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坦
沃尔夫冈·贝特莱奇(Wolfgang Beltracchi),这个人物一直以来在艺术界备受争议。他因伪造大师级绘画而为世人所知。这些伪作近300幅画,每幅售价高达数百万美元,其伪作逃过了无数鉴定师和专家,甚至骗过了苏富比、佳士得等知名拍卖行,轰动了整个艺术圈,可谓是将艺术界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凡事总无绝对,历史上太多伪作故事伴随着众多艺术家、藏家与传奇。有人称他是世纪骗子,二战后最猖獗的艺术伪造罪犯,无数鉴定师对他嗤之以鼻。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艺术界的同行认为他是不可多见的天才。“伪好物”如果不作“伪”,也可以摇身一变为杰作。
在“艺术造假界”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大师”,一件造假作品能否长留在大雅之堂成为一个重要指标,被常人一眼识破的都是幽默的笑话。
初级伪造者:艺术收藏中的“江湖骗子”,这部分人艺术鉴藏能力较低,却流连于各大古玩市场,由于利益的驱使和金钱的诱惑,或耐不住業绩的惨淡或是别有所图,就寻思着找些容易打眼的“初生牛犊”,来买他们的“高级货色”,如斗彩“三英战赵云葵口盘”、汉代玉凳、“金缕玉衣”、“青花温水瓶”、柴窑瓷器等一系列假货就因运而生,这部分人知道他们的伪作难登大雅之堂,但总会有一部分人头脑发热而吃药,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
中级伪造者:具备一定鉴藏能力的艺术家或画师,这部分人对一些画作或古玩有较高的鉴赏能力,又具备一定的技术水准。在现代高科技的帮助下,高仿品能骗过大部分人的眼睛,要需要高水准的鉴藏能力或高科技的帮助才能分辨真伪。这部分人是艺术品市场上最深恶痛绝的一部分群体,扰乱艺术品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
毕加索曾经说过:“如果仿造者很出色,我会很乐于坐下来在画上签字的”。对于这部分人,名作与伪作只隔一线。在艺术领域,这部分人都是宗师级的人物,画技和鉴藏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张大干也曾作伪,鉴定大家吴湖帆都是他的受害者,国内外文物收藏机构还收藏有不少他的仿品。
超级伪造者:国内外著名博物馆镇馆之宝的伪造者,这样的伪造者很多因年代久远查无可证,经过历史的沉淀,他们的伪作反而更有价值,就如《清明上河图》,不管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真迹,还是辽宁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艺术水准都极高,都是镇馆之宝,人们并不会因为哪个是仿品而忽视了它的价值。还有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顾恺之《洛神赋图》卷,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唐寅《溪山鱼隐图》卷,以及辽宁省博物馆的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卷,或是宋代摹本,或是师友代笔之作,却都成为博物馆镇馆之宝。
艺术品伪造历史至少在1000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并伴随着艺术品市场的发展而繁荣,各种造假技术也让人叹为观止。
2013年,一名叫钱培琛的美籍华人画家,登上《纽约时报》的头条以及各大华文报纸。他涉嫌卷入总金额高达8000万美元(约合4.9亿元人民币)的艺术伪作案。作为一名成功的“造假大师”,至少要从艺术造诣上了解被仿作品和艺术家。钱培琛在纽约时“造假画”震惊全球。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他的仿作并非依样画葫芦对着原作临摹,而是按照画家的风格重新进行创作,比寻常的造假要技高一筹。同一批去美国的中国画家张宏图回忆这位学长,“他人特别老实,英文也不好。他其实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不大接受新的东西,一门心思搞印象派。印象派在美国市场上已经很过时了,但他一直坚持做这个,结果才华没被正道的发现,却被一个做仿画的投机小混混发现了,这是个悲剧”。
