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利莎·特威格
在我们的想象中,那个衣着整齐的祖母应该从烹饪、阅读、织毛衣等室内爱好中获得乐趣。但80岁的阿尔布却开着一辆破旧的丰田,独自开始5个月的非洲之行,从开普敦一路到开罗。
阿尔布从未想要与众不同。她住在开普敦附近一个绿树成荫的村庄里,平时的生活完全符合世人对于一名生活在那里的老妇人的期待。她有每天早上听广播的习惯,有一天,电台里的讨论转向了时任南非总统祖马对豪车的爱好。
“我气坏了,”阿尔布说,“我立即给节目组打去电话,说我马上80岁了,我的汽车名叫特蕾西,是一辆有着20年车龄的丰田,跑起来好得很。我们可以一起快活地驶到伦敦,所以我搞不懂祖马为什么需要这些新车。”
她的这番话引发了热烈的反响,受此鼓舞,阿尔布在节目中发誓,要开车去白金汉宫跟女王喝茶。没过多久,她决定将这个原本不过是玩笑话的想法付诸行动。
“你看,我老伴刚去世,”阿尔布说,“操办完他的后事之后,我想,‘天呐,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我觉得自己肩膀以上36岁,肩膀以下146岁,我希望年轻的部分能赢一次。”
6个月之后,在她80岁生日那天,黎明时分,阿尔布充满青春的那一半胜出了。她从位于雅卡斯方丹的家中出发,沿着一条两侧种着桉树的公路向北方飞驰而去。灰色矮胖的特蕾西身上,贴着赞助商五颜六色的贴纸。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她说,“我接种了所有已知的疫苗。特蕾西看上去好美,从座椅到遮阳板,都装饰着粉红色的花朵。”
在约翰内斯堡郊外,一群骑着哈雷摩托的人跟她告别。很快,南非就伴随着倏忽而过的干旱台地、胡椒树消失在身后。到了博茨瓦纳,阿尔布第一次体验到非洲冒险的滋味。
“我开着车沿着马路闲逛,一头大象差点撞到可怜的特蕾西。还有那坑坑洼洼的路,哎呀,太讨厌了。但不管是飘进窗户的热浪,还是猴面包树,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知道自己会没事的,因为一路上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很善良。他们叫我‘Gogo,意思是祖母。”
在最初的几周,阿尔布经常在路边搭帐篷过夜。虽然她的精神很顽强,但身体却不行,睡在地上很快就吃不消了。她的家人一起上阵提供帮助,她的一个女儿一直陪她到津巴布韦,她的儿子则陪着她穿过马拉维。
虽然路途并非一帆风顺,但看到自己生活着的大陆轮廓终于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还是让她激动不已。在聊到马拉维湖和津巴布韦维多利亚瀑布的壮丽时,她的眼睛都亮了。她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一路上遇见的种种,提到在马拉维一棵满是尘土的树下面,一名男子在卖柳条家具,还有那些读书给她听的赞比亚女学生。她还聊到煎老鼠的小贩,分享食物的卡车司机,以及自己从藤枝上摘下熟透的西红柿。
“我从未感到孤独,即使一个人的时候。”她说,“我喜欢我的孩子们陪我同行的时光,以及我和他们每一个人度过的亲密时刻。但你别忘了,特蕾西也是跟我一样的老太太,这是一趟属于我们俩的旅行。”
阿尔布的年龄,既是劣势,也是优势。非洲国家的边防站是出了名的难搞,但她大部分时候都能轻松过关。那些同路的卡车司机渐渐认出她来,把她领到队伍的前面。
“相信长者的智慧在非洲文化中根深蒂固,不过他们经常觉得我搞笑。”她说,“一个乌干达的海关官员问我为什么开车去伦敦。‘去跟女王喝茶。我回答。他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立刻就在我的护照上盖了章。”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得到阿尔布的深深沮丧,因为身体的原因,她无法探索这块大陆的边边角角。“唉,真希望自己能年轻40岁,而不是待在这具被上帝遗弃的身体里。”她说。“我还有山要爬,还有湖想跳进去游泳。”
于是,阿尔布用非洲人民来帮她消除对非洲的无限渴望。在她的旅行日记里,满是人名、电话号码和名片,包括数百名教师的地址,她通过自己所属的一个慈善机构给他们寄去教材。
