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霞
(湖南涉外经济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205)
《漫长的告别》(The Long Goodbye)是美国著名“硬汉派”侦探小说家雷蒙德·钱德勒的最后一部小说,曾获得1954年爱伦·坡奖最佳长篇小说奖,该奖在世界推理小说界享有极高声誉。《漫长的告别》是一部自传体式的小说,钱德勒游走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用犀利的笔锋、精粹的比喻刻画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塑造了加州的城市名片,针砭当时的社会腐败和人们道德的堕落。这种深邃的思想性使钱德勒成为唯一一位以侦探小说家身份进入经典文学殿堂的作家,其作品被收入《美国文库》。国内评论家多从小说的主人公马洛及现实主义主题出发研究文本的文学性。本文将运用叙事学理论探究小说中多次出现的色彩词汇及其叙事功能。
色彩是色彩词汇在读者脑海中形成的对客观事物的映像,具有“言说”的功能。索绪尔认为,“语言是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因此,可以比之于文字、聋哑人的字母、象征仪式、礼节形式、军用信号等等”[1]。这意味着人类使用的一切表达形式,如肢体、文字、色彩、形状等,都可以成为语言学的研究范围。从单纯的书面文字变成读者想象中的意象,色彩便具备了传情达意的功能。读者对色彩属性的感觉及各种联想,使得文字变得更加生动形象。阅读的过程不再局限于视觉,而是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与视觉等感官的综合体验。
侦探小说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场所。凶手在这个特定场所里实施犯罪,侦探也在这个特定场所里破解谜题。场所的设置与描述,对小说情节的发展、主题的铺陈起着重要的作用。和其他“硬汉派”侦探小说家相比,钱德勒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关注的不是侦破一起棘手的谋杀案,而是通过犯罪与谋杀来探讨大城市的罪恶和人性的堕落。“侦探所要解开的不是个人之谜,而是社会之谜。”[2]因此,这里的场所不仅要为破案服务,而且肩负着一定的社会使命,色彩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漫长的告别》中的主人公马洛是一名私家侦探,在寻找线索时,求助于乔治·彼得斯,一名供职于“卡恩代理”的探员。“卡恩代理”是当地一家时髦的代理行。“他们的办公室设在一栋糖果粉色的四层大楼里。”[3]110糖果粉色(candypink)与当时的时髦风气相契合,暗示了人们追求享乐的精神状态。进了大楼,马洛来到一间小接待室。马洛用“丑陋(ugly)”来形容这间小房间,因为房间的布置者丝毫不怕颜色太花。“家具是猩红色与深绿色的,墙面是单调的火车皮绿,上面挂着几幅画,画框的颜色比墙面还要深上三个色阶,画面中是几个穿着红外套、骑着高头大马的伙计……。房间里还摆着两面无框镜,色泽是一种淡淡的却又让人恶心的粉红。抛光的白桃木桌上摆着几本最新一期的杂志,每一本都套着透明塑料封皮。”[3]110-111在马洛心中,装修这间房间的伙计也许“穿着一件辣椒红的衬衫,一条桑葚紫的长裤,一双斑马纹的鞋子,身边是一只朱丹红的抽屉,上面用漂亮的柑橘黄印着他的姓名首字母”[3]111。诸多颜色杂糅在一起,特别是撞色的共处,如猩红色(scarlet)与深绿色(dark green),辣椒红(pimento)与桑葚紫(mulberry),使得房间呈现一种杂乱的违和感,与大都市的时髦格格不入,审美情趣仿佛刚进城的乡下人一般肤浅可笑。