关键问题逐项澄清，并在项目工期报价时予以考虑。

五是合同谈判。在签约前，要与业主方就相关条款，特别是与工期、本地义务、供应商名单等相关的内容进行谈判，尽全力对不利条款进行修改，或者通过签订合同补遗方式进行约定。关键条款不能让步，避免对中国石油工程企业造成损害。

2.1.2 项目实施阶段

一是要制定严格的项目变更索赔管理程序文件，对变更程序、双方责权进行详细规定。

二是在项目执行过程中，要严格按照合同和项目管理程序文件的规定执行，注重项目过程文件管理，如：信函、会议纪要、工程量签证单和变更单等。

三是要配备专职的法律人员，有条件的项目要设立专门的法律合同部，并与项目所在国当地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签订服务合同。

四是要聘请对项目所在国监管机构熟悉的当地顾问和员工，专职负责与政府机构的协调工作。

2.2 重视现场踏勘工作

对于在阿尔及利亚没有执行项目经验的中国石油工程企业而言，进行全面、详细的现场踏勘工作十分关键。除对项目所处自然环境、地形地貌、交通运输、工程地质条件、隐蔽工程和水、电、气资源等进行常规调查之外，还要对当地的法律法规、用工政策、本地化义务、技术标准、主管政府机构、司法部门、非政府组织（NGO）、海关、税务和劳动部门，以及当地的工程市场、劳务市场、工程物资供应和租赁市场等进行详细的调查和踏勘。在投标和项目实施阶段，根据现场踏勘了解的情况，对项目利益相关方进行详细分析，切实制定利益相关方管理计划。

通过现场实地踏勘，承包商对项目现场条件及周边运行环境有了充分了解，对业主招标文件中的有关规定和参数给予核实和确认，对制定合理的投标策略和分包方案、提高投标报价的准确性和中标率、准确预判项目实施的潜在风险并提前采取相应的规避措施、确保项目的成功实施等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2.3 重视人才，建立体系

从长远看，要从根本上规避国际工程项目执行风险，减少损失，关键在于全面提升企业自身实力。对中国石油工程企业而言，最亟待解决的是国际化经营管理能力的提升。一方面要加快引进、培养一批具有国际工程项目管理经验和能力的项目管理人才和具有国际视野、熟知国际标准和规则的国际工程企业经营管理人才，逐步实现中国石油工程企业经营国际化和项目管理国际化的双提升；另一方面要对标国际先进的石油工程企业，建立一套与国际接轨、符合国际惯例的中国石油工程企业管理体系和国际项目管理体系。

只有建立完善的国际化管理体系，才能确保中国石油工程企业以国际通用和认可的方法、标准和程序运营企业、管理项目，才能确保中国石油工程企业赢得项目业主和国际同行的认可，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海外项目风险，进而规避和减少中国石油工程企业的运营风险。

3 结束语

只有充分了解阿尔及利亚工程项目执行环境的特殊性和主要风险，才能确保我国石油工程企业在投标和项目实施过程中，及时采取应对措施，规避风险，减少损失，获得长期、健康、稳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