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正规化:新四军参谋工作初探

2019-01-26 20:36:15
中共党史研究 2019年9期
关键词:参谋长新四军部队

肖 晓 飞

现代意义上的军事参谋最初诞生于欧洲,清末新政时输入中国。清政府为编练新军,设军咨处为统帅(皇帝)的参谋本部,并设陆海军参谋等官(1)刘凤翰:《晚清新军编练及指挥机构的组织与变迁》,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9期,1980年7月,第236页。。参谋系统自引入中国以后,素来被视为“军队的大脑”。可以说,参谋工作的得失直接关系到军队的作战成败。涉及近代中国军队参谋研究成果并不多见,目前较多地集中在北洋政府时期参谋机构的研究和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参谋工作的探讨(2)代表性成果如张瑞德:《抗战时期国军的参谋人员》,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24期下册,1995年6月;张建军:《清末民初中央政府参谋机构的设置及其沿革初考》,《民国档案》2009年第4期;叶铭:《军令部与战时参谋人事》,《抗日战争研究》2015年第4期;叶铭:《抗战时期国民党军参谋教育体系初探》,《抗日战争研究》2016年第2期;等等。。中共自土地革命时期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时,就创设了参谋机构,参谋系统随着革命的发展经历了从无到有、从最初的不健全到逐步正规化。学术界关于中共军队参谋工作的专门论著较少,主要是当事人的回忆和一些粗泛的梳理(3)回忆类论著如吕黎平:《红军时期参谋工作纪实》,军事谊文出版社,1995年;杨迪:《抗日战争在总参谋部——一位作战参谋的历史回眸》,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王德:《华东战场参谋笔记》,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等等。梳理类论著如金立昕:《叶剑英的参谋工作实践及其卓越贡献》,《军事历史》1992年第2期;刘雷波等:《陈毅论参谋工作》,《军事历史》1995年第6期;等等。。抗日战争是中共由弱变强的关键时期,其主要表现就是武装力量和根据地的发展壮大。军队的快速发展和频繁作战带来了需要加强参谋工作建设的问题。在革命战争年代,参谋作为指挥人员的助手,参谋机关作为军队决策谋划的枢纽,其地位和重要性不言而喻。参谋工作是衡量军队是否正规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抗战时期中共军队有哪些参谋业务,在军队中扮演何种角色;参谋工作在实际运作中存在哪些缺陷和不足;对此中共又作了哪些改善,其成效如何,这些问题均值得探讨。本文试图结合所掌握资料,从抗战时期新四军的参谋工作入手,作一初步探析。

一、参谋的业务、兼职与角色

全面抗战爆发后,国共两党达成协议,将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新四军成立以后,由张云逸、周子昆分任正副参谋长,仿照国民党军在司令部下设八大处,分别是参谋处、秘书处、副官处、军需处、军医处、兵站处、军法处、后方留守处(4)《新四军组织发展实录》,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27—28页。。参谋处和其他机构处于平行关系,此后的苏北指挥部、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也沿用这一设置。由于南方八省游击队几乎无参谋工作可言,新四军的参谋工作可以说是从头开始。司令部参谋处由赖传珠负责,下设一、二、三科,分别为作战科、侦察科、通讯科。1938年增设教育科。所属各支队和各团亦设立司令部和各科参谋职务。皖南事变以后,新四军重建军部,参考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所颁布的组织条例,取消八大处,设立供给部、卫生部、军工部,与司令部、政治部平行,司令部成为实际上的纯粹的参谋机关。军、师设科,参谋处共有作战、侦察、通信、管理、教育、人事、地方武装七科;旅设各股,无地方武装股;团不设科股,仅设各科参谋。(5)《赖传珠关于新四军参谋工作概况致叶剑英等电》(1943年2月8日),《新四军·文献》(3),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第1010—1011页。

1942年,遵照中共中央指示实行精兵简政,司令部参谋处撤销,将七科合并为四科一队,保留作战、侦察、管理、教育(人事、地方武装二科并入教育科)四科,改通讯科为通讯总队,专负无线电通讯。各师根据自身实际情况,亦作出相应精简,如2师、7师由作战科负责作战、人事、教育工作,侦察、通讯科合并为侦察通讯队,管理科不变;4师“一、五科合并,二、三科合并,直属队供给科与四科合并”,即作战科、教育科与侦察科、通讯科分别合并,管理科与直属队合并;5师“司令部参谋处一、四科合并为一科,下设作战、通讯、联络等参谋,情报处第三科取消,设一科”。(6)《赖传珠关于新四军参谋工作概况致叶剑英等电》(1943年2月8日),《新四军·文献》(3),第1011页;《彭雪枫、邓子恢、张震关于第四师精兵简政情况致中共中央军委等电》(1942年10月26日),《新四军·文献》(3),第526页;《李先念、任质斌、王翰关于第五师精简情况致中共中央电》(1943年2月16日),《新四军·文献》(3),第671页。各旅司令部则将参谋处各股并为一股,各团仅设参谋数人分担其事。这一编制一直延续到抗战胜利前夕。1945年1月,新四军恢复参谋处,仍旧保留四科设置,同时增设调研室,直到抗战胜利。

抗战时期,由于部队作战频繁,流动性较大,新四军所属各部队自身实力和所处环境均不相同,所以各部队的编制、机构设置也不尽相同。人数充实的部队自然编制更加完整,人员缺额较多的则机构难以健全。以一般情形而言,各级部队参谋处均有作战、侦察、通讯参谋,有的部队还设有教育、管理、人事参谋,这六科参谋最为常见。以下分别介绍各科参谋的业务。

战争年代里,军队作战是首要任务。作战科一般被视为参谋处的核心机关,作战参谋也就是参谋工作的核心群体。新四军领导曾公开表示,“参谋长是首长的第一个代理人,他可以用首长的名义发出命令”,而作战科长“是参谋长第一代理人”,各级部队也多由参谋处长兼任作战科长,直接领导作战科工作(7)《参谋工作建设》(1938年6月22日),《张云逸军事文选》,军事科学出版社,2007年,第87、89页。。作战参谋的业务主要有:收集、整理、研究一切有关作战的情况和材料,提出供指挥员下决心的初步意见;根据指挥员的决心和参谋长的指示,起草作战计划;作战前传达号令,作战时及时发出通报,并根据战况的最新变化,拟定新的材料交送指挥员;战场的布置和打扫;战后编写战斗详报,统计伤亡损耗和缴获;平时记录阵中日记,搜集军用图书和战史材料,以及测绘各种地图(8)《对第一次全师参谋会议的总结》(1941年),《张云逸军事文选》,第217—218页;《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江苏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79—83页;《加强参谋工作建设》(1940年2月21日),彭雪枫:《彭雪枫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第190—191页。。