在和接待员办完手续后,马洛来到了乔治·彼得斯的办公室。与之前的纷乱色彩不同,这间办公室是灰色的世界。大到墙壁、地板与家具,小到办公用品,无一不是灰色:铁灰色(gray steel)的桌子和两把配套的椅子,录音机搁在灰色(gray)支架上,灰色的拾音器话筒,铭文用钢字刻在灰色的背景板上,灰色的硬椅子,灰色废纸篓,灰色的油地毡,书桌吸墨台的灰色皮包角,灰色的卡纸文件夹。乔治解释说灰色是“学校的颜色”,是“代理行的精神”[3]113。20世纪初的花花公子们将灰色视为绅士的标志。灰色代表着诚恳、沉稳和考究。“卡恩代理”的宗旨是“卡恩代理的每一名探员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穿着、谈吐与举止都符合绅士标准。本条规定没有例外条款”[3]113。标榜着绅士风度,该机构为有钱的主顾提供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的各种服务,就像灰色是介于黑色和白色之间的一种颜色。不像黑与白那么分明,灰色呈现的是一种混沌和不透明。“卡恩代理”的所有者卡恩曾是一名宪兵上校,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混球,在绅士的外皮下干着非法的勾当。灰色是对这类社会渣滓的最好讽刺。
小说的魅力并非局限于对色彩象征意义的展示。米克·巴尔认为,“将场所加以分组是洞悉空间关系的一种方式”[4]49。空间之间可以是对立的关系,也可以是从其中一种到另一种的拓展。“当几个地点按组类排列起来时,就可与精神的、意识形态的和道德的对立相关联,场所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结构原则起作用。”[4]50上文提及的色彩所形成的点、线、面、体,自然地将场所分割成三个部分。最外面的是糖果粉色的大都市。城市里的人们在这里尽情享乐,喝酒狂欢,放纵自己,仿佛人生一片靓丽美好。带着欢快的心情进入丑陋的接待室,各种颜色铺面而来,让人无法呼吸。而色彩的亮度骤然降低,使得欢快的心情一扫而空,产生厌恶情绪。生活在这个空间的人们必须谨小慎微,正如接待员所说的,“我们这里非常关注细节,你永远不知道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变得至关重要”[3]111。第三个空间则被灰色统治。在漫天漫地的灰色中,人们变得机械、单调、缺乏勇气、失去了活力。办公室里唯一能让乔治·彼得斯感到一丝希望的非灰色物品就是一支八英寸长的雪茄。他建议马洛和他一起抽一口,就像“两个正在策划实施一场大屠杀的印第安酋长”[3]114。被绅士标准禁锢着,被单调生活折磨着,乔治·彼得斯只能在想象中展现自己人性中噬杀的一面,表达对现实的不满。这些灰色的办公室,就是人性的牢房。当马洛走出金属灰色的小牢房,穿过等候室离开那里,才发现等候室里的色彩看上去顺眼多了。读者随着马洛,从看似自由的外部空间进入到牢笼般的内部空间,再从内部空间回到外部空间。读者的心情从欢快到厌恶,再到沉闷,乃至摆脱沉闷后的解脱,短短十分钟,一张一弛之间,如坐过山车般起伏。藉由色彩构成的空间及其之间的关系,读者也对洛杉矶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人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文学作品中出现的色彩词汇并不是某些巧合,而是作者的有心之举。美国音乐学家玛丽翁曾说过:“声音是听得见的色彩,色彩是看得见的声音”。可以这么理解,色彩能像声音那样进行传播,是具备活力和生命力的。读者通过阅读色彩词汇,在脑海中形成色彩所构建的视觉传达,同时聆听作者想表达的声音,在主观与客观映像的交错中,形成对人物身份、内心世界及情感变化的认知。
