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汶靖
时间如梭,青葱的岁月在我的指缝间悄悄溜走,转眼间我离开养育我的故土已经6年了,这六年间我就回过一次那片我朝思暮想的家园,我怕我一踏上那片土地,我的内心就会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啮着我,伤感就会如潮水般朝我袭来。
四五月份的华北平原被淡淡的暖流笼罩着,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冷春的味道,而这个安然静谧的村庄散发着阵阵幽香,这香味从何而来呢?慢慢靠进村庄,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粗壮的大槐树,向村庄深处走去,便能看到一棵尤为健壮,花苞茂盛的槐树,它便是陪伴了我十三个春秋的“小伙伴”。
奶奶家门前的这个大槐树在我记事的时候就矗立在那了,还记得我5岁的时候,我蹦蹦跳跳地去上学,路过奶奶家,奶奶和我说:“大孙女,慢慢跑别摔着,来,给你串槐花吃”。当时幼稚的我心想“花,怎么能吃呢”?但是又不想让奶奶伤心,我就将那一串散发着清香的槐花拿到学校了,一到学校,这串洁白的槐花就安静地躺在了垃圾桶里了。
细细算来,我真正吃到第一口槐花应该是我初中的时候了。奶奶是我们南场有名的会做活的老太太,好多家的小孩子都穿过我奶奶做的小鞋子,当然我也不例外,毕竟我是亲孙女嘛!奶奶爱做手工活,可是眼睛不是特别好,所以白天的时候就坐在那棵大槐树下一针一线的缝制,而我就爱坐在槐树下看着奶奶缝小老虎鞋,上面的小老虎可爱极了,几根胡须,头顶有个王字,小小的趴在鞋的上面,一点也不凶神恶煞的,怪讨喜的。
有的时候坐着坐着我就着了,淡淡的清香安抚着我的神经,催我入眠,这个时候奶奶就会说“大孙女,醒醒,来口槐花提提神”,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奶奶是故意的了,明明知道我不吃还要逗我,于是她自己便会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我虽然不爱吃槐花,但是我特别喜欢闻槐花的幽香,每每闻到那清香,我都会神游一番,它能让我“活泼乱跳”的心沉静下来,与奶奶一坐就是一下午,夕阳余晖透过层层的小白花洒在我与奶奶的身上,身上暖暖的,心里热乎乎的。
我一直以来觉得槐花就像一串一串的“白胖子”,又和“风铃”似的,感觉风一来吹,它就会叮叮作响。有时候我无聊,就会用槐花来喂一喂蚂蚁,看着它们吃得津津有味,我的童年大概就是在这槐树的大树阴凉里度过的,伴着带着清香的微风,还有几不可闻的蝉声。
岁月如梭,时光总是那么快,就像一把散沙,你越想握住,它溜得越快……
“庭前槐树绿阴阴,静听玄蝉尽日吟”,夏天的槐树翠叶茂密,串串槐花使人心静,聆听蝉的诉说;“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秋天随着槐叶的飘落悄然而至,满地的落叶雨给大地铺上了厚厚的新被,春生秋落,这是绝大多数树的人生轨迹,而人又何尝不是呢?
我记得,唐代的罗邺写过一兽《槐花》,“行宫门外陌铜驼,两畔分栽此最多。欲到清秋近时节,争开金蕊向关河。层楼寄恨飘珠箔,骏马怜香撼玉珂。愁杀江湖随计者,年年为尔剩奔波。”写出了槐花的受欢迎程度,“年年为尔胜奔波”,争相来取槐花,为了那一抹清香,同时还有那嘴里令人回味的甘甜。
后来,对于吃货的我来说,逐渐明白了“槐花”的意义,奶奶酿的槐花蜜,简直是最好吃的东西,每年一到4到5月份的时候,我总期待着那几天槐花的绽放,前屋后仿佛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淡淡香气,从远处好像还能看见一样。奶奶每次都会笑呵呵的摸着我的头,用筷子蘸一点槐花蜜抹到我嘴上,然后笑着说“小馋猫”,我觉得槐花蜜是最美味的了。
几年过去,我坐在教室中,望向窗外,夏日的风掠过,那一抹萦绕鼻尖的清香不复存在,我记忆里的一串一串的“白胖子”,印象也变得模糊了。
适逢国庆的时候,我再一次回到家乡,来到了那处已经荒凉的小院,院墙已经坍塌了,那棵陪伴我十五载的槐树也早已不知所踪了,站在门前,闭上双眼,嗅着心中的“槐花香”,好像做了个梦——
一个小女孩在树下蹦蹦跳跳,一个年迈的老人缝着鞋子,满脸笑意的看着小女孩说:“大孙女,来!尝尝这刺槐花好不好吃?”那个小女孩接过来,笑着点了点头,幼稚地说“我要吃一辈子奶奶给我摘的槐花呢!”梦醒了,人早已不在,一颗滚烫的泪珠流了下来……
人们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唯有槐花暗香来”,我记忆里怀念的味道,再也找不到了,就如同我记忆里那个年迈的老人,再也寻不到了。只有记忆力日渐模糊的残影,累弯的腰,还有那爽朗的笑声。
龙应台在散文中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那个模糊的身影,淡淡的清香,我,注定追不上了。
“太疼的伤口,你不敢去触碰;太深的忧伤,你不敢去安慰;太残酷的残酷,有时候,你不敢去注视。”再也看不到春天的绿叶,焕发勃勃生机;再也闻不到夏季的槐花,发出阵阵清香;再也听不到秋天的树叶,飒飒作响;再也看不到老树上挂满的雪花和冰霜。
希望,让我能再做一个冗长冗长的梦,夢里有槐花的清香,有夏日的微风,还有那笑呵呵的老人,我一定要扑到她怀里,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我最喜欢的就是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