侦察工作是军队的耳目,也是作战科研究情况和指挥员下决心的基础。侦察参谋的主要业务有:组织间谍网,搜集与归纳情况(敌情、地形、居民、社会经济状况等),“将整理判断情况结果汇报上级首长,通知作战科”,“筹划与指导部队侦察教育研究与改善自己侦察技能”(9)《对第一次全师参谋会议的总结》(1941年),《张云逸军事文选》,第221页。;战时不间断地侦察,掌握敌情变化,及时作出判断分析报告给指挥员,战后继续侦察,查明敌人去向(10)《战时参谋工作》(1940年7月),《粟裕军事文集》,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第54、55页。;审问奸细与俘虏;与其他机关合作,如“政治部的民运部、敌工部、锄奸部、服务团及地方民众团体”,“得到他们的帮助与参加,使侦察科的工作网深入到各方面”(11)《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86、87页。。

通讯联络是军队的神经系统,是军队联系与指挥顺畅的保障。通讯参谋的职责是:掌握和利用各种通讯手段(无线电、有线电、徒手、传骑、旗语等)组织通讯网,“建立不间断的顺畅的通讯联络”;指挥训练教育各通讯部队(电话排、无线电台)工作和司令部文件收发工作;“计划检查并督促通讯部队的教育”,训练培养通讯人才;组织交通网,训练交通人员(12)彭雄:《健全我师参谋工作》,新四军三师政治部:《先锋杂志》第10期,1941年。。

教育参谋主要负责部队的教育、整训,其工作任务有:制定部队教育训练计划,编写材料,教育部队,提高战斗力;“指导与监督部队整训的实施,考核其成绩与效果”;审查教材和督促部队教育实施计划(13)《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91页。。管理科是负责司令部内务事项的部门,管理参谋的业务一般有:指挥司令部直属队;管理司令部各部门的内务和生活;负责“来往人员的招待和接谈”;“布置设营和警戒工作”;掌管司令部供给补充、用具分配,保障司令部工作顺利进行(14)彭雄:《健全我师参谋工作》(1941年),《先锋杂志》第10期,1941年。。人事参谋顾名思义是掌管军队军事行政人员的升降、任免、补充、登记事项,以及人员统计、分配计划。需要指出的是,除军部外,新四军各级部队参谋处结构并不相同,各科股的设置也并非一成不变,教育、管理、人事的工作有时也会和其他科股合并,置于一个机构的领导之下。

相比于各科参谋,参谋处长、参谋长的工作业务更加复杂、繁重。与国民党军参谋长仅是幕僚长的定位不同,中共军队的领导人反对将参谋长视为幕僚长。参谋处长是参谋处的负责人,统辖各科工作,参谋长则是司令部工作的主持者,还要负责后勤供给、医疗卫生、军工生产的业务。这一点仿照苏联参谋工作条例而来,华北的八路军亦采用这一做法,但与苏联参谋工作“将供给、卫生、后勤诸部门直隶首长,使参谋长仅处于指导地位”不同,新四军参谋长“对各部工作,在工作上处于领导地位”。对此,陈毅的解释是,苏军首长仅有军事任务,而中共军队军政首长必须兼顾其他工作,加强参谋机关在司令部的枢纽地位,也有利于纠正其他军队中“迁就人事处理问题”和“便利造成私人统率军队”的现象。(15)《论军事建设》(1942年2月23日),陈毅:《陈毅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第198、199页。以医疗卫生工作为例,卫生部下设医政科、保健科、材料科、管理科,并直辖卫生学校、后方医院等单位。工作条例规定,卫生部部长“秉承军部首长之旨意,筹划、指导和办理全军医务卫生工作”,但在实际工作中,部长每周须向参谋长汇报工作,每月向参谋长提交书面工作总结报告,医务扩大会议由部长和参谋长共同召集举行,各师、旅、团以此类推(16)《新四军卫生工作条例(草案)》(1941年7月),《新四军卫生工作史》,人民军医出版社,1991年,第279、280、281页。。

赖传珠初任军部参谋处长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处理部队干部分配、编制拟定、医药卫生、军需给养问题(17)《赖传珠日记》中有关这部分的记载非常多,且十分简洁。参见《赖传珠日记》,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104、105、110、111、123、130页。。1939年他出任江北指挥部参谋长后,一面要建立指挥部的规章制度,一面要处理武器弹药分配、经费粮食筹措、后方医院建设等诸多工作(18)参见《赖传珠日记》,第180、242、195、200、211、224页。。重建军部后,担任新四军参谋长,所要办理的业务中又增加了领导军工生产和机要科事务。1941年1月,新四军成立军工部,虽然不久后取消,但军工生产工作从未停顿,赖传珠主持召开了多次军工生产会议。1942年5月3日,华中局会议上决定,指定由参谋长管理机要科工作(19)《赖传珠日记》,第377页。按:抗战时期,中共军队机要科的职能有收发电报、管理机密电台、训练机要干部。参见李欣等:《中国秘书发展史——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38页。。由此可见,参谋长作为司令部的负责人,实际工作中肩负着领导后勤供给机关、医疗卫生单位、军工部门的责任,可以说各级参谋长既是首长的代理人,也是部队的“大管家”。

