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市场也疯狂

文 华宇 齐敏倩

张可紧紧地盯着结算页面。距离零点还有两分钟，她再次检查了下加入购物车的宝贝，确保品牌、数量都对得上，接下来就是一分钟的等待时间，她不断刷新着页面，确保一到零点，自己能以最快的手速把商品拿下。

这已经是她第四个年头这样过“双11”了，也是她养猫的第四年，“我自己的东西都是1点付尾款，零点这样拼网速、手速的时刻是属于我们家小可的”。“小可”是她养的猫的名字，一只短毛公猫。

20斤猫粮320元、6升猫砂50元、24罐猫罐头180元、1块猫抓板30元、500毫升护毛素40元、猫咪滚轮跑步机599元……张可掰着手指头计算，她想给自家“儿子”最好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2300元，“这已经非常划算了”。

像张可这样为自家爱宠大掏腰包的人比比皆是。据统计，“双11”期间最受欢迎的进口商品为猫主粮，超过婴幼儿奶粉，排在最受欢迎进口品牌三四位的也是宠物主粮品牌。

猫的幼崽就这样击败了人类的幼崽。

关于宠物的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但在许多从业者眼里，日子并非外界想象的那么阳光灿烂。

我需要一只宠物

小可是张可养的第一只猫。她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从前也只喜欢跟朋友一起外出，撸串、唱K、购物……她做什么都喜欢身边有熟悉的人。

直到她开始做主播。由于晚上的时候看的人会更多，为了迎合用户作息，她调整成“上夜班”。因为不用去公司，她工作的时候没有同事；而朋友找她聊天的时候，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直播。张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就感觉你处在一个荒岛，跟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那根网线。”

直到张可养了只猫，终结了纠缠在她周身的孤寂。“我直播的时候它会趴在我的膝盖上，特别乖，有时候还会出镜。”张可笑笑，“而且猫的呼噜声还能缓解我的紧张情绪，尤其是最初我睡不着的时候一抱住它，困意就袭来。”

日子久了，猫与人之间会形成一种默契，就像是空气之于人，并不怎么特别，但存在却不可或缺。

跟张可不同的是，王雅君养的比熊是从别人家手里接过来的。“前主人待它很不好，刚到我手上的时候它就一直远远地望着我，看上去很高冷。”

比熊真正跟她亲近起来还得从一次车祸说起，“当时它脾脏破裂，动了三次手术，前前后后花了3万多。”现在想来仍旧触目惊心，我请了5天假陪它做手术，它一出来就趴在我的肩膀，我能明显感觉到它对我的态度变了。”

王雅君有十多年养宠物的经验，她养过狗、猫、鸟、乌龟、兔子，对她来说，有宠物在的生活十分充足。“我会给它过生日，它也不再那么高冷，也愿意配合了。”狗狗之前虽有被虐待的经历，但也会因新的主人对它友好而愿意再相信人类。

“你对狗狗好，它一定会对你好；但是人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一定回馈甚至会伤害你。”忙碌的日子里，她感受到了被陪伴和被需要的快乐。

狗的身上，有主人的精神寄托，说不清楚是谁救赎了谁。年轻一代婚育年龄的推迟，和越来越多的人独居，让宠物成为许多人的感情依赖。数据显示，养宠大军中，年轻人是主力，30岁以下养宠者占比接近50%，60%的养宠者无子女。

“大概就是人间不值得，但是猫狗值得吧。想象一下，在你加班的时候有只猫趴在你腿上陪着你，是不是都没那么累了。”美乐萌宠的老板娘美琪说道。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吸猫、养狗大军，自然有其道理。据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调查显示，中国的宠物数量在2003年至2013年的10年间增长了近900%。

人类在为自己的精神寄托花钱时，从来不会吝啬。王雅君笑道：“我给狗狗办了一张美容美发卡，我自己都没有。”她会带着狗狗定期洗澡、美容，一次下来套餐价268元。

在北京，狗还要办狗证，类似人的身份证，如果是在朝阳养狗，第一年注册要1000元，之后每年500元。“还不能跨区，如果你是在通州花500元办的证，搬家到朝阳，还要把差价补上。”

这4年来，王雅君花在狗狗身上的钱，就有十多万。“尤其是医药费，化验一次1000块。如果髌骨脱落，之后狗狗都要吃滑骨粉，一盒500多，能吃一个月。”

庞大的宠物经济市场应运而生。艾媒咨询数据显示，中国宠物行业在2018年达到1708亿元的市场规模，增长率接近30%。

各路投资者闻风而动，2018年砸进去200多个亿投了60多家企业。赚宠物的钱，真的如外界想的一样简单吗？

国产宠物粮的尴尬

宠物和人一样，以食为天。在围绕宠物形成的整个市场中，食品和医疗是最大的细分市场。2018年，单单是宠物食品，就有934亿元的市场规模，增长率更是高达86.8%。

宠物食品不仅有主粮还有零食，其中主粮又分为干粮和湿粮，零食则以肉质零食和咬胶为主。根据中信建投数据，在成熟的宠物市场中，以上四者分别占据约60%、23%、10%和7%的市场份额。

在我国的宠物干粮市场，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是玛氏、雀巢等国外品牌。

多位宠物行业从业者向记者表示，国产宠物粮和进口宠物粮并无本质区别。美琪经营宠物店多年，她认为给宠物挑选粮食时最应该看的是配料表包含的营养成分，而不是进口或者国产。

