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台梭利教育中蕴含的心理咨询理念研究

李文权,罗 念,李 辉

（1.遵义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贵州遵义563006；2.云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云南昆明650092）

一、蒙台梭利教育的影响

1907年，蒙台梭利在罗马的贫民区创办幼儿学校“儿童之家”。这些小孩的父母文化水平较低，家庭经济状况也很差，小孩原本不讲卫生、仪表不整，行为粗野。可是，经过“儿童之家”的教育，这些野孩子都变成了讲文明、有礼貌、能读会算的小绅士，并且这些效果不是老师教出来的，而是由这些儿童自我学习、自我管理产生的。“儿童之家”惊人的教育效果和独特的教学方式引起了轰动。前往罗马参观的欧美教师、社会学者、心理学家和政府工作人员络绎不绝，在世界各地掀起了一股“蒙台梭利热”。虽然后来美国的蒙台梭利运动受到一定的排斥和打击，一度跌入低谷，但上世纪50年代末期，蒙台梭利的教育主张重新引起人们的注意并得到了肯定。美国的蒙台梭利协会也在1960年重新成立，蒙台梭利学校陆续开办。上世纪80年代以后，美国的蒙台梭利教育从私立学校向公立学校拓展，蒙台梭利学校已有5000多所。同时，应广大家长的要求，蒙台梭利的教育实践从幼儿园延伸至小学和中学。蒙台梭利教育培训机构也迅速增加，不少大学还开设了蒙台梭利教育课程的研究生课程班。欧洲也同样开设了大量的蒙台梭利学校，其教育方法受到广泛的欢迎和肯定。

我国早在1913年开始引进蒙台梭利教育思想。70年代以后，大陆和台湾均有学者研究蒙台梭利教育。1994年9月，大陆出现了两个蒙台梭利实验班。随后，蒙台梭利幼儿园或幼儿班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其传播范围由沿海到内地，由大城市到中小城市，由民营幼儿园拓展到公办幼儿园。各种蒙台梭利教育书籍不断上市，蒙台梭利教具持续热销，培训机构也十分火爆，开展蒙台梭利教育的幼儿园越来越多。蒙台梭利教育在我国的大发展中，难免泥沙俱下，有些学校的师资和办学效果不尽如人意，但不能就此否定蒙台梭利教育思想的价值。蒙台梭利运动在国外的兴起、衰落和复兴，展示了它强大的生命力。[1]

二、蒙台梭利的主要教育思想

1.强调环境对人的影响

蒙台梭利教育体系最根本的特征就是强调环境的主导作用。个体的发展是有机体与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教育者必须为学生提供“有准备的环境”。这种有准备的环境是教师精心准备、学生的自主性得到发挥的环境，有助于学生自我发展。这种有准备的环境也是一种有秩序的环境，学生才能在其中安静地、有秩序地生活，培养内心的秩序感，有助于发展学生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有准备的环境也是一种让学生感到愉快的环境，教室中物品适合学生的年龄和身体发育特点，保持美观、干净、整齐，对学生有强大的吸引力。[2]这样的环境让学生感到自由、温馨，富有营养，学生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日益密切，他们会利用周围的环境塑造自己，让自己健康成长。

2.教育具有影响社会的功能，教育的目的是培养身心健康的人

蒙台梭利指出，教育能影响社会的发展，是推进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重要途径。教育对社会的推动作用通过对个体施加影响、培养未来的公民得以实现。儿童是未来世界的主人、管理者，要拥有一个新世界，必须先通过教育对儿童进行各种素质和能力的培养。蒙台梭利认为，教育具有双重的目的。一种是生物学的目的，教育要帮助学生自然、健康地成长；另一种是社会学的目的，教育要帮助学生适应环境、适应社会并改造社会。蒙台梭利希望用自己总结的科学方法，培养出人格健全的一代新人，进而建设理想、和平的社会，让战争不复存在。蒙台梭利相信，社会上的武力干涉、各种制裁，甚至谈判都不能解决战争，只会加剧双方的仇恨。消除战争的唯一途径就是造就心理追求和平的一代新人。只有让儿童健康、自由成长，他们才能推动世界的和平与发展。