新四军参谋人员的工作内容除了上述的日常业务外,还有许多“临时任务”,这些临时任务往往五花八门,不拘一格。正如1师侦察科长冯伯华所说,“作为侦察参谋在战场上,常常不光是搞自己的侦察工作”,“还可能执行多种复杂的临时任务”(20)严晓燕编著:《在粟裕身边的战斗岁月:老侦察科长严振衡的回忆》,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28页。。首当其冲的是参谋需要指挥部队作战,甚至是亲自参加战斗。1师侦察参谋严振衡的经历颇能说明问题。1941年12月,日伪军向1师师部驻地丰利进攻,师部兵力不足,粟裕命令严振衡和侦察营副营长李贵臣带师部特务营,阻止日军前进,等待3旅陶勇增援。严振衡和李贵臣带领部队在双灰山一直坚守到增援部队的到来。1943年2月,1师攻打日伪据点曹家埠,严振衡“带着特务队四个班、两挺机枪,还有十几个短枪队员组成预备队”,防止敌人突围。(21)《在粟裕身边的战斗岁月:老侦察科长严振衡的回忆》,第51—52、94页。参谋长参加战斗更是司空见惯的现象。1940年3月,叶飞率1团驰援半塔集之围,1团参谋长廖政国就在前卫连后面,“亲自抱起机枪,和十来挺机枪一线排开,向敌人猛烈扫射,发起猛烈冲锋”。郭村保卫战时,廖政国抱病上阵,带着部队冲出圩子,苏皖支队参谋长张震东率一个营,从另一个方向向李长江部队侧击。(22)《叶飞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第153、189页。由于参谋需经常上阵作战,所以伤亡率相当大,据4师的统计资料,抗战期间,4师(兼淮北军区)营以上干部牺牲有姓名可查者共185人,其中参谋人员21人,约占11.35%(23)《新四军第四师(兼淮北军区)营以上烈士英名录》,《新四军第四师大事记》,1989年,第379—395页。。

刘少奇曾经指出:“我们新四军是党军,党军是执行党的政治任务的工具。”(24)刘少奇:《在新四军军分会会议上的讲话》(1941年6月8日),《新四军·文献》(2),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第850页。故而新四军承担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军事任务,还有政治任务。在抗战时期最重要的当是扩大武装,展开统战工作,开辟根据地。据夏光、谭肇之回忆,1940年初,经地方人士推荐,“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收下了军校生杨知方当见习参谋,随后谭震林“了解到杨知方的异母兄弟杨行方担任锦丰镇伪商团团长,手下有七八十人枪,于是派杨知方回家去做争取工作”,杨知方利用自己的关系劝说杨行方反正,改编为“阴沙人民抗日自卫常备队”,“由于统战工作的成功,使沙洲这一连结苏南、苏中两个抗日根据地的新通道迅速开辟”(25)《视野开阔 步伐坚实——夏光、谭肇之回忆谭震林领导东路斗争》,《平原水乡任驰骋》,江苏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63页。。夏光本人担任参谋时,也曾做过扩军的工作。1939年,叶飞带领“江抗”离开阳澄湖北上,留下作战处处长夏光和伤病员养伤,尔后夏光“以他们为骨干,配合当地抗日武装,又组织了一支新的‘江抗’”,不久“发展成一支拥有六个支队的抗日武装力量,巩固和发展了东路抗日根据地”(26)《叶飞回忆录》,第128页。。苏南一带帮会势力比较普遍,1943年春天面对日军“清乡”时,苏南区党委决定争取帮会势力,“对于帮会组织,只要不再干坏事,就允许其存在”,独立二团参谋长王香雄等人都出面广收门徒,扩大了团结面,掩护了反“清乡”斗争(27)《七十年征程——江渭清回忆录》,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94—195页。。

战时新四军的参谋既要完成本职工作,保证司令部的正常运转,也要不时地“兼职”,接受上级安排的临时任务,堪称军队里的“多面手”。正是有这样既能做好本职工作又可以兼顾临时任务的角色存在,使得新四军每每能够完成作战、扩军、开辟根据地的任务。军事工作人员和政治工作人员之间业务界线模糊,时常“兼职跨界”,这是中共军队区别于其他军队的特色所在。

参谋工作和新四军的作战、教育训练、后勤供给、医疗卫生、军工生产都有密切关系,其工作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军队的建设。故而,新四军的领导人自始至终都要求做好参谋工作。项英在1939年3月的全军参谋工作会议上提出建军的口号,指出建军就是军队的现代化,“敌人是近代化的装备、近代化的组织、近代化的战术”,为了适应对日作战需要,必须要有健全的参谋工作,否则建军工作“就没有多大的保证”(28)《一年来作战的经验与本军建军工作》(1939年3月15日),《项英军事文选》,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3年,第603、605页。。叶挺也认为,在现代化战争条件下,不能还只“靠一个主将天才来指挥战争,不靠科学的分工,科学的组织”,新四军需要有现代化的指挥组织,要求建设强有力的参谋组织(29)叶挺:《现代战争的性质特点与指挥——在新四军参谋会议上的训词》,《叶挺研究史料》,广东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79、81页。。陈毅后来更是表示,“参谋工作是部队的灵魂”,“没有这一工作,军队就不会打胜仗;谁轻视这一工作,谁在军事建设上就一定失败”(30)《关于参谋工作的职责与认识》(1941年冬),《陈毅军事文选》,第152页。。

二、参谋工作的缺陷、困难和影响

尽管新四军领导人自建军之初就十分重视参谋工作,多次强调务必做好参谋工作。然而,新四军的参谋工作在实际运作中却存在着种种困难和问题。

其一,各级部队参谋人才严重匮乏。

新四军改编之初,皖南军部“主要领导干部是从延安派去的,勉强可以组织成一个参谋处,后勤部门一部分,政治部的组织人数也很少”(31)李一氓:《模糊的荧屏》,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257页。。项英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坦陈,“各部指挥机关不健全,仅有几个光杆负责人”,究其原因,是因为部队组建未久,“各个部队新兵现占多数,老的指战员几乎都变成干部”,军事干部“大多数不能胜任”(32)《关于部队改编等问题的报告》(1938年2月26日),《项英军事文选》,第467—468页。。随着战事的开展,新四军开始向外发展,部队不断扩大,至皖南事变前,已发展到8.8万余人(33)《新四军组织发展实录》,第29页。,但军队中仍然大量缺乏参谋人才。1939年4月下旬,新四军成立江北指挥部,5月组建第五支队,次年发展至7400多人,可是“由于缺乏军事组织人才、教育人才,所以司令部工作很差”,“薄弱方面还是参谋工作”,请求中央军委速派干部支援(34)《新四军五支队政治军事工作报告提纲》(1940年7月16日),湖北省档案馆编:《郭述申文档》,2013年,第52、57页。。军委总政治部1940年做过调查,发现“江北新四军只三个团参谋长,江南少三个团参谋长,彭雪枫支队少五个团参谋长”(35)总政治部:《政治工作总结》(1940年),《军队政治工作历史资料》第5册,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出版社,1982年,第258页。。各级部队参谋人才缺乏严重。

