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歌声1

2019-02-21 06:12陈无净
西藏人文地理 2019年6期
关键词:顶顶藏戏亚东

陈无净

82岁的才旦卓玛精神很好,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髻,黑色外套随手一脱,露出紫红色的衬衣,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我唱两句吧。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独特的天籁之音,依旧嘹亮清澈。“可惜年龄大了,这次西藏民主改革60周年晚会,不能去拉萨演出。”

10月初的成都,叶子泛黄,秋意初现。锦江区青石桥市场对面二楼的茶座,尼玛泽仁·亚东戴着白色棒球帽,军绿上衣牛仔裤,忙着指导学生。“毫不夸张地说,公司我都关了,全心做音乐,想着如何更好地继承和发展藏地优秀的传统音乐。

村根骑着共享单车,不到20分钟,就从青石桥来到位于成都耍都的藏秘.拉依萨风情餐吧——他是合伙人,老板是原成都唐古拉风民族演艺中心总经理泽旺,10多年来,他为德庆旺姆、容中尔甲、亚东、扎西尼玛、琼雪卓玛、奥吉阿格、洛桑扎西等一大批歌手,从农村走向中国歌坛提供了舞台。

萨顶顶终于又回到魂牵梦萦的拉萨,为了参加“吉祥欢歌:西藏民主改革60周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心连心艺术团赴西藏慰问演出”。为此,她特意唱了自己创作的一首歌《吉祥吉祥》。此时,距离她那张全球发行的专辑《万物生》,刚好过去了12年。

参加这次“吉祥欢歌”演出的还有阿佳组合——中国第一支藏族女子组合,由泽旺娜姆、尕让卓玛组成,在2002年央视“青歌赛”,上脱颖而出。“虽说在北京打拼了这么多年,拉萨还是我们心里的故乡。这里有巨大的能量场,每次回来心就会安定下来。”

罗布桑珠则开始自己的首次“酒吧秀”——“IMBACK马格歌友会”,拉萨仙足岛上的马格精酿啤酒餐吧,座无虛席。西藏天杵乐队灵魂人物、节奏吉他手索朗尼玛亲自过来捧场,并连发几个朋友圈,赞叹有加:“低调,聪明,谦和,歌唱得真是好。”

边巴德吉忙得团团转。她刚录制完“心连心”艺术团赴西藏慰问演出开场歌曲《吉祥欢歌》,雪顿节又持续加班三天,演出传统藏戏《苏吉尼玛》,随后还要参与“国旗颂雪域情:西藏自治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主题文艺晚会”的排练。“新歌很快就要推出了,想想真是开心。”虽然很累,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而在日喀則堆谐之乡拉孜,刚刚收割后的青稞地里,白玛曲珍和几位姑娘,弹起欢快的扎念琴。“秋收完不忙了,我们就是喜欢在家乡的土地上,载歌载舞。”

时代

“才旦卓玛老师就是时代的见证人。”村根在西藏自治区民族歌舞团工作过5年,作为藏区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1997年,他和才旦卓玛一起去欧洲演出过。“才旦卓玛老师那嗓子是天生的,一出来就很惊艳,谁也模仿不了,谁也替代不了。”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这耳熟能详的悠扬歌声在中国大地上飘扬了半个多世纪,歌曲的演唱者、著名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的名字亦是家喻户晓一从旧西藏农奴的女儿,到新中国第一代藏族歌唱家,60年来,才旦卓玛演唱了无数经典歌曲。

从《翻身农奴把歌唱》《共产党来了苦变甜》《唱支山歌给党听》《北京的金山上》到《再唱山歌给党听》,才但卓玛用她优扬婉转、无人替代的歌声,抒发着对党、祖国和人民的无限热爱,以及对西藏这片故土的无限眷恋之情。

“我从小就爱唱歌。小时候给农奴主放羊,经常和身边的人一起唱歌。不过当时唱的都是西藏的民歌。”才旦卓玛回忆起1956年时,自己才19岁,十八军有个文工团来到她的家乡日喀则。“他们就住在我家附近,每天唱歌跳舞,热闹极了,我没事就喜欢跑过去看,觉得他们唱的歌太好听了。“他们就问我:想唱歌跳舞吗?然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唱歌跳舞,他们夸我有个好嗓子,就像百灵鸟。后来组织把我们送到西藏公学(现在的西藏民族大学)学习汉语和文化知识。1958年上海音乐学院办少数民族声乐班,组织又推荐我去上海,从此走上了艺术的道路。”

1964年,27岁的才旦卓玛,到北京参加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演出,后来受到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我能参加《东方红》的演出,也是很凑巧的事。听说当时周总理指示,《东方红》少数民族角色要从少数民族演员里找。剧组听说上海音乐学院招收了一批少数民族学员,就找上门来了。”

才旦卓玛在《东方红》里唱的是《百万农奴站起来》大场景中的《毛主席的光辉》,还有几首富有西藏民族特色的牧歌。“《东方红》演出非常成功,整个节目特别具有感染力,在国际上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演出后的一天,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参加《东方红》演出的全体演职人员。“我坐在毛主席和朱德委员长当中,周总理看见了我,就对毛主席说,‘主席,这个唱《百万农奴站起来》的,就是她。毛主席一看,就跟我握手。当时我握着毛主席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像我这样一个农奴的孩子能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受到全国人民的喜爱,那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1963年,全国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人们从雷锋日记中找到《唱支山歌给党听》这首诗抄,上海.作曲家朱践耳为这首诗谱了曲。当时的首唱并不是才旦卓玛,是和朱践耳同属于上海歌剧院的歌唱家任桂珍,她唱的是钢琴伴奏版。

一天中午,才旦卓玛在上海音乐学院吃饭时,听到广播里正在放这首歌,“当时心里一下就触动了,觉得自己想对党说的话,都写进这个歌的歌词里了,非常感动”。

后来她就跟自己的老师王品素说,很想唱《唱支山歌给党听》。当时才旦卓玛的汉语还不太好,很多字咬不清。“老师就问我行不行啊?我说我非常喜歡这首歌,这首歌的歌词就是我想要对党讲的话。”

特别是“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有了党的号召、带领,我们才能翻身得解放。我觉得我一定要唱这首歌,表达我对党的感情。”

于是老师和同学们,就帮才旦卓玛练习汉语发音,她自己也不分晨昏,加强苦练。后来院系半月一次的汇报演出时,老师让她唱这首歌。“我唱了之后,老师都说行,唱出了很深的感情。后来专门请来作曲老师朱践耳,他也被我的演唱感动了。他告诉我,要将一首歌唱好,首先要感动自己,然后才能感动观众。”