这幅模仿德国表现主义画家海因里希·坎本东克(Heinrich Campendonk)的《红马肖像》曾于2006年被拍出360万美元的高价。
汉·凡·米格伦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伪画制造者之一,以伪造约翰内斯·维米尔的画作而闻名。在他伪造的众多作品中,很多卖给了纳粹,其中《以马忤斯的耶稣与门徒》卖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价格,以现在的金钱换算一下,他当时通过伪造维米尔赚了大约3000万美元。这些假维米尔直到1945年才被发现。当时,纳粹党领袖赫尔曼·戈林买下了《通奸的女人》,当局顺藤摸瓜,抓到了米格伦。不过,他被抓的理由非常有创意——不是因为造假,而是因为通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在证词中坦然承认了自己制造《以马忤斯的耶稣与门徒》以及其他假画的事实。
肖恩·格林哈尔希堪称英国的“赝品之王”。肖恩伪造出来的赝品文物骗过了许多文物鉴定专家的“火眼金睛”。他曾伪造一个名叫《阿尔马纳公主》的雕塑赝品,声称是件“埃及古董”,市价约200万美元。大英博物馆专家专门为此作出真品鉴定,克里斯蒂拍卖行负责鉴赏埃及作品的部门将这个“古董”定价为100万美元。肖恩一家随后将它卖给了英国博尔顿博物馆,而该博物馆随即正儿八经地将这个“古埃及公主”隆重展出,引来成千上万的参观者。
在张大千造假的时代,他的笔墨还很稚弱,没有石涛画中那种拖泥带水的苍润老辣之境。款识也是很弱的,不见钟繇的韵味。如果说,张大千有什么特异之处的话,那就是,他没有采取死板僵硬的对临,而是只取了石涛的题款,在构图和用笔、设色上用自己的方法重新改造,这种臆临本,是鉴定中最让鉴定家头痛的。因为,这种臆造本自由、灵活、气韵生动。此后张大千主要是用这种方法来造假画的,虽然水平在不断提高,但是基本的方法不变。还有像沃夫冈·贝特莱奇这样天才型的人物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大师们有时间的话,应该会画的,他们没空画,我帮他们画了,算是学以致用”,他说。
试想一下,倘若“钛白”这个颜料被发明不是在1916年,而是1914年。那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贝特莱奇——这个人物的存在,他的伪画也将会继续在艺术市场被当作真迹持续流通。
2006年,贝特莱奇伪造了德国荷兰籍抽象画家海因里希·坎本东克(Heinrich Campendonk)于1914年创作的《红马肖像》。该画很快引起了艺术界的轰动,画家的儿子证明了该画的真实性,鉴定专家认为,画作技巧和艺术风格都俨然是画家早期的作品,甚至还称其是画家最完美的作品之一。该伪画曾是德国当年最高成交价拍品,来自马耳他的一位藏家以288万欧元高价,从拍卖行买下了它。两年后,该藏家将画送到英国科学家、绘画颜料专家尼古拉斯·伊斯托博士(Dr.NicholasEastaugh)那里做分析,“破绽”随之被揭开——颜料中有不符合作品创作年代的“钛白”。原来钛白这种颜料被发明是在1916年,与成画1914年不符,画家无法使用到钛白这种颜料,也就是说该画是赝品无疑。
一系列的调查很快展开,“多米诺骨牌”艺术骗局被推开了,贝特莱奇这个名字浮出水面。2010年,贝特莱奇夫妇因涉嫌伪造36幅画作,在德国弗莱堡的别墅中被捕。2011年,贝特莱奇被判入狱6年,他的妻子海伦娜作为同谋被判4年。
《红马肖像》被鉴定为赝品后,成为欧洲艺术界最大的一宗假画拍卖案。在画廊、拍卖行、收藏圈和博物馆圈掀起了轩然大波,伪画的数量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贝特莱奇承认他伪造了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海因里希·坎本东克、费尔南·莱热(Fernand Leger)、凯斯·凡·东根(Kees van Dongen)等50多位艺术大师的不同作品,业界估算伪画大概有300幅以上。而这些画因年代和经手人太多无法追查,也许现在依旧挂在某个博物馆,或某位藏家的家中。“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艺术伪造者,许多伪造者无法复制每一个艺术家,但是我可以。”出狱之后,有人问贝特莱奇:“知道自己错了吗?”他的回答是:“是的,我错了,我不该用钛白。”
