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即景(外三首)

2019-02-16 14:49
诗歌月刊 2019年12期

九月即景(外三首)

胡茗茗

我将雨幕合拢,夏天在面,秋高在外

大地泛出溽热味道扣紧鸡飞狗跳的院落

我被长桥高高托起

黄昏在这头,家在那头

母亲沾染奶渍的前襟正靠近菜地小木门

一夕之间秋风寒凉,

下面是车水,身边是码头

远处,谁人的歌子欲唱还休:

一“这残留的气息

仅够我一秒钟呼吸”

呼吸,从骨骼波及眼球

这滴滴穿肠而过的暴力,仿佛

不寒而栗,仿佛黑洞洞的枪口

当秋虫叫黑了今天

翻遍日渐荒芜的名字

你的恐惧说与谁听

那微亮的微亮的九月啊

皮毛之上。粉趾之间

不是所有的爱与罪

不是所有的雾霾之日与蓝天

百事哀

一面灰色的毛玻璃,是的

我整日生活其里,自责其外

它压迫,不透明,有微许亮光

它可以昏天黑地,也可以割肉

这钝器上的蝴蝶,又优雅又尊严

它羽翅上掉落的眼睛,没入尘土

也涂着蓝色的睫毛液,可是

毕竟是百事哀啊,胸有百少沟壑

时间的大水冲来,唉……

“八十层下望皆是美景

二层楼下看全是垃圾”

我悲伤

我悲伤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边

像从前一样喊声:爸

我可以对着夜空甚至对着酒杯

反复练习各种腔调的

爸,爸爸,爸,爸

可我不能对着母亲喊出

这一声血肉模糊

我悲伤我不能吐露我的悲伤

我坚强一个女人被迫选择的坚强

在你最好的时候,我没有

给出我的最好,来!

点支烟吧!即使它的灰烬也是犯错

对不起,就让这声空袭警报

来得再次泪如雨下

不明之火

我看到湖水贴身的孤独

以及压迫之美,我看到

雪山的头顶升起白色不明之火

有关信仰,有关难以取代的永恒

有关爱与春天,铁球与铁链

我们究竟被什么紧紧攥住

大山水知道的比我们更多

已是四月,天地俱生

夜卧早起,被发缓行

我探身窗外,除了数数手指

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启航计划(外二首)

谷频

当盗火者还停留在企图达到的高度

礁岩却是大海多余的枝叶

在腐烂中,屏蔽住我们的仰望

每次经历,都是夜晚迷人的诱饵

而你却从不露出洁白的牙齿

此刻的激流,鱼群在狂欢节日

潮水漫过的陆地,网具在破碎

他们对野花或鸟鸣的丢失

从来都无动于衷。这个残酷的秋天

像连环画被波涛无情地掀翻

对于水手来说,荣耀只是远离了

所有的喧嚣,在被搁浅睡眠的异乡

什么都可以点燃思念的火柴

在落日的方向,大海的宁静与骚动

都是为明天启航准备的早餐

短促

是内心的暗流,撑高了天空

而厚重的窗帘隔开白天和夜晚

在你的深呼吸里,你身影的短暂

使我们茫然失措,时间黑着

某个器官却被虚妄的风带向明亮

譬如纸鸢放之宇宙,海绵蘸满海水

我们生活承受的极限都将是一种依赖

不必与跋涉者争论永恒、皈依

或者灵魂什么,那些归于尘土的面容

始终跨不出情感的牢狱,如同一朵

浪花的形式,最美的也是最容易破碎的

在不需要方向和速度的礁岸疾走

彌留之间的波峰,都有觉醒的可能

沉陷已久的鱼群突然钻出我们的身体

秋之惑

今晚注定要和时空交换一下呼吸

我听见一个很神秘的耳语

“安静,安静,这是被时光磨损

许久的思念浮在了半空”

而桌上的杯子却倒映着失血的月亮

在黑暗的另一端,屋顶上满树繁花

掩埋了城市的星光,是遍地谷物的中秋

使我们失散多年的弟兄们得以团聚

快把手掌伸到窗外,接住

那些宋词遗忘过的明月清风

薄薄的碎玻璃如同旋转的万花筒

我必须抑制住疼痛的幻象,相信

那位戴着月光面具跳舞的女人

就是我的前世,关灯之后

看见夜空突然露出性感的后背

沙漏与黄昏(外一首)

