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项目中的“压龄”申报现象研究

2019-02-18 01:15李峰魏玉洁孙梦园
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2期

李峰 魏玉洁 孙梦园

摘要:以历年入选的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和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为研究对象,分析了人才项目中的压龄申报现象及其政策启示。研究发现: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中的压龄申报现象均很突出;压龄申报比例有上升趋势,与人才项目中的“大龄化”趋势紧密相关;“双一流”建设高校、西部地区、工程技术和生命医药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偏高。研究建议国家应针对不同学科领域、不同年龄层次的科研人员实施差别化的人才政策。

关键词:长江学者;国家杰青;年龄门槛;压龄申报;人才政策;人才项目

中图分类号:C962;G31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5831(2019)02-0089-11

一、研究背景及问题提出

在高校科研管理及人才政策制定中,科研人员的年龄是最常被考量的因素之一。从科研项目申请到人才项目申报,处处可见对科研人员设置年龄门槛。“年龄”这一政策工具的广泛使用,本意是对不同年龄层次的科研人员进行差异化管理,以激发不同年龄层次科研人员的创新活力。客观来说,各种年龄门槛的设置确实促进了中国高校科研队伍的分层、有序发展,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有助于各个年龄层次优秀科研人员不断涌现的良性人才生态。但不可否认的是,人为设置年龄门槛也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如:高校科研人员职业发展中论资排辈、忽略科研人员个体成长差异等问题[1-2]。针对科研管理及人才政策中已经出现或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笔者试图以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和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为案例,分析和探讨人才项目中由于设置申报年龄门槛而产生的政策结果及启示。

年龄作为一种政策工具的理论假设在于:科研人员的年龄(有时又称作“职业年龄”)与其科研行为及结果之间存在一定的规律性关系。年龄和科研产出的关系是科学社会学领域探讨的永恒话题,很多学者致力于分析杰出科技人才,试图总结出其中的规律,然而结论却不尽相同[3-4]。一些学者认为,年轻科学家比年老科学家拥有更高的学术生产率,重大创新性成果(或者科研产量高峰期)更容易发生在40岁之前[5-8];也有一些学者持相反意见,认为科学家的科研产量和科研影响力的高峰期一般发生在40岁之后[9-12]。可见,学界对于科研人员的学术产出峰值年龄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根据Jones和Weinberg的一项针对诺贝尔奖获得者的研究,科学家科研创造力的最佳年龄随着时间和学科领域变化均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13]。无独有偶,默顿也认为科研产出主要与学科的“体系化”程度高低有关[14]。同时,另有一些研究开始质疑年龄和科研产出的“倒U型”规律,认为年龄与科研产量、科研影响力之间并不存在明显的规律性关系[15-17]。这些研究引发了我们对科研管理政策中年龄工具使用的思考。由于年龄与科研产出关系的不确定性特点,加之科研产出峰值年龄的时变性特点,使得科研项目和人才计划政策中固定年龄门槛的设置变得不尽合理。因此,有必要对现行政策中年龄门槛产生的政策效果进行客观评价,及时发现年龄工具可能产生的消极影响,以为后续政策改进提供依据。

目前,关于中国人才项目中年龄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群体年龄特征进行分析[18-21],这些研究虽然有助于揭示中国高层次科技人才在职业发展各阶段中的年龄规律,但在分析过程中多数忽略了人才项目政策本身对科技人才年龄的影响。为了增进对中国高校科技人才年龄分布规律的理解,笔者重点分析了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和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中的“压龄”申报现象,以此来反映人才项目中年龄门槛的设置对高校科技人才职业发展的影响。

二、研究对象及概念界定

(一)研究对象说明

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和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是国家重大人才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长江学者奖励计划是1998年8月教育部与李嘉诚基金会共同启动实施的国家级人才计划,其宗旨是吸引和遴选中青年学界精英,培养和造就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学科领军人才,带动国家重点建设学科赶超或保持国际先进水平。国家杰出青年基金是国家于1994年专门拨款设立的人才专项基金,主要用以促进青年科技人才的成长,鼓励海外学者回国进行高水平基础研究。本文以2017年底前入选的历年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以下简称“长江特聘”)和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简称“国家杰青”)中的高校科研人员为研究对象。据统计,截至2017年底,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共计遴选了16批,2 150名特聘教授,其中约产生了170名两院院士,有480余人以第一获奖人身份获得了国家科技奖励;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累计批准资助了23批,共计2 506名高校科研人员

