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娟
(兰州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甘肃 兰州730050)
近年来,世界经济的飞速发展在极大地满足人类物质生活水平需要的同时,也造成了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人类作为改造自然界的特殊存在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调节起到重要作用,正确理解人类文明发展史以及人与自然关系演进的轨迹,对于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绿色发展模式具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原始文明,也被称为渔猎文明,是人类文明的第一个阶段。这个时候的人类刚刚从猿转变过来,以区别于其他动物的身份开始了与自然界相互影响的文明史历程。关于原始文明存在的时间节点,人类史研究表明,地球在经历了五次生物大灭绝后的石器时代诞生了人类,以此开始的原始文明一直持续到三百万年后的铁器时代。由于这个时候人类尚处于蒙昧阶段,人与自然总的来说呈现出一种和谐的状态,人被动地从大自然中获取物质资料,人类为了生存所进行的实践活动也没有对自然造成不可逆的破坏。原始文明下的人类会制造和使用简单的工具用来获取生存所需的物质资料,实际上来看已经开始对大自然进行“人化”改造,在自然界留下人类的“烙印”。
具体来看,首先是原始人类会制造和使用简单的生产工具从大自然获取生存资料。最早期的人类还是像动物一样穴居或构木为巢,生食果实或者茹毛饮血饱腹。为了抵御凶猛野兽的袭击,人类学会用石块相互砸击制作一些简单的工具。到旧石器时代中晚期,人类在与大自然的相处中逐步积累了经验,改进了制作工具的方法,开始使用石球进行捕猎。进入新石器时代后,人类用柔韧的树枝制成弓,用兽骨、羽毛、轻便的石头制作矛,这样的工具能捕到更多的动物。随着技术的进步,人类在矛的尖端绑上攻击性更大的锋利石块,可以围捕一些比较大的动物。其次,人类通过渔猎向大自然直接索取生存资料。采集一直是原始人类获取食物的最主要来源,最初采摘的包括胡桃、松树的果实,豆科植物的种子等都是简单果腹的食物来源。后来利用工具对大型野兽进行捕猎和围猎、在河里叉鱼等活动,使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又更进了一步。最后,火的发现和使用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继石器的使用后,火的使用进一步推进人对大自然的认识和开发。火除了用来御寒、烘烤食物、照明以外,还可以用来帮助捕猎动物、制造工具。石器时代后期铜的发现以及用火来冶炼铜直接催生了铁器时代的到来,是人类与自然关系更迭的直接物质发现。从人对自然影响的角度来看,原始人类制作和使用简单的工具从自然界获取生存所必须的基本物质资料。但也应该看到,由于当时人类生产力水平极端低下,人类的实践活动对大自然的影响微乎其微。而且,由于人类认识能力的落后,险恶的大自然对人类来说存在种种不确定性,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和谐共荣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是人类对大自然的畏惧和“臣服”。
原始人类敬畏自然的表现可以通过图腾崇拜来说明,图腾崇拜是原始人类把大自然神化的表现形式。原始社会早期,人类的生存条件极为艰险,猛兽毒蛇和无常的自然环境是人类最大的威胁。现在出土的旧石器时代的动物化石多有野牛、野猪、黑熊等凶猛野兽,中国古代相关资料也有关于人类生活环境险恶的记载:《庄子·盗拓》中说道“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民皆巢居而避之。”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人类除了用简单的工具进行自保外,再就是用图腾崇拜的方式消除心中对大自然的恐惧。原始人类认识能力极其低下,对无法认识的自然界抱有敬畏与好奇之心,由此对大自然萌生神秘感。当遭遇到来自外界对自己生命的威胁时,原始人类会把祈愿寄托在对人类有益的动物或植物身上,渐渐地这些对人类有益的动物和植物被人们制作成图腾物和图腾标志,例如广西彝族流传的神话中说,他们的祖先与外族人打仗,因寡不敌众躲进竹林,后来他们的祖先用竹子做箭反败为胜,竹子自此成为彝族图腾。图腾崇拜是人类社会生产力水平以及人类认识能力极其低下而被自然界压迫的必然结果,对大自然的神化是原始人类在险恶生存条件下消极适应自然的表现形式,体现的是人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与恳切的“臣服”之心。在人与自然并不对等的关系下,大自然的主导地位使人类甘愿服从自然、顺应自然。