黄孝阳

甲寅年冬,山忽徐徐而下

响一声,裂开一缝。

泥石流一般的生活与炽热岩浆

一并涌出。

阴霾天,随后暴雨如注,

一个国家改变了昔日航道。

我的活与肤色

是对先人某部分的概括,

体内有废墟,也有未来的DNA片段。

如果把人类史比喻成通天塔,

我在2019层,是一结构体。

塔之高不知几万万里。

有声嗥九天的鸟

在云层深处挥舞旗帜,

一个巨大逗号,叙事并未到此结束。

不再激动如风暴看见大海。

檐下栏杆靠廊柱处有一尊沙漏,

它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斑驳之色。

沙粒因为相互摩擦渐趋光滑,如水滴

光阴的流速每须臾每弹指每刹那

都在加快。

目光跳过那个模糊时刻——我即将来临,

不可避免的死,

来到充满匮乏的童年。

它是如此深刻鲜活,如众多走兽欢欣鼓舞。

鸟与兽互相凝视的一刻,便是此刻。

黄昏不再单调空洞,它是明日的支撑

和看不见的基础。活着的人啊,

请你们继续拾阶而上。

我是众生履底下的土,

被时间分解成基本粒子,

又构成了你们的血肉。

此刻

我是多么喜欢这起伏不定的水浪啊,

昏暗的烛光下。

少女的目光掠过墙壁上的装饰画,翠鸟。

风把夜晚与麦田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们的开始,从赤裸胴体滚落的水滴,

带来深邃如谜的异域。

听见钢筋水泥的奇妙呼吸,第一次。

如果说书本是一只飞鸟,椅子即走兽,

在我们身下的床,是龙。

你说,“这个房间是一个生命体”。

亿万年的进化史于瞬间发生,

我们安静地看着此过程,其间三次沧海桑田。

薄薄月光穿窗入室,你胁生双翼,

我口衔玫瑰。这两个拙劣的意象,宛如

一阵急促敲门声,闯入“此刻”。

把我喉咙里的水给你,把我身体的血给你,

把我细胞中的基因片段给你。我是你的。

你任意剪贴复制拼接。

水浪与烛光的曲线中浮现出上帝的脸庞,

一个谬误与悖论的集合。

我呢喃着那个数字,它是毫无意义的,又是全部。

幽谷(外二首)

田斌

走在夜晚沉寂的幽谷

听虫吟与流水的轻唱

忽觉,万物皆有灵性

沉寂被沉寂吞没

那森林里的一点点响动

都是致命的一击

那密林中扑翅而起的野雀

吓人的惊叫

惊动了整座山谷

无数警觉的眼睛

闪着光

一棵光秃秃的树

隆冬的早晨,我在旷野上

看见一棵光秃秃的树寂静生长

它从上到下,或从下往上

没有一片叶子

只有光秃秃的树枝

披着一身耀眼的光芒

它披着一身耀眼的光芒

在远处望着它

好像一根燃烧的火炬

又像是抱一身碎银在风中摇晃

旷野里一棵光秃秃的树

披着一身耀眼的光芒

而我更迷恋它的坚毅与沧桑

一棵光秃秃的树在寂静中生长

我欣赏它内心执着向上的力量

我老远就惊叹于那一树柿子

我老远就惊叹于那一树柿子

一树就要燃烧的火焰

灯笼一样挑在枝头

在城市的水果店排列有序

像接受检阅的部队

光鲜着一张张青春的脸

不幸,被错过时辰而糜烂

被丢弃在一旁

像被训的人耷拉着脑袋

燃烧的火焰灼烫心境

谁关切的话语

萦绕耳际

那些被岁月腌制成的柿饼

干瘪中含着火

她内心的柔软裹着蜜

自大(外三首)

阿尔芒

他决定:把世界画成眼睛

看见的

模樣

也要世界看见他:贝雷帽,红领带

带着黑狗。一小撮楔形的胡子

仿佛一幅永恒的样子

画架后面的石膏像,因对某种艺术的讽喻

而沾沾自喜

他还有意将地平线

压低。使人物显得高大,接近天

护照

她拜过其他神

属于异教徒,所以被鬼缠身

她的头巾

翘动起来,因为一道环形的光

站立于面前。从此,她不再算外籍歌手

烟雨太多,德鲁埃

也不认识

自己的今生

他画好的天堂

就在他的手里,有漏洞

空阔

埃尔米塔日的坡地。烟囱的红色通向高处的

城堡,和鸽派

语言

一铁路犁开土地,火车从天边

开来,又向天边驶去。街道,和

房屋,也像跟着离开。空阔降临

灰色

天气,在僻静处逗留

路边的两棵树,蓬着头散长着

毕沙罗,趁机把自己潜移到画外

破浪

贩货的牛队,想看到大海的夜景

或者风暴来临时

发生了什么

……这些念头

告诉了艾伊瓦佐夫斯基

他就以九级浪挑战你的牙齿

能否咬住断桅上的狂涛、命运

——还好,他的水上

总有一条船,高过大海

并且翻山越岭,驶向前方的太阳

祝福(外三首)

