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林业大学 210037)
“神仙掐指算,此去少圆满,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这是最近很火的一首歌,叫《人间不值得》。其中列举种种,其表达主旨与《红楼梦》贴合,红楼梦第一回青埂峰下,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对石头说的话:“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到头一梦,万境成空,倒不如不去的好。”1红楼梦开篇即提出了人间不值得去的论断,揭示了万物皆空的道理,本文从四个方面进行分析。
作者开篇即说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2作者以一种带有讽刺与心酸的笔调,借石头“枉入红尘若许年”的经历,隐喻自己的人生故事,如梦如幻,似真似假,书写了一曲伤时悼世的世纪悲歌。原以为是要“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贊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3但是从第一章的《好了歌》,仙人道士就明明白白告之:好便是了,了便是好,世间万物,了结了便是好的,要好就需要了结一切,所有牵挂的事物最终都会消散,需要放下。然后从旁人(甄士隐)的命运变迁提前给予预警,让他从《好了歌》里勘破了人间所追求的一切世俗梦想:功名、富贵、娇妻、儿孙等,不过是一场空,所有的乐事都会最终走向幻灭。进入正题不久,就在太虚幻境曲演了红楼梦十二曲:“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4直白地透露了小说中人物和家族的命运,无不在述说着末世情怀,预言了在末世的贾府由盛至衰,在贾府的各色人等,乱烘烘、甚荒唐、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悲剧命运。府中人等不思进取,整日为欢作乐,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私生活淫乱不堪,凡事只讲求排场面子,寅年用了卯年的钱财。官场上人心算计,府中子弟不思入仕为官,能臣缺乏,庸才蠢才集中,后宫与前朝瓜葛不断,党争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作者一句“叹人世,美中不足今方信”,千万莫求全的思想揭示了作者对人生哲理的深刻思考。
作为主人公的宝玉或者就是作者自己,原本是可以补天的巨石,奈何独独被女娲弃置一旁,“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他是被上天放弃的,或许他本身之前还存有经世致用的想法,但一被放弃,他也不再存修齐治平的思想,坚决地背离了当时社会认可的读书作官、学优则仕的正统道路,背离了家族对男性的正统期望,所以在世人眼中,宝玉离经叛道,都拿他当做笑谈,他是“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业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5他不与“禄蠹”为伍,不听“混帐话”,不读入仕为官要读的四书五经,自是轻狂,时而痴傻,似有女儿伤春悲秋的柔软心肠,整日在内闱厮混,毁僧谤道,看不起男权社会对女子的剥削,对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憎恨不已……
然而当作者写《红楼梦》的时候,已是贫困潦倒,蓦然回首少年时代,应当不无忏悔,所以如果《西江月》第一首是世人对少年宝玉的评价,那第二首应当是作者经历了大半生以后的自评:“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家于国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梁:莫效此儿形状!”6同时也应该是对当年行为的一种否定,是一种人生不值得的愧悔。石头寓言,也是作者自况,自己白白枉费了心机,自以为是的虚度年华,他自己的反抗根本毫无用处。脂砚斋说“此书系自愧而成”(第十二回评语),不无道理。
《红楼梦》大旨谈情,情正是作者背离主流社会后的重心所在,宝玉一生以情为最重,也为情所惑。他将毕生事业付诸于女儿身上,“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甲戌本第五回评语)他希望所有的女孩子的眼泪都给他,女孩子都只围绕在他的身边,并对她们极尽照顾呵护之能事,从来都不在丫头面前摆架子,往往都和她们一同玩耍,也从不避嫌,“天份中生成一份痴情”。然而他又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在繁华丰厚中,且亦屡与‘无常’觌面,先有可卿自经;秦钟夭逝;自又中父妾厌胜之术,几死;继以金钏投井;二姐吞金;而所爱之侍儿晴雯又被遣,随殁。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7(《鲁迅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81年版)宝玉认为女儿是世间美好的集合,世间男子都是腌臜,他的成长过程中,身边人,身边事,都是与女孩们一起经历的,就连与他结交甚好的男子都是温润如玉,有阴柔之气。但经历了宝黛爱情悲剧后,为家族利益,迎娶宝钗,一个个清净女儿结局悲惨,种种赤裸裸的现实横亘在他面前,更深深地体会到人世间的不公与无常,红楼梦一曲悲歌“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8在人生理想的幻灭中,爱情的失去中,他只能为了家族,无奈接受一切,与宝钗举案齐眉,做着符合封建理教所要求的事,看着身边姐姐妹妹一个个离开,生活看似平稳无忧,却实是意难平的无奈。
作者认为“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同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然而这些女子的命运却都在“薄命司”、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里被确定了。红楼中的女子基本都在薄命司,都是身负深情却薄命的女儿,无论是奴才丫头还是主子姑娘,无论是离经叛道,还是循规蹈矩,无论是正出还是庶出,无论是要强还是佛系,在那样一个时代下,无论她们多么优秀,多么惹人怜爱,都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
然而,就像《人间不值得》歌曲一样,虽然满篇说着人间不值得,但仍然寄了希望,曹雪芹是黑屋子中最先“醒来”的人,他十分渴望为这个屋子打开一扇窗。其实,《红楼梦》也一样,朱捷《〈红楼梦〉与〈金瓶梅〉》一文认为:“曹雪芹既严肃地冷峻地剖析了现实世界污浊、朽败的实质,又始终没有放弃他对人世生活的执着和热情。他既痛恨那窒息生命的桎梏,又渴望那解放人性的未来曙光”。
注释:
1.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12.蔡义江. 《红楼梦诗词鉴赏》[M].中华书局,2001年版.
2.蔡义江 《红楼梦诗词鉴赏》[M]中华书局,2001年版.
3.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12.
4.蔡义江 《红楼梦诗词鉴赏》[M].中华书局,2001年版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6-12
5.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12.
6.蔡义江.《红楼梦诗词鉴赏》[M].中华书局,2001年版.
7.刘勇强.《中国小说史略》“举例”刍议[Z].中国文学史学科百年学术研讨会,2009-12-12.
8.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