农业文明是继原始文明后人类文明的新的阶段,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飞跃,这时候的人类经过原始文明对大自然的探索,已经累积了许多对大自然的认识,在长时间的实践活动中慢慢摆脱对大自然的直接依赖,开始制造更先进的工具耕种土地、饲养动物,将原始文明下人类从大自然直接获取食物的途径转变为有规律、可持续的收获方式。农业文明下人类更广泛、更深入的实践活动是对大自然的初步开发,人类在这一阶段对大自然产生着比原始文明下更深的影响。与原始文明下人类臣服于大自然、恐惧于大自然不同,农业文明下的人类已经开始利用自然规律发展生产。农业文明下人与自然的关系由于人与自然主导性结构的偏移,已经开始显现出初步的对抗性质,但此时由于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力度不强,人与自然总体上还是呈现出和谐的状态。
从人对自然的影响来看,农业文明下的人类由于对大自然认识程度的深入,获取生存资料的方式更为先进,在制造和使用工具、种植作物和畜牧方面逐渐积累了经验,对大自然规律的掌握使人类慢慢开始向主导自然的方向迈进。首先,在农业对象上,不同于原始文明中仅仅依靠采摘来的果实、树叶等食物,人类发现了能提供给身体更多能量的粮食。人类在农业发展之初,由于不了解什么是最适宜种植的作物,常常将多种作物混种在一起,古语“百谷百蔬”说的就是这一现象。后来,人们根据作物品质高低、种植的难易程度,选择出了若干种最适宜种植的粮食,以中国先秦时期的农作物为例,有粟、黍、菽、麦、稻这五种主要农作物。粮食的种植让人类慢慢摸索其生长规律,是人类从“刀耕火种”到精耕细作的主要动力,是人类降低对大自然依赖感的物质保障。其次,更加完备与先进的农业工具使人类减少了对大自然的恐惧。人类在石器时代仅仅依靠石料、木头、动物骨骼等来制造工具,粗糙的工具所能捕获的动物非常有限,人类常常食不果腹,生存受限。人类在农业文明阶段所使用的工具主要有灌溉工具、翻耕工具、收获工具等。从拥有悠久农耕文化的文明古国——中国来看,所使用的生产工具种类繁多。古中国人用水车将低处的水引向高处,大大节省了灌溉成本;用来平整土地的农具最普遍使用的是“犁”,古中国人在使用犁之前还使用过“耒耜”。除中国犁之外还有俄罗斯对犁、日耳曼方形犁等。翻耕土地使得农作物更好地生长,有利于农作物增产;“镰”是农业文明下人类最常使用的收获工具,不同于木制工具,镰是用铜或铁等金属制成的,相较于新石器时代人类用贝壳、石料等收割食物的方法,镰的使用能更快地收获农作物,缩短了收获周期,提升了种植效率。金属的发现与使用是人类对大自然开发的又一重大成就,人类在冶炼铜的基础上发现并掌握了铁的冶炼,当时铁主要被用来制造刀刃以及生产工具等。受益于铁器锐利的优点,人类使用铁器能更加快速地开垦耕地、扩大种植面积、改良种植技术等,农作物因此而增产,进一步满足人类生存需要,人类直接向大自然索要现成食物的频率降低,对大自然的依赖度下降,因而人类对大自然的不确定性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感没有原始文明中的人类那么强烈。最后,人类饲养、繁育动物丰富了人类的生产活动,保证了实践方式多样性下人类的安全。与原始社会渔猎的方式不同,饲养与繁育动物大大降低了人类的生存成本。具体来看,第一,饲养像牛、马、驴等能够用于帮助农业生产的动物可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人力,为人类在其他领域的拓展以及进一步探索大自然提供了动力支持;第二,区别于原始文明下不确定的狩猎结果,饲养与繁育的动物丰富了人类的食物种类,能够使人类较稳定地吃到肉类食物、补充蛋白质,对于增强人类体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人类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开始掌握自然的规律,逐渐摆脱自然对人类的束缚,慢慢开始以能动的主体改造自然界。
从自然对人的影响来看,人类在开发自然的实践活动中由于认识能力不足,对大自然造成了局部的破坏,例如大量开垦耕地致使一部分森林退化、过度放牧造成个别地区沙漠化等,体现了人与自然关系阶段性的紧张。但是,由于当时人类总数还不够大,对自然造成的伤害是在大自然能够自行消化、恢复的范围以内,人与自然关系并没有形成剑拔弩张的形势,总体上还是和谐的状态。