陆潇

这是筑于江水之上的阅读点

她喜欢午后过来

走进众多陌生人搭建的美好里

安静是一双有魔力的手

她戴着耳塞看手机,像一枚落在沙发上的叶子

夜里出逃的睡眠,不一会儿皈依了她

别质疑她的姿势与一本书不大和谐

她的黑夜是否过于荒凉

愿沧桑后还有梦,还有春天的绿翅膀

遗失一个玻璃杯

真不该那么深地爱你

怪自己目光短浅

从未想过你会突然离去

无法预知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套路失算,常理打碎

你嫩绿的草帽,藏在了哪里

元宵节预示着阖家团圆

你的故乡在何处

春雨刚走过的路,有些湿滑

你要当心

舟过长江

你承认,那时你可能类似一块石头

以为接近过多次,好奇心懒得发出芽儿

春天,洲上风光美

太多人赶往那里

你倚着栏杆,望着远方的远方

虚无的磁场越来越强烈

忘了低头去问

长江水,你要去哪里

这一年又收藏了谁的哭泣

直至汽笛声惊醒你的发呆

江风一路唱自己的歌

船行驶着自己的航线

旅人们各自怀想自己的悲喜

回首,彼岸已藏身薄雾

很多熟悉,就这样渐渐陌生

青草香

一定有人动用了这片草地

正午的湖水隐藏了答案

阔叶松貌似假寐

你在不远处得到消息,四处打探

这是四月,风娇着小脾气

你还围着梨花的白丝巾

来不及考虑青草的出路

空气捧着这杯过于浓郁的饮料

够四月喝上好几天

行人咽一口香甜,掐指算节气

红风衣搭在左手臂上,正欲休假

简单的幸福(外二首)

毕子祥

这是一小片绿如翡翠的宁静水域

两只成年黑水鸡带着两只幼崽在自由游弋

它们的羽毛油光黑亮如健康的夜色

额甲鲜红似新鲜的晨曦

受到鲁莽脚步声的惊扰

它们先后潜入水中

在我的视野消失十几秒钟

然后,在稍远的水域魔术师似的现身

它们再次恢复原有的天伦之乐

用泳姿和叫声相互呼应

它们脚掌划出碧波荡漾的温馨旋律

岸边的礁岩软化了铁石心肠

石榴花

清凉的火焰

被冷处理后的情感

石榴花的温度

比绿叶略微高些

站在眩晕的酷日之下

石榴樹保持着高度清醒

它把燃点极低的诗情

敛入潮润细密的木纹里

踩进缄默博大的土地中

只呈现少许,点缀于枝头

开花的石榴树

排成自由的诗行

侧目而过的人

面现阅读后的愉悦

更多不可言说的感受

如绿风拂过微汗的脊背

香樟树下

若有若无的香气

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抬头,看到

香樟树硕大密实的树冠

绿色云涛堆积的世界

真实而虚幻

树冠里储满美好与神秘

怔立,禁不住灵魂出窍

空空荡荡的箱子里

盈满樟脑丸的迷幻气息

工地即景(外三首)

黄金

雨中迟滞的故事一如秋虫唱歌

大红衣服在绿色草丛里如蚊蚋潜伏

情谊在隔间的活动房里好似拳脚相向

你知工地承载泥土挤压的天空

有躁动的沉寂的灵魂穿梭自由

干磨机切开骨头

让风失去自由

边远与贫穷的石头

在你手里是体面的外衣

(你不知是谁制造了体面的对立面)

在从不下跪的祠堂遗墟

跟着前人念着阿弥陀佛与哎哟我去

拧螺丝的老人

我悲悯不了他的悲悯

我在看戏

我在看风景

我在赶路

我在想爸爸妈妈

我在黄昏的雨中听相声

我的笑声被窗玻璃隔得死死的

他没有反应

他在我的一瞬里拧螺丝

有头发花白

有蜷缩如拳头

有背影

无脸

乌鲁木齐。雨

要对得起历史

你才来到失踪的峰峦

从额头一直到虚无

总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穿梭呐喊

你说你点醒了迁徙的羊群

却无力叫醒沉寂的博格达峰

都江堰的子孙

周遭的潮气萦绕我身

是都江堰的魂

若雨水如头发

有人奔跑在梳理

撞破湿润的王陵

也撞破湿润的草庐

人的手脚不如白骨坚硬

在隆起的眼睛里遗忘

碎花的石头有内外沉默的话

人只有在建造城市封顶的时候举着天空

搀扶着天空

充盈着天空

切开肌肤的天空

汴西湖(外二首)

