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综艺中乡愁情结的影像化呈现和拟像化表达

2019-02-20 15:22刘体凤
三明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情结田园综艺

刘体凤,林 燕

(安徽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现今,美国传来的真人秀综艺在我国呈现出井喷式的发展。此类节目主题丰富,形式多元,传受效果明显。然而,多元化的综艺并非都能够稳步发展,在快时代环境下,快综艺一马当先,强势霸占荧屏,观众在反复轰炸下开始产生审美疲劳;再者处于快时代下的受众也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和社会压力,迫切想找到能够缓解内心焦虑的心灵栖息地,因此,慢综艺就这样在快时代的背景下,打着“慢下来”“享受生活”的标签,一举突围成功。目前慢综艺类的节目播放量剧增,成为当前最火热的综艺类型之一。相较传统快综艺,慢综艺不再有快节奏的激烈对抗,倡导“以情动人”的自然生活,以碗筷烟火的生活细节传递人间温情,宣扬“以文传爱”的文化生活,用平凡动人的情感故事传达人文内涵。既迎合了当前时代主题,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受众的内心焦虑。但对于慢综艺背后的情感如何深刻传达,本选题倡导结合本土文化,深层次挖掘慢综艺背后的家国情结和人文内涵,从而使情感传达在受众内心更加真实深刻。

一、慢综艺背后乡愁情结的隐现

慢综艺中的“慢”字最早来源于挪威慢电视,来源于挪威广播电视台推出一部与火车行程时间等长的慢节奏的铁路纪录片。这部纪录片的成功,使“慢电视”进入人们的视野,从此便备受关注。由“慢”衍生的“慢节目”“慢综艺”等发展态势居高不下,而学界对“慢综艺”这一内涵界定却尚未厘清。多数人认为,“慢综艺”与户外竞技类的“快综艺”相对,以一种“慢”模式吸引受众。清华大学尹鸿教授首次赋予了“慢”定位:“慢下来、静下来,读信、背诗、朗读,用稀缺而有价值的内容来做电视。”[1](P63)当前慢综艺多采用纪实拍摄的方法,不设置环节、任务及角色特性等,将明星嘉宾们置于相对宽松自由的环境下,让其保持最自然的慢节奏状态,并强调触及真实生活的内核,以此迎合当下受众渴望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心理诉求。此外慢综艺类型多样,不仅有倡导生活体验的《向往的生活》《亲爱的客栈》《哈哈农夫》等,也有弘扬传统文化的《国家宝藏》《见字如面》《朗读者》等,还有迎合受众喜好的户外旅游类的慢综艺《花儿与少年》《妻子的浪漫旅行》《花样男团》等。这些慢综艺在泛娱乐化的综艺圈呈现一种“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生活流,也流淌着一股“家国文化、源远流长”的文化流,使得人们在观看综艺时,不仅得到情感慰藉和心理满足,也能强化自身的文化记忆。

慢综艺之所以异军突起,火爆综艺圈。首先,是因为其核心要素在于关注人本身,尊重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节目中弱化游戏环节,还原生活本真,强化慢生活的情感、精神、文化等内核,并努力将节目打造成一个“桃花源式”的田园牧歌场景,竭力为受众织造一个“抱朴守拙”的田园梦,从而达到诗意的栖居。这样的慢生活暗含了陈卫新所指的:“乡愁,是一种诗意的生活方式。 ”[2](P158)其次,在当前快节奏的全球化社会里,受众面临的巨大生活和工作压力而产生的焦虑情绪,使得他们开始有意识地选择这种倡导回归自然生活、加强情感交流和文化体验的慢综艺。这也表明慢综艺背后的新时代乡愁,是一种情感的诉求、精神的依恋和对现实生活的反思和逃避。最后,慢综艺的精神内核也击中了现代人想要回归田园生活而不得的痛点,隐现了受众对故乡故土的眷恋,对自然和谐的怀想,以及对文化之根的铭记的乡愁情结。因此,乡愁情结渐渐在慢综艺中隐现,其主体、内涵也在不断丰富,有大众的家国文化情怀,亦有个人的自然生活体验。慢综艺将这些不同的场景片段汇聚在一起,从而唤起大众的“乡愁”情感共鸣。英国哲学家以塞亚·伯林曾经说过:“乡愁是一种高尚的痛苦。 ”[3](P67)如今的乡愁情结是对乡村近似隐居的自然生活的刻意美化,是在对城乡发生变化产生失落与哀伤之余,以特有方式建立起的一种常见的怀旧结构。这种怀旧结构增强了都市人对当前生活的集体无意识,也增强了人们在生活流动中的情感宣泄。因此这种以明星交往、嘉宾互动描绘的“诗与远方”的慢综艺,能否真正实现人们对过去生活的怀想,能否真正支持着受众主体意识的觉醒,能否真正表达大众内心的乡愁情结,还有待进一步深究。

