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鸿
会议从早上开始,到中午还没结束。
参加会议的师团领导对半年多的反日军讨伐、清剿斗争进行了认真的总结回顾,对下步的战斗方针很快形成了一致,但却在如何处置独立营营长韩玉溪的问题上僵住了。
师长闷头连着抽了十几支用土烟和桦树叶子卷成的烟,才哑着嗓子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枪毙!”
“我不同意!”时长话音刚落,副师长老赵“腾”地站了起来,“这些年,韩玉溪带着队伍不知打了多少胜仗,立了多少战功,光身上的伤疤就有十多处。在这次转战中,他出色完成了任务,也保护住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和老北风没一点感情,根本不想当什么压寨夫人。至于她和韩玉溪,是两人相互喜欢,也不存在强迫。韩玉溪在这件事上确实有错误,我看给个处分,实在不行降个职就行了。”
其他几个领导也都附和:“我觉得这么处理妥帖。”“这样对老北风也能交待过去了。”
“交待个屁!”师长使劲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地窨子里“嗡嗡”作响,“老北风虽然还没接受我们收编,但把他夫人交给我们保护,就是对我们抗联的信任。老北风这几个月和我们相互侧应,表现你们也都看到了,虽说损失了不少人马,却也没什么怨言。可韩玉溪却和他的女人搞到了一起,还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他对咱们的诚意已经有了怀疑,挪到河那边的营地就是明证。他要是倒向了日本人,你们想到后果会怎样吗?”
沉默了一会儿,副师长老赵说:“反正我觉得这样处理过重,还是请军里来定为好。”
“我同意赵副师长的意见。”几个领导纷纷点头。
师长扫视了眼前的几个领导,眼圈红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考虑,可这样不行啊!咱们是党领导的队伍,铁的纪律就摆在那里,就是军长来了也得这样处理。更何况,咱们和军里已经失去联系两个多月了。”师长咬了几下嘴唇,继续说,“日本人现在已经集结完兵力,讨伐很快又要开始了,情况可以说万分紧急。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把这事解决好,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呀!”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坑声。
“这是命令,有意见的保留。散会!”师长说完,见没人动地方,便自己往地窨子外走,刚走了两步,被副师长老赵拽住了。老赵哀求着说:“能不能再等一等,派人去和老北风再商量商量?”
师长用力打掉老赵抓着自己的手,狠狠地瞪着他说:“你是不是个共产党员?是不是?”
老赵叹了口气,把头低下了。
师长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拍了拍老赵的肩膀,颤着声音说:“我去见见韩玉溪。你们该做啥做啥,执行时间就定在晚饭后吧。”
师长刚迈出地窨子的门,身后便立刻响起了一片“呜呜”的哭声。
师长拖着沉重的双腿,终于挪进了关押韩玉溪的地窨子,犹豫了好长时间,才吞吞吐吐说出了师里的处理意见。
韩玉溪瘫座在草铺上,傻子似地看着师长。师长跪倒在草铺上,紧紧抱住韩玉溪,眼泪大滴大滴流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韩玉溪推开师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其实,其实这个结果我料到了,只是,只是有些不甘心。”
师长止住抽泣,疼爱地看着韩玉溪。
“我不甘心,是再也不能杀小鬼子,看不到把这帮畜生赶走的那天了。我犯的错我认,按说我完成了师里交给的任务了,可,可,”韩玉溪开始激动起来,“我和她在一个山洞里藏了一个多月,她又长得挺带劲,就是神仙也不能不动心。而且,而且是她那啥,就那……”
“这说明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党的纪律你忘了。你的任务不仅没有完成,而且给咱们今后的工作帶来了很大的被动。”师长恨恨地看着韩玉溪。
韩玉溪双手抱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是的,咱韩家没有孬种,我的确给韩家丢脸了!”良久,抬起泪眼,看着师长说,“大哥,我死了没啥,可你一定要活着,要不,要不咱韩家的血脉就彻底断了。再有,再有,”顿了好一会儿,韩玉溪又说,“那是个好女人,可不能伤害她呀!”
“小弟啊!”师长韩玉海又揽过韩玉溪抱在怀里,呜呜咽咽地说,“走上抗日这条路,就应该把生死抛在脑后。自从小鬼子来了,咱们中国人死了多少啊!真有一天我死了,也会像爹妈和你二哥玉江三哥玉湖四哥玉河那样当英雄,那才是咱们永远的血脉!”
第二天清晨,老北风带着几个把头来到了师里的营地,见到师长韩玉海,一帮人齐刷刷跪下了。
老北风连磕了三个头说:“韩师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归了抗联了。一百多个弟兄随你调遣,有一个当孬种的,就不是中国人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