皖南事变以后,新四军宣布重建,整编为七个师又一个独立旅,共9万余人。不过部队缺乏参谋的问题并没有缓解。鄂豫边的5师建立时有1.8万人,下辖三个旅九个团,另有一支游击纵队,缺少两个旅参谋长和六个团参谋长,游击纵队一个参谋长也没有。(36)《鄂豫边根据地之我军情况》(1941年4月),《鄂豫边区抗日根据地历史资料》第5辑(二),1984年,第24—26页。1师的情况较为典型,从苏北指挥部分出来的1师师部,连同师长粟裕在内共26人,参谋长、参谋处长都没有,作战科科长吴肃手下连参谋带测绘员共五个人,侦察科只有冯伯华一人,通讯科长李景瑞带着廖辉和廖昌林两位参谋,人事教育科还没有成立,“什么都是师长管”(37)《在粟裕身边的战斗岁月:老侦察科长严振衡的回忆》,第24页;钟期光:《新四军一师工作报告(节录)》(1942年2月8日),《苏中抗日斗争》,江苏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94页。。6师的情况也不乐观,师部有作战、侦察、通信、管理四科,参谋长罗忠毅牺牲后一直没有继任者,“一科有参谋二,测绘员四。二科有参谋三。三科有参谋一。四科有管理员三”。师部如此,旅团情形更差,“各团参谋工作均未建立,还限在司令时代”。(38)第六师司令部:《第六师一九四一年军事工作总结》(1942年1月10日),《新四军·文献》(2),第777、778页。中共中央曾就建军问题专门下发文件,提出军队正规化的八条标准,其中第三条是“有健全的组织结构与军队各部门的组织和工作”(39)《中央关于建军问题的决定》(1941年),《军队政治工作历史资料》第6册,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出版社,1982年,第4页。。显然,新四军参谋人才严重缺乏,司令部组织不健全,距离中央的正规化标准还很远。

其二,虽然亟须参谋人才,但部队中不愿从事参谋工作的情绪普遍存在。

无论参谋工作与军队建设关系如何密切,新四军领导人如何强调参谋工作的重要性,不愿从事参谋工作的现象十分普遍。“一般干部都有不愿做参谋工作的倾向,就是现任参谋亦有部分不安心工作,不能埋头苦干。”(40)赖传珠:《目前参谋工作的具体任务》(1942年7月),《华中抗战史料》(上册),1951年,第4页。在很多人看来,参谋工作是机关工作、事务工作或技术工作,参谋处“不是高高在上的‘空中楼阁’底官僚机关,便是一种事务所的‘书记室’和‘油印室’,或者还可以叫他为‘绘图室’,因此参谋人员也就成为一个‘缮写员’‘油印员’或者是‘绘图员’”(41)开荆:《论参谋工作》,《奋斗》第2期,1942年4月15日。。不愿意做参谋工作,要求改行、调整工作的便大有人在。据彭雪枫报告,4师干部中“老大疲倦个人意见第一,工作不服从组织分配,强调组织服从他个人”倾向严重,其中6旅参谋长罗保连“屡次不服从分配,高不成低不就”,师部作战科科长白浪“只想带兵不愿做参谋工作”(42)《彭雪枫同志关于新四军四师高干会检讨干部中的一些倾向向刘少奇同志并中央书记处的报告》(1941年12月26日),《军队政治工作历史资料》第6册,第621页。。1942年11月,军部参谋处几个参谋经过学习以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参谋处工作,赖传珠只好将他们分配其他职务(43)《赖传珠日记》,第415页。。

由于近代中国军队现代化程度不高,军中很多人对参谋工作缺乏正确认识。对于这种现象,项英曾提出过批评,认为“主要是由于大家对参谋工作还缺乏认识和注意”,“当一个团参谋长不如当一个连长,当一个支队(相当于旅——引者注)参谋长不如当一个营长,掌兵总好些,总是一个首长”(44)《一年来作战的经验与本军建军工作》(1939年3月15日),《项英军事文选》,第604、605页。。正因为总以带兵为荣,“像这种‘无兵无权的参谋工作’好像是御用的官僚工作,不甚重要,也无兴趣的”(45)开荆:《论参谋工作》,《奋斗》第2期,1942年4月15日。。这种认识不仅存在于普通战士心中,各级军政长官也大多持有相同看法。赖传珠就曾发现,“某些兵团首长认为参谋工作是幕僚工作,参谋人员是私人雇员,以至个人包办部队的指挥工作,而不尊重参谋机关的职权”(46)赖传珠:《目前参谋工作的具体任务》(1942年7月),《华中抗战史料》上册,第3页。。在3师甚至还出现过指挥员谩骂参谋,用枪打参谋的恶劣现象(47)彭雄:《健全我师参谋工作》(1941年),《先锋杂志》第10期,1941年。。这样一来,参谋机关就成了无足轻重的部门,参谋工作也成了可有可无的事务,参谋人员自然也得不到足够的尊重,地位和威信下降。很多参谋也轻视自己,得过且过,从而影响到部队工作的推进。

其三,参谋人员的工作能力薄弱,业务水平低下。

作战参谋对游击战术的基本原则把握不准,对袭击、伏击、转移、集中、分散等军事概念理解不透(48)《司令部各科工作报告摘要》,新四军四师司令部:《军事杂志》第1卷第7期,1941年6月30日。;战时传达命令不及时,“没有估计到传达时间的问题”;战斗中通报迟缓;战斗详报、阵中日记、战史材料搜集等工作差(49)《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80—83页。。

日军在作战前,往往预先进行详细的侦察,能够利用军犬、飞机、汉奸、便衣、骑兵进行侦察搜索,相比之下,“我们没有战略战役的侦察工作,在敌有战略意义的据点中无间谍工作,因而不能事先识破敌人企图”;侦察警戒疏忽,“不注意反搜索、反侦察,反间谍工作也很差”(50)《津浦路东反日伪“扫荡”总结》(1940年9月),《新四军·文献》(1),第452、453页。;侦察化装技术差,“军不军,民不民,一看就晓得是新四军的侦察员”,侦察“也不过看一看,找两个老百姓来问一问,最多捉一或两个鬼子来问一问”(51)《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86页。。

