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尚彬,黄 荣
(1.武汉大学 媒体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2;2.武汉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如果说索菲娅(Sophia)获得沙特公民权标志着智能仿真技术将机器类人化发展向前推进了一大步,DNA成为存储介质并且具备加载软件功能成为新计算机形态标志着生物体的媒体性能正在被商用挖掘的话,那么苹果Siri、Google Now成为人们习以为常的交互工具,自动驾驶汽车、机器写作、自动化视频生产的应用和AI主持人的闪亮登场,则意味着智能时代媒体泛化的复杂场景已经在我们身边渐次展开了宏大画卷。智能技术体对传媒及其环境的不断“域定”促进着社会生活的数据化、网络化、智能化发展,人的世界、物的世界、信息世界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创新与扩散过程中,不断地实现连接、交互与融合,持续生成新形态的智能媒体,拓展并模糊着智能传媒的边界。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作为在线社会信息传播系统的智能媒体泛化演进的趋势十分明显,导致媒体系统发生深刻变革。本文试图从复杂系统逻辑切入,观照智能媒体系统进化中的要素、关系和演化,以探索媒体泛化概念、特点及态势。
媒体泛化与媒体系统的结构开放与边界模糊化关联。讨论这一问题的理论视域需要借助系统论研究的新成果。萌发于20世纪初,形成于20世纪30—40年代,发展于20世纪50—60年代,70—80年代进入研究高峰期,至今仍是研究热点的系统论已相当成熟[1]。《中国图书馆分类法》将系统论纳入现代系统理论的范畴,分为一般系统论、系统动力学、大系统理论、灰色系统理论、泛系理论、混沌理论和协同学、超循环理论、耗散结构理论、突变理论、生命系统论十大理论分支。现在谈到的泛化思想,则来源于泛系(Pansystems)理论,该理论是我国学者吴学谋在1976年提出的,最早针对数学的逼近转化论和物理学电磁介质动力学等理论研究。20世纪90年代中期,泛系理论得到了国际学术界的关注,美国《数学评论》发表评介泛系论文多篇[2]。始于数理逻辑的泛系理论在建构了系统工程学的理论并发展成熟之后,转向对社会学、人类学、经济学等交叉学科的阐释。吴学谋认为,泛系概念中的“泛”指泛化、广义化、多层网络型跨域化;其中的“系”指系统、关系(包括联系)以及它们的种种复合,也即系统的系统、系统的关系、关系的关系、关系的系统等。所以,在结构上定义“泛系”就是广义的系统、广义的关系、泛系意义下的多样性或它们的种种复合[3]。如今系统“泛化”思维已经泛化到各个领域,泛化能力已经成为神经网络计算不可或缺的基本能力。正是这种能力推进着互联网的泛在化与广域化拓展,特别是从统计学汲取营养获得大数据连接方案之后,在开放逻辑的催化下,互联网迅速野蛮生长,涌现出“人的世界”和“物的世界”“信息世界”全面连接、交互、融合升级的态势,形成复杂巨系统,并且从连接重构中获得了持续泛化的动能,从建立广义连接实现连接泛化升级为建构硬连接实现认知泛化,正走向建立智能连接实现智能泛化[4]。
智能时代的复杂巨系统在泛化连接基础上推进物理世界和信息世界的交互与融合,从而实现了媒体泛化,因此一个万物皆媒、万象皆媒时代正在到来。所谓“媒体泛化”即指智能媒体作为复杂巨系统,通过开放的逻辑与连接的规则,重组人、机、物与环境的关系而导致媒体化的拓展与深化,使人、机、物与环境都具有媒体性的趋势。媒体泛化的核心是媒体性能泛化,建构在数字化方法可以描述万物的假设之上,这些描述万物的海量数据经由连接、交互、处理、决策,使得媒体功能成为各类复杂问题求解路径的一般性方法,复杂性问题通过媒体化的方式获得较为合理的解决方案,纳入社会信息处理的范畴,因而产生了万物媒体化从微观到宏观的系统性变革。