潘新日

把锦缎一样的湖水铺上云彩

一展大宋王朝上好的月色

那些水鸟,把嘴伸进

杏黄色的圣旨里找鱼吃

金沙滩敞开胸怀,把细小的词

灌得酩酊大醉,轻柔的柳枝

摆动着虚假的线索,带着青亮的绿

让在屋檐下避雨的书生进京赶考

其实,那时没有亭台楼阁

没有青蛇、白蛇,没有许仙

而今,又何止弱水三千

涟漪次第散开时,四海恰好升平

带我坐船的女子,在长满茶垢的青花瓷

沏着尘封已久的典籍,还有戏文里的青衣

所有的石头和琉璃瓦的光亮

都在集合,四角亭和望河楼埋伏在湖边

窗口的天,被湖水领进花蕊染过的愁绪里

游人们挤过来时

宋朝的歌姬躲在旧书里唱戏

格桑林卡

落下没那一片接一片的雪花

和偎在火盆边抖动转经筒的人

林卡关起门窗,有他呻吟搁浅的叹息

覆盖跳动的火苗,回忆开始褪色

幻想不能制止思绪的泛滥

犹如最后的房屋漏风,在墙边

童年的月色苍茫清冷、皎洁、单薄

那些隐匿的星星和院墙上的花香

肯定是在秋天的深处走失的

地上的落叶和枯草都不安分

老是拉着寒风舍不得放手

酥油灯也舍不得放手,它们都无家可归

都跟着雪花流浪,跟着寒烟和水波

寻找雪山和细雨

让我们聆听冬夜的律动,并来搭错车

哼着冬天的小调,从天空中掉下来

我知道,此时的雪夜

深的找不到出口,只有躺在温柔乡里

那样的美梦,在林卡洁白如花

富水

在竹简里划出的船

已经被徐福的三千童男、童女们

形容成富水湖透明的闪电

留在被湖水打湿的册页里

转世成为成片的竹子和树林

太阳山不老

在雨后渔船静止的仓廪里

安抚水鸟们惊恐的眼神

雨伞是富水湖游走着的红色亭子

恍若游船的长篙

永远够不到古诗里延伸的词义

那一滴滴晶莹的词牌

是雨水跌下的翅

在空旷中隐去芬芳

九宫山还在观望

岛屿们围困的月色

和过往清瘦的旧事

在湖水里激荡

一千年、一万年的涟漪

画不出

我一圈连着一圈的心事

當鸟鸣挂在枝头

那朵浪花

已学着彩云

在晚霞散尽后,拂袖而去

树干倒向河流(外二首)

沙翁1962

芦苇上的风在逐渐加大。午后的雨

将华阳河的弯道击成泡沫

水光由明转暗。此时,除了雨点

只有间断的几声鸟鸣。

而就在此刻,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枯干

哗然倒下。黝黑。湿重

低垂的天空,留下了

一个瞬间的幻象

华阳河岸有很多这样的老杨树

一边死亡,一边生长

就在前几天,我曾经蹲候的地方

类似的场景一度闪现

我只是提了提鱼竿,下意识地

河面静穆

四方云动

立冬前去一个叫漳湖的小镇

现在,我又一次踏上了

那条意杨叶飘落的堤坝

记不清有多少次去过那个小镇

我每次去的时候,雨水

都高过单季稻的颈项

一群人,一些机器

将大片的积水抽到江里

缓缓沉寂的江水缠绕着洲滩

就像小镇挥之不去的影子

顺流而下的我,也许不是最后一次

进入这个小镇

我只是赶在冬雪前

再看一看那群人,那些机器。

小镇。一望无际的农田

收过又种下。深秋的回望更像是

机房上最后一抹阳光

那些锈蚀的机器,会再次

把已经上路的雪和那群人擦亮

以迎接一场更大的雨水

而我,终将告别雨水搬动的季节

等待被黑暗抽空

雨的印记

在漫长的夏日到来之后,总会有

一些雨不时被记起

我的从泥塘河边往家赶的母亲

一边打量着数十里开外的

山脊,一边说:

“香茗山都黑下来了!要落大雨了!”

那时,我便在记忆里开始了奔跑

我知道每跑一步,对村后

摊晒的稻谷意味着什么

我还没有忘记,边跑边回望

香茗山上住着的神怪

多少年过去了,没有人

再告诉我,山上的神灵是否安好

如麻的雨脚,还在奔跑

还会像断枝一样在水面飘荡

只有那个一滴雨就能

击穿的晒场,永不流淌

柳叶刀(外二首)

王善让

你说可以一起吃个饭

在五道口

你说你还在地铁上

让我定个地方

你说到底吃烧烤还是日本料理

我说全聚德清华园店

你半天没有理我

然后就发来一个定位

展春西路的某个建筑

那时我还在中央大楼前面

一棵松树下面的椅子上坐着

你说半小时后见

让我电话通知我的舍友

他们有的在宿舍睡觉

有的去了隔壁的大学

我通知到他们的时候

听到电话里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

你说你到了正在点菜

我还没有来得及出发

我必须等待一个舍友与我同行

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

你再次问我到哪儿了

我看到谁擦燃了一根火柴

颤巍巍地靠近火药桶

迟到了十分钟

终于看到电梯上的招牌

一把柳叶形的细刀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李飞刀

据说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见过

见过的人都已闭眼

我看到你手中的刀了

进去之后出门之前

倒下的一定是我

我們穿行在你的春天里

我们徜徉在你的春天里

企图看到更多的风景

在五道口

每一辆从身边飞过的自行车

我们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们在校园也喝酒

能买到酒的地方只有观畴

五道口附近会有很多酒吧

当然也包括我们曾经

光临过的柳叶刀

那些地方我们不想去

我们觉得我们只属于观畴

菜做得很难吃但我们喜欢

我们当中除了个别觉悟低的人

都不喜欢吃烧烤

你说没事的这里的烧烤不油腻

这跟油腻不油腻有关系吗

你点了一大堆东西

说了一大堆话

唯独没有问过我们喜欢什么

就像我只说了一句:“在干嘛?”