战时通讯联络则更差,相比于日军能够充分利用无线电、电话、信鸽、旗语、口令、哨子、信号枪、暗号等多种方式进行联络,新四军的通讯参谋在战斗中往往会出现不会使用战斗识别旗,不设立通讯所、观测所,来不及架设电话线等现象,通讯器材掌握能力差(52)《司令部各科工作报告摘要》,《军事杂志》第1卷第7期,1941年6月30日。,战事一旦打响,“无战斗行动记号之规定,部队失去联络时找不到”(53)《津浦路东反日伪“扫荡”总结》(1940年9月),《新四军·文献》(1),第454页。。

教育、管理、人事参谋的业务水平也不尽如人意。各级部队不能适时地整训,“教育内容少中心,教育动作不统一,教育方法不灵活,形式主义老一套”,有的部队“教育计划是订了,可是没有人下去检查”,教育训练只重形式,不重实际(54)赖传珠:《目前参谋工作的具体任务》(1942年7月),《华中抗战史料》上册,第5页;《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91页。。管理科没有很好地做到战时给养的供给、改善,造成后方勤务太差,平时“保管公物不注意,骡马被服不爱惜,经济制度不严密,浪费现象不克服”(55)《司令部各科工作报告摘要》,《军事杂志》第1卷第7期,1941年6月30日;赖传珠:《目前参谋工作的具体任务》(1942年7月),《华中抗战史料》上册,第4页。。人事参谋对于干部任免调动和武器装备都谈不上调查、统计(56)《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90页。。

事实上,新四军参谋素质低下、能力薄弱,和参谋人员的来源、军队中选拔任用的不良倾向有关。参谋工作与其他工作不同,要求具备一定的军事理论素养、作战经验,同时也要求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粟裕曾提出过参谋人员的修养问题,主要有:政治上坚定,思想意识正确,党性强;有军事学术和军事技术修养;有战斗经验;有文字修养和一定的科学知识(57)《新四军一师参谋工作会议总结》(1941年5月),《粟裕论苏中抗战》,第97—98页。。可见参谋人员的用人标准较其他工作岗位要高。不过,抗战时期从事参谋工作、政治工作的一般多是新参加革命的干部(58)《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三年华中工作总结报告》(1944年夏),《陈毅军事文选》,第267页。。而新四军新干部的来源,除了青年知识分子和根据地工农分子,还有土匪、旧军人、商人、地主等等,成分十分复杂(59)参见谢敏:《抗战时期“新知识分子”与中共军队干部》,《近代史研究》2014年第6期。。3师9旅参谋杨志雅的回忆可资佐证,当时参谋人员的主要来源有:(1)部队中有作战经验和一定文化水平的营连长,调到参谋机关边干边学;(2)直接把有文化的分配到各科做书记、测绘、统计、译电、收发等工作,文化大多只是中、小学水平;(3)有一技之长的,只要愿意为八路军、新四军服务,“就大胆吸收到司令部来工作”(60)杨志雅:《九旅参谋工作建设片断》,《鏖兵苏鲁豫皖:新四军第九旅老战士回忆录》,长征出版社,1992年,第215页。。部队干部对参谋工作排斥、抗拒的情绪很大,有军事素养和战斗经验的干部往往被分配到指挥员职务,而“工作能力强、业务也好的参谋往往被调走,不是当营长就是营副”(61)《四师半年来军教工作的初步总结》(1942年7月15日),《张震军事文选》上卷,解放军出版社,2005年,第152—153页。。所以造成“很多参谋工作人员是新干部没有战斗经验,很多老干部又是文盲机要员出身,也没有战斗经验,不善于组织战斗”的局面(62)总政治部:《政治工作总结》(1940年),《军队政治工作历史资料》第5册,第258页。。

同时,在选拔、任用参谋的时候,很多部队喜欢将撤职、犯错误人员安排进参谋机关。如3师有用撤下来的营连干部充任参谋的,4师直接将犯了错误而无法分配的干部安排进司令部,并且说:“做旁的不行,当个参谋还可以”,“此人意识极坏,思想不正确,不能到部队工作,但到司令部当个参谋还可以”(63)彭雄:《健全我师参谋工作》(1941年),《先锋杂志》第10期,1941年;《四师半年来军教工作的初步总结》(1942年7月15日),《张震军事文选》上卷,第152页。。这种做法既不能帮助纠正错误,也容易引起其他人对参谋的怀疑,进而影响参谋工作。加上平时缺乏教育、训练,参谋人员“是参谋工作的‘门外汉’,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参谋工作”,“有些参谋长对参谋工作的指导也比较差,甚至自己不懂参谋工作”也就不足为奇了(64)开荆:《论参谋工作》,《奋斗》第2期,1942年4月15日;江渭清:《第六师的历史和现状》(1942年2月),《新四军·文献》(3),第725页。。

参谋工作和军队的作战、整训、后勤、制度建设都息息相关,以上种种缺陷、弊端,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军队的战斗力。例如,1941年5月,彭雪枫在四师参谋长会议上总结春季三个月以来的军事斗争,对参谋屡次在战斗中的失误提出过批评,例如3月底4月初永(城)涡(阳)边准备了较大的作战计划,师部一早下达命令,打算集中11旅、12旅主力消灭进攻之敌,“然而由于我们同志轻敌疏忽,事先没有准备”“没有能够实现这个战役计划”,错失了消灭敌人的机会。大张楼战斗前,12旅“首长下了决心,别人就不能再提别的意见,而我们同志则议论纷纷,打而不打,不打而打,又打而又不打”,最终战斗没有能取得预期结果。(65)彭雪枫:《三个月来军事斗争检讨与今后战术改进问题——在参谋长会议上的训话》(1941年5月20日),《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1辑第1册,1985年,第126、127页。因此,提高参谋人员素质,改进参谋工作效果势在必行。