智能时代的媒体泛化表现为两个层面:智能媒体化和媒体智能化。媒体智能化指媒体使用人工智能技术不断升级、建立新范式的进程,其关注的重点是在人工智能的加持下,媒体会变成什么?自动驾驶汽车、苹果手表、谷歌眼镜、可穿戴技术等则回应了媒体可能的千变万化的未来。这一阶段,自动化机器智能的勃兴、传统采编岗位的锐减昭示了人类主体性历史的岌岌可危,呈现出人机共生背景下的合作与博弈。智能媒体化指智能倾向于通过升级化的媒体功能达成目标,即智能从类媒体化走向媒体升级化成为超级媒体。这里的智能依然呈现了双主体化的特质,即人工智能和人类智能。从本质上讲,人工智能与人类智能媒体化截然不同。人工智能的媒体功能是通过传感器连接数据感知信息并作出决策,其核心是软件工程即算法,算法能够应用的所有领域,因其具备对信息的智能感知和反馈决策能力,而呈现一切有可能的泛化。也就是说,一切能够加载人工智能技术的物品都是媒体,无论虚实。而人类智能的媒体化是从“人类+媒体”走向人机交互与融合,是人类自身向度的内部挖掘和外部拓展。从复杂问题的多元化求解路线来看,生物学可能通过对人类本体媒体化特征的挖掘和放大,通过生物技术升级的方式而不借助机器智能直接实现人的媒体化升级。可见智能媒体化和媒体智能化是智能与媒体边界日益模糊直到毫无边界的过程,其结果是媒体泛化。
和智能媒体发展水平一样,目前的弱人工智能时期,也是媒体泛化发展的初级阶段。这一时期媒体泛化的特点是:混质性、奇异性和活性。
媒体泛化最典型的特征是混质性。所谓混质性指泛化过程中呈现出的媒体介质及技术性质分类的复杂性,是一种跨越物理、生物、信息边界的客观存在。混质性的典型表现是属性互嵌,属性互嵌是技术体进化的基本形式,有实体互嵌、形式互嵌和复合互嵌三种样态[5]。实体互嵌指技术体之间的物质性互嵌,以智能技术体为例,现代智能技术体至少是中观层面的卫星技术、基站建设、手机技术等物质技术的集成。形式互嵌指智能技术体所需的非物质性互嵌,智能媒体时代的形式互嵌至少包括Wi-Fi技术、算法技术和社会综合技术等技术的集成作用及关系。在此基础上的复合互嵌是实体互嵌与形式互嵌在不同层级适用于不同场景相互作用的开放式技术体的基本架构。在媒体泛化过程中,单纯的实体互嵌或单纯的形式互嵌基本不存在。智能媒体时代的属性互嵌已走向复合式升级阶段。复合互嵌意味着技术创新通过信息化的方法,实现对物理世界和生物世界隐性关联的再发现,复合互嵌的智能技术体作为复杂性中介完成子系统间的连接过程,超越有形与无形的物理界限、生物性和非生物性的生物界限,有助于我们直达对智能传播本质的元认知。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媒体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从甲骨、竹简、纸张到印刷书籍、广播、电视、网络,始终作为有形的物质载体传播人类文明。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泛化了媒体的物理特征,手机软件、APP等媒体开始以一种非物质性的存在成为信息载体。从本质上讲,媒体泛化突破了自身物理存在的局限性。除此以外,物理世界和生物世界的信息表达及其开放互联导致的媒体泛化打破了人机之间的生物性界限,为智能媒体人化、人机化、机器化等不同路径的发展方向提供了舞台,这些不同的路径模式又会在发展过程中不断的自我否定,以新的混质认知进行概念重塑。混质性媒体是开放的、进化的,表现出从某个部分无法预测未来的涌现性质。布莱恩阿瑟赞美这一重要特征,认为这种基于混质复杂性带来的新物种是混质杂交、模糊歧义、随机包容、模棱两可、残缺不全却富于创新的,而且是不完美的复合体[6]。
