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文
(国防大学政治学院 上海 201602)
经济全球化是世界经济发展进入新阶段的重要标志,也是所有国家在经济发展中不可避免的历史进程。四十年来,在全球产业结构转型、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等各种因素的不断作用下,经济全球化快速发展。21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驱动了世界发展进步的同时,也带来了影响国家经济安全的深层次矛盾与问题,英国“脱欧”、美国“脱群”显现了人们对经济全球化的困惑与迷茫。
美国次贷危机导致了投资者信心丧失,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开始爆发并失控,遂演化成了全球性的、百年一遇世界经济的又一次重大危机。囿于产业空心化、不断加重的政府债务负担以及财富差距扩大等经济社会矛盾,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难以进行整体性、结构性、根本性的调整。因此,从这场金融危机发生到现在,国际资本流动虽然有所恢复,但是,国际贸易持续低迷,跨国公司资产负债恶化,国际投资意愿不强,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全球国际贸易从1990到2007年,年均增长6.9%,而从2008国际金融危机到2017年,平均年增长率约3.1%。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资料显示,近年来,全球经济1%增长只能推进0.7%的贸易增长,远远低于20世纪90年代2.5%的贸易增长率。此外,难民潮、劳动生产率下降、特别是在美国霸凌主义主导下世界多边贸易体系发展进程受阻等因素进一步减少了全球资本流动,经济全球化陷入世界经济缓慢复苏和贸易增长低迷的双重压力。
从西欧国家开创“大航海时代”以来,经济全球化的中心和动力源长期由西方国家主导。双重的生产和分配标准使发展中国家成为发达国家建立的世界经济体系中的附庸。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深入,人类活动逐步跨越了政治上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国家和地区的边界,传统意义上的民族国家的安全利益和经济发展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威胁和侵蚀。以全球规模发展并实施世界整体战略的跨国公司,在价格转让、资本抽逃、就业转移和跨国腐败等方面能够形成对国家安全和利益的重大影响,世界金融市场在一定程度上也剥夺了民族国家的利率主导权。许多发展中国家重大决策的自主权和独立性受到强力侵蚀和冲击。参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中国家不仅须遵守发达国家制定的国际条约、协定和惯例,而且还被动地限制国家在政策制定和执行中的自主性。与发展中国家进行经济合作时附加的“政治民主化”等条件,还威胁到了发展中国家的政治稳定和主权完整。
从深度和广度不断向前推进的全球化进程,使各国相互依存程度日益加深,但各国在全球化中的机遇和地位是不平等的,在这一过程中,发展中国家居于不利的地位。发达国家受益最多,“代价却由发展中国家,特别是由它们中最穷的国家承担。”[1](P143)在全球化产业链中,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因为产业链低端和价值链低端的“双低端”位置长期面对发达国家的剥削和压榨。发达国家利用先发优势吸引全球的人才和利润流动,利用在金融贸易科技等领域的实力优势,主导国际规则制定,强化了发展中国家产业的附庸化、技术的依赖化、内部的分裂化,恶化了发展中国家的“贫穷循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财富的“马太效应”日益扩大。贫弱国家的弱势群体受全球化的冲击最大、承受力最低,全球化不仅边缘化了他们的竞争力,还恶化了为其提供一定保障和救助的经济社会环境,社会冲突最容易在这些族群中爆发。
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是当代全球化体系的最大受益者,也是当前逆全球化声势最大的地方,同时扮演着全球化和逆全球化的中心和动力源的双重角色。这种角色的“悖论”主要归因于全球化加剧了发达国家的社会分裂。资本主导下的全球化并不意味着发达国家所有阶层都实现了“共赢”,发达国家被边缘化群体出现了的所谓“第三世界化”现象。德意志银行的报告显示,美国0.1%最富有家庭的财富相当于最底层90%家庭所拥有财富的总和,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美国却解决不了5000万人持续贫困问题。近40年经济全球化中,西方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通过对外投资,构建了“微笑曲线”的全球价值链,美国经济日益“虚拟化”,劳动密集型行业不断“空心化。西方发达国家难以参与跨境经济活动社会群体和低技能劳动者成为发达经济体中全球化的受损者,法国的“黄背心运动”“显现了发达国家“丰裕的贫困”不断扩大的现实。
经济全球化实质上是整个世界从经济结构的深层次上连接起来,从而进一步在政治制度、思想文化、意识形态等方面产生全球性影响的多维过程。“全球化的概念是相互渗透的,包括经济、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2]即,在器物上的世界流动、体制上的跨国借鉴、价值理念的全球共享。经济全球化是一个复杂的多维度体系,不仅涉及到经济,还涉及到政治、文化、社会、科技等诸多方面,“在从经济层面——政治层面——文化层面的渐次推进、整体互动的过程推动整个人类文明的根本性变迁。”[3]
资本这一特殊以太推动并主导了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作为人格化的资本,“资产阶级”在全世界范围构建符合资本主义生产的通用逻辑和关系网络。“那些妨碍生产要素流动的残存制度以及任何有害自由经营和追求利润的障碍,都在经济自由主义的冲击下全面瓦解。”[4](P40-41)在资本主导的世界市场体系中,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自由市场制度成为世界市场遵循的共识和规则。资本是“一种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世界财富在国家间的分配遵循着资本的强制逻辑。由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经济全球化总是力图把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扩张到全球,一方面不断向全球攫取资源,掠夺性地开发自然资源,破坏生态平衡,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另一方面也把资本主义的各种弊病和危机扩散到全球,导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社会制度的全球扩展,加剧了垄断资产阶级和广大工人阶级和被剥削、被压迫民族之间的矛盾,造成世界性的冲突和矛盾。