二、慢综艺中乡愁情结的影像化呈现

媒介是对现实社会的影像反射,选择一种媒介,也是一种内心最真实的映射。[4](P379)在移动互联时代,利用媒介传达的影像信息无处不在,使得世界的万千姿态尽收眼底。为迎合受众眼见为实的心理诉求,信息影像化的呈现易被大众接受,真实和影像的界限开始模糊。当前的慢综艺开始利用电视媒介将镜头从快综艺中的游戏对抗转向生活体验、思想观察和情感交流,打造一种慢节奏的影像化的空间场所。另外,这种影像化的生活空间场所给观众营造一种温馨的“家园感”,这种“家园感”也衍生了乡愁的空间感,一定程度上增强乡愁情结的影像化传达。

(一)意涵化的文化脚本

乡愁是一种文化记忆,中华文化是乡愁情结的“根”。在当前媒介全球化的压力下,文化的全球化加重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普通大众的文化断层和“身份”焦虑,他们迫切需要找到可以疏解文化乡愁的脚本。而文化类慢综艺的出现,恰巧给予了普通大众追寻文化记忆的媒介脚本。如在慢综艺《见字如面》《朗读者》等节目中利用电视媒介,采用一人、一信、一讲台的简单形式,邀请明星真诚朗读信中的家国文化及历史文献,从而帮助观众重新认识信中的那段历史,那段文化记忆,并为观众填补逐渐缺失的文化情感体验。节目因缓慢深情地朗读别人的故事,更易让观众对那些人、那些英勇事迹肃然起敬,从而唤起观众内心的文化乡愁。《国家宝藏》也以动人的情感基调和缓慢的话语节奏,通过明星讲述故事背后的历史和文化,传达其中的家国情怀和精神向往。这些文化类慢综艺利用这样一字一句的文化脚本,彰显着中国的文化自信与魅力,同时一定程度上也增强了受众的身份认同感和文化认同感。由此得知,文化类的慢综艺开始有意识地缓解受众身份认同的焦虑和精神家园向往的矛盾,也暗含了当前的乡愁情结已演变成由身份认同的矛盾和精神家园的向往交融成的文化共同体。

(二)自然化的场景设置

习近平在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指出,城镇建设要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慢综艺将拍摄对象置于山水、田园等自然环境中,目的是让受众在观看节目时,也融入山水、田园之中。另外,节目没有高密度的环节设置,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尽量少干预拍摄对象,让生活故事自然发生,呈现简单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如《向往的生活》《哈哈农夫》等嘉宾们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呈现过去社会最自然的生活状态,保留了生活最原始的部分。[5](P41)另外,习近平指出,美丽乡村是乡土文化的聚集地,也是“留住乡愁”的主阵地。慢综艺《向往的生活》更是将拍摄视角从城市转向乡村,节目场景设置更加自然化。节目中有温馨的乡村小院子、满院的家禽家畜、满田野的粮食谷物、淳朴的农民邻居及无比热闹的集市,让人勾起浓浓的童年回忆及乡愁情结。节目利用不同镜头的转换,远景呈现出静态的大自然风景和原始的乡村风光,近景描绘出明星们用劳动换取食物的动态细节,节目利用这种自然化的场景,营造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画面,不仅让受众感受到了慢综艺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归隐田园的惬意,同时也表露受众乡愁情结的释放需要自然化的田园空间。

