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戏”

2019-02-16 08:23徐文龙
投资北京 2019年1期
关键词:腊八粥庙会味儿

徐文龙

随着西伯利亚高压与阿留申低压的相互作用,最后一缕秋光被冬季风吹散,又一个冬天悄然而至,带着几许料峭;随着十一月的日历被一张张撕掉,年尚未至但声影已近,裹挟着几分期盼。2018年即别,无论悲喜、无论好坏、无论损益,都不再那么重要,而变成为历史新的注脚。

文龙话“年”专题,在八街九陌访京城专题之后,就正式与大家见面了。这一专题总计4期,我们一道随着这几期专题文章,和大家一起聊聊“过年”。

北京语系里有个词,叫“咂摸”。它是指口腔开合,用舌头找寻着刚进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书面语同理为“品味”。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不只在饮食,生活亦如是,很多事儿都值得“咂摸”,比如“过年”。

“年味儿”一词本在北京语系中就是成词,用得也颇多。只是近年来似乎这词的应用语境不太好,谈到年味儿,不是“年味儿淡了”,就是“现在越来越没有年味儿”。这年味儿去哪儿了呢?我们今天就聊聊京城的春节,咂摸咂摸北京的“年味儿”。

早先的年味儿

京城春节的热闹是少不了的,原先时候这热闹从腊月便开始了,一直持续到正月结束才渐渐消了踪迹。

正式打响春节“战役第一枪”的是腊八,各家各户都要熬腊八粥。这是腊月里最先出现的有仪式感的事件,家家户户都重视。现在熬腊八粥大多跑不开红枣、桂圆、黑米、红豆、糯米、芸豆这几种,在阵仗上是不如过去的春节的。

老舍先生在《北京的春节》中提起过:“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可见彼时这是一碗怎样隆重又值得期待的粥了,像是寻宝一样在碗里发现甜栗子、莲子,说不定还有你更爱吃的荔枝肉。吃这一碗粥,吃的是心气儿。

当然,除去为了庆贺新年的即将到来,这碗粥本就带着祭祀的意味。腊八粥是向上天展示这一年的收成,从而祈福来年风调雨顺之用。水火调和阴阳,和之百谷融在一个小碗里,它带着开启新年好运的意味。人食百谷与天地同作,每个人都应该分得一份大地的馈赠,开启新年好运。所以除去家里熬,各寺庙道观、富贵人家都会开粥棚,来者均可食。

除了喝粥,腊八蒜也是家家户户必要准备的东西。泡得翠绿的腊八蒜,酸甜并存的腊八醋,是大年初一那顿饺子的绝配。

过了腊八,北京城就热闹起来了。大街小巷卖年货的,买年货的,热热闹闹摆上一整个腊月。春联、福字、窗花儿、年画儿是装饰屋子的必备;水仙、松枝添上些春天的意味;蜜供、杂拌儿给孩子们甜甜嘴。当也不能忘了爆竹,孩子和大人们都爱。

一直到了大年二十三,春节前奏曲正式开音。吃糖瓜、扫灶厨、祭灶神,全家要一起忙上一阵,这是腊八之后又一个仪式,而且从大年二十三开始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有个仪式。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一个又一个仪式都在为了迎新春做准备——为了来年全家和顺,为了窗明几净地坐在一起过春节,为了能在年夜饭上吃到可口的饭菜……这些仪式都指向春节,也都为了让大家一起过个好年。

直到年三十,家里人乃至亲戚里道一同吃年夜饭,孩子们可以没个完地玩儿,大人们则互相聊聊过去的一年里都有些怎样的好与坏,并一同希望来年万事如意。尔后放爆竹、吃饺子、守岁,热热闹闹地一同迎接大年初一的到来。

这就算结束了吗?当然不了,正月才刚开始。没出正月都是年,孩子们依然可以不断地收红包,大人们依然走亲访友,人们依然带着新春的笑脸。逛庙会、初二去五显财神庙、破五吃饺子、元宵节吃元宵、看元宵灯……整个正月里都有着各式各样的活动。北京城一派喜气洋洋。

儿时的年味儿

及至笔者儿时的北京,过年便少了些习俗。如卖杂拌儿、舍腊八粥、卖空竹的,以及要逛财神庙和逛灯会等,均已不见了迹象。不过也还是保留了包括过腊八、大年二十三开始的一系列事宜,以及守岁等等内容。

那时过年和早年间北京城过年有些不太一样,那时过年侧重点倒未必在热闹。毕竟随着城市化进程和基础建设的推进,满街都是小贩的场景已不再有,那时过年,主题是人情味儿。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京,还仍未像当下的北京一般有着如此强烈的现代化巨型都市的气息。高楼少,住杂院儿的人颇多。住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自然也热络,而这种热络在过年时得到了最集中的体现。