“这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我一定要把这首歌唱好,把心里对党的感激之情唱出来。”才旦卓玛特别感谢朱践耳老师重新写了这首歌的伴奏,并推荐到一个月后举办的“上海之春音乐节”上,由此,这首歌才开始唱遍大江南北。

1974年起,才但卓玛先后担任了西藏自治区文化局副局长、自治区政协副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等领导职务。在她看来,西藏和平解放以后,各项事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化也是一样。

才但卓玛特别欣慰的是,一些传统的文艺形式,无论古老的格萨尔史诗和藏戏,还是丰富多彩的民族歌曲,西藏不同风格的民间艺术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传承。“同时,在党和祖国的培养下,各种文艺人才辈出,看到西藏文艺发展后继有人,我感到很欣慰。”

“我愿意为党和人民歌唱一辈子!”当年周恩来总理接见《东方红》演职人员时,曾对才旦卓玛说,你是一个少数民族歌唱演员,一定要回到家乡,为西藏人民好好服务,否则你的演唱就少了酥油糌粑味。

按照总理的要求,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持演唱民族特色的歌曲,因为我知道,没有家乡人民的支持,我不可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从18岁开始在舞台上唱歌,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的舞台,能给西藏人民歌唱,是我最高兴的事。”

才旦卓玛唱过一首经典传唱的《洗衣歌》一来自著名作曲家罗念一的作品,如今和才旦卓玛都居住在成都。他是四川合江人,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任西藏文工团乐队指挥,西藏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创作员、创作组副组长兼乐队指挥、艺术指导,中国音协第三、四届理事和西藏分会副主席。

“也许你没到过西藏,但你一定听过《洗衣歌》。”诞生于1964年的《洗衣歌》,经过55年的历练,如今依旧活跃于世界舞台。2005年春节,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交响乐盛会,上演奏了恢弘、抒情的《洗衣歌》,这首歌还先后被朝鲜、日本、老挝、美国、法国等几十个国家的艺术团体排演。

“《洗衣歌》也算是时代的见证者。”罗念一大概估算,‘“《洗衣歌》的排演次数至少。上万次,国内外各种音乐书籍、音响制品,出版、再版不下千次,《洗衣歌》的播放次数在20万次以上。

在西藏40多年,罗念一虽然单位在拉萨,可一年中没几个月待在拉萨,他跑遍了西藏的村庄、牧场,也走过了青海、四川、云南的藏区。“我今生有缘和藏族人民、西藏音乐打交道,把音乐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这辈子没白活。”

退休后,对自己的“音乐大学、第二故乡”西藏,老人始终魂牵梦萦,他花两年时间完成了《雪域之恋》——根据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清新、委婉、深情的爱情诗作曲而成。音乐泰斗李凌在前言中写道:“音乐吐露得如此婉转,甜美、真诚、直率,声声出口心,富有无限的魅力。”

2010年,近80岁的老人坐火车回了一趟拉萨。“把铁路修到拉萨,让藏族人民可以在家门口坐上火车去北京,去全国各地,这是当初修筑川藏公路的战士们心中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今后只要我还能动,我就要为西藏的音乐事业继续做一点事。”

岁月

与才旦卓玛、罗念一同住在成都的尼玛泽仁·亚东,经历的是另一段燃情岁月。生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的亚东——以CCTV音乐电视节目《向往神鹰》而走红全国,与腾格尔和容中尔甲合称“高原三星”,在民间则被称为“高原歌王”。

“我应该就是中国藏族流行音乐第一人。”2019年10月7日下午,成都青石桥市场对面一楼的茶馆,亚东点了支烟,猛地抽了一口,络腮胡子的脸随即隐匿在烟雾中,“我的音乐风格完全是在摸索中摸爬滚打,自自然然形成中,纯粹一个一个场子唱出来的,声音里纯粹是自然的东西。”

今年53岁的亚东,自称早已知天命。“我出生的地方是德格,我名字藏语意思是‘天晴了,长寿的太阳。”

亚东14岁时丧父,和母亲以及两个妹妹一起生活。为了生计,亚东只读了3年小学便辍学。“藏区到处都是载歌载舞的,生活中充满歌声,耳濡目染,这种氛围里很容易受感染。藏族人本来就有音乐天赋。”亚东小时候娱乐活动很少,音乐自然而然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经常有唱歌比赛,基本上唱情歌,里面的调子特别多,就跟着大人学,尽管对爱根本不懂。”

“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这种成长过程,包括各地方不同的音乐形式,对音乐的热爱,非常自然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儿时的亚东比较反叛,20世纪80年代初,在德格县城上班收入还不错的父亲,买了台黑白电视,当时追求时尚,就经常看。1983年,看到“春晚”上老师教吉他,立马着了迷。

18岁的亞东,跑到成都买了把吉他,着了魔似的疯狂练习,很快就能琢磨弹出几个和弦。“当时藏族的流行音乐刚刚开始萌芽,内地流行音乐比较早,也很专业了。”亚东毫不谦虚地说,“藏族流行音乐可以说从我这里,才真正开始。”

1979年,亚东入伍,三年后的1981年12月,退役到了德格县体委,后来调到文化馆。在香格里拉县,他的好友、一位同样优秀的藏族歌手郎尼阿彬曾这样评价亚东:“亚东是一个天才,什么乐器在他手里几下就整会了。”

亚东不仅有音乐的天赋,而且有浓厚的音乐情结,为此,他积极组织联欢活动、篝火晚会等。那时交谊舞在藏区是非常陌生的,有着超前意识的亚东,率先将这种活动介绍到了藏区,可当地领导一时无法理解,当然也就无法申请到活动经费。

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亚东只能自己想办法搞经费。1983年,他买了一辆旧解放牌汽车跑货运,这成为他人生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为了能把活动搞起来,亚东不辞辛苦地在高原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奔走。

他的车上有三样东西不可或缺:吉他、打酥油茶的茶桶和装糌粑的口袋,有了它们,物质、精神的需求都有了。寂寞了,愁闷了,就弹响吉他,高唱几曲;渴了,喝口酥油茶;饿了,吃点糌粑。日子就这样在歌声与车轮的转动中流淌着。

1985年秋天,亚东运木料到成都,路过康定时,他去甘孜州歌舞团看望朋友。在酒席上,他用吉他弹唱了一首藏族民谣,除了同桌朋友的齐声喝彩,歌声还引来了时任甘孜州文工团团长的格桑洛布。

尽管隔了34年,格桑洛布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9月30日晚在成都藏秘.拉依萨风情餐吧,他回忆称当时立马推开门对亚东说:‘“我第一次听到用这种唱法唱藏族民歌,太动听了。明天是‘四干会(四级干部会)的闭幕式,你敢不敢上去唱?”