所谓奇异性指媒体泛化发展变化中呈现的各种出乎想象的可能性。它包含多重路线协同进化以及混质竞争导致的不确定性结果,这种结果极具脑洞,超乎想象。不同于过去的各种媒体,智能媒体赋予所有物质和系统自我表征的能力。这种表征既碎片化又模糊,是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集合,它的目标是寻找交互对象建立连接,产生交互作用,相互影响协同进化共同变化,最终向他物转化[7]。这种事物之间相互影响交互促发事物之间相互跃迁的状况,暗合了神奇的量子理论,导致今天硅基生命和碳基生命作为世界双主体地位的逐步确立。可以确定的是智媒时代“唯变不变”,但“变成什么”以及“怎么变”则充满了不确定性。因此对智能媒体趋势的猜测使得未来学视域再次进入学者的视线,传播学也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在媒体泛化的可能性空间中自由翱翔。如此说来,媒体泛化的奇异性集中指代的是智能技术体促进媒体的广延属性和强度属性释放而导致正在创生出各种突破想象的可能性。新的技术将奇异性想象变为现实走向日常化,从而实现想象与现实的转化。对于受时间局限尚无明晰的参照系的媒体泛化而言,可以从历史的角度通过对科幻艺术变化轨迹的考察,窥视这种可能性之一二。
目前,科幻作品基于当下的发展状况,从超越当下的想象延伸出魔幻和玄幻,从源于当下科学规律的想象延伸出科幻,在技术的推进下科幻、魔幻和玄幻的界限也逐渐模糊。科幻和技术的特殊耦合产生了奇异的效果,机器人、赛博空间等术语直接从科幻小说走向现实生活,魔术大变活人理论上有望被量子超距传输逐渐实现,那些看似魔幻、玄幻的未来想象场景正随着媒体泛化的脚步不断矫正,弱人工智能时代给予人们源源不绝的想象空间,也实时更新着人们的想象维度,使得媒体进化朝着更为奇异和天马行空的道路上飞奔,并实现奇异性向现实性的转化。媒体泛化终将随着发展脚步的不断迈进,使奇异性彻底走下神坛,变得奇将不奇[8]。
所谓活性指媒体泛化具备生物体生命活力的典型特征,依托模块化设计结构,实现复杂任务的分割、替代、扩张、排除、归纳、移植等功能的灵活组合,具有强大的生存和发展能力。分割是将一个系统分解为两个或更多的模块。通过分割,过去垂直一体化的传播模式转化为松散的垂直非一体化的智能模块传播簇群。分割的目标则是实现任务分割、价值切割,从而创造更多的选择权,继而通过系统的适应性选择,更新、增加或减少模块进行组合,形成交互式演进,构建更为灵活的模块集成方式,获得更好的性能。系统的适应性选择的具体方式,包括替代、扩展、排除等。替代指用一种模块化设计替代另外一种模块化设计,扩展指向某个系统添加新的模块,排除指将某个模块从该系统中排除掉。同时,系统还进行归纳,创造一个新的设计,也可以移植,将某个模块移到另一个系统中,从而实现模块间的合作与博弈,流动与变化,达到耦合自恰的效果[9]。媒体泛化由此变得有张有弛,具有扩展和缩减的弹性,具有兼容和替代的张力,具有开放和接纳的广度,具有交互和融合的深度,与信息进化不可分割,展现出无限活性,进化不止,生生不息。
智能媒体作为模块化系统的优势就是能够消解旧系统对设计和生产的集中控制,转向分散化创新,系统所有要素的创新潜力被激活,呈现出无处不在的生命力,既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而随着智能媒体技术的不断升级,隐模块作为设计规则的重要组成开始彰显力量,从边缘走向促发系统变革的中心,成为新经济时代市场竞争重要的杀手锏。这一时期,物理世界的活性、精神世界的活性、环境信息的活性,甚至无生命的物质分子也可以通过信息交互展示其活性价值。从这一层面说,媒体泛化即活性泛化。媒体泛化正在揭开无机世界、微观世界、未知世界的活性规律,颠覆科学史对活性的传统认知,生成新的系统活性。因此,可以将这一特性概括为活性赋能,万物皆灵[10]。
媒体泛化的场景展开波澜壮阔,宏大深邃,可能波及整个人类社会及其宇宙。就当前的在线社会信息传播系统的发展而言,智能媒体只是启动了媒体泛化的引擎,泛化发展和升级则是智能媒体演进的必然趋势。然而媒体泛化又是复杂的,协同进化和混质竞争决定着泛化可能的多样性,同时每一条进化路径又将媒体泛化推向深化。在这样的前提下,观察智能媒体变革,洞悉媒体泛化态势对传播学研究的思维转向具有重大现实意义。所谓态势指媒体泛化的状态和形势。媒体泛化的状态主要指目前媒体泛化的基本状况及其变化情况,即媒体泛化正在发生哪些变化?媒体泛化的形势指媒体泛化的基本走向,基于多样化协同进化的基本路径及其指向,即媒体泛化未来指向何方?就目前智能媒体发展情况看,媒体泛化呈现四个态势:泛化领域、泛化形态、泛化内容、泛化虚实。
