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夫妻的房产官司，谁“赢”了？

余战纪

90岁的张之庚和80岁的马婉华是一对半路夫妻，携手相伴30多年。然而，马婉华以10万元的超低价，把老两口唯一的住所“卖”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毫不知情的张之庚陷入妻儿“背叛”、房产“被夺”的困境，悲愤交加之余，他将妻儿告上法庭。2019年2月21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

半路夫妻组成新家

张之庚早年是北京市园林部门的一名职工，和前妻结婚数年，一直未能生育。膝下无子的遗憾，逐渐消磨了彼此的情感，两人的婚姻也走到尽头。

离异后的张之庚，陆续有人给他牵线搭桥。1982年春天，他认识了时年43岁的马婉华。初次见面，马婉华就带上了刚满12周岁的儿子马波。“我离婚后，儿子随我姓，你如果不介意，咱们交往试试看。”马婉华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张之庚觉得马婉华为人直爽，对她产生好感。

经过一段时间了解后，两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组成了一个新家。婚后，他们就住在张之庚的房子里，房子虽有些旧，但位于北京闹市区，地理位置不错，一家人住着还算安逸。

张之庚喜欢小孩，看到虎头虎脑的马波，有一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感。“波波，以后张伯伯就是你爸爸了，叫爸爸。”马婉华让儿子改口，但马波转身跑了：“我有爸爸！”

最初，张之庚以为只要自己多和马波接触，多关心他，他就会慢慢接受自己。于是，张之庚经常给马波买新衣服、玩具和零食，有时马波调皮捣蛋，马婉华气得要动手，也是张之庚拦下来的。但对于这一切，马波并不领情。稍长大些，虽然他的对抗情绪不再那么激烈，但看到张之庚，总是可以回避就躲开点，即使父子俩说上两句话，马波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波波这孩子心思重，你别太在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能过下去。”马婉华经常劝解张之庚，张之庚也就渐渐接受这个对自己“不咸不淡”的继子。

马波读书时成绩一般，经常要母亲督促，才勉强把作业写完。踏上社会后，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稳定工作，平时花销多靠母亲接济。

2000年，根据北京的一些房改政策，张之庚和马婉华以较低的价格购入北京市西城区一套面积为48.8平方米的房屋，登记在马婉华名下。房子在19层，视野辽阔，明亮整洁。

这一年，马波30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张之庚担心他没有固定工作，连找对象都困难。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作出一个决定：把自己名下的老房子赠给马波，自己和老伴搬去新房。

对于这个决定，马婉华和马波既意外又感激，马波更是破天荒地叫了一声“爸”。”张之庚忍不住老泪纵横：“都是一家人，谁的房子都一样。”搬家那天，马波叫了一些朋友，忙前忙后，全然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

和儿子分开住后，家里顿时冷清了不少，张之庚和马婉华盼着马波能早点结婚，给他们添个大胖孙子。

房产悄然易主

2018年3月的一天中午，张之庚正在家里做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张之庚开门，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女孩，身后是一对中年夫妻。“大爷，我们来看看房子。”张之庚一头雾水：“看什么房子？”“这房子不是要卖吗？我找了客户，过来看看。”女孩把身后的中年夫妻迎进屋，张之庚连连阻止：“你们弄错了，咱家房子不卖。”女孩拿出一份房产证复印件：“大爷，这是不是你们家的地址？”张之庚拿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家地址，可让他吃惊的是，房屋产权人一栏居然写着马波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张之庚又气又急，脸色通红。等女孩一行人离开后，他没心思做饭了，就坐在客厅等马婉华回家。

“你给我解释下，房子是怎么回事？房主怎么变成马波了？”马婉华一进门，张之庚心急火燎地想要知道真相。马婉华脸色顷刻间变了：“你怎么知道的？”听到这个回答，张之庚一下瘫坐在沙发上：“看来是真的！你把房子给了马波？你们母子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面对张之庚连珠炮似的提问，马婉华无奈之下，只能道出实情。