朋友们一听,便纷纷鼓励亚东登台。想到能登台演出,亚东立马答应了。“没想到一上台就下不来了。当时没人听过藏族歌曲可以这样唱,尤其还拿着吉他伴奏。返场了很多次,台下的人们简直疯了,报幕的声音都听不见,干部们全站在椅子上了。

“后来实在没歌了,就又唱了首《拉孜之歌》。”

亚东再次弹响了吉他,当晚一共演唱了9首,如同个人演唱会,人们疯狂拥到台,上开始跳起了锅庄。就在这一天,亚东获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巨浪般的掌声也就在那一天,格桑洛布想借调他到甘孜文工团里来,亚东当时根本没有想成为专业歌唱演员,他唱歌完全是出于喜欢。当时他唯一想办好的事,就是顺利地把一车木料运到成都。不过从那以后,亚东便调到了甘孜州群众艺术馆。

1985年,不擅公关的亚东几次要求到内地音乐学院深造,当时的领导都没同意。“局长是学画画的嘛,对我们搞音乐的不支持。”走不成音乐不能丢,亚东就在康定开设了吉他培训班、民族风情歌舞厅。

民族风情歌舞厅需要乐队,他便自己投资从成都买回全套电声乐器。亚东的音乐天赋又显现出来了,学萨克斯不到两个月就可以上台,独奏吉他简直像玩具,对乐感要求极高的爵士鼓,他折腾几下居然成了甘孜州第一鼓手。“当时文化馆上班闲得要命,晚上跳交谊舞,我就吹萨克斯伴奏,每晚有5块钱,其他人2~3块。”

1992年夏天,因为工作需要亚东来到成都,在春熙饭店5楼做钢材采购工作。“结识了不少朋友,很多钢材老板。当时钢材行情不错,还是赚了点钱”。后来亚东又想到了唱歌。“就自己出钱做了专辑《游子的心》,没想到卖了60万张,整个藏区都卖疯了。”

后来,他索性不上班,搬到干姐姐兰卡卓玛所在的四川音乐学院。兰卡卓玛是声乐系老师,为亚东安排了一间很小的住房,让他暂且安身,还为他找来了一位吹萨克斯的老师。

那位老师很热心,带亚东去了当时有名的金河大酒店歌舞厅,并向老板推荐说:“这位是从甘孜来的歌手,很巴适。”就这样亚东开始了流浪歌手的生涯,每晚差不多要跑4家歌舞厅。“我在金河一晚上就挣了100块,当时工资一个月才160块。

那时成都几乎没人在歌舞厅唱英文歌曲。“我不懂英文,就加上拼音注释,完全死记硬背下来。为了唱准,还去西南民族学院(现在的西南民族大学)请教外籍学生,纠正自己的发音。”当亚东带着英文歌曲登台演出时,不仅赢得了中国观众的掌声,连外国人也竖起了大拇指。

1994年秋,中央电视台正在拉萨拍摄《向往神鹰》的MTV,当时演唱这首歌的4位藏族歌手,都未能得到词曲作者扎西达娃和美朗多吉的认可。同样在拉萨拍MTV的阿坝女歌手泽朗央金向他们推荐了亚东,中央电视台MTV摄制组当即派人飞往成都。

要在偌大的成都找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几乎是大海捞针。“当时运气确实特别好。央视的人去成都广播电台找人,刚好遇到作曲家秋加措,他当时就住在我家里。

于是,亚东骑着黄河250摩托就过来了。1995,年,中国音乐电视大赛颁奖,《向往神鹰》获得了奖。“成都当时满大街、每个台都在放这首歌,我都听烦了。”

土壤

亚东在成都已经火得一塌糊涂的时候,2000公里外的拉萨,柯克.阿旺旦增也带着紫外线乐队,到处走穴。“当时是歌舞厅的黄金时期,拉萨虽然比成都晚一些,但这里是孕育好音乐的最佳土壤。”

时隔这么多年,柯克的口气还是颇为遗憾。“尽管天杵乐队成员都是多年好朋友,但严格意义上讲,我们才是西藏第一支摇滚乐队,应该也是当时最专业的。可惜错过了各种机缘,没能出一本专辑,作为队长,非常失败,我有责任。”

在现在看来,1993年成立的紫外线乐队阵容,也堪称豪华。主唱旦增边洛,兼任键盘手一国家一级作曲家,西藏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师从著名音乐教育家、指挥家何润源,一生创作无数,主要作品有《高高的西藏》、《心中的恋人》、《香巴拉并不遥远》、《雪莲花》、《雪域故乡》和《向往西藏》等。

贝斯手魏刚,半藏半汉,藏名格桑益西,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目前是拉萨歌舞团副团长。吉他手达瓦次仁,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当时西藏最好的吉他手了,什么风格的和弦都能弹。”柯克非常自豪于当年的专业团队。

20世纪90年代初,是中国摇滚的黄金时期。当时台湾音乐人、魔岩唱片创始人张培仁来到北京,看到崔健蒙着眼睛唱了一首《一块红布》,顿时被震住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群一无所有的北京青年竟然创作了这么好的摇滚乐!”

被震撼的张培仁开始積极运作,把窦唯、张楚、何勇聚集到一起,凑齐魔岩三杰。在他的推动下,黑豹乐队和唐朝乐队加入滚石唱片,《黑豹》和《梦回唐朝》两张专辑横空出世。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数字一黑豹乐队同名专辑《黑豹》卖了150万张,在当时的中国大陆绝无仅有。彼时的窦唯虽然稚嫩,但他和黑豹创作的《无地自容》却成了不可逾越的经典。唐朝乐队异军突起,四位长发飘飞的热血青年,以高亢的唱腔和重金属音效崭露头角,首张专辑《梦回唐朝》狂卖200万张。

在没有网购的年代里,在当时不成熟的媒体环境和运作方式下,这个销量堪称奇迹。中国摇滚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如此火爆的签售场面。

祖籍青海海南,出生在果洛,在青海读大学时就开过个人演唱会的柯克,此时来到了拉萨。1987年考入拉萨电视台,成为第一位汉语男播音员。1992年考入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进修播音专业。

“当时拉萨没有一个乐队。内地摇滚乐这么火,很多人都想听现场,尤其是黑豹、唐朝和超载等乐队的作品。”1993年,柯克找来几位好兄弟,成立了西藏最早的摇滚乐队紫外线,担任队长,兼任鼓手。

“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伴奏带。魏刚和达瓦次仁就边听边记谱,一个一个专辑扒下来,乐队再一起苦练。”柯克记得当时唐朝乐队灵魂人物、号称“中国最好贝斯手”张炬来拉萨时,看过紫外线乐队的现场表演后,非常吃惊。“一个如此偏远的边疆地区乐队,演出如此专业,甚至已经接近北京不少一线乐队的水平。”