然后被你恶狠狠地批斗

那个下午我坐在图书馆看了五本书

每一本书我都写了上千字的读书笔记

唯独没有再碰手机

我们把你的质问摊在紫荆操场

我们逐一分析该如何回答

我们看一个外国人踢足球

我们听一些怀旧的音乐

然后把你从通讯录中删除

那一刻起你和我们的距离

再也无法拉近

即便你就在眼前我们也觉得

再也不是那个站在紫荆操场边

安静等待某个人的你

在清华园在五道口

甚至在我们曾经梦寐以求

如今难起波澜的未名湖畔

我们骑着共享单车

穿行在你的春天里

你是初春的傍晚羞涩的萌动

你是含露的清晨啾啾的鸟鸣

我们是步履匆匆的过客

是观畴园消失多年的那缕

淡淡的炊烟

三万英尺的高度思念一个人

我们的思想穿云破雾

在三万英尺的高度

思念一个手机通讯录之外的人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

厚颜无耻

我们觉得这个高度

比较适合思念你这样的人

你站在云端

我们一直仰望

甚至够不到你飘忽的衣袂

离开五道口

你就束缚不了我们

我们不想做谦谦君子

只想好好放松地

思念一个朝夕相处的人

我们的思念

可能没有你想象之中的浪漫

我们只是以思念的理由

三个人坐在一起

和一堆啤酒瓶聊天

观畴园夺去了我们心爱的田畴

听涛园再也听不到

思念汹涌的涛声

你在紫荆操场伫立等人

又似乎回避着每一个人

躺在操场上我们仰望

一颗被我们暗恋十年的星星

我们都已人到中年,有了爱情孩子家庭

我们依然抽出闲暇忘记所有的人

静静地思念十万光年之外的你

你说真正的诗歌早死了

死在崔健汪峰的摇滚里

他们就着啤酒喝下去

我们看不到一点渣滓

我们的思念呢

我们的思念

是不是还活着

偶尔会蠕动在你的心底

那种无关痛痒的东西

除了诗歌谁敢冒名顶替

我们在帕米尔看塔吉克雄鹰

我们在东天山看喀尔力克雪峰

在五道口

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你

渐行渐远的身影

枯香樟(外二首)

田字格

从江湾搬来,叶子掉光

给它输液,还站不住

根已枯,从里往外死

牵它回家的是江湾月色

在江湾,邻居是鹅,嘎着嗓子拌嘴

撅起屁股争食,改不了暴脾气

老友是燕,顽童以竹竿戳窝

燕子衔泥,筑巢

燕同人心,念旧,母慈

香樟活千年,天下改朝换代

乡亲们曾围着它唠嗑,抽旱烟

老狗曾趴树下打盹

用一种慢陪它,照料它,忘掉它

柠檬片

一排排黄玉

像我们年少时

天真地勾着指头起誓

沸水中

切面丛密,籽粒饱满

像我們到了中年

不再酸涩,谙知

无忧可解,无机可忘

葵颂

舌状花隐退,管状花长成瘦果

喜悦呈覆瓦状,在体内饱满起来

她弯下身子,倒出籽粒。变轻

我偏爱那些躬身泥土

再来一次的种子,也敬重那些

被摊晒、翻炒的瓜子,它们眯眼

“咯咯”笑着被嚼碎。放下

静夜思(外一首)

彭流萍

几滴寒露顺着东南角的屋檐,滴落

晶莹,透亮,闪烁

像她眼角多年醒着的泪光

远处的胡杨林

沙蜥、蛐蛐、蚂蚁、布谷鸟、夜莺

奏起欢快的夜韵,思绪的流苏系满了枝条

凌空甩荡

村庄那头小桥下汩汩作响的清泉

日夜洗濯漂泊的忧伤

如同我体内源源不绝的灵感

——无数动词、名词、象声词潺潺流入思想的沟渠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启明星

星光点点

远行的人

远行的入睡在大风推往远方的火车

思绪囚禁在茫茫白雾中

遥望滔滔江水

玻璃窗暗暗流下眼泪

南北两岸,春风甩开长袖

野花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淋得正欢

截然与我不相呼应

惆怅的浪花大溅大落

天空泪雨滂沱

像母亲积攒多年的泪

决堤了——

微光(外一首)