可即便如此，由于国外品牌发展早，在消费者心中树立了品牌形象和认知，我国宠物食品市场六七成的份额都在他们手中。

相比之下，我国国产宠物粮公司在国内的布局较晚。A股上市的中宠股份和佩蒂股份算是国产宠物粮行业的龙头，前者以生产宠物零食为主，后者以生产狗咬胶为主。通过这两家公司，我们可以窥见国产宠物粮企业的现状。

中宠股份成立于1998年，佩蒂股份成立于2002年，由于当时我国的宠物市场并不发达，许多宠物喂养者仍停留在用剩饭剩菜喂养的阶段，所以这时期成立的宠物粮公司多以出口为主。

具体到中宠股份，公司所在地山东烟台是重要的肉鸡养殖地区，产品也是以鸡胸肉为主的宠物零食。中宠股份原来虽然也有自有品牌产品，但主要还是以生产贴牌加工产品向国外宠物零售品牌商出口。

2013年，国外业务占到中宠股份营收近九成，几年来虽然国外业务占营收比重有所下降，但仍在八成以上。根据中宠股份披露的数据，宠物干粮的毛利率近两年维持在45%左右，宠物零食的毛利率则在20%左右。

毛利率高的干粮市场，国外巨头占据优势地位，像中宠股份这样以生产宠物零食为主的企业，就不得不面临毛利率相对较低的困境。

近两年随着国外宠物市场趋于饱和，国内宠物经济的崛起以及境内业务毛利率远高于境外业务毛利率，中宠股份开始重点布局国内市场，同时大力开拓主粮市场。

这样的战略考虑没错，但在开拓国内市场时，公司也面临品牌宣传以及渠道建设所带来的短期投入大的压力。

2019年上半年，由于开拓国内市场导致费用投入增加，中宠股份销售费用同比增加近60%，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净额同比减少163%。

中宠股份证券部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由于宠物市场处于高速发展期，公司会持续投入做好品牌建设，提高消费者认可度。公司认为，这样的投入有利于中长期发展。

宠物食品行业本身进入门槛低，拼的就是品牌影响力。在国外品牌已经抢占消费者心智时，如何打造品牌和消费者认知是国产宠物粮企业急需解决的问题。

塑造品牌看似简单，其实需要大量的资源投入。表面上红火热闹的宠物经济，其实并没有宠物那么可爱。

在坑的边缘跳舞

看似繁荣的宠物经济下，略显尴尬的不只是国产宠物粮，线上线下的宠物店，也面临越来越大的竞争压力。

抛开毛利率、净利率这些东西不谈，光从经营上，身为米欧宠物店店长的水冰也很有感觉。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个为了猫猫吃什么、用什么而操心的普通猫奴。眨眼间，她的宠物店已经开了十来年。

若论变化，水冰最有发言权。“这两三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虽然店里的营收一直在增长，但赚钱远不如之前那么轻松。“平台的要求越来越高，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近两三年，随着同类型店铺的增加，大部分店铺都面临着销量增加但利润下滑的情形。客户也不像之前那样被动了。现在的客户对于价格越来越敏感，还有不少从拼多多、微商、咸鱼上团购或者其他方式买宠物用品的，价格高低一目了然。

“双11”看似把销量刷上来了，但实际上却是用低价促销手段把订单挤爆的，但是店家不得不这么做。王雅君告诉记者：“我给狗狗网上买东西的时候，会注意淘宝店的推荐数、月销量，一般挑高的买。”

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电商平台，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同类型的店铺那么多，买家凭什么看到你呢？”一位刚刚入行淘宝店的新手告诉记者，他们在接受淘宝内部课程培训的时候就知道，能被首页推荐的，或者能出现在某个板块活动里的，往往都打了广告。

淘宝再不是求着别人注册店铺的时候，要想获得关注太难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个行业，而投资者也看到了这片投资热土，疯狂撒钱生怕落后。

数据显示，2018年宠物行业共有62家企业完成了70轮融资，融资总额达到231.93亿元，与2017年相比获得融资的企业和金额均大幅上升，且融资总额增长766.1%。

在天眼查上输入“宠物”词条，在近一年时间内成立的公司超过了10万家，其增长速度不言而喻。

一位宠物粮行业从业者向记者表示，双十一数据发布后，找他接触的投资机构多了许多。他能明显感受到，这两年他所在的行业新进入的企业越来越多，每年都有很多新品牌诞生，也有很多新品牌消亡。

光点资本郑非曾投资了互联网宠物主粮品牌疯狂小狗，对宠物经济保持了深入研究和长期关注。郑非认为，宠物经济是一个不断发展扩大的市场，同时宠物市场逆周期性比较明显，不存在风口概念，也不会像很多产业一样来了又走。

对于竞争压力大的问题，郑非认为，门槛低必然会逃不过竞争多，这是每一位进入者在开始前都应该会考虑到的现实。

“做产品和销量都不难，难的是如何把品牌做起来，如何让品牌穿越周期。”郑非这句话其实是许多宠物行业从业者面临的难题。

“相声行业的门槛在门里面，进来了再出去就舍不得，继续爬坡的没有多少”，这话同样适用于宠物店，当你一头热地扎进来才发现里头的水特别深。

当外界感叹于宠物经济的热潮时，对于业内人而言，风潮早已兴起，烽火狼烟已至。想赚宠物钱的人越来越多，能赚到的也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