20世纪90年代初,北京经常有有歌手,来到拉萨。“当时演出就在拉萨北郊体育场,晚会一般我们伴奏,乐队技术于是突飞猛进。”后来拉萨歌舞厅多了起来,柯克就带着紫外线乐队到处走穴演出。

当时没有孩子,其他人都是单身。”柯克和大家几乎没日没夜地混在一起,后来蔡三从内地过来加盟乐队,集体创作了第一首歌《花开花落》,演出时才正式成为一个乐队,起名叫紫外线。“紫外线可以杀菌,又是高原独特的天象,听着也够酷。”

拉萨的许多家歌舞厅,绝大部分紫外线都去演出过。“我们当时会演奏的歌曲,差不多有8000首。1997年时,毫不夸张地说,紫外线的技术,在西南地区也数一数二了。”

边洛记忆犹新的一首原创摇滚歌曲《祖先的伟迹》,创作于1991年初夏时,在西藏文联二楼办公室与好友普布次仁一起闭门集中合作一这是西藏首部摇滚歌曲作品,后来收录到边洛作品磁带特辑《雪域雄鹰摇滚》。

1997年7月,紫外线乐队还拍了一张乐队合照,上面写着一行字:请接受一束紫外线的穿透。随后柯克去了北京,先在迷笛音乐学校,同年考入广播电影电视部管理干部学院,学习影视制作。后来又去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学播音。

紫外线乐队最终无疾而终。

2019年9月17日下午,拉萨太阳岛阿拉丁天空牧场,达瓦次仁正在教学员弹扎念琴一这位当年紫外线的节奏吉他手,已经十多年没弹过吉他了。授课结束后,他拿起尘封已久的吉他,弹了一曲齐秦的《狼》。“手生了手生了,很多和弦都忘记了。”

和柯克一样,达瓦次仁最遗憾当年紫外线没有出一个专辑。“专辑是乐队的孩子,真正热爱音乐的人,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出来。很可惜当年没有坚持。”

紫外线解散两年后,1999年9月9日,西藏天杵乐队成立一这是由6个藏族大男孩组成的乐队,他们当中科班学音乐的只有两个人,鼓手旦增达瓦和贝斯手扎西平措。鼓手旦增达瓦是乐队老大哥,自小热衷于摇滚乐,还在拉萨首创了西藏酒吧音乐文化基地——不插电音乐吧。

乐队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固定的职业。曾经学邮电专业的贝斯手扎西平措,带着追求音乐的理想,放弃了待遇优厚的工作,半路出家读完5年的西藏大学音乐专业,现在是一名中学音乐教师,也是乐队队长。

主唱索朗旦增,从小习舞,是西藏自治区歌舞团的舞蹈演员。索朗念扎是德语导游,他是乐队的主音吉他。节奏吉他索朗尼玛,是审计员。忙于公务但坚持排练的索朗尼玛,也是天杵的灵魂人物之一——被年轻一辈的歌手尊称为索尼大哥。

就在10月2日,天杵还在拉萨洲际酒店做了一场演出。“天杵坚持了20年,至今还抽空排练演出,还出了几张专辑,确实非常不容易。”如今身为西藏电视台导演、西藏影视发展有限公司影视部总经理的柯克,回想似乎早就远去的摇滚岁月,还是有些忍不住地感慨。

滋养

受藏地文化滋养的萨顶顶,同样有过这样脱胎换骨的经历。12年前,顶着“首位入围格莱美的华人女歌手”BBC2008年世界音乐大奖最佳亚太区艺人奖”等光环的萨顶顶,自2008年发行专辑《万物生》之后,就成为炙手可热的华人歌手。

2019年8月20日晚上,刚刚参加完“吉祥欢歌”排练的萨顶顶,一袭白衣,过来和朋友们小聚。“我太想念拉萨和拉萨的朋友们了。”一袭白衣的萨顶顶,“回到拉萨,真舒服,就像回到家了。”

“其实在制作《万物生》专辑之前,我并没有来过西藏。”制作这张充满藏族元素的专辑时,萨顶顶读了很多藏文化的书籍。

最令萨顶顶痛苦的,是家人的不支持。“尤其是我爸爸,对我很不理解。他觉得我创作的方向,过于冷门和小众了,和当时(2004~2005年)的主流方向不契合,我俩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

有一天,萨顶顶的父亲给她写了一封信,密密麻麻抄了很多古文,让她创作时参考。“虽然字太密集了看着眼晕,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知道父亲是真的爱我关心我,更想让我创作时,能够多些滋养和启发。”因为《万物生》,父女感情破冰了。

2000年,21岁的萨顶顶参加当年的CCTV歌手大奖赛,唱了一首新疆风格的《塔里木姑娘》。“现在看当时的演出视频,感觉就像一个孩子,还不太懂,眼神中充满单纯。拼命地表现自己,就是要告诉评委老师:老师老师你看,我会这个,会那个。我会抖肩,还有个好嗓子。”后来,她拿到了专业组通俗第二名。

“我还是非常感谢有机会拥有一个舞台,可以和中国的音乐家交流。如果不是著名作曲家张宏光老师看了演出录像,也不会把一张唱片介绍给我。”随着首张专辑《咚巴拉》问世,萨顶顶唱了5年流行歌曲。

“当时突然感觉自己做了5年音乐,又回到了起点。目前这种音乐形式不适合自己了。”25岁的萨顶顶开始反省和思考,“我到底要做什么样的音乐?好的音乐不是被包装出来的,而是随着心和成长经历,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去变化的。”

音乐人高晓松说:“萨顶顶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学过作曲,优势是基本上自己能做音乐。音乐嘛,就是自由最快乐了,能自由地做音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事儿。”

后来,环球唱片找到萨顶顶,萨顶顶至今记得当时给环球唱片做的MV小样——亲自为《妈妈天那》编舞。“就怕他们没有完全理解我的音乐,配上舞蹈动作或许好些。”

萨顶顶在制作《万物生》这张唱片时,经历了一个非常孤独甚至不被人理解的创作过程。“从作词作曲,到服装造型,甚至头饰的搭配制作,我都积极配合参与。”

2008年4月,英国伦敦BBC逍遥音乐节114年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位中国面孔。“萨顶顶的音乐缥缈神秘,把古老和现代结合在一起,把熟悉的音乐和几千年历史的音乐,结合在一起。仿佛她的声音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我就是想让,人们真正地融入音乐。”萨顶顶对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巨大荣誉保持清醒。萨顶顶《万物生》在国际上被划分为世界音乐一就是西方音乐之外的音乐一起始于20世纪80年代。