刘晖

分不清是晨光还是夕光

那里面都有尘埃

这光,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

树看久了我,就变成了我

我看久了树,就变成了它

风雨除了荒凉,还有爱意

血肉不接受赞美

我有时算不清日子

就像算不清亏损

万物发出微光

有的,在我生前

有的,在我身后

山中一夜

月光划开冷杉的枝叶,泼刺一声

如鱼跳入怀中

午夜的山谷,如饥饿的嘴

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回声

乱云掠过,带着风暴将临的寒意

余生应该怎样度过

这个问题,有没有

困扰过苏格拉底

风吹过收紧的肩头

打翻了体内的沙漏

睡莲(外二首)

孔坤明

一夜风雨

那么多练习芭蕾舞的小女孩

在这片水域,留下倩影

绿色的裙子,浮在水面

桃花一样的脸,伸长的脖子

等待清晨的第一抹霞光

迷人的小酒窝

每一位路过的人

都会回头,再寻找一遍

把遗失多年的梦

握在手心

笼中鸟

过独木桥

前面的峭壁,好像代表

某种势力,越逼越近

不可一世的嘴脸

令人不寒而栗

下面的深渊

比笼中鸟,立在小小横木上的

感觉,更加恐怖

可怜的人类啊

总是把自己的形象

赋予各类飞禽走兽

却不知道自己

也身在其中

石头

总在低处

走路时,爬山时

就在脚下。多数时

默默无闻;有时

也嘎嘎作响

面对唾沫,尘埃,甚至重击

都强忍心中委屈

从不喊痛

当你爬上山顶,坐在

圆滑的石头上

扬眉吐气

可曾想,来时的路

几块用脚踩过的墓碑

正在断裂

浮生(外二首)

贾哲

我出门去,模仿一个人

去桃花潭里钓鱼

披着蓑衣

戴着斗笠

一袋花生米

和一壶酒

我在一丛芦苇边坐定把麦麸

揉成一团诱饵扔进水中

静待日落前

路过我的

那条鱼上岸

一窝野鸡

在山脚,我看见过一窝野鸡

那时,我扛着一截

被雷劈开的朽木

正在回家的途中

我在回家的途中看见野鸡

我没有放下朽木

我惧怕雷鸣

我继续走

绕开那窝野鸡

我确定那是一窝和我一样

在回家途中的野鸡

多年后我为我的决定

而感到正确

因为我还活着

并且没有被雷击

在河边

我在水里看见

树的碎影,和皱纹

冬天来临前的寒冷

我在河边看见

苦菜,芦柴,麻秸

枯黄的蒲草

抱成一团

我看到结队的轮船

在河面航行

如一群人

在水面上

艰难跋涉

但我没有看见鱼

河水渾浊

河水很深

河边有许多钓鱼的人

但我没有看见

失去自由的鱼

——这是唯一的安慰

清静(外一首)

胡勇

夜无眠,还是我无眠

在清镇,雨声吵醒了我

不,就是一点雨声惊醒了我

我无眠,巴望着醉美风景撑起的无眠之夜

清与不清楚

早已烙印在心口

十五年前来这里时的情形

头脑中一一凸显

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心境

此刻清镇的雨,若一位淘气的孩子

一直要催我如何品读怎样的清静

就在这样的夜里,回味

我难以再入睡,源自第二故乡的深情

在现实和梦想之中找寻童话故事

于黔贵与燕京之间追求拼搏之梦

美得若住处前方池塘里山的背影

忙碌中的苦与乐,像地上的蚁族

风雨桥与王阳明的某一特定故居

在微弱灯光与淅沥雨下

静……寂。

夜逐渐褪去面纱

光线逐渐汇聚,高过山中的民宿

高不过我心灵的窗口

唤醒,那崭新的剑魂,渴望清晨

有雨的时候,第二故乡的雨啊

今晨也已无眠,在清镇

于细微处品读镇的清静

村落与新人

一样的村落

来了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

还有创业的大叔

在乡村振兴的大道上行走

今天所有到来的友人

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

深绿色的

浅绿色的

在秋风里风景逐渐走向成熟

这是梦想的另一细节

一样的村落,在黔贵大地上

不一样的人带来新的思想

有思想才会有思路

有思路才会有出路,更才有活路

袅袅炊烟和小小村落

不一样的心境

头顶上的一道光

多么温暖

这是诗写脱贫攻坚的某一细节

在热泪满面的诗境中生根发芽

民俗。矿山。果园。新盖的楼

烟尘早已成土

空气越发清新

无须太多言语

行……走

不断向前就有崭新的路

骨针(外二首)