贝特莱奇于1951年出生于德国西北部小镇赫克斯特。他父亲是壁画师兼修复师,平时会临摹名家的画作出售,以贴补家用,贝特莱奇继承了父亲的绘画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贝特莱奇受嬉皮文化的影响,四处旅行。为赚取旅费,他开始边旅行边售卖小件伪作。凭着天赋,他在艺术界也曾小有成就,1978年,他在慕尼黑的艺术展览上展出过作品。“绘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刷牙一样。大家都会画,没有什么特别神圣的。”他表示。
年轻的贝特莱奇的生活就像是电影《逍遥骑士》中的彼得·方达,过着嬉皮士游牧般的日子。他在摩洛哥的海滩度过了一年半的时间,辗转巴塞罗那、伦敦和巴黎,在古董市场买卖画作。他住在阿姆斯特丹的一艘游艇上,在天堂夜总会举办迷幻灯光秀。作为一名画家,他享受到了一些成功的滋味。但是他承认自己更倾向于非法的营生,假货更难以发觉。面对金钱的诱惑,他加快了伪造的步伐。
1995年,贝特莱奇和他的妻子海伦娜一起开始了“行骗”,第一幅作品是海因里希·坎本东克的《少女与天鹅》。伪画被佳士得以6.75万英镑卖出。有过创作历史断层的画家,和下落不明的画作是贝特莱奇伪造的主要对象。事实上,贝特莱奇是有艺术才华的,比如他伪造的德国画家坎本东克的画作,在艺术市场上以超过真迹3倍的價格成交。贝特莱奇与自己的妻子为此前不为人知的这些画作编织了来源故事:它们是这个家族所拥有藏品的一部分,甚至伪造旧照片作为证据。这些伪作骗术高超,甚至连马克斯·恩斯特的遗孀都表示,贝特莱奇描绘了她丈夫最美丽的森林。在纪录片《Behracchi:The Art of Forgery》(中文译名《苏富比伪画大师》)中:“我用骨头和有机材料制作了该系列标签的胶水,没有人会注意到”,贝特莱奇说到,“我总是会为去一个大型博物馆见到自己的作品而感到兴奋”。他大约有250幅画作仍未被发现,遍布世界各地。
贝特莱奇作品《楼梯上的舞蹈》,灵感来自立体派画家费尔南德·莱热1913年的绘画,这是贝特莱奇花三四天画完的。
为何他会伪造得如此“天衣无缝”?贝特莱奇表示他有一定的原则,首先非同一时期的颜料和画框不用,且画框后印章的来源地等等都要符合被仿艺术家的个人经历。其次,他自制了特殊烤箱来加速画的老化,使其形成合理断裂层。不同时代的颜料特色、油彩干燥程度、画作气味、画框内灰尘等等细节他都非常考量。为避免画作被X光、化学分析和电子显微镜鉴定出来,他还会将画作送到私人实验室进行分析,确定其画是否还有破绽。
“假设我签署的是自己的名字,那么所有的罪名都是不成立的。”贝特莱奇为其“伪作”的原创性辩解。的确有藏家知道他的画是伪作,还依旧坚持保存下了他的画。出狱之后,贝特莱奇在家乡举办了自己的名为“自由”的个人画展,完成了从“造假大师”到“艺术天才”的身份蜕变。他的经历和伪造过程,似乎和我国的张大干有异曲同工之处。
吴湖帆曾对张大千说:“大千,不论你造假的手段多高明,都难逃我的眼睛”。张大千对吴湖帆的自信并不服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吴湖帆纵有火眼金睛,我也要在你眼皮下瞒天过海!张大千暗下决心,除了临摹古画更加刻苦外,还注意收集旧绢陈纸,准备伺机捉弄一下吴湖帆。后来张大千仿南宋人梁楷的《双猿图》瞒过了鉴定大家吴湖帆,吴将其仿品断为自家祖上所藏而高价购进。
的确,在创作伪画方面,他并非是一味地模仿,用他的话来说,整件事情并不容易。他之所以能够将伪画做到如此成功,主要原因是他真的在创造,在“原创”。“你无法完全复制一幅画,一份复制品永远不可能和原作一样。”首先,他饱读了艺术史知识,并且每次作画前,都会大量阅读被仿艺术家所有资料,他会奔走欧洲各地去展览馆、博物馆、画廊观摩原作,甚至还会去画家所居住过的地方游历,感受融入画家当时作画的场景。
“你必须了解这位艺术家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你必须了解他花了多少时间来完成一幅作品。”比如,在伪造的法国野兽派画家安德烈·德兰的作品前,他特意去了法国的科利乌尔的小镇,仅仅是因为画家曾经短暂居住于此。“我要去看看那里的村庄、海滩和光线,我要感受整个环境和夏日的心情。我要成为那个时代的人。”
日前贝特莱奇接受了采访,谈及伦理、艺术市场,以及如何成为一名伪作制造者等争议的话题。
Q:考虑到你的过去,哪些人会购买你的画作?