萨顶顶第一次来到西藏,是去阿里古格拍摄《万物生》。宋明还记得当时拍摄的情景,这位西藏雪堆白手工艺学校的创始人,在这个MV里饰演国王。“当时投入可是大手笔,导演特别认真,一个看似普通的镜头,可能要拍几十遍。萨顶顶也是全情投入,阿里那个季节已经很冷了,她穿着裙子非常敬业。”

《万物生》确实达到了一个音乐人轻易无法企及的高度。彼时有媒体评论:这张专辑将电子时尚与神秘主义融为一炉,在全球化的娱乐场景中,它对民族元素的发掘和张扬,对流行音乐的厚度和深度的追求,都有了很大提升。“萨顶顶将原生态音乐的野性和电子乐特有的节奏融合在一起,以独特的方式演绎着属于她自己创作的由心而生的音乐。”

萨顶顶把“自语”视为自己最重要的音乐观念之一。她的音乐里比较常,见的语言有四种:汉语、梵语、藏语、自语。所谓“自语”,就是在音乐里不用任何现成的语言为歌词,而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咿咿呀呀地吟唱。

曾有人把萨顶顶的自语和恩雅相比。“如果还是需要强调语言本身的含义,那不如就用人类已有的语言。我的自语就是要一种完全自由,每个人都能在其中融入自己想象和情感宣泄的直白感动。

《锡林河边的老人》,是萨顶顶怀念她外婆的一首歌,整首歌里没有一句歌词,全是咿呀自语。在欧洲演出她唱完这首歌,一位日本听众到后台来找她问:“我从这首歌里听到你唱的是:爱、思念、童年、远方、故乡……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萨顶顶当时眼泪就淌了下来。

“我对藏地文化的感情也是如此。自己喜欢的要放在心里。一味追求形式化,反而容易产生障碍,需要进到核心里面,要能融到作品里面。”萨顶顶一直把自己定位为跨界的创作型音乐人,除了制作创意舞台剧《我的小伙伴》,还担任热播剧《香蜜沉沉烬如霜》音乐总监并演唱片尾曲《左手指月》。

此外,薩顶顶还带领“中英音乐”团队,为歌手毛不易创作了主题曲《不染》。“毛不易唱的是出世的情怀,萨顶顶唱的入世的深情。”刚在拉萨演出完的她,又在电影《极震区》中饰演映秀小学音乐老师马艳秋,投入到紧张的拍摄当中去。

参与《我是唱作人》时,萨顶顶接连唱了《大梦天华》和《盘》。10月18日还在广东卫视《劳动号子》节目中,演绎一首粤语《咸水歌》。在2019年8月19日的朋友圈,萨顶顶特意写了一段话:拉萨还是那么美,好人好景好学习,玄幻的地方,神奇的力量。

多元

和萨顶顶饱受藏地文化滋养不同。2002年,从CCTV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青歌赛”)上脱颖而出的“高原红”唱红了全国。2003年8月,“高原红”组合更名重组,成为阿佳组合,是中国第一支藏族女子组合,当时的3人组合,现在由泽旺娜姆、尕让卓玛组成。作为藏文化孕育出的歌手,她们正走在传承和多元的路上。

9月18日,北京玛吉阿米藏餐馆,阿佳组合两姐妹还未进门,笑声已经先行入耳。“藏区10个女孩有9个叫卓玛。”性格活泼的尕让卓玛生于四川省阿坝州松潘县,位于青藏高原东缘。“还是叫我阿佳卓玛吧,这位是我姐姐阿佳娜姆。”

大阿佳卓玛两岁的泽旺娜姆,生于四川甘孜扎溪卡,这是石渠的藏语别称,位于四川省西北端的川青、藏三省区交界处。“我们那里是纯牧区,泽旺娜姆藏语就是长寿仙女的意思。”

姐姐阿佳娜姆,沉稳许多。“我们一起在北京闯荡,在故乡10年经历的事情,还不如北京一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跟父母还长,胜似亲姐妹,经常被人说成双胞胎。

阿佳娜姆的故乡,是牧区中的牧区。“小时候爸爸骑马放牧时,经常被放在怀里,有时就在牦牛背上驮着。草原上没有树,还以为土豆长在树上呢。就想着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于是发愤图强,初中考了第一名到康定,再后来到西南民族学院读经济管理。”

阿佳卓玛的家人都喜欢唱歌,当时通俗歌曲比较流行,平时听的都是张惠妹和那英的。“后来到了阿坝师专读音乐教育,什么都要学。当时弟弟是县里的小明星,有时他表演时,还要伴舞。”

两人结缘还是因为容中尔甲——这位2000年通过“青歌赛”成名的藏族歌手,此时已被称为“九寨歌王”。容中尔甲的歌唱组合差一个人,到处物色人选。阿佳卓玛那时刚拿到最佳服饰表演奖,被找上门时她谢绝了一她爸爸不让参加文艺团队。结果第二天在街上,又被容中尔甲的星探盯上了。

“这就是缘分吧,有相同经历的人,早晚会遇到。”当时阿佳娜姆已经发了单曲,阿佳卓玛特意买了她的CD,很好奇这个女孩究竟长什么样子。再后来两人一起去四川音乐学院进修。为了筹备“青歌赛”,还一起刻苦练习爵士舞。

阿佳卓玛至今对第一次参加“青歌赛”的情景记忆犹新。当时才19岁,被通知可以进入决赛了,在后台却找不到和声,想着电视机前等待着的亲戚朋友,急得一直哭。“本来一开始无知者无畏。结果可以进决赛了,紧张激动得手一直抖,后来想着反正都这样了,那就要好好拼一把。拿到名次后,真是悲喜交加。还是挺自豪的。”

“当时'青歌赛'要求挺严格,我们就想着如何突破。”阿佳娜姆和阿佳卓玛做了一些创新,本来她们个子就高,戴着藏式帽子,又跳爵士舞,还把民歌改编得很摇滚。那时流行的组合大多是黑鸭子类似风格的,她们让评委眼前一亮。

“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尽管性格有差异,待在一起很舒服。从来没有为私事吵架,偶尔吵架,也是为了工作。”

自从在2002年“青歌赛”上脱颖而出后,阿佳组合一直马不停蹄地在国内演出,曾参加过《同一首歌》《心连心》,2003年、2004年春节联欢晚会、2004年雅典奥运圣火颐和园晚会、西藏电视台藏历年晚会等几十档栏目和晚会。

“那时候想得特别单纯,从藏区走出来已经不错了,就想见见更广阔的世界。”阿佳组合上过两次“春晚”表演,“虽然时间很短,心里还是特别自豪的。

来到北京后,阿佳组合有幸得到了著名藏族歌手韩红的帮助。韩红亲自为她们担当制作人,由她策划、制作的同名单曲《阿佳》,现已成了阿佳组合的主打歌之一。“我们的音乐定位,就是要将民族的东西用时尚的方式表达出来。”

