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前进
2019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主题是应对“全球化4.0:打造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的全球构架”。过去一二十年里,全球化促进了不同国家与地区之间商品、人员、资本和信息的流动,整体上带动了全球经济的增长。
然而,时移世易,今天全球化正遭遇逆流。世界没有变得扁平化,反而更加崎岖不平,各国矛盾争端上升。主要发达国家,如美国筑起了有形和无形的墙壁,阻止其他国家的商品、人员和资本自由进入。美国政府发动贸易战,对1.2万种进口商品增收关税,而美国主要贸易伙伴则对美国的2000种商品施加报复性关税,就连非洲国家卢旺达也宣布提高从美国进口二手服装和鞋类的关税。与此同时,在欧洲的意大利、波兰等国以及拉美地区,民粹主义和保守势力抬头,外来移民和少数族裔成为被仇视和被排斥的对象。
反全球化的民粹主义和保守势力兴起,与这些国家的经济困难和财富分配不均有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全球化导致财富和收入的差距越来越大。举例来讲,在东南亚国家的一家食品工厂,一个工人必须每小时拾掇950头虾,才能得到最低标准工资,而他要工作5000年,才能获得美国一家超市老板一年的收入。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一项研究报告指出,美国是低端人群平均收入不增反降的唯一发达国家,占人口1%的顶端富人的收入是占人口一半的低端人群的138倍,比20年前增加了41倍。就欧洲国家而言,过去10年推行经济紧缩政策,破坏了福利国家根基,把数百万选民推向民粹主义的怀抱。因此,对收入分配、经济困难现状的不满,是欧美民粹主义兴起的根源。
但让人不解的是,反全球化运动高涨的国家,其经济表现反而都不错:美国目前的失业率为50年来最低,经济连续6年呈增长趋势;土耳其、波兰和菲律宾都未出现经济停滞。这让人想到,问题可能并不出在经济领域。美国的学术机构一直在研究,究竟是哪些人在2016年把票投给了特朗普,导致他采取反全球化的政策。一家机构最近发表的权威报告指出,美国“白人劳工阶层”是挺特朗普的主力军,他们对种族和移民持反感态度,但并不十分关注经济问题。持保守立场的白人选民远多于持自由观点的选民,而前者将选票投给了特朗普。有的美国学者将白人对社会和经济地位边缘化的担忧称为“文化逆袭”。
笔者在美国工作期间,经常听到当地人讲这样一句话:我们现在过得还可以,但我们的子女能否继续享受这种富足安逸?对种族和移民的排斥态度,而不是经济困难,才是特朗普2016年当选总统以及美国社会不断分化的主要原因。白人劳工选民也不满美国现行政党体制,认为民主党代表有教养的白人和少数族裔,共和党体现富人和工商界利益,两党都没给白人劳工阶层带来好处。特朗普的出现正好反映美国这群人的忿恨情绪。
全球化遭遇逆流,也引发对世界产生动荡、发生新的全球冲突的担忧。马克·吐温讲过,历史不会重复,但总是押着同样的韵脚。20世纪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起因就是民粹主义。一些学者指出,民粹主义鼓吹与异端的对立,造成主流政党脱离中间道路,国家内外政策越来越极端化。有学者警告,目前世界形势出现类似20世纪两次大战前的情形,一些短视、激进的人物正在掌权,把国家带向冲突战争的边缘,世界安全和平面临日益增长的压力。
要应对反全球化逆流,让世界重归各种经济要素的自由流动,促进全球的发展繁荣和安全稳定,就得追本穷源,解决导致民粹主义产生的基础问题。首先,要从一国国内做起,制定和推行应对全球化4.0的新政策。要继续发展经济,这是应对全球化逆流的关键。其次,要推行新的管理模式,汲取经济成功但社会管理失败的经验,改善收入分配机制,缩小贫富差距。同时,还要有效管控人们的焦虑和仇恨,采取措施补偿因全球化受损的输家。最后,当下发生的民粹主义问题,并非某个国家或行业所独有,而是许多国家普遍存在的,因此需要加强全球合作来应对。
从历史发展角度看,全球化大势不会停止。正如以色列作家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一书中所说,人类数千年的历史,实际是不断融合的历史。不同地区的人们,虽然经历千难万险,但最终都会朝全球一体化的方向缓慢迈进。▲
(作者是中国前驻叙利亚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