在坦桑尼亚,她路过一座小村庄,与村里一位名叫威廉的老人交谈。在那两天中,俩人在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坐在一把长椅上,交谈甚欢。几个月后,他的一封信抵达她在开普敦的家。“你那光芒四射、充满活力的个性令人惊叹。”他写道,“你愿意于他人分享生命的美好时光,这让我懂得了生活的意义。我,以我自己的方式,承诺与你为伴。”
在这次旅行期间,阿尔布学会了视年龄为无物。在坦桑尼亚的一个蜜月度假村,她在午夜脱掉衣服去游泳。在埃塞俄比亚,她跟一群20多岁热情的年轻人一起去达纳基勒洼地露营。那是一片霓虹色的、像月球表面般崎岖不平的景色,由熔岩和盐滩构成,经常被形容为“通往地狱之门”。
她感慨埃塞俄比亚特别具有感染力,因为那里充满了戏剧性的风景和深邃的灵性。还有苏丹,她对那里的描绘带着敬畏之情,我怀疑这种敬畏是她为一个不再熟悉的非洲所准备的。
“当我独自驾车穿越苏丹沙漠,行使在通往喀土穆的漫漫长路上时,我想我得到了最纯粹的快乐。”她说,“磁带里正在播放赞美诗,我唱着《耶路撒冷》,想象着英格兰苍翠宜人的大地,而一个牧羊人在远处的沙地徘徊。”
阿尔布的非洲之旅止于埃及,在这个国家,她搬出女王就能顺利过关的好运气也终于用完了。为了给特蕾西准备阿拉伯文的汽车牌照,她在边防困了好几天,咖啡馆是她晚上唯一可以选择的住处。“我不确定你是否曾独自跟7个埃及男人在一个房间里过夜,这当然是一段经历。”她说,“不过他们都很善良,即使对我这样一个年迈的女人独自出行感到惊讶,他们也没流露出来。”
令我们惊异的不仅仅是阿尔布的年龄,还有她的性别。今天的女性为获得政治、经济和性别平等而抗争,但决定独自开车游历非洲,即使是在最为宽容的社会,也会令人大吃一惊。
“但是,为什么只有男人可以独自去冒险呢?”阿尔布问道,“在那次旅途中,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过。是的,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想象独自驾车穿越非洲会是多么荒谬——但是世界已经变了,我很高兴它变了。”
她穿过埃及,去了阿斯旺和帝王谷,在开罗充满污染的街道上结束了她的行程。在最后一天,她把车停在尼罗河边,采集了一些浑浊的河水。她将把水放在自家的壁炉上,放在装着来自坦桑尼亚白尼罗河源头和埃塞俄比亚青尼罗河源头河水的瓶子旁边。
从开罗出发,阿尔布飞回开普敦,看着非洲大陆在飞机下方展开,她为同机乘客们高高在上的视角感到遗憾。在雅卡斯方丹修养了几个月后,她登上了飞往欧洲的飞机,去跟特蕾西重聚。特蕾西搭乘渡轮横渡地中海后,在希腊的一个集装箱里又困了数周时间。她从希腊出发,开车经过阿尔巴尼亚、黑山、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奥地利、德国和荷兰,在夏季抵达伦敦。
“哦,我非常想和女王一起喝茶,尤其是在告訴所有人之后。”阿尔布说,“但那周是皇室赛马会,显然她很忙。英国人是奇怪的人种——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理解为了去白金汉宫我走了多远的路。”
令人吃惊的是,伦敦并不是阿尔布长途征程的最后一站。上周,她再次穿过英吉利海峡,目前正向意大利的南部驶去,她将从那里出发前往突尼斯,然后开车回开普敦,这是她多年来第二次穿越非洲大陆。
“嗯,为什么不呢?你想让我做什么,坐在沙发上等死?”她笑着问,“有一种自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临,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我在去冒险之前并不知道这一点。事实上在我这个年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自由——老伴没了,孩子也长大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们总是倾向于小心翼翼地对待老年人,但刺激和冒险并非年轻人的特权。如果住在白金汉宫里的人有一天读到了阿尔布的故事,并将带有凸起印章的邀请函发到南非,她和女王无疑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多可以聊的。
〔本刊责任编辑 钱璐璐〕
〔原载《海外星云》
2018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