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阿佳组合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北京是福地,福地遇到了很多福人。北京机会多,能够给年轻人很多梦想。北京很包容自己,遇到了很多知己。北京节奏比较快,适应之后,反而不太习惯成都的慢节奏了。”

“拉萨不一样,有能量场,每次回去过林卡,晒太阳,很开心,心很静。累的时候回拉萨待几天,净化心灵,充充电,获取更大的能量在大城市继续拼搏。”阿佳组合很清晰自身的定位和未来,‘定还要多学习继承民族的元素,原生态和国际结合起来就特别好。我們还是要坚持民族的元素,否则就是丢掉了魂。”

阿佳组合同样很感恩。“没有民族文化的积淀,我们也走不出来,永远不能忘记最初的使命。作为藏族歌手,继承和弘扬本民族文化,本身也是一种责任。许下诺言就认真去执行。”

阿佳组合也做了更多的尝试。阿佳卓玛在做美食等电视节目,阿佳娜姆三年前就做了自己的服装品牌,用藏族元素设计真正的国际性服装。“9月19日的米兰服装周邀请我了,明年做阿里古格时装秀,迪拜世博会中国馆也会参与设计。目前在藏区开了5家服装店,已经跻身一线藏装品牌。

和阿佳卓玛同样身为阿坝人的三木科(Sam-Co),也是通过选秀崭露头角。2004年,还在读大学的三木科,发行首张个人音乐专辑《藏香》而正式进入演艺圈。2005年,参加央视《星光大道》年度总决赛并获得年度最具人气奖。2007年,正式发行第二张个人音乐专辑《藏香依旧》。

10月7日晚,成都青羊区茶馆,戴着棒球帽的三木科,还是一位阳光大男孩。“首张专辑都是15年前了。前几天去一所大学搞活动,很多学生都说听着我的歌长大的。”三木科开起了玩笑,“当时还是学生嘛,音乐风格比较偏校园风。”

在选秀歌手里,三木科一直品学兼优。2001年9月,他考入西南民族大学音乐舞蹈专业,成为该校首位少数民族艺术本科生。2001~2004年在西南民族大学时,代表学校多次获得省内外艺术类比赛奖项,并两次获得国家级一等奖学金。

“尽管当时在《星光大道》拿了名次,我也没签任何公司,这样风格就可以比较随性,从而做好自己喜欢的音乐。”三木科后来还是选择留校,先在西南民大校团委,后来去了艺术学校。“我一直没有把音乐当成谋生手段,这样会比较纯粹一些。公益的演出,没有任何报酬,我都自愿去。但有些.企业开业之类的,给再多报酬能不去就不去,心里不舒服,不喜欢。

就在国庆前,三木科特意自费飞了趟拉萨,去藏香之源尼木县,参加一个公益演出活动。“也算了却我的一个心愿吧,在藏香之源,演唱我的成名曲《藏香》。站在舞台上的自由演唱的感觉,确实特别好。”

和阿佳组合一样,三木科对于藏文化,一直保持尊重和敬畏。“本民族文化的传承非常重要,在拉萨空闲时,我也会去雪巴拉姆藏戏团学藏戏,那些千百年传统的艺术很有感染力。

“歌手能否走得长远,如何从民族文化中汲取养分,非常重要。”或许曾在高校任教的缘故,三木科觉得,“亚东老师之后的这一代歌手,成长环境,不一样,表现形式和定位也不同。做音乐一定要包容,没有对和错,艺术要表现时代的特点,需要真实和多元。作为流行歌手,个性也是必要的,如果丧失个性,音乐注定也是平庸的”。

新生

三木科说的“多元和个性”,不少年轻一代的藏族歌手,正在身体力行,尤其是罗布桑珠和ANU。

“90后”的藏族男歌手罗布桑珠,身上已经有了诸多标签:原创单曲近30首、19岁就出了首张专辑、本科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研究生在美国读酒店管理专业、颜值与才华兼具一身、被老人和年轻人追捧的藏地创作型歌手。

9月20日晚,拉萨仙足岛马格精酿啤酒餐吧,罗布桑珠“酒吧首秀歌友会”。还没到演出时间,两百多平方米的场地,已经爆满。“我平时很少在酒吧里唱歌,这次是应天杵乐队一位大哥的邀请。”

罗布桑珠说的“天杵大哥”——就是西藏天杵乐队的灵魂人物、节奏吉他手索朗尼玛。或许从罗布桑珠身上,索朗尼玛依稀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9月20日的罗布桑珠歌友会,他亲自过去捧场,拍了不少现场小视频,连续发了几个朋友圈。“罗布桑珠有新生代歌手身上,非常缺乏的一種东西。干净从容,沉静不浮躁,能安心创作,这样才能走得更久更远。”

在歌友会,上,罗布桑珠深情款款唱了一首新创作的歌曲《姐姐》,歌词非常动人:我亲爱的姐姐像美丽的天使/今生有缘我们一起长大/从小备受您的照顾/弟弟在这对您说声感谢。“2018年我姐姐结婚了,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就萌生给她写一首歌的念头,在MV中间也把婚礼,上的惊喜视频放进去了。”

“小时候父母和姐姐就是自己的榜样。”罗布桑珠很怀念自己的儿时幸福时光,父亲喜欢画画也喜欢音乐,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去放音乐,然后才开始收拾小屋、准备画画,而年幼的罗布桑珠几乎每天都是在幸福的音乐中醒来,看着从小窗里溜进来的阳光,开始新的一天。

罗布桑珠对音乐的最初感知,大多是从父亲那里无意间获得的,并爱到一发不可收拾。对罗布桑珠来说,这种巨大的影响力首先来自于自己的家人,家庭教育对他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家人对罗布桑珠的教育方式与有些父母不同,他们不会在成绩上要求他必须拿第一,而在做人上一定要非常严格。

罗布桑珠的父母很讲究家教礼仪,当家里有客人来时,别家的大人可能不会让小孩待在屋里,而他是一定会面见客人的,给客人上茶要合脚并拢,手持的姿势,弯腰的程度,都是有要求的。“父亲常会跟我讲,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位好妈妈,一定要孝敬妈妈。在奶奶去世前,爸爸也常会靠在奶奶的腿上眯着聊天。”

虽然家教很严,罗布桑珠并不是个很“乖”的孩子。“你一直唱别人的歌,其实也可以做自己的歌”。大学时文艺部部长的激励,让罗布桑珠开始有了小“叛逆”。“朋友列谢给我引荐了拉萨的音乐制作人,去学习了解那些老师的音乐风格,慢慢试着写歌填词。那是一段激动又幸福的时光。当时还分享了一句藏族谚语:“从模仿开始,在模仿中超越,共勉。”