米克·巴尔认为,每个人物从表现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多少是可以预测的。如表示性别的代词“他”或“她”、叙事第一人称“我”、人物被赋予的名字、人物肖像(即人物外部特征)等等,都可以制造出一种预期效果。[4]94-96描述人物外部特征时使用的色彩往往是人物的“身份证”,能帮助读者揭示人物的身份,展示人物性格,或暗示人物的内心情感变化。
小说一开始出场的姑娘,头发带着一抹漂亮的深红色(dark red),肩上披着一件蓝(blue)貂皮,差点让旁边的劳斯莱斯银魂名车黯然失色。钱德勒并没有介绍她是谁,但从蓝色貂皮和名车,读者可以判断出这一定是位富家小姐。蓝色因其昂贵的造价和复杂的工艺,一直被认为是高贵的颜色。希伯来人认为,蓝色象征着富裕和奢华,而在基督教中,蓝色用于天使的节日和圣母升天节,代表着圣洁。这位姑娘,西尔维娅·伦诺克斯,是波特家族的小姐,家财万贯却风流成性。蓝色是她的身份象征,却也是对她品行的莫大讽刺。
另一个恶棍门奈德兹,早年曾和特里·伦诺克斯参军入伍,一起上过战场。退伍后在墨西哥妓院里拉皮条,后来靠不法与暴力手段跻身富人区。在小说第二章中有个悬念,马洛不懂特里·伦诺克斯为什么宁愿挨饿流浪街头,也不肯找军中密友帮忙。答案在第十一章揭晓。门奈德兹第一次和马洛见面,蓝灰色(bluish-gray)的正装、鹿皮靴式的黑(black)鞋、叠得方方正正放在贴胸口袋里的白(white)手帕、深红色(dark maroon)的领带、白得晃眼(sparkling white)的衬衫、晒得黝黑(tanned very dark)的皮肤,无不表明他真是衣冠楚楚的绅士。当马洛道破他的谦卑出身和身份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金(gold)烟盒和金(gold)打火机,来彰显他的富有。会谈结束后,他拾起手套,马洛注意到“那是一副雪白(snow-white)的猪皮手套,看上去就像他从未戴过一样”[3]77。在这些斯文的表像之下,却是一个靠暴力发家的狠角色,虚伪的形象跃然纸上。通过马洛的观察视角,读者进行层层剥离,逐渐了解了门奈德兹这个角色,也就明白,为什么曾为同袍的特里·伦诺克斯在遇到麻烦后,不向旧友求助,而是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至少在马洛看来是如此。
色彩作为一种视觉符号,也是人物内心世界和情感变化的外在物化与表征。艾琳·韦德和特里·伦诺克斯在战争中结婚。因特里在战场上失去音讯,战后她与作家罗杰·韦德结婚。她爱她的丈夫,却始终忘不了和特里的那段恋情,“那种狂野神秘、不可思议的爱,一生当中只有一次”[3]182。她无法忍受丈夫的酗酒与出轨,却放纵自己的精神出轨。她喜欢穿白色或淡蓝色的服装,金发,蓝眼,整体给人以梦幻一般的感觉,“像山泉一样悠远清澈,像泉水的色泽一样难以捉摸”[3]89。事实证明,马洛的感觉是对的。艾琳整日沉浸在想象的爱情中无法自拔,郁郁寡欢。白色是梦幻的颜色,淡蓝色则代表了忧郁。所有人都认为她无辜、文静、有教养。当时,她求助于马洛,因为她丈夫罗杰已经失踪三天了。艾琳表现出了妻子该有的忧伤和担心,但她佩戴的一条鲜红色(pimento-colored)的围巾却出卖了她。辣椒一样的红色,是性爱和情欲的象征。在丈夫失踪的三天里,她却表现得如此兴奋,连指甲都修得漂漂亮亮,很难让人相信她担心丈夫的安危。红色也是危险的象征。此时的艾琳已经开始了缜密的谋杀行动,并将马洛锁定为替罪羊。红色不仅是艾琳情欲的表现,也是钱德勒对马洛的警示。米克·巴尔将共同具有一定特征的一类行为者称为行动元。行动元按类别可以分为施动者(sender)和接受者(receiver),帮助者(helper)和对抗者(opponent)。[4]29-33在小说中,表面上艾琳理应属于接受者,接受马洛的帮助,而马洛则是施以援手的施动者和帮助者。但实际上,艾琳是陷害马洛的元凶,是马洛破案过程中的对抗者。这种反差超出了读者的预期。艾琳外表与品行的不一致,使得她具有隐秘性和欺骗性。这种隐秘结构设计,让凶手的曝光出乎读者的意料,但也在意料之中。凶手一次次地犯错误,给读者留下了思索的空间。色彩的运用,正是揭示凶手真面目的手段之一。