3.在自由中培养学生的纪律

蒙台梭利认为，自由能使儿童的天性得到自然的表现，因而要解除妨碍其身心发展的各种障碍。自由和纪律如同硬币的正反两面，不可分割。但自由不是随心所欲、毫无约束的活动，而是以不干扰他人、不影响环境为前提。因此，自由需要纪律，否则大家的自由就得不到保障。例如，撕毁别人的图画，攻击同伴，教师必须出面干涉、纠正。教师要让学生知道哪些事情可做，哪些事情不可做，要让学生有是非观念。学生逐渐明白，只有做正确的事情才享有自由。纪律应该是一种积极、主动的状态，建立在自由这个基础之上。它与强制、逼迫产生的安静、静止不一样，如限定儿童以某种姿势坐在某个座位上不动，或者命令儿童排队、安静等。对儿童纪律的培养，应该在自然、自由的活动中理解纪律，遵守规则。学生愿意遵守纪律的关键是他能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又不妨碍他人的活动。在教师的引导下，学生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发泄自己的精力，在活动中得到快乐与满足。在蒙台梭利学校，儿童可以自由选择活动，甚至可以自由移动桌子和椅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儿童就会养成专心工作、遵守纪律的良好习惯。[3]

4.教师必须接受培训

蒙台梭利主张，教师在开展蒙台梭利式教育之前必须接受相关的培训。教师在上岗之前需要参加专门的培训班，以掌握蒙台梭利教育的基本原则和教具的操作要求。教师要一改传统教育的角色，以沉默取代表达的技能，以观察取代灌输式教学，以谦恭取代自命正确的骄傲感。教师还要认识到自己是环境的保护者和管理者，甚至自己的仪表也是儿童生活环境的一部分，整洁的仪表和文雅的举止有助于赢得儿童的信任和尊重。教师还要善于激发儿童的兴趣，通过讲故事、做游戏、哼摇篮曲引导儿童从事各种活动。培训中的教师还需要掌握蒙台梭利学校的授课以个别方式进行，其特点是简洁、明白和客观。[4]蒙台梭利的后半生主要从事宣传和教育培训工作，她的培训机构中的学员经过理论学习、见习和实习，考核合格后才能得到她亲笔签发的文凭。

5.教师授课的基本指导方法是观察法

教师要具备科学家的精神，每上一次课，就如同做科学实验那样进行观察。为此，教师首先要热爱儿童，才能保持观察的热情和动力。其次，教师还必须通过实践活动培养自己的观察习惯。教师要观察学生是否对材料、教具或活动感兴趣，兴趣的强度如何，兴趣持续时间的长短，甚至要留意他的面部表情、身体姿态，这些非言语的信息也有助于教师对学生当时内心状况的了解。再次，观察也是实施自由原则的要求。在自由的环境中，儿童的潜能、天性才能够得到自然的、健康的发展。因此，教师在观察中要保持谨慎和耐心，避免过早干涉、帮助学生，违反自由原则，剥夺了学生探索世界、尝试解决问题的机会和成就感，降低以后自发活动的工作热情。蒙台梭利在世界各地开设的教师训练班，除了理论学习外，学员还必须在蒙台梭利学校用50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观察蒙台梭利教育方法的实际运用。可见，蒙台梭利对教师观察意识和观察能力的培养非常重视。

6.以学生的自我教育为主，教师只是引导者

蒙台梭利告诫教师们，不要成为学生的仆人，替他们洗刷、喂饭，要引导他们自己从事这些活动，培养他们的动手能力和独立性。教育不是教师自上而下的、权威性和行政性的教导，而是协助他们自下而上地发展。在学生自由活动和自我教育的过程中，教师扮演的是协助者、促进者的角色。缺少教师的引导，学生的自我教育、自我发展很难实现。教师的这种角色的功能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课前准备。教师要检查教具、材料是否完整、整洁、美观、有序，环境布置是否符合教育要求。教师也要保持自己仪表整洁，态度从容、自然、安详，从而让物理环境和教师本人对学生富有吸引力，对学生的心智产生积极的影响。二是做好解释和示范工作。教师向学生展示材料时，要配以必要的解释，语句要简单、明了和准确；学生不会使用新的教学用具时，教师先观察、鼓励其尝试，然后考虑进行一次操作示范。三是做好支持和帮助工作。教师要在观察中把握好适度干预的时机，随时准备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教师还要及时向学生提供新材料，维护他们的学习热情和探索精神。四是禁止不良行为。学生享受的自由是相对的，必须以不损害集体利益或他人利益为前提。教师要维护班级自由、安全的环境，禁止冒犯、打扰他人的行为出现。对学生超越自由限度的行为，教师要及时予以阻止，并加以纠正。总之，教师的这种辅助性工作是学生学习活动的必要组成部分，但教师不是主体，而是为学生的健康发展提供服务的环境中的一部分[5]。