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同时面向高校和科研机构开放,本文仅分析任职于高校的国家杰青。,其中約产生两院院士180名,以第一获奖人身份获得国家科技奖励者

约有460人。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已经成为中国高校科技人才的中流砥柱。借助国家级人才项目提供的科研条件与平台,他们在后续职业发展中大都取得了更高水平的科研成就,他们中间涌现出了一大批顶尖科技人才。

(二)核心概念界定

1.年龄政策工具

人才项目中常用的年龄政策工具是设置固定的申报年龄门槛。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自设立之初就对申报人年龄进行严格限制,要求候选人在申报当年未满45岁

本文中的“岁”均为“周岁”概念。。长江学者奖励计划也设置了较为严格的申报年龄门槛(表1)。2004年起,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开始向人文社科领域的学者开放,并设置了不同的申报年龄门槛,其中,科学技术领域特聘教授的申报年龄上限始终维持在45岁;人文社科领域特聘教授的申报年龄上限从2004—2009年间的50岁提升至目前的55岁。

值得注意的是,长江学者奖励计划还针对一些特殊群体制定了申报年龄放宽条件,并对放宽条件进行了多次调整(表1)。2006年前,放宽条件较为模糊,如1998年、2004年的申报条件中分别指出“特殊情况”和“特别突出和紧缺的人才”可放宽年龄要求。2006年起,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开始明确针对特定人才放宽申报年龄限制,如2006—2009年间对“直接从海外应聘的高层次人才”放宽年龄要求;2015和2016年开始对西部地区、东北地区特定人才放宽申报年龄2岁(即科学技术类47岁、人文社科类57岁)。

2.压龄申报

压龄申报,顾名思义,是指候选人踩着年龄门槛,在符合年龄条件的最后一年申报人才项目。显然,通过压龄申报成功入选的学者是“幸运儿”,一旦失利,他们将丧失再次申报人才项目的资格。有两类原因可能导致压龄申报:(1)候选人正好踩着人才计划的年龄门槛获得申报资格,说明候选人取得重要学术成果(即国内外同行公认的重要学术成就)的年龄与申报年龄门槛相吻合;(2)当符合申报条件的候选人有多个时,高校一般会优先推荐在年龄门槛附近的候选人,而在来年再推荐较年轻的候选人,以追求入选人才项目的高层次人才数量的最大化。显然,前者是导致压龄申报的自发因素,体现了科研人员职业发展的自然年龄规律,而后者更多是人为因素,反映了人才项目中可能存在的论资排辈问题。

由于国家杰青和长江特聘(科学技术领域)的申报年龄门槛均为45岁,本文将申报当年为44岁的国家杰青和长江特聘(科学技术领域)视为压龄申报的群体。类似地,人文社科领域长江特聘在2004—2009年、2011—2016年的压龄申报标准分别为49岁、54岁。同时,针对明确享受2015—2016年年龄放宽政策的西部和东北部地区特聘教授

根据入选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前后特聘教授归属机构的变化可识别这部分群体。,科学技术领域和人文社科领域候选人压龄申报的标准分别界定为46岁和56岁。

综上所述,为了研究人才项目中的压龄申报现象,本文收集了2017年底前入选的每一位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的基本信息(包括出生日期、学科领域、聘任高校等)。由于出生日期不详分别排除了14名长江特聘和32名国家杰青。最终,在2 136名长江特聘和2 474名国家杰青中,本文通过上述年龄规则筛选出了压龄申报的高层次人才共计658人,其中,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分别有255人和403人。两类人才项目中通过压龄申报入选的高层次人才占比达到了14.3%。

三、人才项目申报年龄分布趋势

(一)压龄申报现象突出

如图1和图2所示,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都出现了围绕申报年龄门槛集中分布的情况。首先,科学技术领域长江特聘的申报年龄以42—44岁居多,峰值出现在43岁。按照前述压龄申报的统计规则,共计218名长江特聘为压龄申报,约占科学技术领域长江特聘总数的12.5%。与此相似,国家杰青的申报年龄分布峰值出现在44岁,即压龄申报在所有申报年龄中占比最高。共计403名国家杰青压龄申报,占杰青总数的16.3%。显然,国家杰青的压龄申报现象比长江特聘更为突出。

