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原型批评视域下的《玛莎·奎斯特》研究

2019-02-22 09:58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奎斯特珀尔耳塞

刘 恒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昆明 650500)

《玛莎·奎斯特》(Martha Quest)是2007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2013)的第二部小说,同时它也是莱辛半自传体小说系列《暴力的孩子们》(Children of Violence)的第一卷。莱辛历来被誉为继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之后最伟大的女性作家,其小说大多以非洲殖民地生活为背景,或者以现代女性寻求自身解放的道路为题材。《玛莎·奎斯特》展示了年少叛逆的女孩玛莎在一个叫作赞比西亚的非洲殖民地的成长轨迹。在《玛莎·奎斯特》的文本研究中,学者们主要采用女性主义、心理分析、后殖民主义等理论视角分析玛莎的女性主义意识[1]、叛逆表现[2]和文化身份[3]等。但是,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把该作品与神话原型联系起来的研究。“文学的结构原则要得自原型批评和总解批评,因为这两者为整体的文学提供了范围更广阔的关联域。”[4]因此,笔者将运用诺思洛普·弗莱(Northrop Frye)的神话原型批评理论对该文本进行分析,旨在探讨玛莎与奎斯特太太在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原型,以及溯源莱辛式的母女关系。

一、珀耳塞福涅——性格叛逆、渴望自由的玛莎

根据赫西俄德(Hesiod)的《神谱》(Theogony),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是众神之王宙斯(Zeus)和农业女神德墨忒尔(Demeter)的女儿。冥王哈迪斯(Hades)为珀耳塞福涅的美貌所倾倒,遂将她绑架到了冥界。与哈迪斯完婚后,珀耳塞福涅成了冥界的王后。在被哈迪斯掳走之前,作为德墨忒尔的掌上明珠,珀耳塞福涅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备受母亲的呵护与宠爱。由于姿容俊美,珀耳塞福涅招致奥林匹斯众神的青睐。为了不让珀耳塞福涅受到伤害,德墨忒尔将女儿藏匿在深山里,并且不让她与其他神有任何接触。德墨忒尔终日在田野里忙碌耕耘,珀尔塞福涅则整日在原野花丛中嬉闹。一天,珀尔塞福涅像往常一样在开有各种鲜花的草地上悠闲漫步。她渐渐朝田野远处走去,越走越远,最终彻底走出了母亲的视线。受到宙斯默许的大地之神盖亚(Gaia)开出了一朵光彩夺目的水仙花。珀尔塞福涅满心欢喜地伸手去摘那朵看似无害的花时,大地突然裂开了一道缝,哈迪斯驾着四匹黑马拉着的马车从裂缝中疾驶出来。哈迪斯一把将珀尔塞福涅抱起,把她带回了黑暗的死亡之国。[5]至此,希冀独立、憧憬自由的珀尔塞福涅被带往到了另一片世界。

玛莎从小与奎斯特夫妇生活在赞比西亚的一个小农场上,偏僻贫穷的成长环境与传统严厉的家庭教育使得玛莎的叛逆情绪异常强烈。年纪尚轻的她不仅厌恶势利品性根深蒂固的母亲,也鄙夷无病呻吟且一事无成的父亲。她对父母及周遭环境极其憎恨,以至于这种憎恨早已化作血液流淌在她的身体之中。平日里,她毫不掩藏自己对母亲的鄙视与憎恶。为了还击母亲,玛莎甘愿坐在灼热的阳光下读哈维洛克·艾利斯有关性的书。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在看那本书,纯粹只是想让保守的母亲知道,因为奎斯特太太曾经愤怒地说哈维洛克·艾利斯让人恶心。即使当着凡·任斯伯格太太的面,玛莎也敢面露愠色地指责自己的母亲,“你令人讨厌,斤斤计较,工于心计又……你真恶心”[6]。当玛妮对她说到凡·任斯伯格太太正在告诉奎斯特太太史蒂芬妮要结婚的事,她带着莫名其妙的厌恨说,“哦,闲话这事情一定会让她觉得很享受”[6]。受社会习俗的影响,奎斯特太太仍给女性特征明显、发育完全的玛莎穿幼稚可笑的连衣裙,还努力把那孩子气的裙子在玛莎身上拉平,玛莎则眼里泛着怒火,既窘迫又害臊地说,“天呐,你要把我弄成突胸鸽吗?”[6]漠然隐忍许久的玛莎站在镜子面前,用剪刀把连衣裙的上身剪了下来,把裙子裁剪成玛妮的时髦裙装那样,并且向母亲表示她再也不会穿那种儿童连衣裙了。受邀参加玛妮一家的家庭舞会,玛莎为晚礼服苦恼不已。这时,奎斯特太太抱着希望给十七岁的玛莎带来了一件某个表亲十岁时穿过的衣服,玛莎对此嗤之以鼻。

