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深处

马笑乾

深秋

草原一片寂静。泛黄的草色平息了游人的喧嚣。

踩着深秋的落叶，我如期而至。

静静的群山，即将冰冻的河流，依然充满力量。可那些枯黄的败草，它们多像我的头发，在深秋时节，失去了光泽，显得凌乱而无力。

挺立的峭壁和松动的岩石，还有不断滚落的石子，它们多像我疏脆的骨骼，在深秋时节，显得松软，而失去了往昔的高傲。

草尖上的露珠，却是无法遗忘的珍珠，是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

为一枚红叶，我走遍了整个森林。

为一片绿色，我走遍了整个草原。

为给你的承诺，我跋山涉水。能给你的我都给了你，但我始终未能带你涉过那条河。

我知道，所有的花朵都会凋零，所有的珍爱都会掉进时光的河流。

多想熄灭爱与恨的火焰，可是谁曾预料，只有爱与恨，才能使生命长出新的枝条。

岁月静好！

——这个季节，让我捡拾的不是黄叶，而是成熟。

——这个季节，让我得到的不是成熟，而是永恒。

——这个季节，让我无法遗忘的除了晶莹的露珠，还有爱与恨的火焰。

霜降

那个叫幸福林里的树叶布满沧桑，格外耀眼，它们呈现出金子的颜色。

没有了绿叶的荫蔽，枝干上的空巢就裸露在虚空里。

这个时候，我就知道，霜降已经来临了。

低低的雁鸣多像你叹息的声音。

旋转的落叶多像你转身的脚步。

倚着一截低矮的树桩，我感到了深秋的凉。

回忆常常是在这个季节里涌上心头。

一样的季节，总是带给我不一样的回忆。

一样的回忆，总是带给我不一样的感伤。

行走在尘味深远的关山大地之上，行走在生命的深秋里，我突然想起几十年前未能说给你听的那句最简单的话——

我爱你……

现在，我要大聲说出隐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说给那些爱过的、爱着的、恨过的、恨着的所有人，说给那些渐行渐远的人和事。

落叶

无法阻止秋天的脚步——

肃杀慢慢袭来，叶子慢慢脱落。

一片一片又一片，在通往新疆西海的路上，随意飘落……

不见了鸟儿的欢闹，空巢挂在秋天的空旷里，满是空虚。

那些随意飘落的叶子是否和我一样，茫茫尘世里，竞不知道下一站在何处！

昏暗的台灯下传来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你便开始洗衣，擦鞋，整理孩子的书包，顺便偷偷看一看熟睡的孩子。

你说你惧怕漫漫长夜，因而总是选择夜间劳作。

这样的夜晚让人忧愁，也充满了幸福。

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过苍茫尘世，赶在黎明之前，登上我们仰望已久的山峰。

如果我们不小心走失了，请你不要悲伤，不要迷茫，紧紧握住梦的双手，沿着那条弯曲的小路一直走。

走下去，我会在不远的前方，似落叶一样，在你经过的地方等着你。

家园

秋深的关山大地显得更加寂静而寥廓。

群山，浮云，低头吃草的羊群，缓缓流动着的樊河，还没有来得及隐退的露珠，以及贴在地面上的叶子，它们多像我早年遗落的心事，无法捡拾，存在记忆里，有些伤心与难过。

那些年，我们在这里劈柴、结庐、牧马、狩猎，关山脚下便有了第一缕烟火。

这样的季节里，我们总是感受着刺骨的寒冷。

你说我们如能拥有一盆炉火多好，我说我会给你一个小小的金乌。

你说我们如能拥有一顶帐篷多好，我说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世界。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关山深处，衰草晶莹剔透。

带毒的早已枯败的情花依然迷人，爱和恨的界线越来越模糊。

山脚下那个低矮的农舍显得更加单薄。

关山里落雪了，我还是没有给你一个崭新的家园。我们的生活依然像风中的蒿草，飘忽不定。

太阳出来了，那些雪花开始一点一点地消融。墙角的那些腐草下已经有了不易觉察的鹅黄头角。

应该是时候了，但我想，如果我们活着，赶在来年关山的花儿盛开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