其次,人文社科领域长江特聘的申报年龄分布呈现出不一样的特点。一方面,人文社科领域压龄申报的比例明显低于科学技术领域,共计37人压龄申报,约占人文社科领域长江特聘总数的9.4%。从分时间阶段看,2004—2009年压龄申报的比例更低,仅有5.9%;到2011—2016年压龄申报的比例快速上升至11%。可见,随着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的持续推进,人文社科领域长江特聘的压龄申报现象也开始逐步凸显。另一方面,人文社科领域长江特聘的申报年龄还出现了“双峰分布”(47岁和54岁两个峰值)的特点。共有47名长江特聘的申报年龄为47岁,远超过压龄申报的人数。进一步观察这些压龄申报者的简历可以发现:其中约有1/4在44岁时压龄入选了“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

“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是由教育部设立的另一项专项人才支持计划,该计划资助期限为3年,设置的申报年龄门槛为:自然科学领域40岁、哲学社会科学领域45岁。,并在三年资助期结束后成功入选长江特聘。这从侧面说明,不同年龄门槛的人才项目表面上形成了衔接有序的人才政策体系,但也可能造成科研人员职业发展中的“路径依赖”[22]。

此外,虽然2015年起长江学者奖励计划针对西部、东北部地区高校专门设置了年龄放宽条件,但是该政策对成熟型人才的吸引效果一般。2015—2016年间,仅有3名长江特聘享受了年龄放宽条件在46岁压龄申报。

(二)压龄申报比例上升

从压龄申报者占历年人才项目入选者的比例来看,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两类人才项目均有明显上升的趋势。如图3所示,国家杰青压龄申报比例呈现出震荡上扬趋势,先从1994—1999年间的5%左右缓慢上升到2000—2006年间的10%左右,后再迅速提升至2007—2017年间的20%左右。2008年国家杰青压龄申报的比例最高,超过1/3,达到38%。

长江特聘压龄申报比例的上升幅度略小于国家杰青。2010年前,压龄申报比例基本维持在10%以下;2010年起,压龄申报比例明显上升,2012—2015年间达到20%左右,2016—2017年間虽有所回落,但也稳定在12%。2013年的压龄申报比例最高,达到27%左右。

由于每年入选人才项目的人数基本保持稳定,压龄申报比例的上升一方面意味着申报年龄门槛附近的人才堆积状况有所恶化,竞争也随之加剧;另一方面,也意味着青年科技人才获得人才项目资助的机会减少。以压龄比例最高的年份为例,仅有73%的长江特聘岗位和62%的国家杰青项目提供给44岁以下的青年科技人才。

(三)压龄申报与“大龄化”趋势

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的平均申报年龄均呈现出“大龄化”的发展态势,这与韩联郡、李侠的研究结论一致[1]。如图4所示,项目伊始,科学技术领域长江特聘的平均申报年龄基本维持在39岁以下,而近几年,平均申报年龄提高至41岁以上;国家杰青的平均申报年龄提升幅度更大,从一开始的37岁左右持续提高至40岁以上。虽然有一些研究认为:科研人员的科学创造峰值年龄会随时间后延[23-24],但是后延周期均以百年计,显然不适用于解释人才项目申报年龄在短时间内的大幅提升。本文通过对压龄申报比例和平均申报年龄的历年数据进行Pearson相关分析后得出:科学技术领域长江特聘的压龄申报比例与平均申报年龄高度相关,相关系数达到0.717(p<0.01);国家杰青压龄申报比例与平均申报年龄同样也高度相关,相关系数达到0.863(p<0.01)。显然,人才项目中压龄申报比例的上升与申报年龄的“大龄化”趋势之间存在很强的相关性。这种相关性也从侧面说明,“大龄化”趋势极有可能是由于固定申报年龄门槛的设置而人为引发的。