压抑的家庭氛围以及母亲总是将她当作小孩对待,农场成了她最想离开的地方,她向往外面的世界,渴望自由。玛莎准备离家去车站见科恩兄弟时,奎斯特太太歇斯底里地告诫她千万不能走路回家,因为奎斯特太太眼中的本地人是如此那般的邪恶。玛莎不以为然,还趁此机会向母亲吐露自己多年以来经常走着去登弗里斯山,甚至雅各布堡。不顾母亲的百般劝说,她执意要从车站走路回来。回家的路途勾起了玛莎的许多美好回忆,“她走得更慢了,因为不愿旅途早早终结;她品味着自由……她很快乐,因为这会儿她是自由的;她也觉得悲伤,因为不久她就要到家了……”[6]后来,挚友乔斯给她寄来了一封信,推荐她到他叔叔的律师事务所上班。凭借这封信,玛莎向母亲宣布自己将离开家到城里工作。就这样,她彻彻底底告别了“童年”。“一扇门终于关上了;关住了农场,也关住了那个被农场塑造的姑娘。一切都与她无关了”[6]。她成了一个崭新的人,而一段绚丽多姿的生活也即将开始。

在弗莱看来,文学实质上是对远古神话的再现或变形,是神话的变体,也是神话的赓续。文学的结构是神话式的,文学作品是“移位”[4]的神话,而这种“移位”则会从作品人物、故事情节等层面体现出来。在人物性格方面,莱辛赋予了玛莎珀耳塞福涅的特质:渴望自由,希望从母亲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成为独立的个体。但是,这一共同特质的外显形式则不尽相同。珀耳塞福涅表面顺从母亲,但是早已下定决心寻求真实的自我,向往田野远处以及更远的地方;玛莎则是正面反抗母亲,以此表明立场以及同母亲划清界限,一心想探索农场以外的世界。在叙事结构上,殊途同归,玛莎和珀耳塞福涅均如愿以偿,通过不同的方式逃离了她们所处的困境。哈迪斯的马车把珀耳塞福涅从田野带到了冥界,珀耳塞福涅“受助”摆脱了德墨忒尔的控制;乔斯的推荐信给了玛莎离开农场到城里工作的机会,玛莎借此逃离了奎斯特太太的掌控。因此,《玛莎·奎斯特》中的玛莎是希腊神话中的珀耳塞福涅的变体。

二、德墨忒尔——传统固执、控制欲强的奎斯特太太

在希腊神话中,德墨忒尔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是农业、谷物和丰收的女神,也是婚姻、妇女和家庭的保护神。在自己的几个子女中,德墨忒尔尤为疼爱珀尔塞福涅,一度想将珀尔塞福涅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珀尔塞福涅的失踪致使德墨忒尔黯然销魂,萎靡不振,甚至悲痛欲绝。苦闷绝望的她丢下了自己的职责,这使得万物停止生长,庄稼全部枯萎,花叶纷纷凋零,大雪覆盖大地,寸草不生,一片死寂。太阳神赫利俄斯(Helius)不忍心人类继续承受苦难,便将珀尔塞福涅的下落告知德墨忒尔。知晓实情后的德墨忒尔立刻求助于宙斯。在她的再三恳求之下,宙斯派信使赫尔墨斯(Hermes)到冥界命令哈迪斯立即归还珀尔塞福涅给德墨忒尔。但是,在珀尔塞福涅离开冥界之前,哈迪斯哄骗珀尔塞福涅吃了一枚石榴中的石榴籽。无论是人,还是神,只要吃了石榴籽,都不能离开冥界。这也就意味着珀尔塞福涅将必须永远留在冥界。后来,为了不再让万物荒芜,黎民受苦,宙斯出面协调,最后约定每年有四个月珀尔塞福涅要作为冥后留在冥界,剩余的时间则可以返回人间陪伴德墨忒尔。于是,珀尔塞福涅与德墨忒尔在一起的时候,人间便是春季和夏季,而珀尔塞福涅回到冥界后,转瞬之间便成了秋天与冬天。[5]四季的更迭也正是德墨忒尔对女儿来去时情感变化的充分体现。