到了年三十儿,孩子们一早就起了,今天的孩子们用北京话说叫“大撒把”。他们在院子里转着圈儿地疯玩儿,跑到各家喊着过年好,大人们见面也都喜笑颜开,这个给红包,那个给把糖,不亦乐乎。年夜饭的准备工作一般都是从下午开始的,各家都着手准备大菜。王奶奶炖肉、李叔炖鱼、张阿姨炸鸡翅,各家都飘着香味儿。孩子们闻到香味儿就坐不住,又东家串西家走,这里偷一口鱼、那边偷一块肉,要是运气不好被抓个正着,那家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递给孩子一张纸叫他吃了擦手,还要带上一句“都吃成小花猫儿了”。

吃年夜饭的方式在院子里有两种,第一种吃法是各家吃各家的,这种吃法,院子里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可开饭不过一个小时,院子里也就又开始喧闹起来了。各家都开始串着门吃饭。彼此要好的,或是谁家屋子最大,大人们会带上一两个菜,拎上酒到他家去。先是一声“过年好”,然后便开始推杯换盏。平时虽关系也很近,但始终不像过年这样得闲,大人们天南海北聊开去,好不畅快。

这第二种,便多见于小院。大家会选定一家,晚上都到他家去吃饭,这一家多是院子里子嗣少的老人,或是年长一辈中颇有威严者。碰头时也是各家拿手菜上桌,大桌旁边还必定有个小桌,各样酒水、瓜果摆满了,有的直接就放在地上。这样的年夜饭是等不及有个安宁的过渡的,动筷子的那一刻,这一年中最快乐也最热闹的一顿饭也就正式开始了。

等春节联欢晚会敲钟时,大家便一起聚着庆祝初一的到来,先是大人们一起饮上一杯,然后就带着孩子集体到院中央放炮竹。等炮竹声过去,大人们再聊上一会儿,这顿年夜饭也就差不多接近尾声。过了年初一,院子里还是每天都能三人一小聚、五人一大聚。白天各自串亲戚,下午回到院子里下棋打牌,晚上院子里的近邻好友一同酣饮,快活极了。尔后一直到正月十五,老老少少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这年才算是消停。

当下的年味儿

其实谈起年味儿,多是氛围和仪式感给予的。最早先的时候,各样仪式多,过年这两个月(腊月、正月)就颇觉不同平日。彼时物质条件又较差,过年是个集中改善生活的时段,更是让人期盼著。这一个个仪式与不断的期盼,就组成了北京城的年味儿。

待到笔者那时,虽然物质水平上升不少,但过年依然有着平时难以得到的全院人一起聚会的机会。且那时虽然物质水平提升了,但年夜饭的水准也还是大大超越了平均膳食水准。人情味儿的集中爆发,以及“过年吃好的”这两点,也还是把年味儿烘托得淋漓。

到了今天,过年的旧令大多都废除,仪式感降得很低;物质水平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处于同一层面,年夜饭无法形成差异化;随着信息化时代使人们即时联系的加深,以及社交重心偏移至线上,人与人的直面交互则越来越少,人情味儿自然也就淡了。三点综合起来,这年味儿也就不再那么深了。

不过新时代新世相,现在的年味儿成了另外一番样子——刚进十二月,各大线上商城洋溢着红火,你打折我满减,人们买得不亦乐乎;各大商超也开始了年终大促,各种商品一应俱全,挑逗着大众的荷包;手机里、电脑上,你所能见到的所有的地方,都透着股过年的气息,让人虽不觉得过年特别,但也被“年味儿”包围着。

上班族们迎来了歇假高峰,忙了一年见不到的朋友,过年虽然只有七天的假期但也完全足够在这时间里见个面,畅饮一番互道祝福。那些返乡的人们则带着一番急迫,等着拥抱家的温暖,与家人团聚……这是新时代的年味儿,也颇值得一番“咂摸”。

和过去不同的自然还不只是这些,花样翻新的年夜饭——海鲜大餐、绿色年夜饭、地方特色年夜饭、主题年夜饭;花样翻新的跨年——旅行跨年、演出跨年、公司集体年会跨年;花样翻新的庙会——主题庙会、仿古庙会、时尚庙会……过年的方方面面都在被刻上时代的烙印,过年的选择也更多了。

当然,不管怎么选,年也还是年,一句过年好、一份真挚的祝福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京城新年必要的组成部分,是年味儿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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