四、压龄申报群体分布特征

(一)学科分布

按照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学科分组方案,本文将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的学科专业划分为19个类别,然后将这些学科类别归并入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生命医药和人文社科4大学科领域

自然科学领域包括4个类别:数学力学、物理学、化学科学、地球科学与资源环境;工程技术领域包括5个类别:化学工程、信息科学、材料科学、工程科学、国防科技;生命医药领域包括3个类别:医学、生命科学、农林与食品科学;人文社科领域包括7个类别:哲学、法学、经济学、管理学、文学与艺术、历史学、教育学。。经表2统计,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中压龄申报群体在学科领域上呈现相似的分布特点,不同学科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存在明显差异。工程技术领域高层次人才的绝对数量最多,压龄申报的人数也最多。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压龄申报者中分别有44%和39%来自于工程技术领域。同时,两类人才项目在工程技术领域上的压龄申报比例也都很高,分别达到15.1%和16.7%。除此之外,生命医药领域压龄申报比例也偏高,该领域国家杰青的压龄申报比例高达18.4%。相比而言,自然科学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普遍较低。这些都说明了工程技术、生命医药领域的压龄申报现象比自然科学领域更为突出。

两类人才项目在人文社科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明显不同,长江特聘仅有9.4%,而国家杰青却高达18.5%。这一悬殊结果也符合预期。由于国家杰青针对人文社科(主要是管理科学相关领域)和科学技术领域采用相同的申报年龄门槛,而长江特聘则将人文社科领域的申报年龄门槛放宽了5-10岁,加之,人文社科领域科研人员的职业发展速度明显慢于科学技术领域,因此,同样是人文社科领域,国家杰青的压龄申报比例远超过长江特聘。

图5进一步展示了压龄申报群体在具体学科专业上的分布情况。结果与上述总体分布情况一致:工程科学和医学两个学科压龄申报人数最多,均超过了100人次;信息科学和材料科学紧随其后,压龄申报人数也均超过了60人次。这4个学科的压龄申报人数已经超过压龄申报总数的一半。这一现象背后存在的主要原因是:不同学科领域的科研人员在取得重大成果的年龄上存在差异。一般来说,工程技术、生命医药领域的成果产出周期要长于自然科学领域。比如,Weinberg等认为,应用型研究者获得重大成果的时间晚于理论型创新者[25];任洪波和赵志耘认为,从事医学、生命科学或交叉学科研究的科研人员普遍在博士及博士后训练上花费更长时间,因此他们获得重大成果的时间也较晚[26]。因此,当对上述学科领域采用相同的申报年龄门槛时,工程技术、生命医药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会明显增高。

(二)机构分布

根据教育部“双一流”建设高校名单,本文将高层次人才任职机构划分为三个层次: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和其他高校。据统计,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中的压龄申报者分别来自于90所和102所高校,其中绝大多数为“双一流”建设高校。具体来说,长江特聘压龄申报者中有70.2%来自于一流大学建设高校,22.7%来自于一流学科建设高校,仅有7.1%来自于非“双一流”建设高校;与此类似,国家杰青压龄申报者中分别有73%和18.6%来自于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仅有8.4%来自于非“双一流”建设高校。显然,“双一流”建设高校(尤其是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一方面是高层次人才汇聚地,另一方面也是人才竞争较为激烈的地方。

从具体机构来看,有15所高校的压龄申报者数量在10人次以上,比如:北京大學(46人次)、清华大学(34人次)、上海交通大学(31人次)、复旦大学(28人次)、浙江大学(24人次)、中山大学(22人次)、华中科技大学(18人次)、北京航空航天大学(16人次)等。这些高校均为一流大学建设高校。通过与人才项目总体的压龄申报比例14.3%这一基准值作比较可以发现,各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压龄申报问题严重程度不一。压龄申报比例明显高于基准值的代表性高校有:同济大学(26.3%)、北京航空航天大学(18.4%)、上海交通大学(17.6%)、四川大学(17.5%)、中山大学(17.5%)和西安交通大学(17.1%)等;压龄申报比例较低的代表性高校有:南京大学(7.1%)、中国科学技术大学(8.7%)、哈尔滨工业大学(8.8%)、清华大学(9.4%)和武汉大学(9.8%)等。高校的压龄申报比例越高,意味着青年科研人员之间的竞争越激烈,青年科研人员的成长机会和空间越小,也越不利于青年科研人员的脱颖而出。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压龄申报比例偏高的高校大都是工科、医科见长的高校,再次验证了上述压龄申报群体的学科分布规律。