奎斯特太太是一位保守的英格兰女人,早年跟随丈夫奎斯特先生从伦敦搬到了赞比西亚。在不列颠的土地上长大的她自幼受到维多利亚时代理念的熏陶,形成了一套坚定不移的个人价值观。“奎斯特太太刚来的时候,别人嘲笑她的钢琴和昂贵的小地毯,嘲笑她的衣着,嘲笑她拜访邻居时留名片”[6]。按照奎斯特太太的传统观念,玛莎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才可以进入社交圈,最好是等到十八岁,在此之前像玛莎这样出身良好的女孩要穿儿童裙装,所以她极力反对玛莎穿着成人服饰。此外,她还经常抱怨这个殖民地的女孩过于早熟。当她砸开房门看见只穿一条粉色小内裤的玛莎把她亲手做的裙子给毁了的时候,她一面“警惕地看着女儿成熟的胸部和臀部……快速地走过房间,把手搭在女儿腰的两边,好像要把女儿重新摁回童年时代”[6];一面又涨红了脸,惊讶地说,“我的天……亲爱的,出身良好的姑娘要穿这些衣服的话,起码也要等到……”[6]奎斯特太太知道玛莎要去参加玛妮的舞会,特意为玛莎带来一件自认为端庄得体的礼服,但显然这是徒劳的。玛莎向奎斯特太太指控麦克法兰先生在车里试图侵犯自己,她则匆匆表示玛莎还太小,不可能引起这方面的兴趣。

在奎斯特太太的眼中,玛莎永远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对玛莎悉心教导与严加控制,在她看来,就是为了防止女儿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为了不让玛莎受到不良的影响,她反对玛莎同科恩兄弟与玛妮来往;为了不让玛莎脱离她的保护,她不准许玛莎独自离家超过半英里。然而,她那令人窒息的管教无疑激起了女儿的强烈反抗。玛莎蓄意叛逆地说去车站拜访科恩兄弟后,如果没有搭到便车就走路回家,她为此大为恼火,颤抖无助地说,“要是本地人袭击你怎么办?……亲爱的,读读报纸你就知道了,一直有白人女孩被强—袭击”[6]。为了远离母亲,玛莎接受了乔斯的帮助,决定进城工作。她先是表示绝对不允许,然后又突然宣布要和玛莎一起去,但是这个请求遭到了玛莎的断然拒绝。即使玛莎到了城里,奎斯特太太也没有放松对女儿的“关切”。以往她和丈夫会为从家里到城里这七十英里的旅程做无数可怕的准备,如今因为玛莎,她变得恣意洒脱,仿佛没做丝毫准备就出发了。到了玛莎的公寓,奎斯特太太按照自己喜欢的布局重新为玛莎整理房间,嘱咐房东格恩太太替她悉心照顾玛莎,还经常托人给玛莎送来黄油、乳酪和鸡蛋。当然,奎斯特太太所做的这些使得玛莎更加厌恶她。玛莎一心想着挣脱母亲的影响,可是无论是在农场,还是在城里,奎斯特太太都竭力使自己的气息萦绕在女儿的周围。