三、参谋工作的改进与成效

面对参谋工作存在的种种缺陷和不足,新四军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加以改进,皖南军部时期虽召开过两次全军参谋工作会议,但改进效果不大。重建军部以后,新四军领导人将军队建设提高到新的高度,正式提出建设“正规化党军”的口号,由于参谋工作事关军队建设,明确指出“军事建设的重心在建立全军首脑的参谋机关的工作”。(66)《论建军工作》(1941年7月),《陈毅军事文选》,第139页。措施大致可以归纳为两种:一是针对部队中参谋人才匮乏、素质较低等问题,大力开展参谋教育、训练;二是针对参谋地位不彰、用人不完善等问题,从制度上加以改进。

与国民党拥有专门培养高级参谋人才的陆军大学不同,抗战时期的中共并没有专门的参谋人才教育学校。由于中共地处敌后,战斗频繁,部队和机关随时可能转移,流动性较大,缺乏稳定的环境实施养成教育,所推行的教育以召集教育为主,辅之以多种形式的部队自训。

新四军的参谋召集教育主要由“抗大”(全称“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来完成。“抗大”于1937年在延安成立,主要任务是为中共培养军事和政治工作干部。战时新四军在华中建立了抗大四分校、五分校、八分校、九分校、十分校(5师、7师所办学校都叫十分校),并于1942年6月成立了华中抗大总分校。各分校一般都设有军事队、政治队,参谋队属于军事队之列。学员来源主要有两类:一是部队中调来的营连排级干部;一是周边地区如江苏、安徽、湖北、河南、上海等地招收的青年学生,学历以中小学为主。教育时间一般在8个月至10个月,有时也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抗大五分校的参谋训练班学员朱坚回忆,五分校第一期按照规定学习时间为1940年11月到1941年5月,“其中一大队军事队即四队参谋训练班,为了提高政治素质,增长军事才干,延长了两个多月,于7月上旬结束”(67)朱坚:《革命熔炉抗大五分校》,《抗大资料专辑》(一),2001年,第4页。。至于每一期训练人数,则视各分校情况而定,九分校“学校的规模并不大”,开设七个队,共500余人,连队编制以短小为主,“各队的编制大都在80人上下”(68)谢云晖:《抗大九分校工作总结报告》(1942年9月18日),《苏中抗日根据地》,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第140页。。华中抗大总分校1942年6月开学时,设有5个队,其中第四队为参谋科,“现有学员五十六名,多现任参谋及文化水准较高的连、排干部”(69)《陈毅等关于华中抗大总分校开学致中共中央军委等电》(1942年6月6日),《新四军·文献》(3),第970页。。抗大八分校第四期学员人数稍多一些,第五队原为2师师部参谋训练班,共140人,“为保证教学质量全班并入抗大八分校学习,单独编队”(70)杨采衡:《抗大第八分校简况》,《华中抗日革命熔炉》,华夏出版社,1987年,第171页。。

“抗大”训练队的学习内容主要是军事课程和政治课程,按照不同的培训对象制定不同的具体要求,比重各有侧重,参谋训练队以军事课程为主,二者的比例大约是7∶3(71)程国璠:《重建抗大第五分校》,《院校·回忆史料》,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第320页。。军事理论课程的重点是学习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等军事著作。战术课程则以进攻战、游击战、夜战为重点,“着重提高学员对游击战术的运用能力和游击战的指挥能力,特别要掌握夜战、近战的组织指挥本领”(72)谢云晖:《一面战斗一面学习的抗大第九分校》,《院校·回忆史料》,第355页。。这些课程比较符合新四军的作战实际。同时,还要学习兵器学、筑城学、地形学、枪支构造等专题课(73)朱坚:《革命熔炉抗大五分校》,《抗大资料专辑》(一),第11页。。教员多是部队和边区调来的干部,各级军政首长和边区领导有时也到校授课。教学方法采用课堂讲授和野外演习相结合的方式,课堂上“研究情况,自由讨论,最后总结”,结合行军、宿营演练,练习如何利用地形地物、侦察、警戒、绘图、通讯联络和战斗队形,还通过“收集战例,战斗回忆晚会,发扬学员的实战经验,并把它提到原则上来了解”(74)谢云晖:《抗大九分校工作总结报告》(1942年9月18日),《苏中抗日根据地》,第149页。。政治课程主要是对学员进行马列主义和革命史教育,以提高学员的政治觉悟和思想水平为目的,课程设置有:马列主义概论、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哲学、近代革命史、中国革命问题的教育等(75)张传栋:《忆抗大第四分校的政治教育》,《抗大四分校校史资料选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37页。。有的学校还根据学员的文化程度开设了文化课,专门学习国文、历史、地理、自然常识、算术等课程(76)杨采衡:《抗大第八分校简况》,《华中抗日革命熔炉》,第171页。。

为了弥补抗大参谋教育的不足,各部队结合自身情况,自行开设了参谋训练班。部队的自行训练不重形式,规模、时间也更加灵活。1941年7月底,5师成立训练班,内有参训学员、测绘学员、译训学员,合编为参谋训练班,加以集训(77)《第五师关于三年来整训工作的报告》(1942年1月),《新四军·文献》(3),第607页。。“江抗”教导大队到达澄锡虞地区后,也举办短期训练班,学习时间为一个月,目的是“学员回去能独立开展工作”(78)白书章:《谭震林同志与东路教导大队》,《平原水乡任驰骋》,第279页。。部队训练班的教育内容与参谋业务也更加贴近,2师在整训期间,要求成立专门的俱乐部,布置沙盘,研究战术,“参谋人员和连以上的指挥员研究图上战术,研究战史战例”,对提高军事素养颇有帮助(79)《关于部队整训的几点意见》(1942年4月1日),《罗炳辉军事文选》,军事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407页。。5师参训队的学习内容包括参谋工作条例、工作守则、文书制定、制图、测绘、机要保密、作战、侦察、教育、通信和游击战术、兵团战术等科目,每一科目均有讲课、作业练习、考试,所学内容与实际应用联系较为紧密(80)陈右铭:《终生难忘刘参谋长的关怀和教导》,《纪念刘少卿文集》,2003年,第12、13页。。此外,部队还开办与参谋业务密切相关的其他业务训练班。例如4师在整训期间专门对通信人员进行训练,“通信班长集训一次(一个半月);全师司号员集训一次(一个月)”,以及报务人员训练班、电话机师训练班(81)《四师半年来军教工作的初步总结》(1942年7月15日),《张震军事文选》上卷,第142页。。