18 世纪中叶开始的工业革命将人类带到了工业文明时代,工业文明时代下科学技术的飞速进步、经济的空前增长把人与自然的关系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人类以残暴的掠夺性手法将自然的主导性地位拉下神坛,从而建立了一个以人类的自由意志为主导的、以追求人类丰富的物质生活资料为主要发展方向的新的文明。工业文明下,人类一味追求经济的发展,单向地向大自然索取资源,无节制地以破坏生态环境来达到经济增长的目的。愈加频繁的自然灾害宣示着大自然的愤怒,从而伤害到人类自身以及其生存的自然环境,恩格斯曾警醒人类,他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1](P576)人类对大自然无度的开发造成了人与自然的对立与分裂。
从人对自然的影响来看,人类对大自然进行无节制的开发与破坏,寻找能最大限度将自然资源转换为金钱的方式,每一次经济的发展都能刺激人类更大规模地掠夺自然资源,人类用主客二分的方法彻底转变了人与自然主客体的地位,对待大自然的态度从敬畏变为了奴役。造成人类在工业文明下对大自然无情掠夺的因素有很多,可以总结为两点:首先是自然科学的发展使得机械自然观下人类中心主义盛行。自然观是人们对自然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每个时代下的人们根据这个时代下的认识水平和认识方式,形成相应的自然观。机械自然观是建立在牛顿力学的基础之上的,当时所有的自然科学的运动形式例如化学、物理、生物等都被归结为简单的机械运动,认为世界上的一切物质包括人类,都是由原子构成的,这样,人类就可以解释世界上一切物质的运动形式,形成了机械自然观。机械自然观打破了神学的统治,冲击了上帝是主宰一切的神学观点,人类由此逐渐从神学统治的阴影下走了出来。但是,机械自然观所传达的“人类可以认识大自然的一切”的思想直接导致了人类中心主义的产生。人类中心主义,顾名思义,指的是只有人类才是价值评判的主体,只有人类的利益才是价值评价和道德判断的标准,人类的一切实践活动都必须以满足人类的利益为主要目的。人类中心主义认为,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类是主体,自然是客体。在人类中心主义观点的指导下,人类不再惧怕自然、敬畏自然,而是把自然当作人类活动的客体和对象,当作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库来掠夺。其次是工业文明下人类的消费观导致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加重。不同于农业文明下人类勤俭节约的消费观,工业文明下由于市场经济的影响,通常是以挥霍性消费、高品质消费等消费方式为主。挥霍性消费是指人们购买商品并不是为了满足其生存需要,也并不注重商品的使用价值,“它强调花哨和占有物质;并不断破坏着强调节约、俭朴、自我约束和谴责冲动的传统价值体系。”[2](PP112~113)挥霍性消费结构下需要的自然资源更多,因此人类向大自然索取更多资源以满足挥霍性消费的发展。除挥霍性消费以外,高品质消费以及时尚消费也是造成人类大量浪费自然资源的消费形式。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工业文明倡导时尚消费,为了刺激销量以便卖出过剩商品,利用明星和广告等方式加大宣传以促使“时尚品”的售卖,时尚商品由于其本身利用价值的时效性特点,且超出了人们生存价值的需要,实则是一种浪费自然资源的消费方式。
从自然对人的影响来看,工业文明下人类过度利用自然、剥削自然,向自然无限地索取资源,不加节制的奴役自然,人与自然的关系由于人类的贪欲变得日益紧张,生态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具体表现为:第一,自然资源被大量消耗。工业文明下的经济发展是依靠能源资源的发展,大量资源和能源的消耗导致其世界总储备量急剧减少,已经使世界能源达到难以为继的状态。第二,环境污染严重。与农业文明时期人类消费的生存资料不同,工业文明时期的消费品除了生存资料外多为人类自己加工过的商品,其可被自然自行消解的难度特别大,而人类往往直接将废弃物倾倒进大自然而不做任何处理,这就极易引起环境污染问题。近年来世界最主要的环境问题有酸雨、大气污染、海洋污染、水污染、温室效应等。环境污染问题直接威胁到人类的生存状况,日本的水俣病、中国的癌症村都表明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其实是在伤害人类自己。工业文明下的人类对自然的奴役逼迫大自然走向生态极限,人与自然的关系严重失控,导致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