后来,罗布桑珠重拾高中时受周杰伦影响的中国风,创作了情歌《蝶追梦》,参加学校的歌手大赛并获得“最佳原创奖”——这个奖对罗布桑珠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完成了从唱别人的歌到做自己的歌的蜕变。“在那之后,创作的激情被熊熊点燃,写歌成为最令我幸福、痴迷的事。”

2008年,罗布桑珠开始准备第一张专辑,首张专辑《我来了》发布于他19岁那年的11月24日。这首歌的歌词也很直白:请大家欣赏这首歌/给大家带来快乐/喜欢音乐的男孩/他来了/他的名字叫罗布桑珠。“将我的名字加到歌词里面,很真诚地将自己介绍给大家。歌曲在风格上,选择了舞曲,非常年轻化,也符合了当时那个舞动青春的主旋律。”

“会场里由几百人变成了上千人,父母坐在第一排,心里挺自豪的。”罗布桑珠回忆当时的制作过程还是相当艰辛,专辑最终能够面世,免不了周围亲戚朋友的帮助,尤其是一路支持他的爸爸妈妈,为他出谋划策的兄弟朋友们,以及来听他发布会的、未曾相识的朋友们。为此特意创作了一首《感恩》,“爱到极致,才会发现历经任何苦痛都是值得的”。

从美国留学回来后,罗布桑珠又写了一首《烛光》。“我父亲是一位老师,每年教师节,学生们会请他吃饭,围他一桌,为他唱歌。我就想写一首献给父亲和老师的歌。除了感恩,也有一份期许,希望每个人都能成为一道烛光,也能点亮别人。”

“我每首歌几乎都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每张专辑都融入自己最真挚的情感。”罗布桑珠特意总结了自己的创作特点:每张专辑收录的歌有长辈喜爱的,也有年轻人追捧的。每张新专辑都是前一张专辑的进阶版,更丰富和多样化,尝试民歌、摇滚、舞曲和中国风等不同风格,每张专辑里都有一首经典民歌的翻唱,当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传扬。

“教育决定了你的视野和文化底蕴。”罗布桑珠很清晰自己的定位:在西藏大学时,玩嘻哈的已经慢慢出来了,年龄跟我差不多,留学回来后发现一批新的“90后”,在唱法、形式和拍摄手法上,都有很大的提升,这就是教育的关系。

“音乐本身是很干净的东西,如果用得好的话,很正能量、很积极。”

和罗布桑珠一样,两位“90后”的藏族说唱组合ANU,正试图给藏族音乐赋予新的力量。2019年初,作为专家推选的“踢馆”歌手,第一次登上湖南卫视《歌手》舞台的ANU只准备了两首歌,两人笑言“因为没想过会‘踢馆成功或会晋级”。

而接下来的战绩让他们激动不已:作为节目中第一组参与“踢馆”赛的歌手,ANU凭借一曲《Fly》击败人气歌手获得“踢馆”资格后,又以《Apologize》拿下第四名,一举“踢馆”成功,成为前几期节目中的一匹黑马。

“他们完全颠覆了人们对藏族音乐的认知,把现在的流行音乐像流行摇滚、电子音乐、说唱音乐和藏族民歌的基底糅合起来,在流行歌坛上他们的原创是独树一帜的。”ANU打动观众和评委的,是他们扎实的唱功和创新的曲风,纯藏语演绎加上Rap元素,为《歌手》舞台带来了强大的冲击力。

来自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的藏族说唱组合ANU,由“90后”歌手宫巴和巴雅组成。ANU从藏文音译而来,意为“少年”。

ANU组合是两人在公交车上临时起意结成的。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玩伴,同时也希望对音乐的热爱可以一直那么‘少年”一3个简短的英文字母名字彰显了两人的风格,而特意用英文来命名,“也算是为了传达我们将民族风格与国际化音乐接轨的决心吧。”

“能够进入踢馆环节,表明我们的音乐被大家接受了,我们会继续尝试不同的音乐风格。”ANU一改过去藏族歌手传统的演唱方式和唱腔,“我們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就是不想把自己框起来,音乐就是要自由表达。”

早在2016年,ANU就发行了首张原创迷你专辑《ANU》,其中同名歌曲《ANU》是具有浓烈藏族风格的Rap,一经上线便广受嘻哈爱好者的关注,后续又推出了《Joke》《Fly》等几首藏语说唱一呢喃的陈述与突如其来的爆发式藏语说唱配合着极强的节奏一既有藏族音乐的魂又有流行音乐的骨,成为ANU的独特标志。

从青藏高原到《歌手》舞台,宫巴和巴雅说他们一路走来“路弯弯”。宫巴从小学起就自学笛子开始民间弹唱,凭着对音乐的热爱和家人的支持,进入四川省藏文学校主攻藏文,并系统地学习了藏族传统文化;而巴雅则在青海艺术学院修习了4年美声,业余时间坚持自学流行唱法,为日后找到自己的歌路打下了扎实的知识底蕴。

来自青藏高原的ANU,对藏文化有着浓厚情结,在《歌手》2019踢馆赛中,他们还带来了藏族著名非物质文化遗产一藏戏,让观众评委眼前一亮。“他们想通过跟世界通用的流行音乐结合来让大家认识藏戏,认识更多藏族的优秀文化。”

宫巴坦言初中时自己调皮,文化课不好,向家人申请去做音乐。“做音乐人最基本的是什么?”哥哥问他。“唱歌呗。”不是,是文化。”这句话宫巴一直铭记至今。

传承

“90后”的创作型歌手罗布桑珠和ANU组合,在继承和结合藏文化的基础上,不断尝试实验新的作品.藏族女孩边巴德吉,同样走在这样一条传承的路上。

4年前的2015年,西藏自治区成立50周年,一曲藏语版的《喜欢你》突然爆红网络,这首改编自Beyond乐队的《喜欢你》——藏语版名叫《宁都啦》一将藏戏唱腔和流行元素相结合,表达形式新颖,很快爆红了网络,在几天时间里就获得了数千万的点击量,人们纷纷称赞这是“天籁之音”。

11年前的2008年夏天,“第二届节奏西藏摇滚音乐节”开幕,刚组建不久的西藏第一女子摇滚乐队朋克娜娜,一上台就让所有人眼前一亮。略带羞涩的表情、主唱高亢的声线、独特又反叛的性格,引起极大的轰动,让朋克娜娜一夜之间,成为西藏的摇滚女皇。