三、蒙台梭利教育思想中的心理咨询理念

蒙台梭利虽然没有专门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但她渊博的知识体系中必然包含了最为重要的教育学和心理学领域的知识。她所从事的教育工作与心理咨询存在一定的联系。两种工作的服务对象都是主体上健康的人，工作目的都是促进工作对象的人格完善，能力提高，适应社会。蒙台梭利自己开办的实验学校效果惊人，反映其经验总结的《蒙台梭利方法》翻译成20多种文字广为流传。心理咨询经过多年的发展和实验研究，合格专业人士的心理咨询效果也得到社会的认可。既然蒙台梭利教育和心理咨询工作有共性，其效果都非常显著，两者必然有一些共通的因素在起作用，探索这些因素对于教育学生、提高心理咨询效果都有参考价值。

1.对生活环境、教育环境的重视

蒙台梭利十分重视环境对人的影响和作用。环境包括物质环境，如教具的光亮、整洁、有序，让教具富有吸引力。环境中也包括活生生的教师，仪表整洁，举止从容、镇静、文雅，尊重学生的自由和选择。心理咨询也重视环境，首先强调一种整体观。咨询师面对当事人呈现的心理问题，需要与当事人所处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相联系，才能全面理解当事人的问题。同时，心理咨询对物理环境也非常重视，咨询工作一般都是在特定的环境进行[6]。心理咨询室要选在安静、有光线和安全感的地方。室内的空间大小适中，布置要简单，座位的远近适当，避免面对面的方式相坐等。另外，咨询师的仪表和举止也受重视，不能给当事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免影响咨询关系和咨询效果。

2.重视对健全人格的塑造

蒙台梭利的教育目的是培养学生健全的人格。心理咨询的理想和终极目标也是追求人格的完善。面对同样的生活环境，甚至有些人经历的挫折更多、打击更大也没有出现心理问题，而遭遇打击较小的人反而出现了心理问题，可见心理问题主要是个人的问题，根本的原因在于事物内部，尤其是与当事人的人格有关。人格中不完善的地方或缺陷是导致当事人遭遇麻烦的根源。人格包括性格、气质和能力等稳定的心理特征。生活中也有性格决定命运这样的说法。心理咨询师通过专业的谈话技术，鼓励、协助当事人叙述自己的问题，深入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积极探讨解决的办法，尝试新的行为方式，最终当事人的人格得以发展、完善。因此，心理咨询不是简单、随意的聊天，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追求表面解决问题，而是希望培养当事人健全的人格，以后不为类似的问题所困扰。在培养健全人格的问题上，蒙台梭利教育与心理咨询的精髓是一致的[7][8]。

3.尊重他人的自由和选择

对于学生，蒙台梭利信奉自由原则，其本性和潜能自然能够体现和发展[9]。心理咨询也强调，尊重当事人的自由及选择[10]。心理咨询当中，贯彻“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原则。当事人是否觉得自己有问题、有必要寻求咨询，均由当事人自己决定。到了咨询机构，当事人要选择哪个派别、哪种性别的咨询师，都能得到满足。在咨询过程中，当事人也可以自由选择从哪个话题谈起，其价值观得到尊重，心理咨询师一般坚守价值中立的原则。因为咨询效果不明显，或者咨询关系不融洽，当事人都可以随时终止咨询。咨询师还要坚持保密的原则，为当事人创造一个安全、温馨、自由的环境，鼓励当事人畅所欲言，共同体验当事人的情感纠葛，分析当事人的思想，从而发现存在的问题及其相互之间的关联，找到解决的办法。精神分析学派的心理咨询中，自由联想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当事人在较为舒适的躺椅或床上，完全放松，将随时浮现在头脑里面的思想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无论是个人秘密或平时不愿提起的痛苦经历。这有助于当事人将潜意识中暗中作崇的观念或事件挖掘出来，大白于天下，浮现到意识层面，心理方面的症状自然会消解。人本主义心理咨询也主张，只要为当事人提供无条件的接纳、移情性的理解、真诚三个条件，有助于当事人放下伪装，探索自己的感觉，唤起自己的被外界压抑的潜能，自己就能解决问题。蒙台梭利和心理咨询都尊重人的天性，相信人具有的潜能，相信自由探索的价值和功效。

4.上岗之前必须必须接受理论学习和技能培训

从事蒙台梭利教育的教师需要具有相应的资格证或文凭。这就需要参加蒙台梭利协会的专业培训。培训中既有理论学习，也有实践技能培训，有见习、实习的环节[11]。心理咨询也是一项专业性的工作。从业者也必须经过专业的学习和培训，取得从业资格证书才能从事这项工作[12]。我国由于以前的高校没有开设心理咨询专业，国家规定凡是参加咨询员、咨询师考试的考生，必须先经过专门的培训，才有报考的资格。国外心理咨询专业的学习更为严格。除了要进行系统的理论学习外，还有见习和实习的严格要求。实习必须选择在实力较强、规模较大、有资质的机构进行，实习生背后还有专门的督导帮助分析处理每次咨询的成败得失，有完整的资料记录，并要求临床工作时间不能低于规定的小时数。实习生达到实习考核的各项指标，实习环节才算合格。连同其他环节的考核，学员才能取得相应的学历或从业资格证。可见，专业的培训有助于专业人员理论素养和实践技能的提高，是蒙台梭利教育和心理咨询取得实际效果的根本保障。