(三)人情化的交往行为

在媒介化社会中,“乡愁”是多数人的切身体验,但对于乡愁的化解和规避,却难以找到合适的方式。而慢综艺的出现,为更多普通大众找到了对自然及乡村难以割舍的情感栖息地。慢综艺最突出表现中国“熟人社会”的交往方式,如《向往的生活》强调用美食待客,不论是精致的菜肴还是一碗普通的拉面,主人都用心完成。这种待客行为展现了中国的人情关系,用食物与人共情的画面,使观众想回到充满烟火气息的地方,远离城市喧嚣,实现自身对乡村美好生活追求的替代性满足,从而也唤起心中的乡愁。《青春旅社》《亲爱的客栈》等以开民宿的形式,将明星与普通受众置于平等交往的空间,节目把镜头放置风景优美的他乡,这种逃离都市来到他乡开餐厅或旅馆的行为,一定程度上符合了现代都市人心理。节目以做生意的方式呈现,民宿老板、员工都会根据客人口味亲自做饭,让客人感受到旅途中回家的感觉,主人也主动和客人一起进餐、交流,分享过去回忆,也燃起了内心的乡愁情愫。《青春旅社》还用各种音乐给旅客带来享受,缓解旅途中的疲惫,并感受生命的美好。《亲爱的客栈》做到与客人面对面交流,分享不同的爱的故事,以爱的名义经营客栈。这种明星与素人和谐相融的交往行为充满着人情味,也表明乡愁情结的背后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三、慢综艺中乡愁情结的拟像化表达

在信息全球化时代,影像技术的蓬勃发展加速拟像社会的进程。当前拟像开始进入仿真阶段,影像建构现实空间的能力变强。鲍德里亚指出,社会进入仿真阶段以后,人们的主体性开始消失,客体世界已被“超仿真”所代替,真实意义不复存在,社会像是按照编排好的剧本,按部就班地上演。[6](P10)如在慢综艺中,节目利用舞台和脚本回望家国文化史实,给受众营造文化自信氛围;节目将明星嘉宾置于自然乡间环境,模仿田园生活,给受众编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梦;节目又倡导说走就走的旅行,实拍游历山川大海画面,给受众营造“世界这么大,我要出去走走”的现场感。这些存在于慢综艺的画面,给受众创造一种“超真实”的拟像世界,模糊了真实和拟像的区别。最终用规则创造了虚构,用真人“秀”出了真实。而通过慢综艺呈现的乡愁情结也被拟像化。不论是利用媒介平台创造的文化空间,营造出的文化乡愁,还是利用田园风光模仿的乡间生活,营造出的田园乡愁。虽给人逃离城市喧嚣、回归自然田园生活、缓解现实精神压力的情感寄托和心理诉求,也短暂舒缓“故乡无法抵达、乡愁无处安放的”感怀和无奈,但对于受众内心真正乡愁情结的持续表达和永久缓解还是无力的。

(一)拟像文化仿造的乡愁情结

大卫·哈维指出,后现代社会中,“拟像”文化呈现一种“近乎完美的复制”状态。当前这种完美复制已很难与原件相区别了,并且这种“拟像”文化不断渗透到我们的社会,影响我们的生活。[7](P54)文化类的慢综艺利用名人效应,采用文化脚本,以近乎完美的大舞台场景设置,将中国历史文化以朗读的形式呈现给受众,引领观众一同去回忆那段历史文化,从而激起受众内心的文化乡愁。这种利用影像近乎完美体现拟像文化的慢综艺一定程度上让受众实现文化乡愁的情感共鸣,但也让受众因为这种影像化场景、高度浓缩的文化故事情节及“物非人非”的文化情感表达,而呈现一种文化记忆断层和乡愁情感失联的状态。因此,文化类慢综艺呈现的文化乡愁是拟像世界里的乡愁,是拟化的,呈现的情感也因拟像的文化传承,易被遗忘。目前很多火爆的文化类慢综艺除了倡导让文化浸入人们心灵,激发受众内心的文化乡愁外,也有很多文化类的慢综艺原创动力不足,多提炼快餐式的文化知识,文化记忆的呈现和文化精神的传承也较狭隘,这也会间接导致受众在这种拟像文化中,追逐“处处在仿造的”的拟真世界,对于乡愁情结的表达也多倾向于拟真世界里的,忽略现实观照,从而失去乡愁传承的本真意义。