这两个场景的主角,实都是一位藏戏演员一弹得一手好吉他、爱笑爱做鬼脸、爱自己煮咖啡、1989年的藏族姑娘边巴德吉。9月20日上午,西藏自治区藏剧团门口,一辆车轻轻停下,招牌的笑脸出现在车窗前,似乎还有些羞涩。“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是边巴德吉。”

作为西藏自治区藏剧团的演员,边巴德吉是来参加“国旗颂雪域情:西藏自治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主题文艺晚会”的排练,开场的歌舞中,她有一个经典的藏戏亮相和唱腔。“我从小就是在藏戏团长大的。比起藏戏,流行音乐只是我的爱好,从13岁开始就学习藏戏了,一练就是17年。”

每年,边巴德吉在藏戏团要去西藏各地市完成将近80场下乡演出,几乎每周都有一场排练。边巴德吉希望在现代音乐里面融入藏戏元素,能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听到她的歌就想起藏戏。“藏戏作为世界级的非遗文化,如何让更多年轻人接受和喜欢,确实需要一些创新的传播形式。”

西藏的八大藏戏,来源于佛经和民间传说,大多是一些惩恶扬善的故事。在同龄人中,边巴德吉是第一个主演藏戏的,那年她才23岁。这首先得益于母亲梅朵的熏陶。‘‘从她三岁起,母亲就背着她下乡演出,她就在这样的鼓声和钹声中长大,也迷上了藏戏。”

梅朵从20世纪80年代起,就是藏戏舞台,上最受欢迎的演员之一。在新藏戏《朵雄的春天》中,梅朵从16岁的少女演到74岁的老人,把庄园女奴白珍一生的经历演得催人泪下。受母亲的影响,边巴德吉觉得她应该比其他人更加刻苦用功。

2002年,四川省川剧学校到西藏招生,在4000名小学毕业生中选40人,13岁的边巴德吉在选拔中脱颖而出,进入川剧学校藏戏班学习。为了练好唱腔和身段这两个基本功,藏戏班20多个同学中,边巴德吉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我当时在成都特别勤奋,练童子功比较实,不助于长个,我常常开玩笑说就是当时太刻苦,没长高。”

在成都上学期间,内地的生活方式也影响了这,个来自西藏的孩子:她爱上了流行音乐,爱上了年轻女孩的时尚生活方式:在手机上用软件“唱吧唱流行歌曲,还有喝咖啡。爱喝酥油茶的梅朵,从来环干涉女儿喝咖啡。对女儿唱流行歌曲,梅朵也很支持。她甚至把女儿下乡演出的视频录在手机里,有空就拿出来看。

“当时的学制是6年,后3年就转到了西藏大学藏戏班。”边巴德吉上的是藏大首届藏戏班,她感觉到,作为一个藏戏演员,除了可以演好藏戏,传承西藏的传统文化,她还可以把藏戏唱腔和流行元素结合起来,让西藏的孩子们在歌声中更自然地接纳现代文明。

2007年底,西藏天杵乐队的节奏吉他手索朗尼玛,想组建一支女子摇滚乐队,就在西藏大学贴了招聘启事。“我刚好和三个女孩没去演出,想着自己平时还有练乐器,学过一点乐理知识,就去报了名。

然而边巴德吉没有受过专业的现代音乐训练。刚开始排练时,由于唱法不对,她经常唱两首歌嗓子就哑了。为了不影响工作,她只能利用晚上和周末的业余时间排练。“当时天杵和羚羊角乐队给我们写稿,乐队排练很紧张,索尼老师要求得特别严,有时被批评得大哭,还要乖乖面壁思过。”

“最难的还是发声。藏戏唱腔用的是真声,只要基础好,经过系统训练,可以唱出非常高亢的音来。流行歌曲需要假声,当时就是唱不出来,快急死了。除了担任朋克娜娜主唱,边巴德吉还要苦练吉他。后来终于排练了几首原创歌曲:《幸福可望》《朋克娜娜》《说爱》,在2008年夏天的“第二届节奏西藏摇滚音乐节”一举成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乐队姐妹们后来有的结婚生子,有的改学了戏曲,朋克娜娜解散。四个人中,只有边巴德吉还在坚持她的音乐梦想。因为认真和坚持,传统藏戏与现代音乐,在这个藏族女孩身上实现了神奇的融合。“尽管我很喜欢流行音乐,但永远都不会放弃演藏戏。因为我是西藏的孩子,有责任让更多的人了解藏戏一那是西藏的宝贝。

在今年的雪顿节期间,边巴德吉去甘南下乡演出藏戏《朗莎雯波》,连续40天,一天两场,有次临时替代另外一个女一号,连续排练,没有休息好,差点晕倒。“目前正在做两个单曲,一个是写家乡江孜的《故乡》,一个暂定名《归宿》,期待能早日上线。

边巴德吉的藏大学弟罗布桑珠,在10月10日推出了全新创作单曲《十年》。他在朋友圈里写道:“2019年第十年的十月十号十点奉上这首《十年》,给这一十年跟十周年演唱会一次美好的记录,还是一如既往感恩一切,期待下一个十年以及祝大家都十全十美。

ANU忙著创作新的单曲,同时设计新款ANU潮牌服装,在拉萨、玉树、西宁和那曲都开了店。“藏族的说唱歌手本来就少,但历史积淀很深厚。我们会继续把国内外流行电子音乐,和自己母语结合。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技术上不要有标签和归类,我们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

“这么多年,我们听的音乐很多元化,我们可以接受各种音乐形式,并且不断尝试将不同音乐形式与藏族音乐进行结合。没有风格,就是我们的风格。在ANU看来,最终回归的音乐原点,是属于自己的文化根源,“你走出来再回望的时候会发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三木科正做自己的藏香品牌,还在筹备《藏香》电影。阿佳组合除了新的音乐作品,跨界电视节目和服装设计,也收获颇丰。柯克正忙活着西藏首档大型娱乐真人秀节目《惊喜你的旅行》。达瓦次仁还在拉萨太阳岛阿拉丁教扎念琴。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藏族山歌传承人、“山歌王子”扎西尼玛,也在成都龙泉驿开了音乐工作室。

亚东把公司关了,全心全意创作作品培养学生。“目前只保留亚东音乐工作室,专注策划和编曲。我发起的西藏音乐研讨会还要继续办,音乐制作人必须找到自己民族文化的根。”村根在成都办了音乐培训班。“招的都是爱唱歌的藏族孩子,实在没钱,我就免费。从简谱和节奏等基础练起,起码得让他们专业一些。”

蛰居成都的罗念一,念念不忘想在拉萨,办一场自己新作品《雪域之恋》的音乐会。年岁已高的才旦卓玛说:“我虽然82岁了,身体还好着呢,还能为祖国和人民唱一辈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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