在《玛莎·奎斯特》中,莱辛塑造了一位德墨忒尔式的母亲——奎斯特太太:控制欲极强,永远将女儿视作小孩对待,并且从内心深处否认女儿业已长大这一事实。莱辛不仅在奎斯特太太的身上再现了德墨忒尔的典型特质,而且用相似的描述生动地刻画了奎斯特太太过度的爱。为了保护女儿,为了把女儿留在身边,德墨忒尔把珀耳塞福涅藏匿于深山田野;奎斯特太太则将玛莎束缚于偏远农场。奎斯特太太和德墨忒尔都坚信只要把女儿牢牢攥在手心,就能使女儿免遭伤害。然而,她们却忽视女儿的真正需求,这过度的爱反而成了给女儿带来伤害的爱。女儿的羽翼日渐丰盈,渴望离开母亲的巢穴,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面对女儿的离去,她们仍不甘心。德墨忒尔强行让已为冥后的珀耳塞福涅每年都要回到人间来陪伴她;奎斯特太太则通过各种方式干涉已在城里安身立命的玛莎的生活。因此,人们可以从莱辛对奎斯特太太的人物描写中看出,奎斯特太太是德墨忒尔的再现。

三、如出一辙的“镜像”母女关系

出于对女儿的爱护,德墨忒尔把珀耳塞福涅从奥林匹斯山带到深山田野,与女儿形影相随,无微不至地照顾女儿。即使在忙忙碌碌、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神职,她也要求女儿在她的身旁或者视线范围之内玩耍。女儿慢慢长大,早已不是个小孩,她仍不愿意放手。她对珀耳塞福涅的爱反而变得越发令人窒息,对女儿的高度依赖也昭然若揭。这种由爱衍生的依赖迫使她拒绝女儿成为独立的个体,拥有除了是她女儿之外的其他身份。她渴望在女儿的身上看见自己的“镜像”以寻求自我认同,同时也希望女儿成为她那样的女人。这种依赖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女儿失踪后,她全然丢弃了自己作为农业女神的职责,导致大地苍凉,万物凋零。她的过激反应一方面是其母性所致;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无法接受女儿已与她彻底分离,有了另外的身份。即使知道女儿已与哈迪斯完婚,有了新的身份——冥王的妻子与冥界的王后,她仍不甘心。她满腔悲愤地冲到奥林匹斯山,说服宙斯下令让哈迪斯归还珀耳塞福涅,最终他们达成协议,即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珀耳塞福涅可以返回人间陪伴在她身边。然而,她却自始至终忽略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珀耳塞福涅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身份,也有了自己的责任,不再只是她“镜像”中的女儿。

珀耳塞福涅对母亲强加于她的“宠爱”虽表面上服从,内心却发着无声的“抗议”。她害怕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也害怕同母亲的亲密关系会像强力胶一样把她和母亲紧紧粘连。于是她趁忙于耕作的母亲无暇顾及她的时候,悄悄从母亲的身边溜走,消失在母亲的视线之外。青春洋溢的她不愿永远留在母亲的身边做女儿,继续受到母亲的控制与约束。她渴望探索外面的世界,寻找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母亲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不管是洞天福地,还是龙潭虎穴,在她的心目中都是自由的所在。哈迪斯的绑架虽有违她的意愿,但实际上帮助她逃离了母亲的掌控。然而,到了冥界,已为神妻的她与母亲的纽带并未就此断裂,因为她每年仍需返回人间陪伴母亲。

受维多利亚时代理念支配的奎斯特太太希望女儿也和她一样遵循这些理念。在对女儿的教育过程中,她极力向玛莎灌输传统的价值观念。看见玛莎坐在台阶上读哈维洛克·艾利斯有关性的书,她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善意、传统的叹息以示反对。然而,真正让她不满的是玛莎坐在台阶上看书这回事,而玛莎究竟在看什么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她希望玛莎效仿自己年轻时候以及现在的举止,“你读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你的举止”[6]。“日不落帝国”特有的民族傲慢心态使她从骨子里瞧不起犹太人、希腊人和本地人。她同样也希望玛莎拥有这样的品性。为此,她向玛莎长篇大论地讲述犹太人和希腊人是如何“巧取豪夺”、变本加厉地压榨原住民,而本地人又是怎样的无耻与邪恶,肆无忌惮地袭击白人女孩。沉浸在熟悉的性别角色里,她期待着玛莎扮演与她相对的“年轻”女孩和“镜像”中的女儿。她按照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习俗精心为玛莎缝制“得体”的裙装,并且为玛莎带来参加舞会时出身良好的女孩穿的“得体”的晚礼服。即使无意间看见了玛莎成熟的胸部与臀部,她从内心深处也不愿承认玛莎已不是小孩,仍然坚决反对玛莎穿成人服饰。