(三)区域分布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东西中部和东北地区划分方法”,本文对两类人才项目中压龄申报群体的区域分布进行了统计。如表3所示,东部地区的高层次人才绝对数量最多,相应的压龄申报数量也最多。然而,东部地区的压龄申报比例却远低于西部地区。长江特聘和国家杰青在西部地区的压龄申报比例均最高,分别达到14.6%和22.9%,可见,西部地区的压龄申报现象最为突出,这一结论与预期并不相符。进一步考察西部地区压龄申报群体的构成,可以发现:西部地区高校普遍面临压龄申报比例偏高的问题。包括前述压龄申报比例很高的四川大学和西安交通大学在内,西部地区共有30所高校存在压龄申报的现象,其中有28所高校压龄申报比例高于基准值14.3%,比如,云南财经大学、西北师范大学、四川农业大学、重庆医科大学等高校压龄申报比例均超过了50%。

西部地区压龄申报比例偏高也与其学科结构有一定的相关性。这些压龄申报者的学科领域主要集中在工程技术和医学,两个领域上压龄申报的人数均为22名,远多于其他领域。此外,西部地区高校还存在资源条件、学科平台、国际化程度等短板,对优秀青年科技人才的吸引力不够,再加之东部沿海地区优厚条件的吸引,一些有潜力的青年人才选择了“孔雀东南飞”。这些因素导致了西部地区中青年科技人才的配置失衡,青年科技人才相较于中年科技人才在竞争中处于劣势,从而加重了西部地区人才项目中的压龄申报现象。

五、压龄申报现象的政策启示

在固定申报年龄门槛的设置下,高校科研人员压龄申报人才项目的现象不可避免。长江特聘与国家杰青两类高层次人才在压龄申报现象上表现出了相似的特征和趋势。其一,两者的压龄申报现象均很突出,长江特聘与国家杰青的压龄申报比例分别达到了12%和16%;其二,两类人才项目的压龄申报比例在项目实施以来均出现显著上升趋势,这种上升趋势与人才项目的“大龄化”趋势之间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其三,压龄申报群体在学科分布、机构分布和区域分布中表现出明显的差异,说明不同学科领域、不同机构、不同区域的人才生态产生了异化。这些发现从侧面反映出了当前人才项目申报中的突出问题,也为国家层面人才项目政策的改进提供了方向。

一方面,高校在组织人才项目申报过程中可能存在论资排辈的问题,从人才项目压龄申报比例上升和“大龄化”趋势之间的关联性可以推测:潜在的论资排辈问题有加重的趋势。论资排辈现象使青年科技人才在人才项目申报中受到不公平对待,不利于优秀青年科技人才的脱颖而出,显然有悖于长江特聘、国家杰青等人才项目的初衷。遏制论资排辈现象的有效途径是针对不同年龄层次的优秀科技人才实行配额管理,比如,对每年通过压龄申报入选人才项目的科技人才数量设置固定比例,同时对高校申报候选人时的压龄申报比例也设置上限。年龄配额管理不仅有利于从源头阻断压龄申报比例进一步上升的趋势,将压龄申报比例稳定在一定的区间内;也有利于引导高校在推荐候选人时更加注重评估能力和潜力而非年龄资历,为优秀青年科技人才提供更多的发展空间。

另一方面,当前的人才项目对不同学科领域的科技人才采用相同的申报年龄门槛,忽略了科研人员的学科差异,直接造成了工程技术和生命医药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偏高,国家杰青中人文社科领域的压龄申报比例偏高,也间接导致了一些具有学科特色的高校和区域在人才项目申报中的压龄申报比例偏高。由于不同学科领域科研人员的职业发展速度不同,在取得重大学术成果的年龄上也存在明显差异,因此,人才项目应根据各学科领域的特点设置不同的申报年龄门槛。比如,工程技术和生命医药领域的科研人员在获得重大学术成果的时间上一般晚于自然科学领域,人才项目在遴选该领域的科技人才时可适当放宽年龄门槛。这种方式有利于不同学科领域的科技人才获得入选人才项目的公平机会,也有利于改善一些高校和区域在人才项目申报中压龄申报比例偏高的问题。

参考文献:

[1]韩联郡,李侠.杰青的大龄化趋势及其弊端——1994—2013年杰青基金获得者当选年龄的统计与分析[J].中国科技论坛,2016(9):122-127.