领域指学术思想或社会活动的范围,在媒体研究视野中,领域指工业化社会形成的线性思维主导下的专业化分类和界别,因此媒体也存在自己的领域即媒介域。媒介域的概念是由法国学者雷吉斯·德布雷提出的,他认为媒介域指的是一个信息和人的传递和运输环境,包括与其相对应的知识加工方法和扩散方法。他从历史的维度将媒介域加以区分,即口语文化形成的逻各斯域、印刷技术形成的书写域、视听技术形成的图像域[11]。德布雷是以媒体技术系统中核心技术确立的新的生态位及其生态圈来界定媒介域的。欧文·拉兹洛则对界定域本身提出了质疑,他认为非定域的模糊连接正在发生作用,人类正在走向“霍罗斯文明”[12]。由此看来,从“定域”到“非定域”是新的信息技术集中爆发而引发的一场大解放。在这场大解放中,媒体也在迎接自己的大革命,即泛化领域。媒体的泛化领域,不仅仅是企业和社会中介组织的媒体化、政府机构的媒体化,与此同时,媒体作为非定域革命的前锋,通过建立连接,将触角伸向各个领域,凡是媒体能够触达的领域即生成新的媒介域,其特点是进化快速、扩张迅速且无限膨胀。
从目前态势看,智能媒体时代的泛化揭示了隐性连接的价值,并将之升级转换成硬连接涌现的爆发力。连接的升级是传播的本质,泛化的结果是传播技术发展的必然目标。我们目前所处的弱人工智能阶段,在一定意义上还处在媒体融合发展和智能媒体发展的边缘区,过渡性十分明显。在这一过渡阶段,由于数字化与智能化并存,媒体融合发展的突变与智能媒体在新生态位上的渐变同时发生,从而导致智能媒体发展边界的模糊化和泛化的动力十分强劲,不断突破传统的媒介域。备受关注的5G技术和物联网发展,模糊了传媒与经济的边界;人工智能的通用性正在逐渐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落地于不同的应用场景,激活相关领域泛化的推进。因此,智能媒体及其信息传播成为泛化领域的决定性力量,使生物系统、人体系统、人脑系统、地理系统、社会系统、星系系统等相互连接,不断重构媒体的结构,形成了开放的复杂巨系统[13]。广义模糊的泛化领域替代了传统狭义的媒介域,这是从专业边界领域来看的。事实上,智能媒体的泛化角度不仅于此,它还呈现出三个基本视域的边界模糊:信息世界、物理世界和生物世界。信息世界和物理世界的边界连接诞生计算机网络技术,信息世界和生物世界的连接诞生DNA工程学,信息世界、物理世界和生物世界的交融诞生脑机接口技术。泛化领域是智能技术进化的结果,也将遵从进化特征呈现协同进化、结构深化的复杂性。从未来发展趋势看,即便是目前看上去似乎与传播学毫无关联的生物工程学,都可能会在混质竞争中通过研发DNA计算机或者直接使用生物技术升级人类大脑将人类带入超人类革命而影响传播,甚至引发新一轮传播范式变革。
如果说“形态”是指事物的形式、外在表现,或生物体外部的形状的话,“泛化形态”是指智能媒体可能产生的形态变化已经突破了虚实界限、软硬件界限,正在走向无限可能的多样性。
与其说泛化形态本身就像是媒体变化的神话,不如说技术想象已经插上了匪夷所思的翅膀使媒体泛化形态正变得越来越具有奇异性。媒体边界的模糊化实际上存在泛化可能产生的不同层次的结构中。从媒体基础结构看,其软硬件一体化趋势日益明显。不仅苹果手机及搭载的专用iOS系统打破边界,进行一体化开发,衍生出SIRI等人机交互软件,而且谷歌、微软、华为、百度等企业,也将软硬件一体化应用开发作为争夺市场的重要策略。仅仅是一个手机屏幕的软化趋势就可以看出,无边框、可折叠、透明无形的柔性屏手机诞生推进了硬件软化的技术想象。从生物工程学视域看,3D打印人体器官,DNA存储技术提出的硬件湿件化的想象已经彻底改变了传统的媒介形态特征[8]。从复杂系统的技术元素来看,人类分身化、人类升级、机器形态多样化、人机的边界也日渐模糊。技术变革为我们提供了人类和机器设计思路变革的不同路径。VR技术、机器视频合成虚拟主持人等技术,拓展了人的需要,已经可以轻松实现“人类分身”。