(二)新旧交替的拟像田园牧歌

雷蒙·威廉斯在《乡村与城市》中阐释,城乡处于二元虚实对立中,城市成为逃离世俗喧嚣关键地带,而乡村却往往被披上浪漫化、理想化的外衣,成为人们纷纷归隐之地。[8]当前工业社会的发展需要人们自发甚至自觉地离开故里,进入并参与城市生活和建设之后,蕴生了一种对“故乡无法抵达、乡愁无处安放的”感怀和无奈。城市开始利用媒介环境仿造旧时自然和谐的乡村环境,形成新的田园牧歌,来暂缓受众内心的乡愁情结。而旧时田园生活是将乡村、大自然描绘成一片绿色宜人土地的田园牧歌,这与利用媒介呈现新田园牧歌交替存在,逐渐形成拟像的田园牧歌。这种拟像的田园牧歌开始让更多城市人或者离开故乡的人衍生出想要回到故乡的急切心理,也催生了“逃离”都市的习惯。慢综艺利用电视媒介将明星的日常生活自然化、田园化地呈现,尽可能还原现实的田园生活,这种呈现形式更像是去乡村、大自然打造舒服区,短暂式沉浸,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感回归。目的是让疲惫的人们真实感受乡村以及自然休闲生活,排解他们内心的乡愁。这些利用媒介传达的影像乡愁虽被受众接受,但这种在镜头下的乡村和自然景象越和谐、温馨,给受众呈现的城市失落感可能越强,无法真正释怀受众内心的乡愁情结。另外,在电视媒介呈现出的拟真世界里,事物的符号化消解了客观真实。如《亲爱的客栈》《哈哈农夫》《漂亮的房子》等,节目中的主人、嘉宾都有固定特性的符号,节目中的嘉宾、明星难以卸下光环,节目中表现出的生活状态和现实的生活状态有出入,节目感超越了真实感。因此,这种在慢综艺镜头下的陪伴式交往、生活,依旧无法超越现实生活,只是在拟像化的田园牧歌里,暂缓受众内心的乡愁。

(三)隔绝“世外桃源”之外的人情交往

现代社会的“乡愁”,已不再是过去极少数人的感怀式的忧思、怨怼,而是多数人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一种普遍的、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乡愁的主体应该是人。[9](P67)乡愁情结的背后应该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慢综艺虽呈现人情化的交往行为,但更多是与节目选择的嘉宾进行交往,与节目之外的普通大众交往甚少。如《向往的生活》是节目组搭建出来与当地人隔绝的“世外桃源”,更多只是明星之间的乡村生活,与当地乡民的互动交流少,如此体现出的乡愁无法让受众真正感到来自乡村的身份认同。在《亲爱的客栈》《青春旅社》里明星才是主角,节目会对明星嘉宾给予更多关注,而对客人轻描淡写。主人与客人的交谈只停留在饭桌,这种交流通常也都是浅尝辄止,没有进一步挖掘他们的背景、旅行目的、故事等等。而韩国综艺《孝利家民宿》比较重视客人,每位出现的客人都会说出他们的姓名、职业及性格特征等,并用字幕、背景音乐等不断强化这些标签,综艺主人公孝利也会倾听他们的故事,分享自己的故事,表达自己的看法,给予一些自己的人生体悟。这样的方式会更让人获得民宿中的情感体验和生活经验,感受旅途中的心灵和身体上的舒适。通过对比可看出,中国的慢综艺对于“人”这方面的体现,依旧有精英色彩,这种乡愁情结也只是在这个“世外桃源”里创造出的拟化的精英人的乡愁。

如今各大卫视重磅打造的、倡导慢生活的慢综艺符合时代发展,其中呈现的乡愁情结也引起受众的情感共鸣和精神交流。但是,靠慢综艺表达的乡愁是拟化的,虚像的,脱离了真实生活,只是打造短暂的情感舒适区,未能真正安放乡愁。当今的媒介化社会让慢综艺这一新兴的节目形式在现实的广阔空间里彰显旺盛的生命力,我们需要借助这一创新形式记住乡愁。首先,处于后现代社会中,去中心化特征需要节目组更加关注边缘受众和普通大众对乡愁的表达,可以通过后期剪辑表达浓浓的乡音、乡味、乡景等,增强本土化的乡愁意涵。其次,节目参与者要真实地将自己投入生活之中,内生自己的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形成群体间的集体记忆,增强乡愁的主体传达。最后,受众应明白,真正的乡愁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是追求内心的宁静而非借助媒介寻求精神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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