作为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生态文明是人类在审视工业文明时期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后进行协调与整合的结果,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和谐共生的社会形态。人对自然的态度表明了人类文明发展的程度,三百年的工业文明以征服自然为主要发展理念,当自然再也没有能够维持人类社会发展的自然资源和良好的生态环境时,开创生态文明时代迫在眉睫。
要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要理解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人和自然是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相互渗透的整体。主要体现在:第一,人类作为肉体存在物与大自然是不可分割的。马克思曾强调过“那些现实的、有形体的、站在稳固的地球上呼吸的一切自然力的人,本来就是自然界。”[3](P167)人类本身作为有血有肉的高级动物,是从大自然繁衍进化而来的,人类从大自然中获取生存资料,没有自然界作为物质依托,没有人类通过实践活动和自然界进行能量交换,人类不可能存在。人类生存所需要的空气、水、食物等物质资料全部来源于大自然,正如马克思所说:“从实践领域来说,这些东西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人在肉体上只能依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下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的形式表现出来。”[4](P56)第二,人类作为自然界的超越者,本身具有的主观能动性提供给人类以积极改造自然的能力。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无法离开人类与自然界的能量交换活动。这种实践活动将自然界变为“人化自然”,人类的实践活动是现实世界得以存在的根本原因,“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产生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4](P89)人类文明发展史,说到底其实是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推动着文明形态的演变,人类的活动及其对自然造成的影响是人与自然关系变化的主要因素,其实践活动的目的如果单纯的只是以人类自己为中心,那么人与自然的关系将会变成工业文明下人与自然对立的状态,反之,则能达到生态文明下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绿色发展模式。因此,要改变人类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错误认识,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文明思想。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以主客体相融的和谐共生的思维方式,在承认人类能动改造自然界的基础上深刻阐述了人类应该运用自然规律行事的生态观,是人与自然关系和谐共生的最全面的论述,是人类在生态文明时期最有力的思想基础。
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涉及人类社会以及自然能否可持续发展下去的重要课题,关乎人类与自然发展何以为继的走向。在反思过去人与自然关系的基础上正确看待人类发展模式中存在的问题并改变固有的思维方式,寻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想状态是生态文明应运而生的重要原因。人类本身作为调节人与自然关系的根本因素,需发挥主观能动性将人与自然原本的对立状态转变为生态文明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融合状态,是生态文明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