从自身发展看,人类正在从生命2.0步入3.0阶段,从对自身的湿件进化软件设计阶段步入脱离湿件束缚,能够设计自身湿件软件的新阶段[14]。从机器形态发展情况看,多样化趋势伴随整个传播史,目前由手机向各种形态过渡,可以是人形,也可以是各类生物形态或者完全出于设计制造出过去从未有过的新形态。从应用场景看,智能家居、自动驾驶技术不仅改变了媒体形态,还兼具泛化领域的特征。无论是泛化领域、还是泛化形态都是打破专业边界的过程,我们正面对一个无边界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着我们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连接,在这样的连接中,人们长期赖以骄傲的人类自身形态的优势日渐式微,无论我们是否接受,无论媒体形态如何流动,所有连接都将发挥它的效用。
内容指事物内部所含的实质或存在的情况。就内容本身来讲并不局限于媒体,但媒体是内容扩散的发动机,智能时代泛化内容关系智能媒体生产的全过程,是新商业模式驱动下的智能媒体每个生产环节泛化的集成。由泛化主体与客体、泛化平台、泛化产品系统影响下的泛化内容实际上构建了内容、产品、信息的深度融合,是这三者的一体化呈现。因而泛化内容本身即是搭建在信息表达和连接之上的内容产品化和产品内容化。
1.泛化主体与客体
智媒时代首先实现的是技术赋能,技术赋能通过分割的方式对主体与客体进行价值细分与重组,将主体与客体从横向、纵向、内涵、外延以及不同层级、不同属性进行碎片化切割,再通过连接实现价值匹配的方式产生新的组合模块,这些新组合模块看上去与过去完全不同,可以在主体内部、主体间、客体内部、客体间亦或主客体部分互嵌之间形成极其复杂的模式,使得主体客体边界不再,难以区分。媒体泛化主体和客体从横向看至少已经被切割成投资者、设计者、生产者和使用者几个部分;从纵向看,每一种生产过程还会被再切割;从内涵看,主体和客体还可以根据层级和功能再细分;从外延看,主体和客体均呈现碎片化功能组合的开放态势;从属性上看,主体和客体又有人和物、人和机器之分。在复杂适应性系统中,不同的任务目标需要不同的多元模块价值组合,因此泛化主体和客体体现在主体间、客体间、主客体间的复合嵌套模式。在新的嵌套模式中,主客体关系更为密切,正在进行深度融合,难分彼此。以生产者为例来看,技术赋能的核心是传播主体赋能,即线性逻辑下的生产主体权利的非线性、多向度转移,促进内容生产的权利边界被打破,传播资源和社会基础得以泛化到生产者队伍中来;与此同时,技术手段的进步又将机器作为自动化生产的主体推向前沿。信息内容生产的主体得到了充分的扩大和泛化,传统的非新闻传播领域却创造了巨大新流量形成信息流。这种自由内容表达的不断涌现塑造了今天的信息内容碎片化时代。
主体泛化的碎片化内容生产实际上根源于生产者混质随机离散分布的碎片化,因而呈现出UGC、PGC、OGC、MGC、AGC共存的新景观。这一景观不仅指向以全人类为内容生产主体的泛化,同时指向机器作为内容生产主体性能的崛起,从而使得泛化主体本身的混质性特征更为明显。以用户为例来看,伴随着生产与消费参与者之间身份泛化的发生,互联网赋予用户复杂场景中的复杂角色,用户的自主性、选择性、适应性被连接激活,来自用户的数据信息直接为内容生产提供方向,用户的影响力逐渐增强,用户生产主体化趋势明显。同时更广范围内的持续扩大用户依然成为内容竞争的核心目标,这是市场经济的本质要求。为了适应泛化的现实情境,新技术研发(如VR技术)或者开放入口手段逐渐成为独角兽企业的重要战略,开放入口的目标是实现用户信息的泛化分享,使得用户数据信息成为不同的传播场景中独角兽企业合作伙伴的共享资源从而实现赢家通吃。从系统进化角度来看,被泛化的主体与客体以全新的主客体复杂嵌套模式存在从而变得更灵活、更大众化、更具竞争性。
2.泛化平台