涂拥

几千年前的针也不再是针

除了穿过流水,缝起漏掉光阴

更多时候用于陈列展览

装订失去的记忆

透过玻璃,骨针细如毛发

却依然刺痛神经

一个人需要多少耐心

才有可能将赞美磨成针尖

针眼最值得琢磨

那是动物骨头

也是人的骨头

比芝麻还小,我更愿意看成

世间不肯闭合的眼睛

设置

我设置好闹钟,叮嘱服务员喊床

像安放定时炸弹

只为炸醒某个时段

其实我多虑了

已经习惯或者说教训深刻

黑暗中每隔一小时

接着半小时、十分钟……

子弹还没上膛

睡眠便自动溃败

后来我尝试解除一切武装

可是警报响得却比之前

更加准时凌厉

渭水

渭河流过天水时

一半像战马,尘土飞扬

带着黄土高原

一半被天水人留了下来

拴住蓝天白云

一条河果然泾渭分明

让初到天水的我

暂时还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干脆就自下结论

浑浊只因跑得太快

安静下来的水都会清净

渭水匆匆赶往黄河

正是为了送出这个消息

打开时光的内心(外二首)

王法艇

河流干涸,花枝凌乱

风收割烟尘

我看见露水和月光

沁入记忆,只需一刻

影子就开始变形

飞鸟掠过的夜空

铺满宁静,星星密集,子夜弥合

响彻的流水重归于好

在赶赴季节的路上

阳光从左脚移到了右脚

像一堵墙安静

无关风雨,无关日月

把一井尘世抚慰之后

芳华滴落,覆盖的声音

一路蜿蜒,请原谅一堵墙的安静

把五光十色的经历

看作为人世间的一

悲欢离合

它真的是寥落的凋零者

冷热均匀在脚下

它熟悉过往的风物

也放牧日月星辰

如果把岁月弯曲成一盏灯

它内心积郁的安静

让四海为家的人,迷途知返

小忧伤

染发剂不敌时光的凶猛

再多的青春,都被涛声卷走

过客从门前晃悠

肩上的白发,压低头颅

哪有什么伤感啊,欣喜隐藏身后

水在低处汇集

白露的穿透力,和光线一样倾斜

尽管去过的路总有些弯曲

苦思冥想

午后阴郁,花朵开放的简洁

一盏光阴,古朴沉静

书在椅子上萌芽

文字门向东向西

风,细小的如同花针

吮吸谷雨发酵的春心

纵有推敲,打开的窗子

山水依旧,不染一尘

我喜欢村庄是安静的(外一首)

二胡

羊和羊挨在一起,牛在另一边反刍

白天的青草味弥漫在风中

父亲翻身,河水荡漾,鱼吐出的水泡轻轻地破了

我喜欢村庄就是如此安静

像云朵的影子掠过羊群和山坡

又缓缓飘过屋顶

如果有一朵能落下来

母亲就会用草绳轻轻拴住

羊在南山

一直向南。我家的羊就在南山

大片野草围绕着白羊

像大地捧起花朵

我捧起最小的一只,跟它说“咩——”

这一生最温柔的语气

采自一株初生的蒿草

我用竹木扎起的羊圈

只是个样子。我家的羊散落在南山

它们总是失忆,忘记了回家

在春天(外一首)

胡建文

在春天

我常常遇见阳光

温暖的水,清新的空气

自由自在的鸟的精灵

翅膀展开辽阔天空

它们从远方来,又振翅飞向远方

在春天

我也遇见冬天里曾遭遇的

苍茫飓风,无边落叶

遽然而至的暴雨、雪和冰雹

彻骨的疼痛

黑暗深处的恐惧和死亡

在春天

我看到:青草总是迎难而上

树根固执地向下掘进

花朵的光芒

坚持照亮内心的天堂

我的心无法继续沉默

它說,请让我像河流一样奔腾、歌唱

雨夜

秋雨被风追赶

一阵缓一阵急,奔跑在窗外

它冰冷的脚步拒绝一切挽留

树的手臂伸出去,停留在空中

落叶跟着雨水漂走

时间醒来又睡去

深夜的寂静潮湿

抽象的梦和具象的记忆

被纯棉布一层层裹紧

诗意的温暖,终于重新来临

故乡(外一首)

麻利

水乡的风盛着

炊米和浓酒的味道

远处芦花的袖中

兜住了舴艋,白鸟和归人

岸边的老树

和挂着的酱油鱼干

被月亮晒得金黄

揉入空气的盐分让风停住了

风声一止

虫鸣声就发清晰了

醉酒的流萤翩跹在渔村

没有醒着的人能看见

青苔将归意濡湿

轻放在土地上

一只吃芦苇的红马

它凝视着我

化虫

我含着早蝉的薄翼

便思考着秋

便站在了她的躯体上

树尖是干的

她与包裹她的泥是湿的

树根不会夹住我的脚了

蒲公英不会牵我的手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也脱了

月亮也看不见我

我说我要在羊群中跳舞

我要和芦苇中的鱼讲

光会被大质量客体弯曲

蝉是从痛苦的蜷缩中猛地张开生命

我会混入野生的藤蔓

亲吻岩石上的盈盈隆起

最后让溪水灌满我的肺

终于记住的还是会撒谎的云

我一直小口呼吸

直到被趾缝中柔软的泥影响

大地深处生起的冷空气

我忘了她比我还要黑暗

那时候我还没遇见我的第一只羊

璧水桥遇雨(外一首)