5.工作对象是主体，教师和咨询师是不可缺少的引导者

蒙台梭利教育强调，以学生的自我教育为主，教师是必不可少的引导者。蒙台梭利教育中，学生是主体，教师是学生自我活动所依赖的环境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13]。这也蕴含了心理咨询中的一个核心理念：助人自助。心理咨询的对象是有求助动机，有生活自理能力，意识较为清醒，即心智较全的正常人。他们只是因为最近遭遇的挫折大，压力重，情感复杂，思想观念冲突多，不知如何取舍，导致自己不能独自面对困难、化解危机。当事人的虚弱只是暂时的。当事人有改变的愿望，有求助的动机，并正在付诸改变的行动，他还拥有较为正常的思考力和判断力，还拥有过克服困难的经历，这些都是他可能化解问题所具有的内部条件。当事人还有关心自己的亲人、朋友、同学、老乡、咨询师等，这个支持系统构成了他可以利用的外部条件和资源。尤其是心理咨询师对当事人无条件的接纳、设身处地的理解和真诚的态度，有助于当事人放下包袱，探索、激发自身的免疫力去面对外来的困扰和侵袭。这一过程中，咨询师对当事人进行价值判断，协助或引导当事人去思考、去发现并恢复自己的心理能量。心理咨询师的作用就是帮助当事人成长，让当事人完成由弱到强的转变，最终表现为当事人自己帮助自己。咨询师的角色如同拐杖，在病人身体虚弱时提供必不可少的支撑，病人在健康好转时逐步脱离拐杖，最后独立行走。蒙台梭利教育的教师和心理咨询师都是为学生、当事人自我发展、自我完善全力服务的工具。

四、启示

1.蒙台梭利教育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工作

蒙台梭利教育有自己成套的理论，比如儿童的心理发展与遗传、环境的关系，儿童的心理具有胚胎期、吸收力、敏感期和发展阶段性，教育具有双重目的，自由、纪律与工作之间的关系，对教师的要求等[14]。只有深入领会蒙台梭利的这些理论，才能理解其教学方法和教学内容，以及玩教具的使用，甚至能改进、发明制作新教具，创造性地使用教具。这就如同受过系统、专业心理咨询训练的咨询师，一般不会固守某一种咨询或训练方法，往往是灵活使用各种方法。可是，社会上的一些学校受经济利益的驱使，打着蒙台梭利教育的旗号进行办学。学校环境不具备蒙台梭利所要求的条件，老师只参加过简单的培训或参观学习，花高价买来几套蒙台梭利教具，然后老师带领学生每天花一二个课时的时间摆弄一下那些教具，就成了所谓的蒙台梭利教育。老师没有相关的理论素养，不明白教师的角色与任务，没有经过一定时间的实习训练，不可能科学引导学生自由活动、自我教育，其教育效果必然低下。蒙台梭利教育和心理咨询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我国应该实行严格的准入和监督制度，才能保证蒙台梭利教育在我国的健康发展。

2.教师要善于学习

教师知识面广，有利于学习新知识，提升自己的理论素养。教师坚持学习，各门学科的知识之间可以融会贯通，促进教师对他们的理解，从而有利于提高教育效果。[15]教师对蒙台梭利理论的学习，有助于理解儿童的天性和秘密，因为她的书籍中有许多观察的事例。她的理论也能让大家感受到国外教育如何尊重儿童的自由和天性，崇尚独立性。尤其是她的自我教育观能在设计的玩具上体现，玩具具有自我纠正的功能，让人不得不钦佩她的精巧设计。例如，将10个直径逐渐变小的圆柱体放到对应的圆孔中，如果学生放错一个，以后必然有圆柱体不能恰当地放入圆孔中，自动提示前面已经犯错，以便学生自行检查、纠正。心理咨询的学习也有助于理解蒙台梭利的教育思想，还能帮助教师与学生进行深入、有效的沟通，因为心理咨询技术中，一部分主要内容就是会谈的技术。总之，教师在学习中，要善于发现知识之间的联系，从而提高自己的理论修养，创造性地开展教育活动，提高教育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