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窗一风景—— 七百年福州芙蓉园的更迭史

文 图 宋晖

2018年年末，福州朱紫坊将迎来一场国际漆艺展，福州古典园林的代表“芙蓉园”将作为古典漆艺的会场对外开放。修复后的这座“国字号”文保单位（朱紫坊另一座“国保单位”是萨镇冰故居）终于向市民开放。这座有着700多年历史的福州最早、最经典的园林究竟是何等“芳容”？背后又有什么故事？今后园林又将如何使用？

复原

阳光正好，整修一新的朱紫坊与坊巷之外熙攘的南街、法海路、津泰路相比是安静的。一抹阳光从马鞍墙上透射下来，更让坊巷多了几分古朴之味。

这座芙蓉园，从外观看与这里的其他建筑并无二致，丝毫看不出其中的洞天，但从20世纪70年代绘制的朱紫坊街巷分布图上看，它周围的巷弄全因它而起——芙蓉弄、花园弄、花园巷，可见当年芙蓉园的名气有多大——它是清末福州四大私家园林之一，再往前看，宋明两代，这里还是两位宰相的私家花园。

从朱紫坊36号进入宅院，门头房、小天井、主座，明清时代的建筑特色，未见出众之处，但接下来出现的假山花园、亭台楼阁、水池雪洞让整个建筑的色调及观者的情绪一下子明丽起来。工作人员介绍说，这里的假山奇石多，饰置之精，实在罕见，据说曾经的奇石有垒作岩洞者，有架为桥梁者，有砌成楼台者，还有形似飞禽走兽者，也有他处移来的前朝古迹，如刻着“圭卤”“石城”“半亩”等石。如今假山中只剩曾经的主人龚易图题写的“芙蓉别岛”石，“这块奇石修复前曾搬到了西湖猴山处安放，如今假山石‘完璧归园’，而其他假山石也是从平潭、福清搬来的海礁石，有上千吨之多，试图恢复当年的风貌。”

园林的背后是花厅，以月洞门相隔，再往后走又是两座假山，池水将它们连成一片。工作人员介绍说：“芙蓉园的池水与安泰河相连，池水可随着安泰河水一同涨落，足见当初设计有多么精巧。”

更迭

朱熹有一次见一11岁的福州少年，出了一联考他：“一行朔雁，避风雨而南来”，少年答：“万古阳乌，破烟云而东出。”朱子大赞：“气象不凡，前途无量。”这位少年名叫陈韦华，他的父亲是朱子门生。为何提朱熹与少年的故事？因为这座芙蓉园的起源正是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年。

考上进士时陈韦华不过26岁，5年后，他与父亲在江苏大破金军。1222年，金兵南下，淮西告急，陈韦华又献计大败金兵，俘虏金国四驸马。金国亡国之后，南宋朝廷曾想让陈韦华主持北伐，收复失地，但陈韦华认为，盗贼已平，当务农息民，以固国为本……陈韦华最“巅峰”时，官至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他最后的归宿还是福州——福建安抚使兼知福州，这座“芙蓉园”最初就是他晚年在福州始建。陈韦华最爱芙蓉，因此满园种的都是芙蓉，给他的私家庭院起了个文艺范的名字“芙蓉别馆”。当年这座芙蓉别馆有多大规模，如今已无法考证，但据说，当年庭园假山是“堆金叠玉，玲珑可爱”。

之后这座园林应是几经易手。到了明代，接手的有福州文人傅汝舟，他的好朋友郑善夫前来他的芙蓉园，送了傅汝舟一副对联，上联：巷陋过颜，老去无心朱紫；下联：园名自宋，秋来有意芙蓉。这也说明了这座私家花园的源流。提一句，郑善夫有一位很有名的外甥叫张经，正是那位抗倭名将。

再往后数，这座芙蓉园还出过一位“宰相”——叶向高。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叶向高首任首辅，独掌内阁8年，加上后来泰昌、天启年间又二度入阁，人称“独相十三载”。叶向高何时购下此园？大约是在第一次罢相之后，到他第二次再任首辅期间的7年，他应都在芙蓉园度过，几番营造园林。

据说叶向高从太湖购买了假山从海路入闽，上岸后经南门兜进城。其中最大的假山石“波罗牙”，像神仙巨掌，掌心上有个佛像似的天然图案，又称“达摩面壁”。当巨石被工人抬过南门兜城门时，因太重，工人失手压断了一条石门槛。叶向高因此赔了三百两银子。由此可见当年那假山石的规模。在院落西侧，这里曾经的居民们口口相传着叶向高当年亲手种下一株荔枝树，如今仍枝繁叶茂。

这时期的“闽中十才子”之一的谢肇淛可能是叶向高的邻居。谢家也是官宦人家，谢肇淛父亲叫谢汝韶，曾在浙江为官，晚年他在朱紫坊修泊台，著书立说，据说如今的芙蓉园的一部分（泊台）就是谢汝韶的别馆。谢肇淛爱书如命，传说他见叶向高藏书丰富，常来邻居家中抄写典籍。

巅峰

这座私家园林到了清末，被一位福州人龚易图推上了巅峰。如今园林内留下最多的是龚易图时代的痕迹。

龚家也是名门望族，最早可追溯到南宋时代的龚茂良，官至副相，后来在官场得罪了人，被贬到莆田。到清代初年，龚家一连四代都是循吏，龚家祖居也从花巷搬到了北后街，也就在如今的北大路一带。

龚易图也是高官，曾任江苏按擦使，云南、广东、湖南布政使。按察使主管一省刑法之事，布政使是一省的行政长官，相当于一省的省长兼省委组织部部长、财政厅厅长。但龚易图留名却是因为他的园林。

龚易图的“园林世界”并不仅仅是“芙蓉别岛”，另外他还在乌山建“双骖（音cān）园”，在光禄坊建武陵园（今“陶舫”），在如今的西湖宾馆的位置建“三山旧馆”，其中以“三山旧馆”规模最大也最为豪华，可称得上当年福州的大观园。如今芙蓉园内仍有他当年送给“子俊仁兄”的对联“至理名言深入烟海，和光大度仰若天阶”。

龚易图除了是园林家，还是和帝师陈宝琛齐名的福州藏书家。后来龚家后人将很多藏书捐给了福建省图书馆，如今福建省图书馆的特藏部还有龚家书籍专架，成为福建省图书馆古籍收藏中最精华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