A:我制定了一项规则,我的画作会在我完成绘制前就预售出去。我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市场,因为大型拍卖行想要与我保持距离,即便我与他们有20到30年的良好业务关系。显然,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画是假的。我不是真正支持这个艺术市场的人,它的架构同黑手党并无二致。但实际情况是,我的画作被悬挂在里希特、沃霍尔,又或是什么其他的有名画家的旁边。这让我想到像巴塞利兹这一类的人,他已经将他的画作颠倒了50年,自己也承认是一名平庸的画家。他一直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但无奈才华有限。
Q:你认为杰夫昆斯(Jeff Koons)怎么样?
A:那些艺术家如同工厂一般不断生产,所以当你说杰出艺术家时,别忘了给“杰出”加上引号。
Q:那你可谓是“赝品工厂”了。
A:不,我的不是工厂,因为我的画作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从未复制过它们。这些特殊的作品总是来自某个特定背景,某个时期,使用了某种技巧,具有某种独特的叙事。那些艺术家们,包括杰夫·昆斯(Jeff Koons)还有艾未未等人,他们都由杰出的艺术商推广,赚得钵满盆满。这是贸易,但创意却乏善可陈。在我看来,很遗憾的是大众被人灌输,相信这些作品是罕见而独特的,然而這根本不是事实。人们被欺诈、诓骗,并将他们的钱投资到一个概念模糊的事物当中。
Q:但是你已经从这个系统中受益740年。
A:确实如此。我赚了钱,但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想再参与那场游戏了。
Q:你的画作现在署上了你自己的名字,但你的工作方法似乎依旧保持不变?
A:是的,但现在我不再需要考虑年份时间的界限了。如果我制作1914年的赝品,就必须尊重那个年代,我必须忽略之后发生的一切。这可能是整个创作程序中最困难的方面。在仔细研究了一位画家后,我便知道他吃了什么,也闻到了他的食物。这就像自由派演技(Free Method Acting)一般,而我称之为“自由派画技”(Free Method Painting)。
Q:除了完全沉浸(totalimmersion)。出色的造假者还有什么特殊品质?
A:他(造假者)必须是一位艺术史家、一名修复者、一位画家,且懂得科学知识。我的父亲是一位教堂画家。从12岁起,我放学后就和他一起去教堂。我们一起修复了油画和壁画。17岁时,对于画画我便可以信手拈来。此外,我还研究了解剖绘画和雕塑。
沃夫冈·贝特莱奇
Q:但你在原本由海因里希·坎本东克绘制的《红马肖像》(Red Picture with Horses)上使用的一点钛白漆。成为了你职业生涯上的滑铁卢。
A:那天我没有白色的锌,所以我用了一款已经制好的白色颜料。里面有一点钛,但标签上没有标明。事实上,我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伪造者之一,而且我是艺术史的一部分。我在许多博物馆都隐姓埋名。例如,在日本有很多我的作品,因为在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人在巴黎和伦敦购买了很多画作,而他们显然也将我的收入囊中。而至少有一百卷出版刊物里可以寻觅到我作品的踪迹。
Q:买了你的画作而全然不知的人现在还存在吗?
A:我只卖给过十几个大的艺术商人和拍卖行,没有卖给个人。我们通知了买家,他们可以知会他们的客户。我们向他们告知,画作可以退还。当然,我们没有将每幅赝品都一一指明。我们只是说:“你从我们这里买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然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我们甚至连一幅退还的画作都没有收到过。
贝特莱奇每天的工作依旧是画画,只是他不再伪造了。贝特莱奇的“伪作”丑闻带给了他臭名声的同时,也为他带来了关注。现在他可以自由地画画,签署自己的名字,并且不用担心画卖不出去。尽管有些艺术界人士对他嗤之以鼻,但是依旧有无数各界名流来找他作画。
如今拍卖市场中天价作品频频现世,使得艺术赝品与艺术欺诈等事件屡见不鲜,伪造名作的假画在市场上流通,后被查出是赝品的新闻也是层出不穷。让我们在欣赏艺术之美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艺术市场的荒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