侦探小说的悬念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无论是读者与侦探一起进行智力游戏、解开谜团,还是与侦探一起参与历险、追踪调查、领略紧张氛围、探究道德与精神,悬念呈现的是一种精心设计的“结构游戏”,它经历了从失衡到平衡、从开放到闭合、从无序到有序的变化。米克·巴尔从聚焦的意义出发,将悬念“限定为某些程序(通过这些程序读者或人物被迫问一些到后来才被回答的问题)”[4]132。聚焦者犹如一架照相机,将它所知的图像呈现给小说中的人物和读者,但聚焦者所知的图像数量与人物以及读者所知的图像数量不一定对等,这种差异就为人物和读者的解读过程提供了悬念。米克·巴尔用下面的图示来表示悬念的产生与解开过程。
读者-人物-(谜,侦探故事,探寻)
读者+人物-(凶兆)
读者-人物+(秘密)
读者+人物+(无悬念)[4]133-134
由此可知,小说作者控制着聚焦者提供的信息及数量,何时呈现给读者,呈现多少,暂时或永远隐去多少,迫使小说人物和读者去猜想、求证,从而积极参与其中,实现悬念的交际功能。
钱德勒作为侦探小说大家,运用独特的现实感与时代色彩、机智幽默的对话、丰满的人物形象、严谨周密的推理,制造了强烈的悬念感。《漫长的告别》中有近百个人物出场,钱德勒一一为他们拍照、录音,从商业大亨到平民百姓,从警察到街头暴徒,从律师到监狱罪犯,形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众生相,也迷惑了私家侦探马洛和读者的视野。在这纷繁的现实中,色彩为悬念的发展提供了一丝线索。
《漫长的告别》讲述的是马洛与特里·伦诺克斯的友谊。从最初的偶遇开始,特里的白发就给马洛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不知姓名的情况下,钱德勒直接以“白发小伙儿”或“白发小子”称呼特里。在随后的交往中,特里的白发简直就是他的标志:清醒的时候,他的白发“像飞禽胸口的羽毛一样柔顺”[3]15;当他离去时,“他的白发在一家店铺橱窗的灯光下蓦然一闪”[3]20。连卡恩机构的工作人员在见过特里一面之后,都坚信不会忘记这个人,“(马洛)……你真的完全没有可能弄错吗?”“(罗伊)老兄,就他那头白发和那张疤脸?根本不可能。”[3]234特里因被控谋杀妻子而被迫逃往墨西哥,后举枪自杀,案件宣告侦破,从此特里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他的故事结束了。马洛在客户罗杰·韦德家里遇见其墨西哥裔管家坎迪,对他进行了细致描述,尤其是头发,“他那头浓密的黑发向后梳着,油光水滑,像是抹了发油或是发乳”[3]191。清晨起来,马洛发现坎迪“头发向后梳着,乌黑锃亮”[3]210。按照常理,墨西哥人或拉丁人的头发多为黑色或棕黑色,是不需要发油或发乳打理的。这一有悖常理的现象让马洛和读者心生疑惑。小说中近百个人物,钱德勒只对女主人艾琳·韦德和坎迪的头发进行了细致描述,是什么让马洛对坎迪的头发如此关注?
伴随坎迪出场的还有他的白外套。作为管家,坎迪让自己看上去更显专业,本无可厚非,但坎迪有自己的个性。在非工作时间(周四),他是不穿白外套的。当他的主人罗杰·韦德要求他在休假期间准备午饭,并问他那件白外套上哪儿去了,坎迪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我休假,我不是厨子,老板。”[3]239是什么让坎迪如此傲气,和主人对着干呢?又是什么让坎迪态度软和下来,同意穿上白外套,准备午饭呢?罗杰·韦德在手稿中轻蔑地称呼坎迪为“穿白夹克的蟑螂”[3]202,觉得“应该杀了那个眼珠贼亮的混蛋”[3]202,不正常的主仆关系,让人不禁怀疑,罗杰·韦德的死是否与坎迪有关?而马洛在案件看似结束,回到家中时,感觉到房间里并非空无一人,“也许是房间那头的一件白外套在我眼角里闪了一下”[3]336。是什么让马洛产生这样的幻觉?坎迪会是凶手吗?
