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青年艺术家谋福利:朴尔敏访谈

2019-02-16 01:12孟尧MengYao朴尔敏Pomi
画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艺术节当代艺术星星

孟尧(Meng Yao) 朴尔敏(Pomi)

孟尧:第六届新星星艺术节开始,你从新星星创始人曾琼手中接过了这个艺术平台。在你刚接手的时候,新星星艺术节的团队是什么样的状况?当时你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朴尔敏:2015年年末,我和团队接手“新星星”,小背景是两位创始人要挑选“接班人”,对我们表达了信任和厚望;大背景,也就是2015-2016年那一阶段,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近乎“跳水”的大背景——回想起来当时我个人绝对处于一种“无知者无畏”的状态,我拉着新星星上海团队留下来的两个小伙伴,以及我们当时在南京的一支商业营销班底,懵懵懂懂就“上阵”了。客观说,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什么样的挑战,因为在我的概念里,只要能解决适当的资金,策划、组织一个赛事或者艺术节,本身没有任何技术上的难度,差别只是规模大小而已。回想起来,最大的挑战应该是当时的我并不十分清楚:新星星的长远目标是什么。

新星星美术馆

孟尧:从第一届到第七届,新星星艺术节一直以“游击战”的方式在运转,每年换一个地方举办。前七届你们去过的地方有成都、上海、南京、广州、北京、西安、郑州。但是2017年的第八届开始,你们把大本营扎在了南京,有了自己的美术馆,也把新星星艺术节改为新星星艺术奖。这些转变,对新星星意味着什么?

朴尔敏:一件事,如果本身的价值逻辑不清晰,对参与者没有吸引力,那么即使到月球上吆喝也是徒劳的;相反,你站得稳,那么你就站在那里,更精准的资源会朝你涌过来。在“新星星”的前5年,曾老师为我们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础,她通过全国巡回的方式,把“中国首个青年艺术家海选平台”的基础形象扎住了。但人的精力有限,每个阶段应该有不同的侧重突破点,第二阶段我给团队定的目标是“夯实”一些东西,一直跋涉不是特别好的状态,途中消耗的资源和精力太多,更谈不上能往“深”处钻营。所以扎根南京对我来说并不是“深谋远虑”,而是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在短时间内集中优势资源,取得一些“质”的积累。

孟尧:从第七届开始,新星星重新构建了学术团队:吕澎担任学术总监,青年策展人和批评家胡斌、蓝庆伟、李国华、廖廖、宋振熙、王春辰、郑闻组成评委团。这明显有别于前面六届新星星艺术节由艺术家、策展人、批评家、美术馆馆长、建筑师、诗人等混搭的评委会。在这个学术团队中,除了吕澎参与过第四届、第六届的评选工作,其余6人都是新星星评选嘉宾的新面孔,从年龄结构看,这也是个年轻化的评选团队。你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调整?

朴尔敏:我在第六届新星星的评审过程中认识了吕澎老师,他就是当年的“混搭”评委之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要进军服装市场,对于料子、裁剪总要有专业上的认识吧。你是一个“外行”,并不比别人聪明,起步又晚,耗得起的时间也有限,这时候“从零学起”该怎么学?我能想到的最靠谱的方式就是“站到巨人的肩膀上”。曾老师组织的评委团队阵容很强,都是经过市场验证的赫赫有名的“大家”。如果说每个评委都能从不同的艺术门类给我打开一扇大门,吕老师给我的恰恰是青年艺术站在整个中国当代艺术乃至艺术史层面的视角和视野,从效率的角度,这是一个当代艺术奖掌门人最急需补的课了。那一年,我从茫茫人海中瞄准了吕澎老师,他是当年评委阵容中唯一一个批评家。评审结束后,我追到成都找他,又追着他去昆明……我反复问吕老师:您教教我新星星应该怎么做?后来新星星的一系列改革,吕老师都是我坚定的后盾,在学术这件事上我无条件地信任他,包括评委班子的调整。在吕老师领衔下,让年轻的批评家更多参与年轻艺术家的作品评审,如此调整的意义应该不需要多说。不管将来新星星还能走多远,在学术基础上立住脚,其他一切探讨才有基础。

孟尧:艺术评选是否公开、公正,一向都是备受关注的话题,新星星艺术奖的评选机制是怎样运转的?你们有否详细的评选标准?