经济全球化塑造了世界历史的整体性,消解了市场和技术等资源对国民经济发展的限制,借助于世界先进科技力量一国的生产力有可能实现跃升发展。世界市场持续壮大,产业不断转移,生产要素加速流动,各国都可以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利用自身优势,生产更具有本国特色的产品。但在资本主导的全球化体系中,由于发达国家在全球市场中的主导作用和产业链的双高端位置,世界市场体系两极分化严重,保护贸易政策和自由贸易政策都成为主要发达国家维护其“优先利益”的工具。相比经济全球化给资本主义国家带来的巨大的利益和机遇,给发展中国家带来的更多只是一种可能性。发展中国家若想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取得更好的发展,就必需牢牢抓住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建设符合本国实际的体制、机制,防范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和金融危机,切实维护本国经济安全。
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等晚年著作中,马克思提出了落后的东方国家在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环境下跨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的思想。马克思认为,在“同时存在”的资本主义生产力成就上,东方社会通过“将历史的一切因素属于自己”或“吸收资本主义的一切肯定成果”,可以绕实现跨越式发展。在世界经济一体化大势所趋的历史背景下,中国共产党人深刻总结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实践规律,自觉把握和平与发展日益成为时代主题的脉搏和契机,作出了对外开放的历史性决策。积极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所赋予的开放性使中国摆脱了封闭、孤立的“单线式”发展,实现与世界经济的互动互联。通过充分吸收“同时存在”的资本主义先进生产力一切积极成果作为自身发展的起点,实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40年来,中国已经使数亿人口摆脱了贫困,中国占全球经济产出的比例也上升到了近20%。从“引进来”到“走出去”,从兴办深圳等经济特区到共建“一带一路”、从自由贸易试验区到国际进口博览会,经济全球化所赋予的开放性成为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最显著的特征、最壮丽的气象。
马克思认为,资本推动了现代世界市场的形成,离开资本这个前提根本无法理解现代世界市场。“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5](P48)资本是一种普照的光,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和特点,世界市场的扩张性、整体性、普遍性和支配性都深植于资本的本性。马克思指出,“同时存在”的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只是跨越发展的外在条件,真正的建设性成果“不仅仅决定于生产力的发展,而且还决定于生产力是否归人民所有。”[6](P689)高效地“将历史的一切因素属于自己”的国家制度才是发展的内生要素。基本制度是关系经济安全的根本性、全局性问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及苏联、东欧国家的转轨失败、拉美国家的中等收入陷阱等主要原因之一在于这些国家开放发展过程中因资本“普照的光”的冲击失去了对本国经济发展的控制权和主导权。中国对外开放的成功不仅在于充分吸收和借鉴世界先进文明的发展成果,还在于中国在融入世界市场进程中已确立并始终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将土地和工业资产等核心资源集中在国家手里。40年来,在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市场体系中,中国将融入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主动权和对世界市场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国家经济安全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在1978年后新自由主义喧嚣、1989年西方的封锁、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突袭、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冲击和当前逆全球化浪潮中,中国能坚定排除西方资本的强制,始终根据历史规律和人民意愿确定对外开放的方向和路径,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基础所赋予的自主性具有特别意义。
社会主义价值取向根本区别于资本主义。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明确指出的,未来新社会是“以每一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7](P683)社会主义根本价值取向是以人民群众为本、不断实现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社会主义制度旺盛的生命力正源于社会主义制度能比其他制度带给人民更丰富、更稳定、更长远、更美好的生活。新中国成立70年来,从毛泽东“为人民服务”到邓小平“群众拥护不拥护,群众高兴不高兴,群众满意不满意”,从江泽民“群众利益无小事”,胡锦涛“党的一切奋斗和工作都是为了造福人民”,再到习近平“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中国共产党秉持始终初心和使命。社会主义要实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就必须以发展生产力为根本,实现更高效率和更高公平的有机统一,彰显社会主义的制度优越性,不断走向共同富裕。改革开放40年来,秉承社会主义价值取向所赋予的人民性使中国的经济全球化实践始终秉持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始终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而非资本逐利作为根本目标,拒绝西方资本主义主导下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双重性和非均衡性,打破了近代史上世界经济一直被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霸权轨道和对国家现代化的“资本主义路径依赖”,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提供了成功经验,对人类文明进步作出重大贡献。
马克思主义理论表明,生产力的发展以及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客观要求,是推进经济全球化不断向前的根本动因。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经济全球化的重塑在于全球化新生力量的推动。“世界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国际规则应该由各国共同书写,全球事务应该由各国共同治理,发展成果应该由各国共同分享。”[8]随着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取向和发展理念将逐渐映射、影响到国际行为准则和国家交往方式。推进互利共赢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将是新时代经济全球化主题和人类发展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