囿于资料,无法对战时抗大参谋教育和部队训练班的毕业人数作出统计,不过参谋的教育效果是明显的。严振衡回忆1943年抗大九分校20多名学员分配到1师工作,“分给侦察科几名干部,有王建行、李伏仇、周志英、谭志诚、朱锦辉、王祥林、王智信、吴萍等人。这下侦察科一下扩充了,全科有十几个人,并且都是有文化的青年,个个透着机灵,能文能武,还各有特长”(82)《在粟裕身边的战斗岁月:老侦察科长严振衡的回忆》,第133页。。5师参谋陈右铭也认为,经过训练,“参谋人员的素质和业务水平、战术素养有了很大的提高;首长下决心前都乐意向参谋处了解情况,征求意见”(83)陈右铭:《终生难忘刘参谋长的关怀和教导》,《纪念刘少卿文集》,第14页。。可见,通过教育训练,既为部队输送了大批参谋人才,也提高了参谋的业务能力。

与此同时,新四军还通过规范参谋的人事管理和工作制度来加以改进。

其一,提高参谋的地位和威信。不仅明确规定参谋工作不是幕僚工作,参谋长是首长的第一代理人,可以用首长的名义发布命令,而且规定“凡是战斗命令和军事教育,即凡与参谋处有直接联系的文件,都应有参谋长的副署”,“署了名表示参谋长负责”(84)《为建设铁的党军而斗争》(1940年10月21日),《彭雪枫军事文选》,第297页。。在2师,规定作战命令要团长、政委、参谋长、作战参谋四个人签名盖章,方才有效(85)《对第一次全师参谋会议的总结》(1941年),《张云逸军事文选》,第209—210页。。通过参谋长副署的方式,扩大参谋的权力,以提高其地位。1941年2月7日,中央军委颁布军政委员会条例,要求各级八路军、新四军成立军政委员会,实行集体领导和集中指挥,凡部队“军、政、党、后勤等等一切工作,均可讨论决定”,参谋长为当然成员,能够直接参与军队大政方针的决策(86)《军政委员会条例》(1941年2月7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8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99页。。4师还发现对参谋人员的政治生活关注少,“表现在参谋人员与政工人员政治生活不一致”,要求今后的会议参谋人员应和政工人员一起参加(87)《四师半年来军教工作的初步总结》(1942年7月15日),《张震军事文选》上卷,第153页。。

其二,适当改善参谋的待遇。参谋业务繁多,又地位不显,可谓清苦工作。抗战时期环境艰苦,部队待遇总体水平较差,有些部队还是制定了一些规章制度加以改善。2师于1944年7月颁发新的供给制度,其中伙食费一项,参谋与机要、电台、医务人员享有夜餐伙食,“每人每夜油、盐、柴草、蔬菜,按照普通伙食每天量二分之一发给之”。物质待遇方面,见习参谋与排长同等待遇,为第二类;各级司令部参谋与连长、指导员同为第三类;旅司令部各股长、团作战参谋长、资深参谋为第四类;师部各科长、团参谋长和地方县委书记同为第五类;师旅正副参谋长与师旅长、政委同级待遇。同时还规定,参谋人员任满五年,思想进步,能力称职,而暂时无法提升的,“可升一级待遇”。(88)《新四军二师关于颁发新供给制度(草案)的通令》(1944年7月17日),《安徽革命根据地财经史料选》(一),安徽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93、394、410页。针对侦察工作的特殊性,也有一些“特殊照顾”,如增加化装费,侦察员可不出操,提供雇探费,“出发时多给五元至十元预备费,以备紧急之需”等(89)《对第一次全师参谋会议的总结》(1941年),《张云逸军事文选》,第212页。。这些措施旨在保障参谋人员的利益,提高其工作热情。

其三,健全司令部工作制度。从游击队过渡到正规兵团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建立健全的制度。新四军各级部队都对司令部工作制度作了改进,召开参谋工作会议,总结与研究参谋工作建设、参谋工作各项制度的建立,司令部颁发教令,建立健全八大制度,即政治工作、经济、纪律、教育学习、会议汇报与报告、工作检查、值星与值班和休息制度等,还有各式战斗条令等(90)《张震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第204—205页。。

其四,规范人事管理。早在1938年6月第一次全军参谋工作会议上,时任参谋长张云逸就提出要实行见习参谋制度,从实际工作中加以教育和培养,锻炼、提高参谋人员的能力素质。1941年6月,刘少奇在军分会上再次提出要采取参谋见习制度,“文参谋可以派到部队里面去见习一个时期,然后做工作要好得多”(91)刘少奇:《在新四军军分会会议上的讲话》(1941年6月8日),《新四军·文献》(2),第862页。。各部队逐步推行见习参谋和见习军官制度。在任职经历上,开始实行参谋人员和军事指挥员互调,通过互调的方式一面补足参谋人员无实战经验的缺点,一面使指挥人员学习参谋工作,增强统率能力和组织能力。与其他军队不同,中共十分强调部队的纪律和党性,始终要求军政工作人员保持坚定的政治信念,并坚持不间断的政治教育。面对部队中参谋人员“闹情绪”“撂挑子”的情况,新四军往往用纪律和党性来加以约束,教育“我们参谋同志应努力从政治上去修养,使不正确的观点,与思想,意识,虚荣心等克服下去,从政治上加强自己锻炼自己”(92)彭雄:《健全我师参谋工作》(1941年),《先锋杂志》第10期,1941年。,不允许参谋人员随意辞职。

经过大力改进,新四军的参谋工作开始有所起色。在组织上建立健全了各级司令机关及所属机关的组织工作,“使各级司令部的工作更趋向正规统一”。侦察、通信、教育、管理各科的业务也渐入正轨,能够对情报“有系统地进行研究分析与整理”,掌握其变化,“对战略据点的谍报工作已开始有计划的建立”;无线电通讯联络、通信材料准备、通信干部的培养也比过去进步;编印了大批军事书籍,统一了全军教材,各部队教育能有计划进行;建立了统计、报告、通报制度。(93)《赖传珠关于新四军参谋工作概况致叶剑英等电》(1943年2月8日),《新四军·文献》(3),第1011—1012页。至抗战胜利前夕,参谋的质量和工作效率进一步提高,地位和威信也有所提升,“兵团首长特别是某些军、师首长对参工的重视亦较前为好,过去普遍轻视参工的缺点已趋改变”,“过去不用首长的名义办不成事,现在以参谋处的名义写信、发通知,部队照办不误”。工作的组织也大大健全,“尤其开始注意组织与领导战斗的总结,由参谋长个人的能力与信仰已开始推广到对参谋工作组织的信仰”;各科业务水平大有提高,谍报工作与城市工作、敌后工作的开展与配合打下初步基础,侦察范围与手段更为广泛,无线电通讯技术、测绘技术均有进步。(94)《新四军参谋工作概况和今后意见》(1945年2月24日),《新四军·文献》(5),第575—576页;陈右铭:《终生难忘刘参谋长的关怀和教导》,《纪念刘少卿文集》,第14页。