朴尔敏:新星星从第一届起就是面向全国适龄艺术家公开征集、海选,自愿即可报名,而不需要导师、策展人推荐,我想这应该算是“公开”的吧;而新星星奖的评选要保持“相对公正”,不知道这么说大家能不能接受,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公正,永远只能向“更公正”努力,尤其是审视艺术这样一件看似非常主观的事。会有一些方法,比如我们把评审团队由纯艺术家改成批评家,就是方法之一。影响公正的因素是人和机制,新星星的“算法”是经过9年摸索形成的,还在不断迭代,没有改变的核心宗旨是评委无记名投票,加上不同意见的“复议”环节,但是会加入新的技术手段,比如3年前我们就研发了自己的线上初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7位评委同时打分,满分700分,但所有人只能看到自己打的分,打完分后系统自动进行综合排名,只有综合排名的前150名才能进入是否入围的打分和评议序列。终极评选更是现场投票、唱票,并有媒体列席。给所有参赛艺术家一个平等的被发现机会,对新星星应该是无需讨论的;相反,只有不这样做,才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但由于信息传达、推广渠道的局限,导致还有很多有潜力的青年艺术家尚未进入到新星星海选的视野,这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孟尧:现在无论民间的还是官方的艺术评选,都涉及资金赞助的问题,新星星的运营资金都来自“艾佳生活”的赞助吗?新星星美术馆、新星星艺术奖、新星星基金会和“艾佳生活”是什么关系?三者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朴尔敏:我们诚惶诚恐地接受着包括“艾佳生活”在内的资金支持,感谢和称赞他们的远见,我们称之为“有教养的资本”。一路走来,华东很多耳熟能详的企业都是我们的幕后支持者,比如一德集团、德基集团、1912集团、五季文旅集团……而这个过程中,“艾佳生活”更是给我们提供了一条探索让青年艺术家的作品走进普通家庭的“热启动”通路,对此我们感激不尽,同时倍感责任重大。更可贵的是,这些支持者在扶持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并不干涉新星星的学术方向和自身运营,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形成了三段式的平台:侧重于“艺术家发现”的新星星奖、侧重于“艺术家互动、展示”的新星星美术馆,以及侧重于“艺术家后续培养”的新星星艺术基金。在我们的体系内,学术和商业是两条线,互不干扰。

孟尧:你曾经提到新星星要构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艺术平台,你们的目的是在青年艺术家和市场之间架构非常务实的通路。你所说的这个通路是什么?

朴尔敏:可能与我前十年参与商业运营的背景相关吧,商业的本质是价值交换,艺术市场也一样。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们与艺术家之间如此,我们与赞助商之间也是如此,长久愉快相处的最大基础绝对不是情怀,而是共赢。我们能为艺术家赢得什么?除了获奖、展览、学术提升的机会,更务实的帮助只有一个:让他的作品有市场、帮他挣到钱。这是第一个务实,就是你要清晰自己的使命,或者说生存之本,不要被面子上的排场迷惑。第二,数量众多的青年艺术家,你指望把他们的作品都卖给屈指可数的那一小撮“当代艺术藏家”么?不成立。所以,在市场不景气、供需不匹配的背景下,你要帮他培植和发现新的、能够消化这个供应的市场,这就是我们在探索的“艺术走向大众”的通路,这也是务实。今天我们没有削尖脑袋去挤传统市场的通路,我们与“艾佳生活”探讨艺术品在家庭场景中的植入,与德基探讨艺术品在消费场景中的植入,万变不离其宗,这条路可以概括成艺术的“大众消费之路”。

1. 2010年首届新星星艺术节展馆外图

2. 首届新星星展览现场

3. 第六届新星星艺术节展览现场

4. 第八届新星星艺术节展览现场

5. 第九届新星星艺术奖评选会

6. 新星星艺术节展览现场

7. 第四届新星星艺术节展览现场

8. 第五届新星星艺术节展览现场

孟尧:现在很多扶持和推广青年艺术的平台都着力把艺术创作者引入商业体系,想要打通艺术和大众、艺术和商业的关系。但是在操作层面,很多做事的方式都缺乏专业度,目前也没有建构起一个良性运转的行业生态,这种时候,尤其需要做青年艺术推广的机构有好的价值导向。就新星星而言,你们怎么应对可能过度消费艺术家的问题?