《漫长的告别》中错综复杂的案情,如同安全性能极高的保险柜的门锁一样,而模糊多义的叙述话语、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第一人称“我”的叙述,不时出现的色彩词汇,种种手法设置的悬念,让马洛和读者深陷其中,难辨真假。白色与黑色,是代表特里身份的色彩符号,贯穿小说文本始末,构成了一条色彩线索,提醒马洛和读者,特里从未真正离开过。而色彩的变化,不仅暗示特里命运起伏,也预示着马洛与特里友谊的终结。
哈拉尔德·布拉尔姆[5]149在其著作《色彩的魔力》中这样解释,“黑色意味着忍受、僵化、最终的稳固、对生命的否定,从特征上引申而来的运动性和可变性,而白色的本质则恰恰相反——解脱和逃避”,选择黑白组合,两种颜色亮度值所产生的紧张度,意味着人物处于一种不能胜任的心理压力之下。[5]150特里是个本性善良、诚实正直、知恩善报的小伙子。在战场上,为了救战友的性命,被炸弹毁了容,从此脸上留下永恒的伤疤。从盖世太保手底下死里逃生,回到美国,战争给他留下了身体与心理的创伤,他成了赌徒的朋友、富有娼妇的丈夫。正如艾琳所指控的,人生的悲剧不在于美丽的事物夭亡,而在于变老、变得下贱。特里与马洛的两次偶遇,都是在特里喝得酩酊大醉的情况下。按照马洛的说法,醉酒只是一种伪装,白发特里在逃避着什么。他穷困潦倒,却极力维护着自尊,那头白发是他倔强自尊的代言。他向往宁静、干净的生活,却被丑陋的现实打压,自甘堕落。假死后的特里用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看着马洛四处奔波,为他翻案,他不是不感动;但翻案意味着要牵涉多方利益,包括商业巨贾、政客、社会名流和黑道人物,所掀起的惊风巨浪,不是社会下层的马洛和他能够承受的。他想照顾他所爱的人,保护善良的人,但因为胆小懦弱,只能以假面目示人,最终导致他们的死亡。他所经历的幸福与痛苦,犹如跨越在光明(白)与黑暗(黑)两个世界之间。当特里克服重重心理阻碍,重新出现在马洛面前时,他留着整齐的黑色髭须和稍长的黑发,穿着浅黄褐色正装,带着绿色太阳镜,十足的墨西哥人,全身上下只有牙齿是雪白的。新的面容,新的身份,一切已不再是原来的特里。
《漫长的告别》不仅仅是一部侦探小说,钱德勒恪守文学性书写的原则,通过案情推理塑造人物性格,反映社会现实,传递道德理想与生活理念,这也是它富有强烈文学意味,能够荣登经典文学殿堂的原因。马洛虽是现实世界的平民,却是精神世界的骑士,良知的守护者和生活的斗士。肮脏的社会、丑恶的人性并没有让他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正义的渴望。他勤奋地工作,宁可吃亏受气甚至挨打,也要将案子一查到底。而特里的是非不分、自怜自哀、自我沉沦正是马洛所摒弃的。这也是马洛决定与他告别的原因。
在《漫长的告别》中,钱德勒使用色彩来勾勒空间,让空间的变化充满延续性,利用空间过渡完成叙事,虽是单线条叙事,但不单调。作为一种视觉语言,色彩在揭示人物身份、内心活动和情感变化时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不仅帮助呈现人物特点,营造故事氛围,设置悬念,还推动了故事进程的发展。相比于文字,色彩更容易理解。视觉的刺激加强或激活了人类感觉的内部空间,使文字具有更大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作为都市的旁观者,钱德勒和马洛用色彩完成了一次告别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