泛化平台是内容泛化的基础环节之一。智能传播领域内,“平台革命”发生后,平台作为新的生态位迅速扩张自己的种群,平台战略成为竞争的核心动力。因此,各种平台层出不穷,软件硬件平台均迎来了爆发式增长,蔓延到智能连接的各个领域。不仅个人平台化成为风潮,打造网红、大V形成超级节点,汇集并释放巨量信息流,而且相互嵌套的平台层级之间互为平台,又形成多层交互。与此同时,人联网、物联网、务联网、智联网等基础平台正在形成,并通过连接技术努力打通壁垒,形成交互和融合,促成更为广泛的全球性内容生产与价值交互平台的形成。从泛化平台的角度看,尽管目前占据智能传播生态位主流的平台活力四射,但持续泛化成为平台不断颠覆与创新的动力之一。如果不谈平台间的混质技术竞争,就平台本身的内生动力而言,不断颠覆与重构将会导致平台走向终极泛化。
3.泛化产品
在传播领域,内容产品化始终是其发展的经济动能。智能媒体时代作为经济动能的内容被泛化,最典型的特征是无限多样、永恒即时的内容输出。新闻信息、生活记录、幽默段子、专业知识、时尚潮流、科学研究……智能媒体连接弥散状态的信息内容,通过内容聚合与推荐方式给予各类内容引爆网络创造价值的可能性,更广阔、跨行业的内容爆炸正在成为日常情境,如何战胜内容爆炸则成为一个具有反思性的紧迫问题。在经济领域,产品内容化已经成为新经济的重要基础特征。产品通过信息化的呈现得以更精确的连接无限用户,实现无限在线交易,在这些智能媒体平台中,产品和内容高度融合,生产、销售、物流、配送高度融合,智能媒体成为重要的交易平台。这一态势表明,产品内容化直接驱动经济媒体化。不仅在传播领域和经济领域,产品与内容界限也愈加模糊,在传播可能触达的其他领域均是如此。一句话,凡是需要通过数据化、智能化手段呈现的不同形态的产品的信息内容均会被泛化。
虚实是一组相对概念,“实”是指事物真实、实在的状态;“虚”则相反是建立在假设和想象基础上,指并虚拟存在的状态。智能媒体的泛化虚实指媒体泛化过程中真实和虚拟的边界被打破,呈现出虚实相生、亦真亦虚的超真实和超虚拟的态势。如果说人工智能技术只是实现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互,那么虚拟现实技术则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融合。作为智能媒体时代最重要的技术景观,虚拟现实技术成为人机融合的更为人性化的实现思路之一,也是比脑机接口技术更好的人机融合方法。
目前的虚拟现实技术主要是强化升级虚拟世界对现实世界的能动作用。例如,机器人技术和感知界面的结合使人们实现对真实世界的虚拟控制,甚至是意念控制。真实机器人和虚拟人作为代理(Agent),直接作用于真实世界或虚拟世界,具备从虚拟世界向外部超越空间和虚实限制操纵现实世界的能力。因此真实与虚拟的嵌套在不同的技术模式中也表现出不同的复杂程度,难分彼此,可以造成“超真实”“超虚拟”的感受。沿着超虚拟的方向,也可以设计完全多样化的虚拟世界,而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是个性化、虚拟化的,既可以符合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律也可以局部符合或者反物理规律,制造超虚拟世界。超虚拟世界的核心技术是“数字孪生”,数字孪生可以嵌入仿真技术或仿生技术,强化超虚拟世界的超真实体验,或者虚拟世界的超虚拟体验,也可以是虚实模糊不虚不实的奇妙体验。虚拟现实技术拓展了虚拟世界的维度,增强了虚拟世界作用的效度,将媒体发展带入到后媒体时代,虚实嵌套层层泛化指向超真实和超虚拟以及真实和虚拟向度十分复杂的非真实非虚拟的虚实模糊效果。而无论是超真实还是超虚拟或者虚实模糊都是人类用户超验体验的共识,是技术推动虚实融合利基市场深入探索的新阶段。
总之,媒体泛化本身是作为复杂巨系统的智能媒体子系统内的泛化与子系统间的泛化同时进行的过程,存在要素、层次、关系及作用之间的复杂嵌套与竞争合作。从本质上讲,媒体泛化是媒体系统持续升级变革的必然结果,是智能技术体建构人、机、环境之间万事万物联结机制,以便智能传播主体深入认知世界、认知人类自身的过程。在观察万物皆媒、万象皆媒的宏大复杂传播景观中,科学认知媒体泛化或许是我们通向媒体及人类社会未来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