徐小华

跨上璧水桥,刚刚还晴朗的天空

下起了大雨

圣时门已过,弘道门没到

恰似我平淡的人生,已过知天命之年

仍时务不识,没能跨入

开悟弘道的门槛

两株苍老柏树撑开的树冠,显然

遮挡不了我风雨淋漓的人生

不前不后,在象征教化不息的璧水桥

遇到阵雨。莫非这雨

是天堂的净水

为礼拜圣贤涤洗尘埃

是隐身时光的教诲,或是教化的针砭

医治我灵魂的疙瘩

我思忖着这场雨象征意义的时候

一群燕子,已经扯动

雨后天空的布匹

它们的吵闹,仿佛剪裁出

好几个春秋

轶碑

在观德门的门道口,站着一座石碑

头顶和脚跟黝黑,中间容易

被人们触摸的地方

泛着米黄的白。它没有得到

黄琉璃瓦顶碑亭的罩盖

也没被安放到集体的碑林

像扎在民间猛子里的老者,命运

已经把它,扼出了老年痴呆

整个石碑上下被打磨出四块凹槽

我挨近了,也没能找出一个清晰的文字

我相信它当初一定也意气风发

碑文请大家撰写,名人雕刻

精彩华章欲名垂青史

如今,它被搁置在道旁

衰老得说不出一片话语

我抚摸着它,冰凉的感受瞬间把我

同化成一块行走的碑石

四月夜晚(外一首)

陈茂慧

像丝绸般柔软的四月夜晚是神秘的

我洞悉一切,并相信所有声音自有来源和去处

即使没有星光,那微弱的光线也可以照亮

每一处缝隙和凸凹。因为你的到来

我捧出逝去青春中的迷惘和伤痕

捧出四月丝绸般的柔软和光滑

我知道那些等待中的煎熬和委屈

相信泪水有泪水的尊严,即使没有旗帜

插上你的城頭,四月的夜晚,意乱情迷的

雨水下得酣畅淋漓,加重森寒的浓度

紧闭的门窗阻隔不了慢慢升温的话题和身体

灯光下的长吻带有甜蜜的记忆深入你的腹地

握紧四月的手,你的爱恋神奇迷幻

我用丝绸的柔软依偎着命运之神,冀望抵达秘境

孤独之城

所有喧哗突然沉寂,走廊空空

每个房间的门深锁,仿佛世界紧闭双眼

我敞开胸怀,曾经居住的身影都跑了出来

他们无声无息,沿着时间的脉络渐渐远离

所谓爱情,所谓爱情的翅膀和嘴唇

都遭遇过最深切的背叛和割裂

生命中的期待无止境,如果你卷土重来

请重修金身,我已无骨架支撑新一轮倾覆

我不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该亚女神

以母系庞大的力量繁衍神族的生息和精神

我用自己的身体弹奏着孤独的神曲

寂寞之城流淌着悲悯,穿越忧伤和凛冽

我不会说出春天的秘密,城池的陷落

像凡尘的一粒微尘带着爱情的伤口浮沉

玉米(外二首)

陈家声

一尊,挨着另一尊

带发修行的佛们

被修长的绿叶挽留在秸秆间

打坐到秋后

脱去金色袈裟

用满身舍利子,普度众生

黄豆

浑身长满绿绒毛,我仍遵循

叫你学名的祖训

不忍趁火打劫你青葱年华

喜欢用你流露出的心事煲汤

二嫂曾说,女人喝黄豆芽汤

可以下奶,不知是真是假

方瓜

潜伏于草窝窝,掩蔽在绿叶下

羞羞答答

觊觎你细皮嫩肉的不是我

我只惦记着,藏在你肚子里的

那捧香指甲

捡月光的人

谢春卉

所有修辞潜伏在湖底

如同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恋

记忆在远处晾晒

时光折戟沉沙

漏洞百出的秋风漏出过往

漏出愁喜

漏出的句子无关平仄

蹬过黑暗逆行

如同霜雪穿越季节抵达冬天

绕不开的策马山河庄严与辽阔

有青梅成酒

有蓦然回首

有曾经的满腔热血

和滚烫的烟火人间

孤独喂养无名者的青丝与白发

文字清瘦

只能以月光擦亮辞赋

绕过低吟浅唱

绕过盛世的华光与断章

这个天涯共此时的时刻就来了啊

所有捡拾月光的人掏出庄稼

掏出光阴

掏出血和汗水以及胸口的白

凑成一轮圆圆的

圆圆的

挂在西窗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