母亲的严厉态度让正处于青春期的玛莎叛逆不已。她从小就厌恶母亲,也不想变成母亲那样的女人,“整天愤愤不平、唠唠叨叨,永远也不满意”[6]。虽然在母亲的传统教育下长大,但是她既不认同母亲头脑中的价值观念,也不认同母亲心目中的得体外表。她把对母亲的不认同诉诸抵抗行为,即做母亲不让她做的事。母亲说用化妆品的女人“善于讨人欢心”,她就去买了口红和指甲油;母亲说她还是小孩,得穿特意为她做的儿童裙装,她就将它剪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还为舞会大老远跑到车站亲自挑选布料来缝制晚礼服;母亲劝说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很危险,她就偏偏从车站走路回家;母亲告诫她不要结交犹太人,她就和科恩兄弟发展了真挚的友谊。仿佛违抗母亲的命令她就能在压抑生活的桎梏中获得一丝慰藉。与此同时,她渴望自由与拯救。只身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吹拂而过的风散发着自由的气息。在她的脑海里,玛妮家的舞会就像是通向另一种生活的入口;而城市更是自由的代名词,那里有她憧憬甚久的多姿多彩的生活。她期待着有人来为她负责,带她逃离农场,把她从母亲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在莱辛的创作主题中,母女关系一直享有重要的地位。莱辛善于将母女关系中的复杂、依恋、纠缠、伤害和痛恨呈现得非常饱满。而德墨忒尔与珀耳塞福涅的复杂关系正是莱辛式的母亲关系的原型。无论是德墨忒尔,还是奎斯特太太,她们都渴望在女儿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希望女儿成为同她们一样的女人。在她们看来,将女儿塑造成她们的“镜像”,这不仅可以让她们找到自我认同,更是对她们奉行的母职的传承。[7]为此,她们将女儿当作长不大的孩子,全然不顾女儿的诉求与心声,一味把女儿打造成她们想要的模样。然而,随着女儿性别意识的觉醒以及独立倾向的日益增长,这意味着母亲的束缚只能是暂时的,不可能永久地存在。正如艾德里安·里奇(Adrienne Rich)在《生于妇人》(Of Woman Born)中写道,“母亲失去女儿,女儿失去母亲,是至关重要的女性悲剧……为了成为独立、自由的个体,她(女儿)必须与母亲分离开来”[8]。为了打破母亲的“镜像”,珀耳塞福涅被动“到达”了冥界,玛莎主动离开了农场。虽然珀耳塞福涅和玛莎纷纷脱离了母亲,但是分离得并不彻底,她们与母亲的纽带仍未被完全割断。德墨忒尔每年都会释放强大的“母爱”把女儿带回人间,奎斯特太太则通过进城探望和寄送书信的形式继续履行母职。

四、结语

从弗莱的神话原型批评理论视角解读《玛莎·奎斯特》,可以发现莱辛对希腊神话进行了“移位”,在玛莎与奎斯特太太身上再现了希腊神话人物的典型特质。经过“移位”,希腊神话中的珀耳塞福涅成了正值青春期的玛莎,她因受到时代精神的感染与所读书籍的影响,叛逆情绪日益高涨,渴望挣脱母爱的束缚以及肃清传统观念的羁绊,向往自由独立的生活。希腊神话中的德墨忒尔则成了作为家庭主妇的奎斯特太太,她是维多利亚时代理念的传承者,一心想把玛莎打造成“镜像”中的女儿。奎斯特太太的传统观念与严苛态度使得早已让人难以喘息的母爱蒙上一层黯然凝重的感情色彩。矛盾、争执和冲突使本就微妙的母女关系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然而,无论关系如何破裂,局面如何严峻,联结母亲与女儿的纽带都会促使母亲继续实行对女儿的掌控,适时让女儿重返自己身旁。如同德墨忒尔与珀耳塞福涅的母女关系一样,这种似断非断的情感纽带把奎斯特太太与玛莎紧紧绑在一起。莱辛式的母女关系在继承希腊神话的同时,也融入了全新的时代元素。奎斯特太太与玛莎所遵循的不同价值观念成了两人若即若离的母女关系的主要推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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