[2]阎光才.学术生命周期与年龄作为政策的工具[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16(4):124-138.

[3]FORTUNATOS.Science of science[J]. Science,2018(359,6379):185.

[4]高志,张志强.个人学术影响力与年龄的变化规律研究进展——基于自然科学领域[J].情报杂志, 2016(2):105-109.

[5]ZUCKERMAN H. The Upward Path (Book Reviews:Scientific Elite. Nobel Laureates in the United States)[J]. Science, 1977(196):754-755.

[6]FALAGAS M E, IERODIAKONOU V, ALEXIOU V G. At what age do biomedical scientists do their best work?[J]. Faseb Journal Official Publication of the Federation of American Societies for Experimental Biology, 2008,22(12):4067.

[7]ARNE D P D, NARAYANAN S P D. The Optimal Age to Start a Revolution[J]. Journal of Creative Behavior, 2011, 41(1):54-74.

[8]SIMONTON, KEITH D. Creative productivity:A predictive and explanatory model of career trajectories and landmarks[J]. Psychological Review, 1997, 104(1):66-89.

[9]劉俊婉,金碧辉.高被引科学家论文产出力的年龄分析[J]. 科研管理, 2009(3):96-103.

[10]刘俊婉,郑晓敏,王菲菲,等. 科学精英科研生产力和影响力的社会年龄分析——以中国科学院院士为例[J]. 情报杂志, 2015(11):30-35.

[11]JONES B F. Age and great invention[J]. Review of Economics & Statistics, 2010, 92(1):1-14.

[12]COLE S. Age and Scientific Performance[J].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79, 84(4):958-977.

[13]JONES B F, WEINBERG B A. Age dynamics in scientific creativity[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1, 108(47):18910-4.

[14]R.K.默顿.科学社会学(下册)[M].鲁旭东,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681-766.

[15]WAY S F, MORGAN A C, CLAUSET A, et al.The misleading narrative of the canonical faculty productivity trajectory[J]. Proc Natl Acad Sci USA, 2017, 114(44):9216.

[16]SINATRA R, WANG D, DEVILLE P, et al. Quantifying the evolution of individual scientific impact[J]. Science, 2016, 354(6312):5239.

[17]缪亚军, 戚巍, 钟琪. 科学家学术年龄特征研究——基于学术生产力与影响力的二维视角[J]. 科学学研究, 2013(2):177-183.

[18]李峰,吴蝶.高等教育背景如何影响不同学科科技人才成长——以教育部长江学者长江学者为例[J].高等教育研究,2016 (10):42-48.

[19]张正严,李侠.屏障与超越:物理学长江学者群体状况的计量分析与思考[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4 (3):107-112.

[20]樊向伟,肖仙桃.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年龄及学历结构研究[J].情报杂志,2015 (11):36-39.

[21]牛珩,周建中.海外引进高层次人才学科领域的定量分析与国际比较——以“长江学者”、“百人计划”和“千人计划”为例[J].科技管理研究,2017 (6):243-249.

[22]席酉民, 李圭泉, 郭菊娥. 研究型创新人才科研支持体系的战略思考[J]. 科技进步与对策, 2011, 28(14):144-147.

[23]JONES B F, WEINBERG B A. Age dynamics in scientific creativity[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1, 108(47):18910-4.

[24]赵红州.关于科学家社会年龄问题的研究[J].自然辩证法通讯, 1979(4):29-44.

[25]WEINBERG B A, GALENSON D W. Creative Careers:The Life Cycles of Nobel Laureates in Economics[J]. Nber Working Papers,2005.

[26]任洪波,趙志耘.转变资助方式,扶持年轻研究人员——美国国家文理学院《推动科学和工程研究》述评[J].中国软科学,2009(7):172-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