事情追溯到2016年冬天，当时马波对母亲说：“我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几个老板一起搞一个投资，事成之后，能赚很大一笔。不过，投资这个项目的老板都财大气粗，我名下只有一套张伯伯的房子，显得太寒酸了。妈，你的房子过户给我，我有了‘实力，成功概率就更高。”

面对儿子的苦苦哀求，马婉华心软了。但她心里清楚，这套房子是自己和张之庚唯一的房产，今后还要靠它养老，万一有个闪失，他们连落脚地都没了。“你爸把自己的老房子给了你，你要保证给他养老，好好孝顺他。”马婉华说。马波拼命点头，拍胸脯保证。

如果赠与的形式，需要缴纳较高的税费，马波提议以买卖的形式转让房产。2016年底，马婉华和马波签署了一份《存量房屋买卖合同（自行成交版）》，以10万元的超低价，把她和张之庚共同居住的北京西城区的房产“卖”给儿子，而事实上，当时这套房子的市价已达500万。

听完马婉华的叙述，张之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你别生气，房子虽然是马波的了，但你尽管安心住着，他会给你养老的。”马婉华的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张之庚跳了起来：“房子都要被卖了，你让我怎么安心住？”

“啊？”馬婉华惊呆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立马打电话给马波，马波以在谈事情为由，匆匆挂了电话。

对簿公堂亲情伤

自从“东窗事发”，马波不再露面。之后的日子，张之庚彻夜难眠，想到自己的晚年可能沦落街头，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不禁悲从心来。他实在不甘心，便向当地法律援助中心申请援助。

法援中心审核了张之庚的申请材料后，指派北京市隆平律师事务所的李险峰律师为他提供法律援助。和李律师的交谈中，张之庚情绪起伏，难掩心中愤怒，“我一直把马波当亲生儿子看待，没想到他这样对我……”李律师很同情这个老人，开始搜集此案的所有资料。

2018年5月，张之庚一纸诉状，把马婉华和马波一起告上法庭，要求判令他们母子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无效，同时要求将涉案房屋重新过户到马婉华名下。马婉华想到要和老伴上公堂，一时无法接受，她劝了老伴又劝儿子，但谁也不肯退让。

2018年11月6日，西城区人民法院审理此案。张之庚三人出庭。马波辩称，母亲将房屋卖给自己这件事，继父是知道并同意的。同时，他还出示了自己手机里2018年8月收到的一条短信：“波波，我不是不知道你妈把房子卖给你了……我是没办法才去起诉你，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这条短信显示发件人正是张之庚。

看到这条短信，张之庚傻了眼，自己根本不会发短信，这条“诡异”短信怎么来的？

李险峰律师提出，即使短信是真实的，但时间显示是张之庚在起诉后发送的，并不能证明马婉华母子签订买卖合同时，他是知情的。此外，这套房子是张之庚和马婉华的婚内财产，马婉华私自处理夫妻共有房屋，该行为是无效的。

经过数次开庭，西城区人民法院判决马婉华母子的房屋交易无效，房子恢复登记马婉华名下。

对于这个判决，马波不服，向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19年2月21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终审判决，驳回马波上诉，维持原判。

房子重新回归马婉华名下，张之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律师对此案分析认为：“重组家庭”的感情本就脆弱，这场官司更让张之庚和老伴、继子之间平添“仇恨”。但张之庚已不想再见继子，耄耋之年的他熬过这场风波，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晚年生活。

为了一套房子，九旬老人不得已和妻子、继子对簿公堂，这样的教训也给很多“重组家庭”敲响警钟。律师建议，再婚家庭可以在婚前进行财产公证，而对于再婚后取得的夫妻共同财产，在处理时一定要在共同商议后再做决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影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情。

（因涉嫌隐私，文中除律师外均为化名）

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