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着

刘吉同

过去农村给孩子起名，尤其是男孩子，总爱起个丑名，比如孬蛋、狼妞、骡驹、狗碰、臭兜什么的。乡亲们这样起名绝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寄托了一种期冀，因为民间有一种说法，名越丑越容易成人。

同是起名，还有一种反着。我上小学时有一位同学，嘴巴有点歪，那时还没有尊重人的意识，故全班都喊他“老歪”，可他偏叫了个“李学正”的名字。农村叫“x弟”的，一般多是女孩。叫富贵的多不富贵，叫有财的多是穷人，叫美丽的也多不怎么美丽。这同样是一种期冀，有些无奈吧。

这些年，有些商家也是反着的。深圳曾有家公司叫“善心汇”，“善心”就够可贵了，如今又“汇”在一起，那就是善心的海洋了，多么崇高和伟大！然而，这却是一家非法传销集团，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人们对“天上人间”四个字也不陌生，早前听到它，会本能地联想起“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多么美啊！然而，今天叫“天上人间”的，多是些高档的荒淫无耻场所，这四个字也像”小姐“一样，完全被污名化了。提到它，人们马上会与声色犬马、腐化堕落画等号。

多说几句，商家的信誉与名称关系不大。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北京的王麻子剪刀，成都的麻婆豆腐，名字实在说不上有多美，与“善心汇”这样的“至善至美”相比，差着十万八千里。然而，它们在广大消费者心里却很美。“自称正人君子的必须防，得其反则是盗贼”，鲁迅这句话，用在这里也很合适。

又想到了唐朝几名奸臣恶宦。杨国忠本名钊，早年放荡无行，嗜酒好赌，凭堂妹杨贵妃的关系飞黄腾达，之后改名国忠。然而，他心中哪有国？哪知忠？最后在马嵬坡被士卒乱刀砍死，祸国殃民，罪有应得。杨再思名綝，綝乃善良之意。然而，杨宰相身上的善良太稀缺了，倒有着充裕的寡廉鲜耻，朝野讽他为“两脚狐”。大宦官仇士良，字匡美。匡同筐，一筐美意。然而，他贪酷残暴，穷凶极恶。朱温是唐末的一个恶魔，杀人如麻，丧尽天良，但却被赐名朱全忠。古往今来，如果你留心一下便会发现：品质恶劣的人，劣迹斑斑的人，坏事做绝的人，往往喜欢妆扮自己，披上一件美丽的外衣。还有一种是来自骨子里的反着，比上之更陰险可怕。李义府居宰相十余年，“貌状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既处权要，欲人附己，微忤意者，辄加倾陷”（《旧唐书》卷82列传32）。时人说他是笑中有刀的“李猫”。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两面人”。

说起“两面人”，让我想起最近一件事。本地一位颇有名气的书法家对我说，不少官员常找他写字，内容几乎清一色都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写得都想吐。他们求这几个字，轻者说是附庸风雅，重者则是形象伪装。这不，前几天一个“县太爷”被上级宣布“接受组织调查”，而他办公室挂着的正是这八个字。那些“老虎”就更恶劣了，比如刚被判刑的鲁炜，之前中纪委对他的通报是：“阳奉阴违、欺骗中央，目无规矩、肆意妄为……对党中央极端不忠诚，‘四个意识个个皆无，‘六大纪律项项违反，是典型的‘两面人。”读后让人一阵冷颤。

民间叫个丑名之类的反着并无大碍，倒还是一种有趣的民间文化。而鲁炜之流的反着，那就“没趣”而且有“大碍”了。这让人也再次明白一个道理或常识：看一个人或者团体，千万不可只看表面，只看嘴上怎样说的，而要看其是怎么做的，正所谓“一个行动胜过一打纲领”。

王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