正因为参谋工作逐渐走向正规化,在抗战后期的战斗战役中对于提高部队战斗力的作用也更加明显。1944年1月的大官庄战斗中,虽然还存在战场上指挥通讯联络差,战斗中大吵大闹互相误会的现象,但战前的侦察工作已有进步,“侦察确实,故使兵力配备及运动得以正确”,战前的准备工作充分,所以很快地就下了使用火攻的决心(95)《大官庄战斗详报》(1944年1月5日—6日),《新四军·文献》(4),第61页。。1945年4月的三垛伏击战前,1师18旅和苏中第一军分区互相配合,军区动员了高邮地区情报站及城市工作人员,搜集敌伪情报。分区作战科长及各团参谋长率同营连干部至伏击地带视察地形,绘出详图,侦察参谋在三垛西、大河南组织了侦察所。战前,各团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进行了对任务执行的研究,部队中进行了伏击战斗的教育与野战动作演习”。由于准备充分,此役毙伤日伪军840人,俘虏965人。(96)《三垛伏击战斗详报》(1945年4月28日),《新四军·文献》(4),第498、500页。

1945年4月的阜宁战役更具有代表性。战役发起前夕,阜宁敌工部长江华领受任务,负责对敌侦察。敌工参谋“季友文搜集资料,赶绘阜城伪军城防工事及轻重武器阵地详图,并附伪孙良诚部五军四十师,三十三师及伪保安大队兵力分布情况资料”;“师部参谋处汪测绘员深入敌据点,核查城防工事”;8旅侦察队长王少林进城,“查勘阜城头灶、三灶、七灶等据点的防御工事”。师部还派人化装成拾柴农民,在阜宁城外围侦察地形、地物,选择攻城部队进攻路线。情报工作的及时准确,“充分供给指挥员下达进攻阜宁决心”。具体作战部署上,各部队在战前及时区分各部队进攻路线,将据点详图下发,经研究讨论,针对敌人兵力分散状况,制定了集中优势兵力,分割包围,各个歼灭,先扫清外围据点再攻城的作战方案,并做好围点打援、设伏以防敌人突围的部署。由于战前侦察细致,情况掌握及时确实,作战方案经过周密判断与分析,最终攻下阜宁城。战役亲历者事后回忆,认为“战前计划周密,部署得当,准备充分细致,这是最重要的一条”(97)江华等:《抗战时期盐阜区敌军工作的回顾》,《盐阜区革命史料》第6辑,1986年,第18—19页;洪学智:《洪学智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第200—201页;《第三师阜宁战役详报》(1945年4月24—26日),《苏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编》,2010年印,第399页;《岁月艰难:吴法宪回忆录》,北星出版社,2006年,第325页。。

四、结 语

正如129师参谋长李达所说,华北八路军是以参加过长征的红军改编而来,参谋工作脉络并未中断,“承袭了红军时代司令部工作的传统”,并吸收了苏军经验(98)《参谋长会议的报告提纲》(1941年7月4日),《李达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第100页。。而新四军由南方各省游击队编成,参谋工作本无基础,可以说是在抗战实践中慢慢摸索建设的,经历了从无到有、从不健全到正规化的过程。最初仿照国民党军采取司令部八大处的组织形式,参谋机关地位不够突出。重建军部以后,参考八路军总部所颁布的组织条例来制定新的制度,在组织形式上,司令部成为实际上的参谋机关,司令部工作即是参谋工作。其体制设计既受其影响,也与之有所不同,其区别在于对参谋长工作与各部门之间关系的定位。

通过梳理各科参谋的业务,不难发现新四军的参谋工作并非纯粹的作战谋划事务,而是和军队建设密切相关,参谋人员也并非纯粹的司令部机关人员,而是在部队中扮演着“多面手”的角色。既有军事工作任务,也有政治工作任务。这固然和新四军现代化程度有关,尚未做到分工明确、互相配合,却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参谋工作之于新四军,称其为“军队的大脑”“军队的枢纽”并不为过。受主客观因素影响,新四军的参谋工作存在着大量参谋缺编、素质不高、地位和威信较低的问题,以至于“文者过文,武者过武”,影响了军队建设和战斗力。战时新四军领导人始终强调军队建设的重要性,陈毅曾直白地说,“本军军事建设的最大弱点在于没有健全的司令机关”,并认为“每一个团有几个好参谋,比多几个连还要好”(99)《论建军工作》(1941年7月),《陈毅军事文选》,第138、139页。,将参谋工作建设放在了军事建设的首位。经过大力开展参谋教育、训练,制度方面的改进,最终在抗战后期逐渐扭转了这一局面。

应当承认,与同一时期的欧美军队相比,新四军的参谋工作无论是参谋系统的完善,还是参谋人员地位的崇高,都无法相提并论,就是和同时期的国民党军队相比,在参谋人员的齐整,教育体系的完备方面,也是有所不如。然而从纵向来看,在战时艰苦的环境下,新四军上下始终没有放松参谋工作建设,尤其是皖南事变以后,高度重视锻造一支“正规化党军”。相比于抗战之初,新四军参谋工作的进步有目共睹,从最初难以为建军、作战贡献力量,到后来在“完成发展华中、巩固华中的战略任务下,对历次的战役、战斗中领导在组织上虽有许多的严重缺点,但各级司令部在基本上表示了他的成绩与作用”(100)《赖传珠关于新四军参谋工作概况致叶剑英等电》(1943年2月8日),《新四军·文献》(3),第1011页。。新四军参谋工作逐渐走向正规化,也是战时新四军自身逐渐正规化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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