朴尔敏:我个人认为这个话题存在一点点小悖论,或者说概念的偷换与转移。从学术的角度,专业度毫无疑问是存在的;但从市场的角度,专业度是不存在的。阿里不专业么?大家都说电商在中国已经是红海,照样杀出一个逻辑迥异的“拼多多”。所以我认为从市场的角度,我们不应该探讨是否专业,而应该探讨是否有什么需求未能被创造和满足。“专业度”是我在艺术圈听到的一个很高频的词,大概也是今天我在艺术圈受到的最大的质疑。这里面有好多假设前提:第一,有某种模式被认为是“专业”的;第二,有某种思维框架界定那种专业的就是正确的;第三,大家认定那个专业建立起的行业生态已经是良性的……这里有很多东西是否经得起拷问,是个题目,我也无意辩论,毕竟每个机构的基因和语境不同。学术角度,我一定尊重专业,但我们的机构要活下去,新星星的价值导向就写在我们办公室墙上,很简单:为青年艺术家谋福利。这不是唱高调,这是机构的立命之本,我们通过艺术家及其作品的价值呈现,实现自己的目的。从市场角度,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圈应该还不存在“上帝视角”,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觉得艺术家,尤其是青年艺术家也无需过于紧张,今天的市场并不好,新的局面和新的问题总是相伴出现,大家同舟共济才是真,不会有任何一家机构费尽心思搞个排场为了去害你。退一万步,即使出现了某种程度的过度消费,是不是比无人问津好?所以我不赞成因噎废食,躲在家里预测问题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你要能活着走到那一步,等问题出现,然后合理地解决它。

孟尧:对于参与我们这期特稿的其他三个推广青年艺术的平台,你有所了解吗?你怎么看他们的工作?(青年100、在路上、常青藤计划)

朴尔敏:对青年100和常青藤有一些了解,因为这两家和新星星出现的时间更加接近,作为一个“门外汉”,当然要学习同行的经验啊,比如青年100的策布展,以及学术层面的丰富性;而常青藤与几大美院的合作,明显比我们更深入。不过从前年开始,我们研究同行的时间变少了,更多在研究我们的供需两端。

孟尧:吕澎前些天在微信朋友圈发文说:“艺术圈每年都有各类评奖活动,这是主办方的好意。不过,中国当代艺术的状况的确每况愈下,没有什么好评的。”事实上,这种观点也确实代表了很多关注、关心中国当代艺术的人士的看法。作为新星星CEO,你怎么看待吕澎的这种观点?朴尔敏:这可能是吕老师荣登“中国艺术权力榜”后自谦的表达,但前半句我是赞同的,即“中国当代艺术的状况每况愈下”。吕老师有资格从上帝的视角发表意见,我看不到那么高,但是站在所谓青年一代的角度,至少相比辉煌的上一代,“这届青年”的确有差距,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因素非常多,可能跟所受到的教育和主流社会倡导的价值观有关吧。你出去听听当下青年关注的都是什么,除了谋生、八卦、抱怨这些最司空见惯的话题之外,认知的边界是什么?思想的光辉又在哪?……细思极恐,我们又能要求这里面走出的艺术家们有何种建树?但即便如此,奖还是要评的,总要有一些东西存在,提醒大家去反思和自省。

孟尧:2019年,新星星除了做获奖艺术家的展览,还有什么其他活动计划?

朴尔敏:获奖艺术家的展览是既定命题,7位策展人和7场展览的筹备已经开始,为期3个月的国际驻留艺术家名单筛选也即将开始。但在说计划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要先行解决。碰巧今天下午聊到了类似的话题,我们都知道要把展览做好,但这背后显然也有一个假设前提:我们认为展览做得很好很专业,好像就“成功”了。我盯着追问几个策展人:“展览”本身的价值是什么?如果是为了给艺术家一个交代,那么艺术家最需要的是否仅仅是展览?我们如何用有限的资源为艺术家创造更大的价值?这些话连我自己听起来都像肤浅无知又不专业的挑衅,但其实不是,这的确是我在思考的题目。因为只有想清楚“道”的层面,面对一个展览,我才知道要把它做成什么样,达成什么样的目标,并能在适当的时候评估是否达到了目标,也才能做出其他的“术”的层面的“活动计划”。总而言之,2019年新星星迈入第10年,即使为了纪念,我们也会策划更加丰富的活动计划,目前方案还不完善,感谢《画刊》的关注,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认真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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